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往何方
她没有回话,越哭越伤心。
“依依,是我害了你,但女儿是无辜的。她是多么天真可爱啊!我求你了,求你一定要好好地把她扶养长大。”
她还是没回话,但是已慢慢地停止了哭泣。
“依依,我走了,我回不来了,我只有下辈子做牛做马再来报答你。”他说完站起来就向门口走去。
她突然冲过去,紧紧地抱着他说:“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杀过人,你必须把真实情况告诉我。”
他转过身来,没有抱她,只是把脸贴近她的脸,轻声地说:“依依,不要讲了吧?讲了对你不好的。”
“不!你必须讲。”她仰起脸,充满着眼泪的双眼直盯着他,坚定地说:“我是你的妻子,我有权力知道,你必须讲!你说了我们也可以商量商量怎么办为好。”
他没想到一向温柔和惋的妻子会这么坚决,他不忍心再拒绝,他把自己参与斗殴、惨遭追杀、四处流亡的情况都和她说了。
长长的叙述中,她一直默默地、紧紧地抱着他。他讲完了,不由得也紧紧地抱住了她。
他又哭了,很多眼泪涌了出来。他说:“依依,十年逃亡生活,我太苦了,我受够了,我再也坚持不下去了。你放开我,让我走吧!我去投案自首。”
这时,她松开了他,但仍然紧紧地抓着他的双手。她显得很镇静,眨眨眼睛把泪水挤了回去,说:“你参加斗殴是他人叫你去的,你用刀捅死了人也不是故意的,你不是故意杀人,你不要再跑了,我支持你去投案自首,争取从宽处理。”
她十分坚定地说:“我跟你一起去,你进去了,不管多久,我都会等你!”
“那怎么行!我已经骗了你、害了你,哪能再叫你跟我受罪呢?”他坚决拒绝。
他又反复劝说,她坚持非跟着去不可。
他犹豫了好一会儿,说:“我10年没见我母亲和姐姐了,我想先悄悄回去见见她们,再去投案自首。”
她依然很镇静:“那怎么行!这里离你家有500多公里,要转好几次车,你这样去风险很大的,万一路上或在你家里,你被警察抓住了,不是失去投案自首从宽处理的机会了吗?”
“那怎么办?我现在太想见到她们了。”
她考虑了一下,说:“你先和你姐姐联系一下,让她先告知公安局,由她带你去投案。公安抓了你10年没抓到,我想他们会答应的。”
“这个办法好,我这就联系。”他没想到她面临大事时会这么冷静、理智。
此时是凌晨4点多 ,他试着拨了姐姐家里10年前的电话号码。
他哪里知道,姐姐隐隐觉得他迟早会与她联系,搬新房十年了,她都没有换掉家中的电话号码。
电话拨通后,很快就有人接了。电话那头传来了姐姐熟悉的声音……
秋飞投案
韩帅一行人又长途驱车赶到安府县,在当地公安的配合下,很快查明‘钟念秋’与常依依在坡南镇开了一家小饭店,二人近期应该在店里。韩帅让王英英和李小林化装后贴近侦查。他们先在外围作了一些观察,再作为顾客进入店内,发现饭店里烧菜的男子很像秋飞,尽管他下巴右下原本十分明显的黑痣没有了,但是秋飞长相已经深深地印在了他们的脑子里,二人认定此人即是秋飞。
中午时分,韩帅听了王英英、李小林的汇报,即决定组织抓捕。抓捕前,他给马超打电话汇报。
“马队,我们已发现了秋飞的具体落脚点,准备马上抓捕。”
“你们先暂停抓捕。”
马超的指令出于韩帅的意外,他急忙问:“为什么?”
“早上,大路村的陈书记给我打了电话,说秋雁今天凌晨接到秋飞决定投案自首的电话,秋雁已经开车赶去接秋飞投案。他还请我答应让秋飞先回家见一次母亲,再到公安局投案。他向我保证一定送秋飞来投案,也请我们以前说的话要算数。我们之前确实向他们作过承诺,不能失信。上午我们经过商议,并请示左局长同意,决定先不抓捕,给秋飞一个投案自首的机会。”
韩帅有点想不通,还有点担忧。
他说:“马队,我们在这里没有暴露,要抓很容易。这里离云山有几百公里,如果秋飞现在或途中变卦了,又逃跑了怎么办?”
“那就交给你们一个任务,现在即开始盯住秋飞;秋雁到了以后,你们盯住他俩;他们上车后,你们一直跟着,确保秋飞顺利投案。当然,如果秋飞变卦,你们不必请示,立即予以抓捕。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保证完成任务。”韩帅没有再说二话。
秋雁接到秋飞的电话,惊喜交加,二人都泣不成声。秋雁支持秋飞投案自首,也赞成他先回家拜望母亲一次。秋雁把近期公安找母亲与她的情况简要地与秋飞说了一下,接着问清了秋飞的地址,让他等着,她与他姐夫立即开车来接他回家。韩帅与马超通电话不久,秋雁就赶到了南山镇,姐弟俩相见,自是抱头痛哭一番。依依已经收拾好了简单的行李,秋飞上车时,她抱着女儿也要跟着。秋飞反复劝阻,但依依非上车不可。秋雁见秋飞找了一个这么善良、执着的伴侣,心里感到很是安慰,也十分感动,她说服秋飞,大家一起上车往回赶。
晚上,一行人到了老家,秋飞痛哭着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母亲狠狠地煽了秋飞一巴掌,接着也跪下来抱着秋飞痛哭。母亲边哭边说,飞飞,我的儿啊!你怎么这么狠心,一走十年没音讯,你知道妈妈天天在想你吗?秋飞连连责骂自己,妈妈,儿子不孝,我对不起您,我该死!二人抱着哭了好长时间,秋雁把他们拉开,向母亲介绍了依依。母亲听了,拉着依依的双手哭着说,依依,我的好女儿,飞飞真是难为你了,飞飞前世修得这么个好缘份啊?依依也一直在哭。三岁的女儿已经很懂事,见大人都在哭,也放声大哭起来。秋母走过去,把孙女紧紧抱在怀里。
一家人相聚了近一个小时,秋雁拉着秋飞的手说,我带你去投案自首,你一定要把当时的情况向公安讲清楚,争取从宽处理。
秋飞说自己去拿点东西就走。
秋雁不让母亲、依依送,但是一手拉着女儿,一手扶着婆婆的依依流着眼泪,还是执意在后面跟着。一行人走出院门,见一辆警车亮着警灯已等在门口,几个警察站在车旁,陈书记也站在那里。秋飞回头抱起女儿亲了亲,就决然上了警车。
二刀一人
秋飞进入审讯室,接受了常规的讯问后,即开始交代自己参与“1106案件”的情况。他讲了牛勇飞叫他去的过程,说当时分发铁棍时他没要,主要觉得那铁棍比较粗,用来打人会伤得很重。他口袋里是有一把弹簧刀,平时主要用来削水果,他当时没想过会用它来捅人。他说这把弹簧刀,刚才上车他已经交出来了。
秋飞上了警车,警察刚要对他搜身时,他就交出了一把用布包着的刀,讲明这把刀就是用来捅人的那把刀。
接着,秋飞讲了斗殴过程,逃跑情况。
马超说:“秋飞,你自动投案,我们欢迎,但是必须如实供述自己的罪行,才是自首,才能依法得到从宽处理。下面我问你一些问题,你必须全面、如实地讲清楚。你听清楚了吗?”
投案的不一定会自首,秋飞的交代对查明“1106案件”真相至关重要,因此,今晚参加审讯的是云山刑侦的审讯“铁三角”,马超主审,掌握全局;崔军凯副审,必要时作配合、补充;韩帅负责记录。
马超这次把崔军凯从史强高专案组抽出来一起审讯,主要是便于他了解情况,做好下一步对牛勇飞等人审查的准备。
秋飞回答:“听清楚了。”
马超说:“你把捅刀过程详细叙述一遍。”
秋飞答:“当时斗殴的场面很乱,我身上被一口碗砸中,脸上挨了几拳,突然有人把包厢里的灯关了。包厢窗外有灯光照进来,包厢内可以看见模糊人影。我见又有人拿着一个圆形的东西冲过来要砸我,我就掏出了弹簧刀。可能是弹簧刀弹出的声响,也可能是对方看到了刀反射出来的亮光,那人退了回去,我没有追上去捅他。这时,我看见牛勇飞在我旁边与一个人扭打在一起,另外一个人拿着一把凳子冲上来要砸他,为了保护牛勇飞,我顺手捅了他二刀。”
“你到底捅了几刀?”
“我记得是捅了二刀。我先捅了一刀,不重,那人‘哎呦’一声,转身想用凳子砸我,我朝他又捅了一刀,这一刀比较重,那人就倒在地上了。”
“斗殴中,你一共捅了几刀?捅中了几个人?”
“就捅了刚才讲的二刀,都捅在一个人身上。”
听了秋飞这话,审讯的三人眼睛都紧盯着他。不对啊!“1106案件”被刀捅中的有二人,中了二刀的那个人是重伤,中了一刀的那个人死亡了,案卷中反映出持刀行凶的就只有秋飞一个人。
马超心想,是我们当时的侦查搞错了,还是秋飞避重就轻,没有如实交代?
这时,崔军凯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秋飞大声责问:“秋飞,刚才我们已和你讲了,你必须如实交代才算是自首,你现在为什么不说实话?”
审讯中,有人适当充“红脸”很有必要。
秋飞听到这个络腮胡子、结实威武的警察瞪着浓眉大眼对他的怒吼声,吓得浑身发颤,哭丧着脸说:“我说的真的是实话。”
“那你到底捅了几刀?”
“真的就是二刀。”
“捅了几个人?”
“我记得很清楚,确实只捅了一个人。如果我说谎话,我愿意被从重处罚。”秋飞忍不住哭了起来。
马超剑眉紧锁,目盯秋飞,仔细听着、观察着,他心里有点后悔了,后悔审讯前没有把整个斗殴过程,特别是捅刀过程、损伤情况再作调查、再作分析,把这个重要问题事先搞清搞准。
他拉了崔军凯衣角一下,严肃地对秋飞说:“这个问题你再作仔细考虑,必须如实讲清楚。我再问你,这把水果刀你怎么藏的?藏在什么地方?”
秋飞止住了哭泣,答:“11月7日晚上,牛勇飞让我立即逃跑,我很想念我妈妈,就先悄悄回家看了看,见妈妈睡着了,没有惊动她,我把随身携带的水果刀藏在了房子北墙东侧下面的墙壁里。那里有一块砖可以挖出来,里面有个小空间,很隐蔽的,是我小时候抓蟋蟀时发现的。”
“你今晚交出来的刀,能肯定是那次捅人用的刀吗?”
“肯定是的,刀在原位没动,刀柄外面包了一层皮革,上面破损了一块,很明显的。我今天是诚心来投案自首的,所以把这把刀找出来交给你们。”
“你捅人后,刀有没有洗过?”
“我仔细擦过,但没有用水洗过。”
“你在外逃中有没有做过违法的事?”
“没有。”秋飞想了一下又说,“我曾经向人强要过工钱。”
秋飞讲了在制鞋厂打工时老板拖欠他工资,他上门强要的情况,并强调自己是空手去的。
“你外逃期间有没有遇到什么意外的事情?”
“有的。”
秋飞接着详细叙述了被方喜德朋友追杀的经过,并回答了马超的再提问,讲了那人的个体特征。
韩帅记得很仔细,听得很认真,他觉得秋飞讲的那个凶手个体特征,与侦查盗车案发现的那个嫌疑人的特征很像。
关于方喜德的情况,“1106案件”的案卷中有详细的调查笔录。方喜德生前在一家公司工作,表现良好,没有前科。那天晚上后来进入包厢5人中的一人是他的表兄,下午二人在那家饭店附近玩,表兄邀请他一起去吃晚饭,说是自己买单,他就跟着去了。根据方喜德的表现、社会关系以及这次对“1106案件”的调查、分析情况,方喜德的朋友去谋杀秋飞,不可能。马超心想。
马超略停了一下,再问:“你与牛勇飞的关系如何?”
“我们俩关系很好的,牛勇飞对我很关照、很讲义气,我也很听他的话,他叫我逃跑,我没多想就答应了。”秋飞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唉!我现在很后悔,要是当时不跑,就来投案自首,那该多好。逃犯的生活太苦太惨了,终有一天也是跑不掉的。”
秋飞上警车后,心情反而放松了下来,他觉得与其在外面提心吊胆、身苦心更苦地逃亡,不如回来接受审讯、审判,或许还有一线希望。所以,他心里感到很后悔。
马超分析秋飞讲的是真话,看来他至今不知道牛勇飞为何要安排他逃跑。他没有再问,示意崔军凯提问。
崔军凯这次面容严肃,问题明确,但语气平和:“斗殴中,你有没有看见其他人带着刀、拿出刀、用刀捅人?”
“没有。”
“那次斗殴中有几个人受伤,你知道吗?”
“当时双方都打得比较凶,应该有多人受伤吧?具体几个我不清楚。”
“被刀捅了的有几个?”
“我只知道被我捅中了一个,捅死了,这次我姐姐来接我,告诉我被刀捅的有一死一伤,我当时就和姐姐讲,我只捅了一个人,那个受伤的人不是我捅的。”
韩帅接过马超询问的目光,他摇摇头,没有提问。他觉得自己原有的分析可能又出现了问题,但是现在不能直接问秋飞,审讯后再向马超汇报为好。
因为秋飞涉及一死一伤的大案,审讯后就被刑事拘留了。
被押走前,秋飞可怜巴巴地望着马超问:“我今天都如实交代了,能给我从宽处理吗?”
马超仍然严肃地说:“你再好好想想,有什么补充或新情况,主动、及时告诉我们,不能有任何隐瞒,也不要等我们再提审你。”接着又和婉地告诉秋飞,“只要你如实交代,我们政法机关会依法从宽的。”
一刀二刀
对秋飞的审讯结束时,已经是凌晨3点多。休息了几个小时后,马超等三人在会议室研究审讯情况。
韩帅说:“马队、崔副,我觉得秋飞应该是如实交代的。我以前认为秋飞可能没有持刀行凶,现在看来他也不是无辜者,但是他持刀刺中的那人,应该是受重伤的雷创。”
“我同意你的观点。”马超接着又问,“那你对方喜德被捅死怎么分析?”
“我分析另有一名凶手持刀捅死了方喜德,牛勇飞为了保护那人,有意识安排秋飞逃跑,之后还指派人去谋杀他,这样牛勇飞等人就可以把持刀行凶致人死伤的责任都推到秋飞身上。至于秋飞讲是方喜德的朋友去谋杀他,这不可能,肯定是冒充的。我认为,下一步要把查明持刀行凶与策划谋杀真相的工作重点放在牛勇飞身上。”
马超赞许道:“秋飞被谋杀的观点你早已讲过,秋飞交代曾被谋杀应是事实,只是他侥幸躲过一劫,你的分析还是有先见之明的。”
韩帅连忙说:“您过奖,哪里有什么先见之明,实际上我以前的分析是半对半错。”
崔军凯说:“我也基本同意韩帅的分析,但是那个致人死亡真正的凶手是谁呢?牛勇飞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去保护他呢?有无可能是牛勇飞自己持刀行凶呢?”
崔军凯也同意韩帅的分析,因为他认为既然另有一人动刀刺死方喜德,从牛勇飞的异常表现分析,他自己持刀行凶,再嫁祸于秋飞的可能性也不能排除。
韩帅说:“这些问题看来只有抓了、审了牛勇飞才能搞清楚。”
崔军凯说:“‘史强高专案’的侧面侦查、外围调查基本可以告一段落,但是何时收网还要局里专门研究后才能定,估计正面接触牛勇飞,还要再等一段时间。”
“那怎么办?总不能坐等吧?”韩帅心里发急。
崔军凯对马超说:“马队,‘史强高专案’的情况你很清楚,下步怎么办?”
马超说:“牛勇飞团伙的组织情况、涉及案件,大多已经查明,证据也已经取了不少。我向左局长专门汇报一次,如果局长同意,我们在近期就收网。军凯刚才提的这些问题,确实需要审讯牛勇飞等人才能搞清楚。但是,我觉得还是要再分析‘1106案件’中死、伤二人的刀伤情况,搞清楚到底是一把刀刺的,还是二把刀刺的。这个问题搞清了,既可以印证秋飞供述的真伪,也有利于审讯牛勇飞、史强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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