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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予解惑

来源:作者 作者:杨武凤
老师进来了。

可是,晓阳似乎感觉,晨曦喜欢的是班的林旭。他不止一次地看到过晨曦主动找林旭说话,借学习资料啦,借课堂笔记啦,有时甚至就是没话找话地说些“放学啦”“回家啦”的废话以晨曦的高傲,多少人在她都是视而不见的啊。

林旭那小子确实逗女生喜欢,人长得帅不说,成绩也特棒,考进市点高中肯定没问题。但是,晓阳控制不住自已对晨曦的喜欢,又因为这样的没把握,所以只能藏在心间,就像一首老歌唱的:I love you more than I can say。可是这句话的直译该是:我爱你远比我说出的多嘛,怎么会译成了爱你在心口难开?信达雅!雅得如此契合我心,那译者也是尝尽个中滋味的钟情人吧。

学校门口居然聚集了那么多的人,那个林旭居然也在门口,一脚踩在自行车踏板上,另一脚支在地上,双手扶车把,背上的书包隆起来象座小山。那小山也压在每一个同学身上,一压就是十几年,齐天大圣压在五指山下500年,可他有长生不老身啊,我等寿不满百,却要被压十几年,这比例如何能比?救苦救难的观世音啥时才能显灵呢?

晓阳左顾右盼,最后把目光盯在旭林身上。“卧槽,草泥马!”晓阳在心里骂了一句,他可是真帅啊。网上流行“羡慕嫉妒恨”,这说法,太他妈的有才了!

晓阳捏死车刹,也将一只脚支在地上,问旁边一个戴眼镜的同学怎么回事,眼镜说:不知道,就是不开门,说要过半小时后才能开。这下好了,不用再找迟到的理由了。

吴校长注视着现场勘查的每一个民警,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他不时摇着头叹息一句:唉,现在的孩子们怎么这样?怎么能这样!

班主任刘老师等到辛欣和肖潇在另外两个老师的椅子上落座后才小心翼翼地落坐在自已的椅子上,腰背挺直。他沉吟片刻后才说:晨曦这孩子最近思想情绪确实很低沉,成绩也直线下滑,也没听说她与谁有什么过结。

五十多岁的刘老师厚厚的眼镜片后是一双肿胀的金鱼眼。金鱼眼在自已的办公桌上游来游去,他的办公桌在最里头,黄色长方形老式条桌的抽屉已关不严实,一把挂锁生生地把它铐在了桌体上,却还极不情愿地呲着长长的缝隙。桌面上排满了一摞摞一尺多高的作业本,沿着桌边排成一个凹字槽,刘老师就是在那最低端的槽子中伏案批改作业。这间十几平米的办公室竟放了六张同样的桌子,而且每张桌都是同样的破旧,同样的挂着掛锁,同样的桌面都被课本砌成了凹字形。

刘老师曾获得全市中学十大优秀教师称号,他停了停,见警察没说话,又接着说:马上要中考了,大家都忙着复习功课,但她似乎有点心不在焉,不仅经常迟到,还旷过两次课。我找她谈过两次话,想问问她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可是她总是低头不语,正想着再找她家长的,不成想就……唉。

刘老师的话其实打了很大折扣,他昨天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批评了有女生给男生写求爱信的事,虽说没有点名道姓,但是他紧接着就叫出了晨曦到办公室去谈话,那其实就是故意的,是清楚明白的昭示大家他的话就是有所指的,因为他的确非常气愤,在这种关键的时刻,大家都卯足了劲恨不得一分钟掰成两分钟的时刻,这个晨曦竟然有闲情逸致来给男生写求爱信。自已无心学习也就罢了,居然还要影响别人,这不仅仅是拿自已的前途开玩笑,也是拿别人的前途当儿戏,还把老师们平常苦口婆心的老生常谈全当了驴肝肺,是可忍孰不可忍?!一旦恋爱成风,何谈升学率,何谈教学秩序!所以,找她去办公室个别谈话真是太给她留面子了,那么,故意地用欲说还掩、欲彰弥盖的方式来个敲山震虎又有什么错呢?想不到的是,这个女生竟然会用这样激烈的方式来抵制,说明那天的思想劝导工作全白做了。虽然也确实让人心痛,但必竟是——这样地陷我等于不仁!太意外了,太让人震惊了。所以,批评她的事是不能让警察知道的,同样也不能让她的家长知道,刘老师想:还应该找何老师说说。

刘老师沉痛的神情中有一丝犹疑,但他似乎再也谈不出别的情况了。可是那刹那间的犹疑却让辛欣捕捉到了。有什么不可明说的事吗?辛欣心里好生奇怪。

一共是七门课,班主任刘老师带语文,其余还有六位任课老师,除了英语何老师请了假没能及时找到外,辛欣和肖潇又找到了其余五位老师,体育老师说:我的课本来就安排得少,两周才一节课,还总是被别的课占了,虽然中考也有体能分,但平常的分数占一大半,这就好办嘛——他欲说还休地深长意味,辛欣和肖潇都懂——所以,对晨曦同学他基本没啥印象。生物老师根本就不太记得这个叫晨曦的女生,他们同时教几个班的课程,铁打的教室流水的学生,他说:不是特别突出的学生,不可能都记得姓名。有一个老师觉得晨曦这名字起得好听,所以对人有一点印象,另外两个老师分别说了他们对晨曦的看法,总之,晨曦是个很平常的女孩,最近一段时间却反常的迟到旷课,萎靡不振。大家都以为是备考太累,也没太特别注意。

一出校门,辛欣就感叹说:学校的办公条件居然还是这么挤,这么狭小的办公室里挤了六个老师。肖潇却不以为然:这才是聪明之处啊,办公嘛。你没见他们临湖那边的家属楼吗?都是复式的花园洋房呢。

辛欣嘘出一口气:是啊,老师可比咱当警察的强多了,肖潇羡慕地接道:就是,课余时间的补课、一年两个寒暑假、听说不少学校还组织老师集体出外旅游呢。

还有哇,你注意到老师们喝水的杯子了吗?

辛欣想起刘老师的“凹槽”中果然是有一只特别的杯子,是那种广告做得正火的保健杯,而且,几乎每个老师桌上都有一个这样的杯子。辛欣一直就想着要买一个这样的杯子,后来因为太贵,而且它宣传的保健效果也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感觉有点不值,就没舍得买。

辛欣说:老师们还是很讲究生活质量的。

肖潇说:那当然,现在这么好的社会,这么好的生活,谁不珍惜生命,热爱生活啊。

肖潇这话说得太夸张,特别是那“热爱生活”一词,他说得戏谑而俏皮。不知从何时起,这词已经成了情欲亢奋的代名词了。该打!辛欣斜他一眼,在这样的时刻、这样的场合,说这样的话总有点亵渎的意味。可是这话也让她想到了另一层意思,十四五岁的少男少女,正是情窦初开的年龄,他们遇到一些情感的问题也是很正常的。但如何引导消解却是个问题。

辛欣和肖潇又围绕着教学大楼走了一圈。

肖潇把车刚启动,辛欣突然说:停一下停一下,我还是先去趟卫生间吧,肖潇踩下脚刹,回头望辛欣笑,辛欣说:是!女人嘛,当然事儿多。

从卫生间出来的辛欣再次经过初三年级英语教研室时,看到刘老师正与一个三十多岁的女老师嘀咕什么,神情紧张而焦急。正不知该不该走过去,刘老师却主动叫了声:辛队长你还没走啊。发现自已话说得不恰当,却又不能改口,就尴尬地站在那里。待辛欣走近了,又象是突然想起什么说:哦,这就是何老师,是代他们英语课的何老师。

哦,您不是请假了吗?

啊?刚回,刚回!何老师象是突然反应过来一样,夸张地说。

何老师刚刚三十岁,丰腴健硕,说话夸张,夸张地说话时脸就涨得红红的,显得很费力。据说外语专业的人声音都是有穿透力的,嗓门高而尖利。何老师说的情况跟其他老师说的没什么两样,她与刘老师一样有着欲言又止的犹疑。所不同的是,她不象刘老师那样字斟句酌,她更多的是表达自已的惊诧和害怕。她说:我昨天就请了假说今天去看家俱的,这不,刘老师打电话说学校出事了,让我赶快回来,我只得又赶回来了。这个女同学怎么这样呢?不至于啊,怎么就想不开了要自杀呢?

辛欣说:现在还不是最后的结论……正想着该如何表达,何老师惊呼:啊?!真是他杀吗?谁?谁啊?难怪要把她眼睛蒙上啊?何老师一惊一乍的,辛欣觉得跟她对话很麻烦。只得又耐心解释一番。说认定自杀也得找到充分的证据,以排除他杀。何老师这才松了口气。可是马上又惊惶地站起来要说什么,眼光刚一接触辛欣却又掩饰地转而去拿桌上的水杯喝水。

辛欣看着何老师,感觉有点不对劲,却又不知是哪里。

校门终于打开,大家一涌而入,沿着围墙摆放的自行车整齐而密集,长龙般迅速延伸,象扎扎实实地筑起的一道密不透风的金属篱笆。操场的那边居然停着两辆警车,好象还有警察在那里。又发盗案了吗?那肯定是老师的办公室被盗才会报警,同学们丢个文具复习资料什么的大都自认倒霉了,谁还有功夫去惊动警察啊,就是钱包手机丢了,也都只跟老师说说,找到找不到得看天色了。

停放好自行车,大家鱼贯而入各自的教室,不似平常的脚步匆匆,而是好奇地向警车那边张望并互相打探。晓阳一向鹤立鸡群,不与他们一般呱噪,却也被几个跳进耳朵的字眼刺得全身激凛:“跳楼”、“死了”。待他转身去想听个明白,那人却瞟他一眼立即闭了嘴。其他的人也象得了禁令般自我撇清地左顾右盼。晓阳就蒙蒙懂懂地被人流推挤着上了楼。

已经是第二节课的时间了,晨曦居然还没有来。老师们也都没来,连刘老师那严肃的身板也未出现。象上好发条的钟摆,大家都习惯性地拿出书本放在桌上,但没人真看,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惶惶的不知该干什么,都等着老师来解谜。        

但老师一直没来。一天都不上课才好呢,晓阳刚刚疑惑的心稍一安定就有点幸灾乐祸,他东瞧西望,想从别人脸上看出点什么,可是大家也都紧张而莫名其妙。当他瞥见了走道上的两个老师时,他难得的小小庆幸“嗖”地无影无踪了。

那两个老师站在教室门外小声嘀咕着什么,神情绝不同于平常的私房话,他们的眼光不时地潜入晓阳所在的教室。又有两个老师藏着身子把头探向教室来向里面张望,刻意地躲避着怕被人看见。

难道与咱们班有关?是的!那警察与咱们班有关!而且绝不象是谁被盗了那样简单。“跳楼”“死了”?这骇人的字眼刚刚还只刺疼了耳膜,一下子就冲进了心房。谁?晓阳不由得环顾全班。晨曦?她的位子空着!晓阳的心砰砰砰地乱马齐踏。

昨天上午也是姗姗来迟地走进教室,从前粉嫩的脸变得灰暗无光,眼睛也浮肿着。这可不是开夜车擂功课的症状,班上开夜车的人多的是,睡一夜早上起来照样精神焕发,了不起留下黑眼圈,却少有眼睛肿成这样的,一看就是一夜无眠而且备受折磨伤心流泪过的样子。一向活泼的这一段却总是这样心事重重。老叹着气嘀咕说要是考不上重点怎么办,却又全不象别人那样分秒必争地用功。那天上数学,数学老师有两次很不满地说:有同学还能打瞌睡啊,这么紧张的时候还有心情打得起瞌睡啊。同学们就笑。张兵说:她是晚上开夜车了。李文说:怕是约会去了吧。众人又是哄堂大笑。晨曦被笑声惊醒,脸上纵横交错的被涎水涂得亮晶晶的,她还瞪着双迷离的眼睛莫名其妙地环顾四周,又引得大家乐不可支,张兵就夸张地趴在桌上抽搐起来,碰翻了文具合,被晨曦抽回的脚撞出老远,一阵噼呖拍拉响,大家又转而笑他。数学老师气得把讲台拍得灰飞烟灭。

反常的是除了精神萎靡外还有点神出鬼没。一到自习课她就象鬼魂附体般,悄没声息地失了踪影。这哪里象个为中考着急的样子呢?晓阳就只能猜想她是老师叫去了?厕所排队耽误了?小卖部等着开水冲奶茶了?可是,有好多时候她一直要等到下午甚至第二天早上才来上课。

昨天的三四节课晓阳一直心不在焉。先是晨曦被刘老师叫出去,直到放学铃响后,他们才先后返回教室。那时,晓阳正念叨着:四节课,真难过,肚子饿得咕咕叫,就是不下课。好不容易听到了放学的铃声,何老师骤然变了脸说:大家等一等,刘老师还有事。果然刘老师踩着铃声就进来了,最怕的就是末节课拖堂,怕什么就来什么。何老师看到刘老师进来,刚刚还讲得泛红的脸立时现出了愤懑之色,她一言不发地站在一边,仿佛家中物品被偷,正等待着对小偷的处决,刘老师还是那种严肃冷峻吓人的表情,刘老师说:最近,咱们班上有一种不好的苗头啊,在学习这么紧张的时候居然还有女生给男同学写求爱信,这不仅仅是对自已不负责任,也是对别人的前途不负责任,中考已进入倒计时,这时居然有人跟男生写求爱信!这就象大战在即时的扰乱军心,在古代是要治死罪的,现在虽然够不上治罪,但也是个道德品质问题。自已不想学习就不要影响别人。等你们考上了心仪的大学,什么样的爱人找不到呢?急什么嘛,心急吃不了热稀饭——大家哄笑——希望大家引以为戒,把心思用在学习上,用在最后的冲刺上来。放学!

当时何老师满脸的鄙夷。晓阳心里砰砰直跳,幸好自已从来没有把心思向谁表露过。原本是羞于表露,没想到还保护了自已这个女生真够大胆的,谁啊?晨曦!两位老师明显是事先串通好的,这时来说这个,就象是专为刚刚叫出晨曦作注释样。晓阳感觉全脑子里都出现了晨曦的身影。

等大家都离开教室后,晨曦才低着头从后门走进教室,她显然是哭过的,眼睛更红更肿了。故意走得迟一些的晓阳看到了她,过去安慰一下,却又不知说什么好,正犹豫间,她却拿上书包匆匆地离开了。

晓阳忧心忡忡地背书包去车棚,想着在那里还可能会碰到晨曦,但是没有。车棚那边,几百辆自行车排列得象一长溜落了叶的灌木从,枝枝杈杈地围起一堵篱笆墙,永远也长不成参天大树的篱笆墙。我们就这样被圈了三年,晓阳想,中考越来越近,紧张忙碌的气氛越发在波澜不兴中暗流涌动自已却越来越茫然失措除了对升学考试的担忧,更多的却是对即将升入不同高中的忧虑。他知道他和晨曦不太可能在一个高中读书了,他下意识地总想接近她,跟她说几句话,而她却总是那么心不在焉。

显然,老师说的那个女生就是,那么那个男生一定就是班的林旭了,何老师就是一班的班主任啊。有一次,晓阳主动问缺课的晨曦要不要抄自已的笔记,她明明说了不用,可是转身晓阳就听到她找林旭借那堂课的笔记,瞥见从身边走过的晓阳,晨曦故意大声说:我想看看老师在你们班上讲的是不是与我班的不一样。你又没上课你能看出啥不一样?此地无银三百两!晓阳心里很难过,但他装作没事人一样满怀悲壮地走过

晨曦怎么会看上这么个油,这个奶油居然把女生的求爱信上交给老师,是邀功请赏还是炫耀能耐?真他妈的不是个东西。

昨天整整一下午没有到晨曦来直到今天、现在。出事的肯定是她

晓阳呆在那儿,心被乱马践踏着。

晨曦的叔叔婶婶还有小姨围着晨曦的妈妈坐在晨曦的床边,丧女之痛让这个三十七岁的女人瘫在床上伤心地只念叨着一句话:我可怜的孩子,妈妈不该打你啊,你早上还没过早就去了学校,到走了,还饿啊。

辛欣和肖潇在另一间屋子分别找他们中的每个人谈话 亲戚们的叙述,让事发前一天的一件事轮廓呈现。

    晨曦的父母是多年前从农村进城来的打工族。几番打拼在城市站稳了脚跟,不仅有了可让一家人衣食无忧的面馆,而且买下了这个公寓的一套楼房。

每天走在灯火阑珊的绿荫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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