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孽
赵达也换上了一身崭新笔挺的西装，皮肤偏黑，原本有点土气的他，也显得颇有青春帅气。
进入包厢，房顶当中一盏漂亮的双排水晶吊灯，只亮了上面几个灯泡，餐桌当中一个精致的青花瓷花瓶中，插了一大束玫瑰花，壁上的油画、雪白的桌布、墨绿的餐巾、鲜红的花朵，在柔和的灯光中，显得色彩迷离，使人顿感舒心惬意。
耿秀玲首先看到的是玫瑰花，她已预感到了赵达的用意。
餐间，赵达说了许多耿秀玲的好话，接着又红着脸讲了对她的爱慕，然后才鼓足勇气，拿起玫瑰花向她求爱。
耿秀玲似乎作了一番思考，但很快就答应了。女人又比男人爽快。
那晚是月圆之夜，天空无云，月圆月亮。他俩走到包厢外的阳台，相依相偎着，仰望着圆圆的月亮，沐浴着柔柔的月光。他俩一起商量着如何发展店铺生意，共同憧憬着今后的美好生活。
几个月后，耿秀玲与赵达结婚了。婚后，他们的店铺合二为一。他们依然很勤快，早出晚归，天天开店；他们诚信经商，诚实待客，商店生意日趋兴隆；他们越做越精明，一段时间中钱越赚越多。
城北服装市场越办越大，服装销售竞争越来越激烈，他们的店铺出现了销量下降、利润下滑趋势。历史上，云山的制鞋业就很有名气，耿秀玲的父亲原是集体所有制的云山制鞋厂里技术最好的皮鞋制作工匠，如今下岗在家。夫妻俩反复商量，决定创办制鞋厂。他们先是租厂房办起了云华制鞋公司，赵达当总经理，她当副总经理。靠着赵达的精明能干，耿秀玲的精打细算，耿父的高超技术，云华牌皮鞋很快就打开了销路，逐渐形成了皮鞋界的一大品牌。他们越来越富有了，买了土地盖了厂房进了先进的制鞋设备，家里先是在城区买了大套房子，后来又在西郊买了别墅，高档轿车有好几辆。
结婚开头几年，夫妻俩为了全力打拼生意，没有要孩子。三年多后，耿秀玲怀孕了，生了一对龙凤胎。耿秀玲是居民户口，生了双胞胎，二家老少都是十分高兴。
儿女长大后，他们觉得自己读书少，文化低，现在富裕了，应该让子女接受良好的教育，就与许多老板一样，把儿女送到国外读书。
小时候，耿秀玲一家三代六人挤在二间小平房里，一个蜂窝煤常常要割成二半烧，几天吃不到一口荤菜，衣服穿得又旧又破也难得换件新的。想想现在的幸福生活，她有时睡梦中都是在笑。她全心全意操持、呵护、珍惜着这个家庭。
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难料变化。几年前，不知什么起因，赵达迷上了赌博，而且越赌越频繁，生意也没心思做；越赌越大，搞得公司资金周转都成问题。耿秀玲发现后，开始是好言相劝，柔情感化，但是起先有点用，后来就没啥作用了。多年的恩爱夫妻出现了小吵小闹，再后来就是大吵大闹了。赵达早年丧父，对母亲很孝顺，家里条件变好后，就把母亲接来同住。耿秀玲也是温顺善良，婆媳关系很好。婆婆发现赵达嗜赌后，也多次苦心相劝，甚至怒骂赵达，但赵达只是当时承诺不赌，事后照赌不误。婆婆因此得病，不久就不治而终了。要不是一对在国外留学的儿女反复来信来电相劝，赵达也多次表示一定会痛下决心戒赌，耿秀玲早就想离婚了。
让耿秀玲实在气不过的是，赵达似乎有了婚外情。一个多月前，他赌博后被赌友拉着一起去嫖娼，被公安抓住处以拘留。赵达出来之前，耿秀玲就从别墅里搬走了。赵达出来后，无论怎么找她，不断打电话、发短信，她都躲着，都不予理睬。
耿秀玲还想起了同学会那酒醉之后的夜晚，那晚以后令人揪心、惊恐的事情……
五
马超全面、反复研究了前期的勘查与调查工作情况，分析认为“5•12案件”应该是一个案前有因果关系的案件。是什么原因引发这个案件呢？个中因由，赵达的妻子可能有所了解。他带上韩帅、王英英去找耿秀玲。经电话联系，他们在市一医院ICU病房外的走廊里找到了她。
市一医院新建的ICU病房很有人性化，考虑到病人家属一般不许进入病房探望，就设计了一条走廊，探视人员经许可后，可以在走廊里，隔着玻璃窗看望里面的病人。耿秀玲正在那里凝视着口鼻戴着氧气罩、身上插着多根管子、连着多根电线的赵达。
马超把耿秀玲请到医院保卫科的一间办公室。
耿秀玲中高个子，上穿米色细线套衫，下着一条藏青真丝长裙，没戴什么饰品，只在脖子上挂了一条细细的项链,穿戴很得体，显得比较朴素。她保养得比较好，40多岁了，仍可见年经时美丽的影子，只是面容显得憔悴、疲惫。
马超让耿秀玲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王英英给她倒了一杯水。
马超先把自己一行三人身份向耿秀玲作了介绍，然后说：
“耿秀玲，你丈夫赵达不幸被伤害，你一定很悲痛，我们也有同感，先向你表示慰问。我已与医院领导讲了，要他们尽全力抢救。”
“马大是我们的局领导，与医院领导很熟，他讲了，医生肯定会很重视的。”韩帅补充道。
“哦，那谢谢你们啦。”耿秀玲显得有点悲伤，但很冷静。
“赵达被伤害案件是一起严重的行凶抢劫案件，我们公安机关很重视，正在组织力量全力侦破。”
“哦，那也谢谢啦。”耿秀玲点点头，仍然很冷静，没有多说话，更没有提什么要求。
“我们经过调查，分析认为赵达被伤害，可能是由于某种矛盾纠纷所引发。你是他的妻子，对赵达的事情应该比较了解，你能与我们说说可疑的情况或可疑的人员吗？”
“这事我已与这位警官讲过了，没有什么可多说的了。”耿秀玲面朝韩帅回答道。
韩帅说:“你是简单地与我说过，今天马大队长来是要向你作一个全面、详细的了解。”
马超接着说：“你与韩警官讲是由赌博所引起的，那请你详细讲讲赵达参赌方面的情况。”
“我只知道他越赌越大，这样赌下去迟早要出事，要出大事的，具体情况我不清楚。”一提起赌博，耿秀玲马上显得十分气愤，但是仍然不愿多说。
马超语气十分和婉地说：“我知道你一直在劝阻赵达参赌，也知道你们夫妻俩一起艰苦创业，多年来十分恩爱。古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们是二十多年的夫妻，应该是一辈子的伴侣了。即使赵达有错，也应该多多谅解。现在赵达受重伤在抢救，你应该尽力帮助我们尽快破案。”
马超这个高高大大的汉子，堂堂正正的刑侦大队长，面对命案受害人家人时，往往智商、情商一起涌现，二道浓密剑眉下一双黑亮的眼睛，常常充满同情，问话中往往是以情动人。
马超的话深深触动了耿秀玲心底的情感，她顿时双眼盈泪，鼻子发酸，但她呆呆地看着马超，一时无语。
马超转而严肃地说：“我们今天是代表公安机关正式来询问你，你作为公民有义务，作为赵达的妻子更有义务和责任，要把与本案有关的情况如实告诉我们。”
“耿秀玲，于法于情于理，你都应该把有关事情与我们讲清楚。”
长相清秀，头脑灵光的韩帅，眨着一双大眼睛上下又长又黑的睫毛，顺着马大的语气，进一步强化了询问的要求。
马超站起来，给耿秀玲的杯子续上水，接着说：“我们知道你一直很善良、很诚实，你还热心公益事业，做了不少捐资助学的善事。我相信你会很好地配合我们工作的。”
马超的话语让耿秀玲很受感动，也很有感悟，她不再抵触，开始叙述赵达的赌博情况。
马超不断提问，要她详细讲清一起参赌人员、有无矛盾纠纷、输赢数额等问题。
耿秀玲叙述的情况有几点对案情分析很有价值：
赵达参赌的范围比较大，但主要是与几个企业的老总和销售人员聚赌。赵达的司机是耿秀玲的远房表弟，她向他作过多次询问，她还有几次找到赌场，硬拉着赵达回家。耿秀玲讲出了经常与赵达在一起赌博的几个人名字与单位。
有一次赌博中，赵达怀疑庄家作弊，与他发生争吵，进而双方发生扭打，赵达的眼睛被打肿，手被扭伤。类似的事情还有几次，这些都是耿秀玲从表弟那里了解到的。
赵达的赌博输赢数额很大，输多赢少，有一次把从银行贷来的500万元购买牛皮款都拿去赌输掉了，害得公司差点停产。耿秀玲父亲因此气得生病住院，他拿出了多年的积蓄，才暂时解决了原材料问题。
赵达近几个月来可能是赢钱了，他还清了老丈人的材料款，给耿秀玲的银行卡里打了100万元，还给在国外留学的儿女汇去了几十万元。赵达赌博后，儿女在国外的费用，原本主要靠耿秀玲的私房钱。
耿秀玲叙述后，马超问还有什么异常、可疑情况吗？她似乎有点犹豫，但很快接着说知道的都讲了。马超再问，她说再想想，想到了再与他们说。
马超向王英英使了一个眼色。
王英英在刑大主要从事案件侦查内勤工作，相对于一线侦查员，是个配合角色。她甘愿当配角，材料做得很好，有时配合调查、审讯、询问，做配角也不错。
王英英立即会意，问耿秀玲：“我们知道你与丈夫分居了一段时间，是什么原因？”
“我恨他赌博，更恨他不顾夫妻情义，不听我反复苦心劝说，死不悔改！”
“除赌博外，赵达还有什么问题有可能引发这个案件吗？”
“我认为就是赌博所引起的，其他没有什么大问题大矛盾的。如果有，那我也是不知道的。”耿秀玲回答的很肯定，似乎也很客观。
“那男女关系方面的问题有吗？”王英英问后马上补充道，“为了破案，这方面问题我们有必要了解，但我们对外会绝对保密的，请你不必顾虑。”
“赌嫖相连，他可能有这方面问题，但我不清楚！”耿秀玲又显得很气愤，并又表现出不愿配合情绪。
“我们调查了解到，你们夫妻曾为这方面事情发生过争吵，你为什么不如实讲呢？”王英英紧叮不放。
耿秀玲听了先是脸色发青，接着又发红，手脚也有点发抖，但态度更加强硬。
她说：“我说不知道就不知道，你们不要多问了。”
马超观察、分析着耿秀玲言语表情，心想她为什么不愿讲呢？是羞于开口讲，还是另有隐情呢？还有她为什么要说谎呢？今天询问时间已经够长啦，再问下去，问不出，把关系搞僵了，下次就难问了。今天先到此，下次再问，可以请杨教来问。
王英英还想再问，马超示意她停住。
马超面色和蔼、语调和气地说：“耿秀玲，刚才王警官说了，我们问这方面问题，确实也是破案需要。你分析案件是由赌博所引起，我们也有同感，但是现在根据我们调查所得到的各方面迹象分析，也不得不考虑是由其他原因所引起的。你回去后再好好考虑考虑，有什么情况再向我们反映，行吗？”
耿秀玲没有再说话，但她点了点头，她似乎对马超比较信服。
六
耿秀玲上午到公司处理了一些事务，下午到医院探视了赵达。赵达仍处于昏迷中，但医生说他情况有所好转，生命体征平稳。“你们是二十多年的夫妻，应该是一辈子的伴侣了。”马超的话语时常在她的耳边响起。她对赵达是又爱又恨，现在赵达在生死线上挣扎，她不知道是应该爱他还是恨他，善良的她只希望他能逃过这一劫，起死回生。
晩上，耿秀玲一人躺在床上，左思右想，怎么也睡不着，那件令她揪心、惊恐的事情，又浮现在眼前——
现在流行开同学会。耿秀玲高中班的班长很热心，10多年前就组织召开同学会，每年一次。以往耿秀玲每次都去参加，而且表现得很活跃。她事业有成，家庭幸福，儿女双全，而且青春不老，很受同学们羡慕、赞赏。
赵达嗜赌后，耿秀玲情绪低落，二年没去参加同学会。去年年底，老班长又组织同学会，她的闺蜜加同学一定拉她去参加。
同学间的感情很纯真，同学会是一个倾诉衷肠的好场合。下午的座谈会上，有的同学高兴地说了家庭生活的趣事，有的同学充满感激地讲了其他同学对自己工作、生活上的帮助，有的同学感叹当今就业、创业的艰难。有个女同学坦率地叙述了自己丈夫迷上赌博，搞得企业破产、家庭破裂的痛苦经历，告诫女同学们一定要管住丈夫，绝对不能染指赌博。讲者声泪俱下，听者不少也是眼泪一把，而最有同感 、最为痛苦的莫过于耿秀玲了。
最引人注目的是张业来，他讲的最多也最吸引人。张业来大学毕业后就到外省河川市创业，他先是在一亲戚的公司里从事运动器材销售，后来自己开办了一家运动器材公司，10多年下来，公司规模已经很大，业绩很好。今年年初，他响应政府云商回归的号召，回云山开办了一家云达运动器材公司。他说现在人们越来越注重身体健康，越来越注重锻炼身体，因而对健身运动器材的需求也越来越大。他要制造先进一流的运动器材，为云山经济建设作出贡献，也要为云山人民身体健康作出贡献。他欢迎同学们来投资合作，就业有困难的，欢迎来他公司就业。
张业来在读高中时追求过耿秀玲，不少同学都知道此事。他讲了以后，有些人自然想起了一直坐着没出声的耿秀玲，都朝着她看。老班长说，秀玲，你二次没来了，今天也说说吧？她说自己这几年过得很平凡无味的，没什么好说的。老班长一再邀请，她一再推辞。
可能是排坐位的同学有意安排，晩餐她与张业来是同桌邻坐。张业来对她说话彬彬有礼，服务热情有加，不时给她倒酒夹菜。旁边同学看到了，有人开玩笑地说，二位老总现可是王子与公主，要旧情新发了吧？不少同学来敬酒，都把他俩一起敬，有的还鼓动他们喝交杯酒。
餐厅里有卡拉OK，张业来也上去唱了一首，他唱的是《同桌的你》。当唱到“谁遇到多愁善感的你，谁安慰爱哭的你，谁看了我给你写的信，谁把它丢在风里”时，张业来似乎声有哽咽，眼含泪水，十分真情动情。
一曲歌毕，赢得满堂喝彩，接着满堂起哄：
张业来，你的“同桌的你”是谁？
张总，谁那么大的胆把你的信丢在风里啦?
张帅哥，二十多年过去了，你对那个同桌的你还这么多愁善感啊！
接着就有人把矛头指向了耿秀玲，要她敬酒，祝贺他演唱成功。
耿秀玲能喝点酒，但酒量不大。由于想借酒消愁，也由于同学们热情相劝，当晩她喝多了。晩餐结束时，她已醉意朦胧。张业来有专职驾驶员，他邀请她坐他的车，另外还有一男一女二个同学。她没多犹豫就上车了。二个同学回家路近，先后下车了。酒精的作用使她在车上睡着了。
耿秀玲隐约觉得有人在亲她嘴巴，摸她的身体。胸部一阵剧痛，她惊醒了，睁眼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房间的床上，衬衫扣子已被解开，张业来坐在她旁边，一只手正在她胸脯上蠕动着。她大吃一惊，猛地推开他，坐起来大叫道：
“这是哪里？你要干嘛？”
“秀玲，你别紧张，别叫，这是我租的公寓，你醉了叫不醒走不动，我怕出意外，就把你带到这里来了。” 张业来柔声细语地解释。
“那你刚才对我做了什么？”她边扣扣子边责问，声音还是很大。
“没，没做什么，我只是忍不住亲了你一下。实在对不起！”他的语气充满歉意。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呢！”她放低了声音，但委屈地哭了。
“秀玲，从高中同学起，你就是我心中最美丽、最痴迷的偶像。虽然当时你拒绝了我，但我知道你对我有好感。你知道吗？这二十多年来，我一直在想着你、恋着你。我知道你丈夫的情况，知道你近年来的痛苦。今天是天赐良机，我们巧遇在一起，你就放开一次，我们就一起好好地欢度一个良宵吧？”
张业来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话语很动情，要求很明确。说完，就伸手要抱她。
高中时，她与他坐前后桌。他很聪明，在学习上不时帮助她；他经常对她献殷勤，有时借很实用的辅导书给她，有时送给她喜欢的杂志，有时请她去喝奶茶、吃冰淇淋，有几次还想请她去看电影。她对他是有过好感，但是她发现他性格中有暴烈的一面。她听说他有一次在社会上与人打架，尽管是对方过错在先，而他尽然动刀子捅了对方的大腿。她是父母的掌上明珠，父母严禁她在中学期间谈恋爱。她是一个孝顺听话的女儿。有一次班级组织到三岩山游玩时，在夫妻岩下，张业来偷偷塞给她一封求爱信，事后她不但明确拒绝了，还慢慢疏远了他。
她长得漂亮，生活中自然有不少追求者。但是生性老实的她，婚后从未动过非分之心。
她断然推开他的双手，转身下了床，说“那绝对不行，我不是那种人，我很爱我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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