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销声匿迹

来源:网投 作者:陈 超

“我不是说过吗?何娟并不是一个口风很紧的人。梧桐山庄里有一家沈珺珩常去的spa,她陪着去时,向服务员吹嘘过这件事。”

罗熙苦笑道:“我真是活该,对这种女人常去的地方,天生不敏感。又或许,就像那些人说的那样,我真的没有做刑警队长的天赋,只是有一个做过副局长的好爸爸而已。无论我再努力,都会被说成是靠关系。

“我何尝不是?所有人都觉得我是靠脸蛋才能在编辑部待下去,领导也都把我当交际花来用,整天陪酒陪唱...即便我做得再好,他们也都认为不是靠实力。原以为这次可以写出一篇受认可的报道,彻底摆脱花瓶形象。现在看来,都是痴心妄想。”她的眼中,似乎隐约泪光闪烁。

“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我还能怎么办?好好扮演我的花瓶啊!倒是你...这案子还要跟吗?”

“或许真该结束了吧!还有其他那么一大堆案子等着我。有些事不甘心也得甘心,破案从来就不是付出等于收获的。”

“那让我们两个失败者一醉方休吧!明天都要回去继续做好官二代和花瓶的角色了。”言雨菲举杯提议。

罗熙笑咧咧地和她碰杯,一饮而尽。

这之后,两人不知道换了多少碰杯的理由,也分不清有多少理由在重复使用,面前的空酒瓶越来越多。

恍惚之间,罗熙好像记得一双红唇离自己越来越近......

第二天早上醒来,罗熙居然还在酒吧的桌上趴着,言雨菲已经不知所踪。桌子上留着一张熟悉的名片,正面是自己用咖啡留过的言,背面又多了一个完整的唇印。

罗熙傻傻一笑。

这样也好,她悄悄地走了,正如她悄悄地来。

从这一天开始,罗熙的生活貌似回到了正轨上,继续承受着异样的目光,继续和老董处理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案子。直到几天后的某个早上,新闻客户端上铺天盖地登出一条消息——《江河集团主席郑锐坠楼身亡》。

这个案子就像是中了魔咒一样,每当所有人包括罗熙自己都希望它就此结束时,它反而又会拉开一个新的篇章。

监控里显示,郑锐衣着整齐地从办公室旁的快速通道走向大厦的顶楼。这真是一起毫无疑问的自杀。

罗熙没有办法不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与那天郑锐、言雨菲二人在办公室里最后的交谈联系在一起。他总觉得那天房里的十几分钟,一定发生了什么超出他意料之外的事情。现在想来,郑锐的咆哮以及言雨菲的毫发无伤都那么不合常理,自己为什么没有刨根问底?仅仅因为言雨菲给出的是当时唯一的解释吗?

罗熙带着疑问,赶到了西山网编辑部。主编听说警察来找之前那篇文章的作者言雨菲,自以为闻到新闻的味道,立刻将外面采访的她叫了回来。

当言雨菲推门而入时,主编连忙向罗熙介绍。

罗熙看到来人,却感到头被人狠狠锤了一下,两眼金星直冒。

这是一个近视、微胖的陌生女人。

罗熙赶紧取出包里那份整容记录,指着上面“言雨菲”的照片问这两人是否认识,但他们都坚定地表示从未见过这个人。

罗熙彻底懵了。

和自己相处那么久的“言雨菲”究竟是谁?她为什么要参与到这件事情中来?为什么要假冒别人的身份?为什么主动找上了自己?

罗熙的问题,在三天后的新闻里又得到了解答。

作为郑锐坠楼自杀事件的后续,一则更为劲爆的消息在各大新闻客户端置顶。纪委突然得到了神秘来源的线索举报,通过江河集团一系列的私密应酬、饭局等,列出重点人员名单,捋清了“冬湖”填湖改造工程背后的一整条贪腐链。

一时间,抓的抓,逃的逃。郑锐曾想守护的秘密如今看来一文不值。

罗熙此刻就算再蠢,也知道那些精准的举报究竟是从何而来。

沈珺珩的日记终于还是出现了,但是那本日记照推理不是应该只会在何娟的手里吗?为什么何娟还没露面,日记却已经到了纪委手中呢?

从处理“郑锐自杀”的同行那里,他又得到了一个惊人信息,郑锐死前曾有一笔巨额资金转向了某海外账户。

突然,罗熙脑中“嗡”的一声巨响,惊觉自己居然身处在一个如此精心布置的陷阱之中。

谁会想到有人会用“何娟整容”这种匪夷所思的理由来设圈套呢?所以这种匪夷所思最后反而会消除别人的疑虑,引起足够的重视。

也同此理,正因为是“言雨菲”自己提议用这个故事去欺骗郑锐,罗熙反而从来没有去细想过这个故事的真实性。在他看来,这个故事当然就是假的。何况,当时“言雨菲”这么做,除了挖掘真相之外,没有其他的动机。

可如果她从头到尾提议的骗局,本身就是真相呢?如果自己见过的那个“言雨菲”就是真正的何娟呢?她的动机是什么?

——见到郑锐!

“言雨菲”已经做到了,并且是在自己的倾力协助下做到了!

这一刻,罗熙终于从这场编织出的梦境里清醒了过来。

聪明反被聪明误,正是一种拥有逻辑之后反而才会踏入的陷阱。

为了印证自己的推理,罗熙再次回到了梧桐山庄A区12号别墅,进入那间起初并未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保姆间。

现在看来,这里的整洁、干净、有条有理,以及枕下那几本侦探推理小说,都有了完全不同的意味。

罗熙在长椅上与言雨菲交谈时,曾有过轻蔑何娟能力的言辞,还被她当面反驳过。这些蛛丝马迹如今回想起来,竟是如此加倍痛恨自己的视而不见。

可仔细一想呢?不!不是自己太迟钝麻木,而是何娟实在太大胆、太缜密!

她主动找上门,一步步将自己陷入彀中,一次次抓住稍纵即逝的机会,很难想象这是她的临时起意。如果沈珺珩真的是她杀的,她究竟策划了多久,从哪一个环节开始就已经在她的满盘算计之中呢?

罗熙百思不得其解,随手拿起其中一本小说,走到窗边阳光下随意翻看,意外发现里面夹着一张何娟与沈珺珩的合影。

照片上的两人,坐在小区的一棵梧桐树下,肩紧紧挨着,脸紧紧贴着,外侧的两臂在头顶上弯曲相连,拼成一个心形。两人笑得特别灿烂,无论从哪个角度上看,都确实印证了“情同姐妹”这四个字。很难想象何娟会对沈珺珩痛下杀手。

再仔细一看,罗熙惊奇地发现,这两人身材脸型至眉眼间的比例都非常相似,只是沈珺珩长得更加精致、生动,更兼具一种撩人的神韵。但是,这并不等于何娟气质低俗!如果她一旁的参照物不是一名靠舞台吃饭的歌唱家,放在普通人群中,她也是会有颇高的回头率。

她身上没有半点常年做家务活的烟火气,尖尖的下巴略微上翘,神态间也透着美女才有的自信。就难怪郑锐会说出那句,“你是骨子里的美人,如果有副好皮囊,不见得比谁差”。

罗熙叹了口气,仅凭这张照片,很难判断自己见过的“言雨菲”是不是真就是何娟。当他刚准备收起照片离开时,突然萌生出一个想法:如果这两人果真形影不离,那么死者沈珺珩的电脑里,会不会有何娟相关的视频资料呢?人可以改变容貌,却很难改变声音。如果能听到何娟的声音,或许就能和“言雨菲”的声音做个比对了。

硬盘的数据,在专用的分析终端上运转,里面的普通视频以及可能被加密并被修改了扩展名的隐藏视频全部被列了出来。

果不其然,普通视频里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而一个被加密隐藏的文件夹里,却满满都是沈珺珩和何娟两人录制的生活视频。不知什么原因,这些视频文件全都被改成了应用文档的格式。

视频主要是沈珺珩录制的,内容里绝大多数都是何娟的镜头。沈珺珩只是偶尔侧过脸来与她同框,或是放下设备,跑过去与她站在一起出镜。很意外的,何娟是一个爱说话的女孩,这一点与人们之前“少言寡语”的描述完全不相符。每一段视频里,她都从头至尾不停在跟沈珺珩说着话,沈珺珩回答不多,但却经常嘱咐着何娟“别摔着”、“看着路”之类的贴心话。

但是,罗熙根本就顾不上关心聊天的内容,因为这里面何娟的声音与“言雨菲”完全对不上!这根本就是南辕北辙的两个人的声音!

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扯断了,已然无计可施。

她是谁?自己见过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罗熙绝望地靠在椅背上,漫无目的地胡乱滑动着鼠标。这两个女人的各种音容笑貌都在大屏幕上无章无序地划过。

突然间,屏幕上出现了沈珺珩罕见地在镜头前大笑,罗熙不知为何一个激灵,直起身在来将画面调回到那一段的开始处。

“哈哈哈哈哈哈”,镜头前的沈珺珩爽朗地笑着,无比悦耳,那是一串极有质感的清脆笑声。

罗熙怎么也不可能忘记,那是属于“言雨菲”的笑声。

国际象棋里,有一种特别的走法,可以同时移动自己的王和车,把王转移到安全的位置上,把车投入战斗。作为王执行的一步棋,这种走法有个专业术语,叫做“王车易位”。

10月24日。

四周的凝重似乎和上天达成了某种默契,突来的降雨结束了一连四天的晴好。除了墓地原本的泥土芬芳,空气中还夹杂着一点之前葬礼在雨中所燃尽的爆竹硝烟味。阴郁天空下的雨水模糊了四周,淡化了树木及景物的色彩,远远看过去,竟是黑白胶片里的景象。

依山傍水的南特区是秀山墓园里最昂贵、最高档的墓区,高大的杉木丛将它与旁边的普通墓区区分开来。从山顶上俯瞰,宛如整个秀山墓园的其他区域形成一弯新月将临湖的它紧紧拥抱。

此刻,南特区的小山坡上,一颗粗壮茂盛的梧桐树下,一名黑衣女子打着黑伞站在一块墓碑之前,弯腰敬上一束白菊。

女子全神贯注地看着墓碑,碑上清晰刻着墓主的名字——“沈珺珩”。

大雨完全掩盖住了罗熙的脚步声,他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女子的身后,女子却浑然不觉。可不知道为什么,罗熙不想打断这仪式般的告别,他站在她身后,一般的庄重,一般的肃穆。

女子忽然间警觉了起来,仿佛猎物的第六感感知到了危险。她猛然回头,正与罗熙四目对视。

女子猛地一怔之后,又迅速恢复了镇定。

罗熙眼中却出现了一种强烈的不协调,对面这名女子,除了容貌之外,没有一点是自己所熟悉的“言雨菲”。

但或许,这份神情,这份镇定,这份冷漠,才是真正的她?

“我该叫你什么呢?言雨菲?何娟?还是...沈珺珩

“言雨菲”突然一笑,恢复了几分他熟悉的调皮,“既然来了,会不知道怎么叫我吗?”

沈珺珩。真的是你?”已经得到的答案反而让罗熙倍觉不真实,他看了看她身后的墓碑,“埋在这墓碑下的,是何娟,对吗?”

沈珺珩带着凄婉的神情回头看了看,肯定地点点头。

“我真得感谢她的生日是今天,否则的话,这个谜题也许会困扰我一辈子。”

“确实如此,今天之后,这个世界上就会彻底没有沈珺珩这个人,她将彻底销声匿迹。

“在世人看来,沈珺珩这个人已经算是死了。”罗熙不明白沈珺珩的话。

“可是在这里,在这座墓碑前,在她面前,还没有。”言雨菲眼神坚定。

罗熙整理了一下思绪,“是的,一切的一切,都从一个叫做沈珺珩的女人想从世上消失开始。

听到这句,言雨菲淡淡一笑,罗熙才发现笑容原来也可以这么凄凉。

“消失的最好办法,莫过于全世界都认为她已经死亡,而她却成为了另一个人。我们一直认为湖心的女尸是沈珺珩,消失无踪的是何娟,这是一开始就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但这个错误,却是一个聪明绝顶的人精心布下的陷阱。第一,盛夏沉入湖底的尸体,上浮需要三天左右时间,而浮起的尸体却根本无法辨认容貌。特别是在这两个人本来身材脸型就极为相似的情况下。何娟穿着你的衣服,并特意在去自杀湖泊的监控探头下留下了背影,这一切都把人导向了沈珺珩自杀’这个结论。第二,你特意在计划开始前,勤快地跑了几次歌舞剧院,在和别人聊天中都故意留下了负能量的印象,再结合留在船上的遗书,进一步误导了所有人。第三,也就是最关键也最高妙的一招,DNA。”罗熙带着敬佩的目光看着沈珺珩,她却看一眼墓碑,温柔地说道:“你该敬佩的人,并不是我。”

“我知道。”罗熙点点头,继续道:“警方确定尸体身份的科学依据就是DNA,靠的是在沈珺珩卧室里提取的毛发。但那些毛发,本来就是何娟本人的!如果不是你们将整幢别墅清理干净后,再按照需要布置上去的,就是你们从某个时候开始,就调换了生活区域,自然而然留下了痕迹。我国并没有全民DNA库,沈珺珩也没有家属DNA能够比对,警方拿以为属于沈珺珩其实是属于何娟的毛发,去和本来就是何娟的尸体做比对,结果哪能不一样?但事前谁又能想得到,一个自杀案里会藏着这么惊人的玄机呢?

“你需要我的掌声吗?”沈珺珩语气调侃,神色却丝毫不动。

“其实,当我发现身边的‘言雨菲’其实是沈珺珩时,我自己都被吓到了。我一度认为,不是何娟杀了沈珺珩然后敲诈郑锐,而是沈珺珩杀死了何娟...”罗熙说到这里,停顿下来,看着沈珺珩的反应。谁知她冷静地回答道:“你今天能够出现在这里,证明你最终并没有这么想。”

“是的。没多久我就放弃这个想法了。这根本就不是一个人能够完成的计划,必须有两个人的绝对信任和紧密配合。无论是穿你的衣服出现在监控里,还是家中那么大一个现场的布置,甚至是让一个人毫无外伤地落水身亡,这都不是能够简单靠暴力或逼迫能让别人做到的。有件事,以为是表面上的假象,其实却是本质的真相——你和何娟的的确确‘情同姐妹’!”罗熙长长吁了一口气,如同讲完了别人的一生,“所以,你今天一定会出现在这里,向为你奉献出生命的姐妹告别。”

沈珺珩的眼眶突然湿润,意外带着感谢的笑容,“你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认识真正的沈珺珩和真正的何娟的人。

“但我的推理也就到此为止了,还有太多不解的地方。比如,为什么你以‘言雨菲’身份出现时的声音和沈珺珩本来的声音完全不一样。

“有多不一样?”沈珺珩忽地换了一种声音,腔调和音色与之前完全不同,忽地又变回言雨菲的声音,忽地又换成一种极富磁性,甚至让人听了会有多余遐想的声音。从这一刻起,沈珺珩似乎和‘言雨菲’彻底划清了界限。

罗熙目瞪口呆,接着才恍然大悟:“我居然忘记了你的职业。”

“发声方法和部位的不同,加上不同的语速语气,就可以变成完全不同的声音。但既然你听不出声音,又是怎么发现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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