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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往何方

来源:本网 作者:蒋庆明

    “好的!”马超下达完任务,崔军凯马上应声受令,其他人自是齐声附和。

 

                秋母陈情

    王英英下午就找了治安大队张副大队长。张副队长那时是“1106案件”发案地城关派出所民警,主要负责调查秋母。他知道王英英的来意后,回忆了当时与秋母接触及询问情况,说秋母虽然是个农村妇女,但是很有主见,性格也较为固执。先后多次询问中,秋母都坚持说不知秋飞去向,反而一再说秋飞不可能杀人,要求公安一定要查明真相,不要冤枉了她儿子。王英英问,感觉上你认为她可能知道秋飞的去向吗?张副队长说按常理分析,秋飞外逃是有可能告知母亲的,我感觉秋母开始可能不知道秋飞的下落,后来可能有所知晓,可是她矢口否认,我们也没有证据,最后可以说是“事有可疑,查无结果”。

    王英英还专门电话询问了城东镇派出所参与对秋飞追逃工作的民警小陈。小陈回答是,近几年来一直在监控秋母,没有发现她与秋飞联系的任何迹象,秋母应该是不知秋飞下落的可能性大。他还告知,秋母近期生病卧床在家。

    王英英来找马超时,马超正在与杨秋露教导员商量如何去做秋母的工作。杨秋露昨天出差在外,没有参加会议。

    二人一起听了王英英的情况汇报。三人一致认为,要从秋母是知情的角度去开展工作。他们还研究了如何与秋母接触的方式方法。案发那时,秋母是故意伤害致人死伤重大犯罪嫌疑人的母亲,民警对她调查时,态度可能会比较强硬,双方可能会互相对立。现在换一种方法,以理服人,以情动人,争取秋母的支持、配合。

    第二天,马超、杨秋露与王英英三人身着便装,一起去找秋母。行前,特地买了一些补品、水果带上。

    一行三人来到城东镇大路村,先找村支书了解情况。

    陪同的城东派出所汪所长给双方作了介绍后,马超握着陈书记的手说:“陈书记,今天麻烦你了,我们是为秋飞的事来找她母亲了解情况的。”

    陈书记没问马超要了解什么,急着接口说:“秋飞的事我知道。这小子以前在村里时挺老实的,听说在城里打工表现也很好的,怎么会突然把人捅成一死一伤呢?怎么会一逃10年没音讯呢?”

    看来,陈书记是快人快语。

    汪所长已向马超介绍过,陈书记快60岁了,是个老党员、老支书,为人正直,办事廉洁,在村里威信很高。

    陈书记直言了自己对秋飞的看法,紧接着又说:“秋飞母亲年轻守寡,靠家里的几亩薄地,把一对儿女拉扯大,很辛苦、很不容易的。她为人很善良,在村里的口碑很好。”

    陈书记讲了一通后才问:“马委员、杨教导员,你们想向秋飞母亲了解什么情况呢?”书记知道局党委委员是局领导,比大队长大。

    为人好、口碑好,就有可能做通思想工作。马超说:“我们想请她动员秋飞投案自首。”

    “动员秋飞投案自首,这可能做不到吧?”

    “为什么?”

    “前几年你们公安搞‘清网行动’,投案自首的从宽处理幅度很大。”陈书记转脸对着汪所长,“我配合派出所民警多次去做过她的思想工作,她一再说自己确实不知道秋飞在哪里。不知道,怎么动员投案自首?”

    “陈书记对我们公安工作很支持的,他陪我都去做了二次动员工作。怎么讲政策、作动员,秋飞母亲都是一口不知道。”汪所长补充说。

    “你也认为她确实不知道?”杨秋露问陈书记。

    “我觉得她确实是不知道。秋飞母亲是很明事理的,也很疼爱这个儿子,如果知道,她应该会劝秋飞投案自首,争取从宽处理的。”

    陈书记见一行警察面露失望之色,就热情地说:“今天二位领导亲自来,我带你们去,再帮你们一起做做工作。她这几天老慢支发作,肯定在家里。她女儿已经搬到城里去住了,要接她去住,她不习惯城里生活,还是喜欢住在农村老屋。”

    马超等人连连说:“谢谢陈书记!”

    一行人来到秋飞家。

    秋飞家有一个小院子,里面是三间旧平房,与周围的新楼房形成明显反差。围墙有几个地方坍塌了,墙头长满了杂草;院子里只有一棵银杏,长寿的银杏树已显老态,现在应该正是满树黄金叶的时候,它的叶子却早早地掉光了,一根根枯枝伸向天空;房子外墙石灰斑驳,木制门窗又旧又破,屋顶的瓦片一些破碎了,一些缺损了,显得一片衰败而没有生气。

    马超的情商又涌了上来。严重的命案犯罪,不仅会给被害人家庭带来无尽的悲痛,也会给案犯自己家庭造成极大的创伤。秋飞10年前就是制鞋厂的技术骨干,如果没有涉嫌犯罪而外逃,他家应该也会建起新房子的,不会如此破败,也不会让老娘独守破房的。

    中间堂屋的门关着,没锁,陈书记敲了敲门,即推门引领大家进去。

    堂屋中有一张方桌、几把椅子,没有什么像样的家具,但是显得很整洁。秋飞母亲正靠在一把竹椅上闭眼休息。她穿着一身干净的旧布衣,头发全白了,面无血色,身体消瘦。

    陈书记亲切地说:“大嫂子,公安局的领导看你来了。”

    秋母睁眼坐直身子,用手指指身旁的椅子,示意陈书记坐下,再看着马超一行,没有说话,似乎不愿搭理。

    杨秋露一双大眼睛里透出如秋天露水般温柔滋润的目光,走上前指着马超对秋母说:“他是我们局领导,我是刑侦大队教导员,我们听说你病了,特地过来看看你。”说着,她从王英英手中接过礼品,放在秋母身边。

    秋母没有拒绝,但也没有表示感谢。

    陈书记接着说:“大嫂子,这几位领导很好的,他们不是来为难你,而是想与你一起劝秋飞回来,他们一定会给予从宽处理的。”

    马超觉得陈书记长期当村干部,说话很有水平。

    马超弯腰靠近秋母说:“秋飞妈妈,秋飞外出了这么多年,你一定也很想念他的。长期在外,总不是办法,我们迟早也会找到他。如果他能回来投案自首,刚才陈书记也讲了,我们一定会依法从宽的。”

    听了几个人的连续劝说,秋母似乎很激动,一下子气喘得很厉害。杨秋露随即走过去给她拍背,边拍边说,你有什么要求也可以提。

    “我觉得我儿子不会去杀人,我要求你们公安查明真相。”秋母忍住了喘息,终于开口说话,声音还挺响。

    马超说:“你觉得你儿子没有杀人,那更应该让秋飞回来说明真相嘛。”

    “你们判都判了,说飞飞是杀人凶手,他回来还怎么说得清楚。”秋母仍然很激动,边咳嗽边说。

    “我们内部有规定,同一个案件,在逃人员归案后,是要进行再次调查与审理的。只要秋飞回来,如实讲明情况,我们也一定会如实查明的。”马超耐心地解释着,尽量避免使用“逃犯”、“抓捕”这些词语。

    秋母再一次沉默。马超觉得自己的话她是听进去了,便接着加了点压:“如果是被我们公安找到了,那对秋飞是很不利的。”

    “马领导讲话肯定算数的,大嫂子,你就想想办法找儿子回来投案吧!”陈书记适时作了进一步劝说。

    陈书记威望高,平时对秋母也很关照。他的话打动了秋母,态度起了转变。

    秋母说:“我是很想飞飞回来的,但是我不知道他在哪里啊。”

    “秋飞当时是怎么逃跑的,你知道吗?”马超见秋母愿意对话了,就开始缓缓发问。

    “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肯定是牛勇飞安排的。”

    “你怎么知道是牛勇飞安排的?”

    “他们二人很要好,飞飞曾带牛勇飞来家里玩过几次,每次都叫我要多烧几个好菜;那次打架也是牛勇飞叫了飞飞,飞飞才去的,所以我觉得是牛勇飞安排的。”

    “牛勇飞安排他往哪里跑?”

    “这我不知道。”

    “事前事后都没有人告诉过你?”

    “没有人和我说过。”

    看来秋母头脑很清醒,有问必答,而且答得很快,但是秋母说此话时,脸上露出慌乱神情。这点被马超捕捉到了。

    “秋飞没有和你说过吗?应该说过吧?”

    马超以知晓的语气再问。秋母被问住了,一时不语。

    陈书记觉得马超问话与以往的民警不同,刚柔相济,有礼有节,环环相扣。

    “大嫂子,你如果知道就直说吧,今天机会难得,说了会有好处的。”陈书记在关键时刻又帮了一忙。

    秋母低头沉思,过了一会儿,抬头看着陈书记说:“老陈兄弟,你可要为我作个主,秋飞如果回来,你一定要让公安查明真相,他如果有错,也要给他从宽处理。飞飞那时还小,不懂事啊!”

    “大嫂,你放心,这事由我负责和公安说,他们会满足你的要求的。”陈书记见劝说起了作用,先打起了包票。

    马超马上应和,说:“我们都说话算数,请你把所知道的情况和我们谈谈。”

    秋母猛咳了几声,深深地喘了几口气后,定了定神,开口说:“难为你们这么为我着想,飞飞是给我来过一个电话。”

    秋母开始说真话了!马超听了心里一阵激动,心想要抓住机遇问下去。

    他更加和气地问道:“飞飞妈妈,那请你想想,飞飞是什么时候打来电话的?”马超把秋飞改称为“飞飞”。

    “是他们打架几天后的一个晚上。”

    “从那里打来的?”

    “飞飞说自己在昌海,他在那里找了一份新工作。”

    “他说了自己具体在昌海哪里吗?”

    “飞飞没说,我也没问, 只是叫他早点回来。”

    “他有没有说是牛勇飞给他安排的?”

    “飞飞没说是牛勇飞,只说是朋友帮他找的工作,哪个朋友我没问,事后我想应该就是牛勇飞。飞飞很少出云山,我知道他只是到云州市去玩过几次,到省城玩过一次;他也不大善于交朋友,除牛勇飞外,他没有什么好朋友的。不是牛勇飞,还有谁能帮他到昌海这么远的地方去找工作呢?”

    秋飞母亲还挺能说。她边喘气边说,对马超的一个问题回答了长长的一段话,进一步说明秋飞外逃是牛勇飞安排的。

    “飞飞电话打到哪里?”马超觉得秋母讲得在理,就转了个话题。

    “打到他姐姐秋雁家的。”

    “你与秋雁说过此事吗?”

    “雁雁夫妻出去谈生意了,几天后才回来,那时我已经知道飞飞出大事了,就没有和他们说。”

    听了秋母的话,陈书记感到很惊讶,问:“大嫂,秋飞打来过电话,你以前怎么一直没说?”

    “我接电话时还不知道出事了,而且也就这么一次,之后就没有一点消息了,说了有什么用呢?”面对陈书记的质问,秋母似乎很不好意思,但仍然为自己作了辩解。

    “那次电话以后飞飞就没有再与你联系?你真的再也没得到过飞飞的消息啦?”马超紧接着追问,语气显得有点强硬了。

    “没有,一点也没有。”秋母很肯定地回答。

    “秋飞妈妈,这事应该讲清楚,请你再仔细想想。”马超再次盯住追问。

    “真的没有一点消息!要是飞飞再与我联系,我一定会劝他回来的。这十多年来,我每天每夜都在想我的飞飞。我的飞飞啊,你现在哪里啊!你怎么不回来看看妈妈呢?”

    秋母说完即大哭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杨秋露又走过去,一边给秋母拍背一边说:“秋飞妈妈,你别太伤心,多多注意保重身体。”

    劝说了好一阵子,秋母才停止了哭声。

    杨秋露与马超交换了一下眼神,对秋母说:“今天我们就先谈到这里。如果你得到秋飞的消息,可以直接告诉我们,也可以与陈书记说。只要他回来投案,我们一定会查明事实,能从宽一定会依法从宽的。”

    陈书记也对秋母再劝说了几句,并作了一番安慰。

    一行人告辞出来。陈书记坚持要送。路上,马超对陈书记一再表示感谢。

    走到村口,正好碰上来看母亲的秋雁。陈书记和她打招呼,秋雁笑着说感谢陈书记对她妈妈的关照。

    马超与陈书记耳语了一句,他马上领会,即请秋雁到村委会去一下,说有点事要找她谈谈。秋雁见陈书记旁边有一帮人,觉得有点奇怪,但是仍跟着来到村委会。

    到了书记办公室,杨秋露即向秋雁介绍了找她妈妈谈话的情况,同时请她一起想办法动员秋飞投案。秋雁说妈妈接到过秋飞电话一事,她真的不知道,弟弟出逃后,她没有得到过任何有关他去向的消息,今后如果知道,一定会动员弟弟来投案自首,同时她也反复讲秋飞不可能杀人,要求公安复查,查明真相。

 

                噩梦惊魂

    “啊哟,啊呀,啊、啊!我有罪,我认罪!我投案、我坦白,你们饶了我吧!”钟念秋边大叫边猛地从床上坐起。

    睡在一旁的妻子被他的喊叫声所惊醒,也坐了起来,用手摸了摸他的身子和脸庞,即打开灯,转身温柔地抱着浑身发抖的他,柔声地问:“阿秋,你怎么了?叫声这么吓人,浑身都是汗?” 

    他没有作声,只是转身紧紧地抱着她。

    过了好一会儿,他看了看怀中的她,又看了看睡在旁边小床上的女儿,说:“没什么,没什么事,只是刚才做了一个噩梦,梦见二伙人在打架,突然有人拿着棍子追打我。我在逃跑过程中跌落到一大坑里了。 ”

    她抽出几张餐巾纸,帮他擦了擦汗:“你怎么近段时间老是做噩梦?”接着打开手机看了看,“没事就再睡吧,现在还只是三点钟。”

    他说好的,让她先躺下。她一定要他先躺下,给他垫好枕头,自己再躺下。

    他怎么也睡不着,十年来的往事,一幕幕地在他脑海里上映着。

    她也没睡着,她与他相处中,他的一些奇怪表现,也一幕幕地在她的脑海里上映着。

 

    “阿飞,出大事情了!昨晚被你捅了刀子的人死了。”

    “啊!那怎么办好?”

    “我不是叫你拿根短棍,如他们不赔礼道歉,争吵起来可以用以自卫吗?你怎么可以动刀子呢?”

    “牛哥,你不是说实在气不过,他们如不赔礼就狠狠教训他们一顿吗?”

    “那我也没叫你捅刀子,更没让你把人捅死呀!”

    “对方有人拿凳子砸你,为了保护你,我情急之下才动刀的。”

    “好了,我们不要再争论了,现在还是考虑接下去怎么办吧。”

    昨晚,牛勇飞说在路上被人欺负了,叫上秋飞等一帮人到一饭店讨说法。争吵中,双方发生了打斗,各有受伤。秋飞被牛勇飞带着躲到了城郊的一家小旅馆。今天一早,牛勇飞就出去打听消息,晚上回来即与秋飞讲了对方的情况。

    捅死人了,这怎么办?二人一时都想不出办法,好一会儿沉默无语。

    秋飞摸着被对方拳头打伤的右颧骨上的肿块,觉得很痛。突然,他捂着脸大哭起来。哭声中充满了惊慌与恐惧。

    “哭什么哭!这是在旅馆,你想让周边的人来抓你啊!胆小鬼,快停住!”牛勇飞低声但严厉地训斥着。

    “怎么办、怎么办?我捅死人了,杀人要抵命的。牛哥,怎么办?要么我去投案自首吧?”秋飞停住了哭声,眼泪汪汪地看着牛勇飞。

    “投案自首,那你不是害了兄弟们,你自己也逃脱不了死罪的!”

    “那、那我怎么办?牛哥你快想想办法吧!”听说自己逃脱不了死罪,秋飞惊恐得浑身发抖。

    “逃!你赶快逃跑。我先给你一笔钱,你先跑到我朋友那里躲一段时间。我留在这里,想办法托人通通关系,把事情摆摆平,有什么情况及时告诉你。”

    牛勇飞说逃跑,一向听牛哥话的秋飞,没多想就同意了。

    秋飞高中毕业后没有考上大学,来到云山市区,先在一家职业培训学校学了几个月的厨师,后来经一亲戚介绍,进入一家制鞋厂打工。同车间一名工友叫牛勇飞,不知什么原因,二人很谈得来,自认前生有缘,工余经常在一起玩,不久就互称兄弟。牛勇飞大几岁为哥,秋飞为弟。牛勇飞大头大眼大嘴巴,双唇又宽又厚,身子板很结实。秋飞瘦高个,皮肤白白的,五官长得比较清秀,身材与牛勇飞相比,明显是一强一弱。哥哥很强势但对弟弟很关照,如有人欺负弟弟,牛勇飞必然是拔拳相助;弟弟很老实也很听哥哥的话,经常跟在牛哥屁股后面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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