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东疑云（上）
若事情就这样过去了，也无非是给长舌的村妇们多一件是非咀嚼，不曾想到的是，几天之后，周书韵居然又登门家访来了！据说是因为孩子被送到镇上的亲戚家之后，连着几天都没来上学，于是才硬着头皮过来的。
陈财根自然是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看，冷言冷语地打发走了周书韵。前脚周书韵刚走，后脚他就开着村里唯一的一辆小轿车出门去找孩子了，当然，这一次他没有把妻子独自留下，而是带着她一起出门的。这一走，就再没回来。
陈财根和汤莲出了车祸，双双遇难。警方在对陈财根的尸体解剖时，在他体内检测出了甲基苯丙胺残留，做出了毒驾导致车祸的判断。打那个时候起，村里就有了周书韵是“霉星”的传言。而这样的传言，随着一些事情的发生，愈演愈烈。
先是传言陈家的屋子“闹鬼”。陈财根的父母都已不在，留下的儿子年幼，只能由陈家的亲属代为照看。陈财根死后第七天，陈家的人到他家做头七，顺便整理东西，当晚明明锁好了门，到第二天却发现大门敞开，里面一片狼藉。报了警，警察勘查了现场，却没有发现窍门翻窗的痕迹，清点了财物也没有损失。这样的事情一连发生了好几天，村里老人们都说是陈财根不愿生前的住处被搬动。
再后来，连带着周围几家也发生了一些怪事，比如门口养的狗好端端地就死了，因为怀疑是被人下了药毒死的，也不敢炖了吃狗肉，报了警，警察带走了狗的尸体，却没验出什么毒来，不过也没交还那死狗。
这样的事情闹得村里人心惶惶，那“鬼宅”也在陈家亲属手里，想要转卖却一直无人愿意要，直到后来有胆大的外地老板过来，才将那屋子买走。
至于周书韵，还在学校里教书，直到某一年，突然在村东头开了间“忆莲网吧”，村里人才知道他从学校辞了职，还在村上买了间房住下，不免又是一阵喧嚣议论，好在那之后，村上没再出什么怪事，倒是过了些年，听说他那网吧里闹鬼，村里人反觉得那是理所当然的。
听着边宝的陈述，解影阳一直在沉思当中，直到他讲完了许久，才反应过来，问道：“陈家的小孩叫什么名字。”
“那我可就不知道了。”
解影阳想了想又问：“那陈家的房子在哪，你还记得吗？”
边宝挠着头，一脸爱莫能助的样子：“这谁还记得住啊，大哥，这可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啊，我也是大概知道那么一些，具体的那些细节，谁那么无聊整天记着不忘啊！”
“嗯，好吧，还是很感谢你，你提供的信息很有帮助。”解影阳无奈地点点头，多少还是有点不死心，“这事情还有谁知道？”
“整个村子都知道啊！”边宝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接着似乎是觉得这么说不准确，又改口道，“那个时候整个村子都知道，不过现在村里人都出去了，还留在这儿的没几个，许多人早把房子卖了，有些都转手过好几回了，这么多年，住的早不是原来的人了，知道这事的可能还真没几个了。”
“村部有记录吗？”解影阳知道这些村里的房子大多没有产权证，更别说到建设局什么政府部门登记了，往往是买卖双方白纸黑字签个名就算完事了。
“不一定，有些有吧，不过后来许多房子都卖给了外村人，再有转卖的，大多不会去村部登记。”
“嗯，好的，”解影阳点点头，转身准备离开，“别去赌了，瞧你这日子过得。”
“嘿，一定一定。”或许他说的是今晚一定要去吧。
从边宝家出来，解影阳本打算去水东村的村部核实一下房屋的情况，以便验证自己的一个设想，不过余成打来了电话，说是让他去布桥小学。
到了布桥小学门口，余成刚好在停车子，远远地打了招呼，便互相交流起各自的进展。
“你在网吧那儿怎样，小王有提供什么线索吗？”解影阳知道余成去了网吧找那个网管问话了。
“屁个线索，一问三不知。”余成有些郁闷地说道，“居然还问我玩不玩‘撸啊撸’，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解影阳不由得笑出了声：“哈哈，有点意思。学校里联系过了吗？”
“嗯啊，这不就叫你一道过来了么，没想到你也打听出这个学校了，还问出这么大一个八卦。”
“嘿，八卦。”解影阳点点头，“我感觉这个案子，似乎牵扯了太多的八卦了。”
余成想了想，也嘿然点头。
两人说着话，片刻就已经到了校长室门口，敲了几下，满头白发的老校长开了门。
“余警官？”老校长打量着两人，见余成点头出示的证件，便将两人迎了进来，招呼着坐下，又忙着端水泡茶，“鄙姓李，单名一个贺字。不知两位警官……”
余成一边感谢着接过茶水，一边说明了来意，问出了周书韵这个名字。
“哦，书韵啊……唉……”老校长像回忆起什么往事心生感慨地叹了一口气，接着又皱起眉头问道，“我可不可以问一下，他出了什么事了？”
很显然李贺是对周书韵有一定的了解的，此刻委婉的提问，也显出对周书韵的一些关心来，余成还在斟酌着怎么回答，解影阳已经先开了口：“有一桩案子可能和他有所关联，或许他是一个重要的证人，所以我们也是例行公事地做一些了解。”
“哦，一桩案子……”李贺似是而非地应道。
解影阳赶紧刹住了对方的话头：“嘿，您懂得，我们有纪律的，不能透露案件信息什么的，不然是要吃处分的啦。”
“哈哈哈，我懂我懂，不问了。”李贺倒也上道，就坡下驴，没有继续追问，不过却又皱起了眉头，“不知道你们想问关于周老师的什么事情，毕竟有一些是涉及个人隐私的，我就……”
余成客气而坚定地答道：“即使是个人隐私，也没有办法了，毕竟这牵涉到了一起……咳，案子。希望您不要有什么顾虑，我们自然会保密的。”
“嘿，哪里哪里，”李贺笑了起来，“我今年就要退休了，还能有什么顾虑，你们尽管问吧。”
有了他这句话，余成和解影阳两人就不再客气，切入正题问起了各自关心的信息，而李贺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一回答了两人的提问。
6
解影阳笔记本第40页黑字：无尽的狗血八卦。
到了饭点时候，余、解两人婉拒了老校长的邀请，告辞离去，在学校附近找了一家面馆解决午餐。正吃了没几口，听到有人大喊“交警贴罚单了！”一时间面馆里和周边几家小店都有人急匆匆地跑出去，不时还能听到一些诸如“就知道罚钱”、“肯定有小金库”之类的咒骂声。
解影阳抬了抬眼皮，朝着外面努努嘴说道：“去挪挪吧！”
余成无奈地放下筷子，走到门外，却又转身开门对解影阳说：“嘿，你猜是谁？”
解影阳也放下碗筷，走到外头，只见一个英姿飒爽的女交警正风风火火地在路边来回走动着，那是和他俩同一期培训加入警队的女警，严萍。
“Madame，手下留情啊！”余成低着脑袋双手合十放在上面，快步都走过去。
严萍楞了一下，直到瞧见了后面笑着的解影阳，顿时明白过来眼前的一定就是余成，板着脸说道：“违章停车，去交罚款吧！”
“别啊，小萍你要人性化执法啊！”
“切，你们两个怎么在这儿呢？”
“唉，查案呗。”
“什么案子，说来听听？”
“额……你懂的。”
“不说拉倒！”严萍气鼓鼓地说道，“快挪车，别耽搁我干活！”
余成钻进车子，开到了别处停好，又回来几人随意聊了几句，严萍便要离开继续贴罚单去，却被解影阳叫住了：“哎，小萍，等等……”
严萍动作潇洒利落，已然走出了好几步，听见声音，又刷地一个转身，歪着头向解影阳看去：“干嘛？舍不得啊？”
解影阳愣了一下：“额，不是……”
“那我走了！”说完又作势要走。
“哎，等等，有事问你啊！”
见解影阳一副尴尬的表情，严萍笑着露出了两颗洁白的门牙，又忙捂着嘴说道：“什么事，说吧！”
“我想麻烦你一件事情……”
“别废话，快说！”
“帮我查一查一桩很久以前的交通事故，嗯，差不多有二十年了……”
听着解影阳说完，严萍皱起了眉头，有些为难地说道：“时间这么久了，要找当时的档案可能会有点麻烦，这样吧，我先找找，要是有消息再联系你吧。”
“谢谢！”解影阳连连称谢。
“客气什么！”严萍一甩头，转身走了。
又回到面馆里坐下，桌子上的面条早已经凉了，两人也没再要什么别的吃食，索性坐着点了烟，聊了起来。
余成有些不解地问解影阳：“你让小萍查那个干嘛？再怎么看，二十年的事情和这次的案子也扯不上什么关系啊！”
“你不觉得这次的案子，牵扯了太多的八卦花边吗？”解影阳望着手中的烟定定地出神，“几乎可以编成一部狗血连续剧了。”
余成想了想，也点头表示赞同。
不论是陈东升自杀，还是机缘巧合之下到了周书韵家中发现韩忠的尸体，再到陈东升的母亲汤莲生前与周书韵有染，这些事情若是爆料出去，必然会成为媒体的一个热点大新闻。而根据从李贺那里得到的信息，周书韵与汤莲不只是干柴遇烈火的偶然相识，在汤莲结婚之前，两人就已经认识并相爱了。
据李贺所说，周书韵初到学校任教的时候，汤莲还时常来学校看他，两人是一对令人羡慕的小情侣，但后来汤莲出现的越来越少了，直到有一天听说了她嫁给了水东村的一个富豪。汤莲嫁人之后，周书韵意志消沉了一段时间，再后来就全身心地投入到了科研之中。虽然周书韵是一个语文老师，但实际上他在理科尤其是化学领域有着很深的科学功底，甚至在那段时间里，还研发出了用于治疗心肌梗塞的一种新药X8，但由于发现该药有着致命的缺陷，所以成果一直得不到认可。再后来，就爆出了他和汤莲偷情被发现、陈东升和汤莲车祸身亡的事情。过了几年，周书韵就从学校辞职去开了网吧，取名“忆莲”，或许是还对汤莲念念不忘，以至至今仍是孤身一人。
解影阳突然抬起头，怪笑着看着余成说：“如果你是这部狗血剧的编剧，你会怎么编？”
“啊？”
“要是我，就这么写……”解影阳好像忽然来了兴致，滔滔不绝地YY起来，“一个文理兼优的天才，和一个美貌如花的姑娘。两人珠胎暗结，却突生变故，迫于种种原因，姑娘嫁给了为富不仁的商人，诞下了两人的孩子并抚养长大。等孩子长大了，这个天才又机缘巧合地成了孩子的老师，家访的时候见到了自己当年的情人，了解到自己心爱的姑娘生活并不快乐，甚至受到了虐待，于是在两人私情暴露之后，下了狠心，用自己研发的毒药谋害了富商，却不想，同时也害死了自己心爱的姑娘……”
余成听着解影阳兴致勃勃地说着恍如天方夜谭般的故事，先是目瞪口呆，继而也来了劲头，抢过了话茬：“之后发现那孩子竟是自己的，为了避免闲言碎语，不敢相认，只是暗中看顾着，直到孩子慢慢长大，离开了自己的视线，于是怀着对爱人的追忆，去那故事发生的地方开了一间网吧。某一天，自己住处遇到了小偷，错手之下将小偷杀死，却不知该如何处理，阴差阳错地，又在第二天救下了一个要自杀的年轻人，更巧合的是，那个年轻人居然就是自己的儿子，偏偏又是自己的儿子，暴露了自己杀人的事实……”
“嗯嗯，不错不错，”解影阳笑眯眯地点着头，又补充了几句，“而儿子又发现了自己生父杀死的养父的事实，在是否要揭发生父杀人行径中纠结痛苦不已，哈哈，完美啊！”
余成笑了笑，又撇撇嘴：“完美个屁！整天琢磨些乱七八糟的，好好想想这个案子吧！”
解影阳也笑：“这不是在推测案子的内情么！”
“内情个毛线！”余成笑骂道，“和客观证据不符啊！先不说韩忠是不是去那屋里偷东西的，也不说周书韵有不在场证明，光那些什么生父养父的，都没证据，根本是没影的事啊！”
解影阳收起了笑容，突然正色道：“这个案子太容易让人产生乱七八糟的联想了，这些狗血八卦不停地掺杂进来，如果不能撇开，我在想，干脆就把这些狗血八卦查查清楚，所谓‘无风不起浪’，这些东西的产生总是有原因的，说不定能从中发现一些有用的线索。”
余成对此表示了无所谓的态度：“你想查就查吧，反正眼下也不缺你一个。”
东星贸易公司在一幢比较偏僻的写字楼里，那里入驻着许多小公司，基本是以贸易为主的，写字楼周围还有一些仓库，也大多租给了这些从事贸易的公司用来囤货。
解影阳没有急着进写字楼，而是绕着下面的仓库走了一圈，直到看到了“东星”的字样，才停住了脚步，靠了过去。
余成有些不解地问道：“你看人家仓库干嘛？”
“好奇呗！”解影阳眨了眨眼睛，又招呼余成过来，“来来，帮个忙，窗子太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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