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东疑云（上）
见反复的追问没有取得什么成效，余成终于发起了最后的攻势：“那么，昨天晚上九点到今天事发之间，你的行程可以告诉我吗？”
“可以啊，昨晚上吃过晚饭，我就一直在网吧里，除了发现那个要自杀的陌生小伙时跑出去劝说他，我几乎一步都没离开过。”
“有人可以证明吗？”
“嗯，我网吧里的网管小王应该可以证明吧！”
“应该？”
“昨天晚上本来应该是轮到小王夜班，但是我一个人也没什么事情，再加上快过年了，我就放他假让他回去，不过他还是在网吧玩游戏玩到了晚上十二点多才走的，今天到了临近中午的时候他再过来的。”
“这样的话，中间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是无人可以给你证明的？”
“咳咳，”解影阳咳嗽了一声，打断道，“周老板，你网吧里应该装了监控吧？”
“啊！”周书韵拍了一下脑袋，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对了对了，有监控，你们可以去调监控，监控可以证明！”
监控确实证明了周书韵的清白。
从案发前一日17时起，周书韵就一直待在网吧里没有离开过，虽然他睡觉的小隔间里没有监控照着，但小隔间的门口正对着一个监控，而那个小隔间，经过查看，也没有其他的出入口。直到今天的晚上21时15分，周书韵在打扫网吧的过程中无意抬头看了窗外，稍稍地张望了几下，便急匆匆地丢下扫帚簸箕冲了出去，应该就是他发现准备跳河自杀的陈东升时的情况。
这样一来，周书韵就有了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余成对此十分地懊恼，再三地查看那几段监控录像，想要从中找出什么破绽来，可惜却是徒劳无功。后来他甚至还将监控录像送到市局，让专家鉴定真伪，可结果同样让他失望，这些监控录像是原始的录像文件，没有任何的剪辑和加工，毫无破绽。
交代了诸如“随叫随到，不许离开该地”之类的话语，余成只能无奈地送走了周书韵。
解影阳还记着余成之前向他说过的话，此刻有些揶揄地原话奉还：“你怎么看？”
“滚！”
“嫌疑最大的人却偏偏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嘿嘿……”
“怎么，你也怀疑周书韵有问题？”
“说不上怀疑不怀疑，只是，这种感觉，像是推理小说里的情节。”
“你这么一说，确实，他的不在场证明完美得有点假，哼，肯定有问题！”
“那你打算这么着？”
“明天一早我就把录像文件送到市局去找专家鉴定，哼，肯定有问题！”
“或许吧……”
两人正说话间，何斌走了进来，余成问了一句“怎样？”问的是现场勘查有没有什么新的发现。不过何斌大概是没理解，瞪大着眼睛，沉声道：“嗯。什么？”
解影阳在这个派出所也待了不少时间了，知道何斌除了破案，对别的事情都显得有些迟钝，刚想解释一下，何斌却自顾自地说道：“陈东升过来了，要对他采取强制措施吗？”
这下轮到余成瞪大了眼睛，疑惑地瞪大了眼睛：“嗯，什么？”
何斌点点头道：“嗯，好，那我先把他关到留置室去。”
见何斌转头就要离开，解影阳无奈地扶额笑道：“斌哥，等等！”
“嗯，什么？”
解影阳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是因为树叶吗？”
何斌也理所当然地答了一句：“是的，很明显。”
余成只得莫名其妙地也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大概是终于发现余成还没有理解，何斌这才一屁股坐了下来，瞪大着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反问道：“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吗？”
余成朝解影阳投去了求救的目光。
解影阳笑着给两人散了烟，示意不要着急，自己点上一根，才开始解释：“按照目前的情况，陈东升应该是第一次到周书韵家中，但是，从他的种种表现以及浴室现场的情况来看，似乎有点异常。”
“哦？”余成一听到异常两个字，眼中顿时放出光芒，急切地催促道，“什么异常？快说说看！”
何斌突然也来了兴趣，问道：“他的表现也有问题？快说说！”
两个急病人，遇到了解影阳这个慢郎中：“不急，斌哥先说说你的发现吧！”
何斌见解影阳这么说，也不客气，一改以往迟钝的样子，语速飞快地开始说了起来：“现场浴室的窗户打开着。陈东升是第一次到周书韵的家中，在浴室发现了韩忠的尸体，然后大声呼叫，那个时候窗户应该是已经打开了，没有理由他在发现尸体之后再去开窗。如果之前窗户已经被打开了，在窗外有一棵大树，这些天刮风，树上的枯叶很容易被吹落进浴室，但是从推断尸体的死亡时间到被发现的这二十四小时里，浴室里一片落叶也没有，这就显得很奇怪。所以我怀疑，陈东升出于某种目的，在发现尸体之后打开了浴室的窗户。”
余成一边听着一边思索，这时候也接了话：“比如说，伪造成韩忠从外面翻窗进入屋子？但动机是什么呢？完全没有理由啊！”
何斌没有回答，转而问解影阳：“你说陈东升的表现有异常，是指什么？”
“如你所说，如果陈东升是第一次进到这个屋子，他应该对里面的房间布置一无所知，但是当周书韵指着里屋让他去洗澡的时候，他却直接找到了最里面的浴室。实际上在听到他的惊呼声之后，我冲进去之后并不能立刻弄明白哪一间才是浴室或者卫生间。”
“你怎么知道他是直接找到浴室的？”
“脚印。”解影阳吐了一口烟，平静地说道，“他从水里上来，浑身都湿透了，水迹形成的脚印很显眼，他没有在其他房间门口停留或是开门确认，而是直接走向最里面的浴室。”
“嗯，这个是我遗漏了。”何斌像是在检讨自己一样，但这也不能怪他，毕竟事发时他并不在现场，忽略了这点也很正常。
余成摸着下巴思索片刻，开口说道：“这么说起来，确实有点不对劲，只是，光凭这些，并不足以证明陈东升就是犯罪嫌疑人。强制措施什么的，有点操之过急了。”
“嗯。那先审审他。”何斌倒没有气馁，而是用着和余成之前一样的语气，建议先和陈东升谈谈再说。
余成和解影阳也点头表示赞同：“见步行步吧。”
3
解影阳笔记第39页黑字：水东村东，发现一个赌场。
一众警察突然对自己提出各种问题，这令陈东升有些惊慌失措，尤其是刚经历了跳河自杀这样的事情之后，又被人当做疑犯对待，换谁都吃不消。尽管他已经换上了干燥的衣服，但仍有些潮湿的头发和苍白的面色显示出不佳的状态。不过片刻之后，他还是冷静下来，反而质问起发问最凶的余成：“你们这是我在怀疑我吗？”
余成板着脸回答：“说不上怀疑，你作为现场的第一发现人，是本案的重要证人，详细地对你进行询问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是吗？”陈东升将信将疑。
“嗯，”余成厚着脸皮点头，又一次问道，“你确定发现死者尸体之后，没有动过现场？”
“是的，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
“你确定以前从没到过现场，也就是周书韵家吗？”
“没错，这个我也回答过很多遍了！”
“既然你是第一次到他家，你怎么一下子就找到浴室的位置？”
“我怎么知道？说了是碰巧而已！”
“碰巧？”
“没错！”陈东升开始显得极不耐烦，“我原本就想不开要自杀的人，你们还想要怎样？非要我说是我杀了人吗？无所谓！那我承认好了，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眼见得陈东升情绪越来越激动，余成只得好言宽慰了几句，打发他离开了，当然，在此之前还不忘交代一句“随叫随到，不许离开该地”。
很显然，对于陈东升的问话已经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解影阳和何斌提出来的两个疑点依旧无法得到解释。只是这样的疑点，始终只是疑点，并不能排除掉巧合的可能性。
或许窗子打开了一天，但就是没有树叶飘进来；或许陈东升确实是第一次那屋子里，但偏偏他巧合地直接找到了浴室的位置。如果非要凭这两个疑点就认定陈东升有问题，那就有些过于牵强了。
日常生活中的巧合多的数不胜数，总不能因为那样的巧合发生的概率低，就认为它绝对不可能发生。实际上陈东升到河边自杀，不是周书韵及时发现并报警的话，他说不定已经沉尸河底无人知晓，更不必说到周书韵家中洗澡这样的事情，根本不是他所能预料的。当然，他也无法预料到那间浴室里有一具死尸。
“你怎么看？”余成又一次问了解影阳。
“太巧合了。”解影阳回答道。
“你也认为那样的巧合不大可能发生？”
“怎么样的巧合？”解影阳明知故问地笑道。
“窗子，树叶；水迹，直接找到浴室。”余成简单地说了几个关键词。
“你说的这些巧合……”解影阳想了想，嘴角拉起一道弧线，“或许也有可能吧。”
“那？”余成对解影阳自相矛盾的说法有些疑惑不解。
不过解影阳并没有进一步解释，转而问了何斌：“你怎么看？”
何斌正皱着眉头苦思，突然被解影阳问到，抬头瞪眼：“嗯？什么？”
“嗯，没什么。”解影阳嘿然一笑，“接下去怎么搞？”
何斌又瞪大了眼睛，好像解影阳问了一个白痴的问题似得，理所当然地回答：“什么怎么搞？两个当事人问清楚了，接下来当然是从现场再找线索，进一步查找死者社会关系，还有就是等验尸结果啊！”
余成也点头表示赞同。
解影阳说：“那行，你们先盯着，我去看看老高，他怕是冻惨了。”
老高已经在寝室里洗了热水澡，换了衣服，此刻捧着一杯热水不住地啜饮着。接过解影阳递给他的一盒姜冲剂，老高稍有些歉意地自嘲起来：“老骨头还是镇不住了，发了这样的命案，却没法和你们一起干活，要辛苦你们这些小年轻了。”
“说哪里话，”解影阳笑道，“刚才跳河救人那会儿您可是真够勇的，说实话，我还担心你被他一起拖下水呢！”
“嘿，我那水性……”老高大概是想吹嘘一句，但又摇头接着说道，“其实也一般。运气好罢了，那小子没怎么乱挣扎，而且那条河，嘿嘿，有点浅，如果冷静下来站直了，估计也就刚到脖子。”
“哈，这样啊，不过你可别说，人慌乱之下可顾不得这些，没到脖子的河水也足够淹死人了！”
“那是。咦？”老高突然用有些奇怪的目光看着解影阳说，“你纯粹来看看我这老骨头？没别的事？”
“这个……”
“别废话了，有什么问题赶紧问。”
解影阳被看穿了心事，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其实我确实有个问题想问您。”
“嗯，就知道，问吧！”
“我记得当时你救起陈东升，然后我们商量着去周书韵家里洗热水澡，您似乎发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咦’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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