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孽
陆志广也很干脆，说那好，我细细地与你们讲讲。
陆志广一点也不客气，拿起椅子边的矿泉水，拧开盖子，喝了几大口，又向崔军凯要了一支烟，点上深深吸了几口后，才开口说。
他说，我与赵达一起长大，一起外出打工，一起回云山经商办厂，赌博也是经常在一起的。前期我们主要是打双扣赌博，赵达的牌技好，运气常常也很好，赢了不少钱。前几年，梭哈从南方传入云山，并逐渐流行开来，我们也很快学会了,之后就主要以梭哈聚赌。双扣你们会打吧？梭哈你们可能不会玩。
你们知道吗？玩好梭哈需要良好的记忆力、综合的分析力、冷静的决断力，但是也有很大的运气成分。我的梭哈技术还是比较好的，阴人技巧也是不错的，只是常常运气不好。阴人技巧你们不懂吧？不知什么原因，赵达对梭哈老是学不好玩不精，运气也很差，输了很多钱。我多次劝他，梭哈赌博你就不要参加了，可是他不听，不服输，这样自然是越输越大。
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今年年初开始，赵达峰回路转，梭哈玩得越来越好，常常赢钱。他开始找一些大款大赌，一个晚上的输赢额常常高达几十万甚至几百万元，他总是赢多输少。有时候开始输了一些钱，但他总是能通过梭哈一下子把钱赢回来。有钱了，他还在赌场放水钱。什么叫放水钱你们知道吗？就是在赌场放高利贷，利息高的吓人的。
我猜想赵达是学了千术，而且出千的水平很高。什么叫出千你们总懂吧？有一次，有个老板好不容易拿了个同花顺，自己的筹码全押上了，哪知翻牌后赵达是同花大顺。那老板觉得赵达在出千，但是苦于没能看出、没有抓到，只有认输，愤愤地离开赌场。临走前，他说，赵达你这小子肯定出千了，如下次被我抓到，别怪我不客气！
散赌后，我对赵达说，你今天肯定出千了，而且这段时间经常出千，你从哪里学来的千术？赵达对有无出千不置可否，也不讲从哪里学的，只是说，大哥你可不要对外乱说，你最好也不要与我一起玩梭哈了，如果一起玩，你输的钱我补给你。 我说，江湖险恶，赌场无良，赵达，你如果有出千，就到今天为止吧！不然会出大事的。这话他可能有点听进去了，一段时间没出千，但是输钱了，过了一段时间，他又择机出千了。
陆志广讲到这里，崔军凯插话打断了他：“陆志广，你重点讲讲赵达赌博中，尤其是出千后与哪些人有矛盾纠纷。”
陆志广很是能言善语，对赌博也很是熟练精通，讲起来头头是道、滔滔不绝，还用了许多赌博术语、暗语，当故事听听，是很吸引人的。同来的、在做记录的年轻刑警李小林听得云里雾里。多年从事刑侦工作的崔军凯自然能听懂，但他的目的是要从陆志广口中了解与破案有用的线索。
陆志广正讲的起劲，突然被打断，有点不大高兴：“你别急嘛，我不是已经讲到赵达因出千与他人结仇了吗？”
“那你接着就先讲讲哪些人与赵达因赌结仇。”崔军凯担心话题又被他叉开，马上追着问。
“我知道的主要有云鼎大酒店的老总黄飞宏、五金工具厂的申高、运动器材公司的张业来等人。”
“你刚才说的那个老板是谁？”
“就是黄飞宏。”
“你认为这些人中，谁与赵达的矛盾最大？”
“我想是黄飞宏。”
“理由呢？”
“那晚黄飞宏很生气，话语也讲得很绝。另有一次，我在场的，他们又吵得很凶。据我所知，他们还有过几次争吵。黄飞宏在社会上很有势力的。”
“那其次呢？”
“我想应该是张业来。”
“那你说说具体情况吧？” 崔军凯顺其而问。
崔军凯想这次主要是要问明白赵达与张业来之间的情况，陆志广主动先提出来，尽管是放第二位，心中仍不由暗自高兴，但他一点不露声色。
“赵达与张业来应该是今年初开始在一起赌博，赌的很大，有几次我也在场。我也不清楚是什么原因，赵达对张业来有一种十分仇视的情绪，每场赌博几乎都有出千，赢了他许多钱。”
“张业来觉察了吗？二人有无发生争吵？”
“仇视、出千，开始时张业来应该是不知道的，后来才有所发觉。有一次他输了大钱，怀疑赵达出千，赵达根本不承认，二人大吵起来，赵达先动手打了陆志广。”
“他们还有过争吵吗？”
“我看到的还有一次。近一个多月前，有一天晚上聚赌时，张业来可能暗中请来一位出千高手，赌博中肯定是出千了，被赵达看出来了，而且赵达认为是他们二人联手诈赌。二人也根本不承认，结果赵达与他们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他们还有什么矛盾吗？”
“有的。有一次赵达与我说，张业来欠他赌债与水钱有1000多万，这小子想不还，他已经迫使他写下欠条，限他3个月内归还，不然就对他不客气。”
好！这些情况太有价值了。崔军凯还是不露声色，再顺势问了一些二人的情况，又问了申高等另外几人与赵达的矛盾纠纷问题。陆志广都作了回答，一直态度很好。
黄飞宏、申高等人因案后外出，都已经作了调查并否定了，崔军凯没有再作过多询问。他让陆志广回去再仔细想想，想到的可以告知看管民警，他们会及时转告的。
精明的陆志广发现二位警察一直听得很认真，还显现出有点兴奋的表情，知道自己讲的情况对他们破案可能有用，见崔军凯要结束询问了，就急着问：
“那我的事情呢？”
“说话算数，我们这就帮你去联系。”
崔军凯回答得很干脆。
十三
崔军凯连夜从省城赶回云山，第二天上午即向马大汇报了对陆志广的询问情况。二人分析后都认为，张业来后期应该知道是赵达出千而使他输掉巨款，欠下巨额赌债；赵达仇视他、打他、威逼他，必然也会使他对赵达产生仇恨，因而张业来有作案动机。从现在调查情况来看，张业来没有出现在现场，如果是他作案，应该是雇凶作案。
刑事侦查中，对于一个重点对象，有的会越查越像，当然有的会越查越不像。对张业来，就是越查越像。
接下来，各组针对张业来工作情况陆续汇总上来，越来越多的线索与证据反映出张业来作案嫌疑度明显上升。
韩帅汇报，孙学强说知道赵达与张业来在赌场上发生过争吵打架，也知道张欠赵巨额债务，因为有一次赵达在车上与他说起过。经过反复说服教育，孙学强讲到有一次，赵达带着他，并从社会上叫来二个外地青年，找到张业来家里，逼他还钱。他还不出，赵达就硬逼着他连本带利写下了一张1000多万元的欠条，名义上是公司经营所用借款，期限为3个月还清。
通过调查张业来公司的财务状况，发现有多笔巨款划到张业来个人的卡中，都是有去无还。公司已处于严重的资不抵债状态，流动资金几无，近期有不少被集资者找张业来要求还本付息，有的还闹得很厉害。
视频侦查组有一个重大发现。在一条通往三岩村的公路上，离村约5公里许的一个监控录像中，发现张业来的车子于5月10日下午，经过该处驶往三岩村方向。张业来开车，副驾驶座上坐有一人，尽管图像不清，但是经过技术处理，该人面部特征与村外视频截图照片上的矮个子很像。
应法医汇报说，他们对现场又作了一次全面的勘查，没有发现账单、借条类字据，经过耿秀玲许可，对赵达的办公室也作了全面查找，也没有发现。
耿秀玲昨天又向杨秋露反映了一个情况，去年12月初，张业来与几个人一起在云都豪庭看房子，正好遇见她，到她家客厅小坐了一会儿。她记得张业来上过她家客厅的卫生间。
下午，在专案组针对张业来调查情况的汇总研究会议上，大家都认为张业来很有可能是“5•12抢劫杀人案件”的作案者之一，不少人认为就是他雇凶作案，应该马上对他采取强制措施。
马超拍板，张业来就是“5•12抢劫杀人案件”的犯罪嫌疑人，张业来是雇凶作案。
重大犯罪嫌疑人确定了，大家有点互相庆贺。众人都说马大指挥得当，每项侦查工作的安排都切中了张业来作案的嫌疑点；马超表扬众人，说大家工作都很得力，很快就查出了张业来的许多重大嫌疑情况。
至于是否立即抓人，马超考虑到另外二个进入现场行凶的案犯还没有查明，也考虑到左局长对这个案件十分重视，就说他马上去请示左局长作决定。
马超来到左局长办公室。左局长正在与治安大队长在商量赌博重点整治工作方案。一把手发话后，治安大队态度十分积极，工作十分努力，几天就形成了“云山市公安局赌博问题专项重点整治工作方案”初稿。
治安大队长在与他商量工作，左局长见马超仍然匆匆地走进来，就问：“马超，有什么事情吗？”
马超答：“我想把‘5•12案件’进展情况向你作一汇报。”
“有什么重要进展吗？”
“有！”
左局长一听说有，随即与治安大队长说：“我们先研究到这里，我先与马超商量一下‘5•12案件’。”
治安大队长正想请左局长定夺一下重点整治的几个问题，看来局长重视治安更重视刑侦，马超是党委委员，局长又已这么说了，他也只得先走了。
马超向左局长详细汇报了针对张业来的侦查情况，左局长听了后同意张业来雇凶作案的分析意见，而且显得很兴奋，一是因为‘5•12案件’的主要犯罪嫌疑人确定了，二是因为他参加了“3•29案件”与‘5•12案件’的分析研究会议，分别提出了一点关于侦查重点的建议，二次都提得很准确。
左局长一阵兴奋与表扬后问：“下步你们打算怎么办？”
马超答：“我们在三岩村获取的视频截图上的二个人，应该就是进入现场的案犯，但是在全市广泛发动辨认后，没有发现相貌体征相似的可疑人员。”
“那么这二人可是张业来从外地雇佣来的？”左局长插话问。
“这种可能性很大。如果是这样，就一时难以查明这二人的情况。”
“抓了张业来，一定会惊动那二人。那怎么办？”实际上左局长已想到可以先密捕，但他充分信任马超的侦查水平，心想还是先听他的意见。
“考虑到这点，我们想先密捕张业来，突开口供后再去抓另外二人。”
“好！就这么办。”不谋而合，左局长很干脆地作出决定。
十四
马超从左局长那里汇报后回到专案指挥部，立即派出崔军凯、韩帅等几路人马，分别到张业来的住处、公司及有可能去的几个地方，秘密侦查他的去向，晚上适时开展抓捕行动。
情况大出意料！晚上各组人员陆续反馈情况，找不到张业来的下落。
马超心想，对张业来的调查工作一直很保密，对张业来更没有接触而触动，难道他知道我们的拘捕行动而逃跑了？
马超立即让张莺、谢强华组织人员，从各类信息、全市视频中查找张业来的人、机、车活动轨迹。查到近12点，没有发现昨晚以来张业来的任何活动情况。
此时，韩帅打来电话汇报，他试着打了几次张业来的手机，通的却没人接听，他隐约听到张业来的住房里有手机的响铃声。
韩帅按照马大的要求，带着李小林一直潜伏、守候在张业来的住房外，电话也是马大让他打的。
电话在家里，通了没人接，张业来躲在里面吗？他在里面出事了吗？情况紧急，马超命令韩帅守住张业来的住房，并说自己马上带人赶过去。马超让王英英赶快办理搜查手续。
马超带人赶到后，他们设法打开了房门。这是一套三室二厅的房子，很快就搜查遍了，没有发现张业来。
应法医、许乐新开始在室内查找与案件有关的物品，有无外人进入的痕迹。
张莺进入了书房。
稍过一刻，张莺在书房里叫了起来：“马大，你来看，这里有遗书！”
马超等人闻讯立即进入书房。
张莺指着电脑屏幕说：“你们看，这是张业来昨天写的遗书。”
“遗书放在哪里？”马超问。
“就放在桌面上。”张莺补充道，“桌面上文件不多，遗书的文件标题就叫‘我的遗书’，一看就能发现，电脑开机也没有设密码，好像是张业来有意识让我们看到的。”
电脑旁有打印机，马超让张莺把遗书打出几份，分发给大家研究。他自己拿了一份，到另外一个房间关起门来仔细研究。
十五
我的遗书：
今天，我决定离开这个世界，因为我的一切都失败了！
我的失败，都怪自己的糊涂，我迷上了赌博，输在了赌场，葬送在了赌债上。
赌博葬送了我的事业。我一人在外，孤身奋斗，经过多年的艰辛努力，办起了很大的企业，企业曾经发展得很好，利润十分可观。因为赌博，我债台高筑，二个企业现在已经是严重地资不抵债了，还欠了许多人的集资款，无法归还。
赌博葬送了我的家庭。我原本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妻子温柔贤惠，女儿乖巧听话。由于我一赌再赌，妻子对苦心屡教而我却执意不改，失望之极与我离了婚。懂事的女儿也觉得父亲不可理喻、无可救药，坚决地选择跟着母亲走。
赌博葬送了我的身体。我原本身体很好，精力很好。由于长期赌博熬夜，烟酒过度，我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近期肝区经常隐隐作痛。几天前我到医院检查，我发现医生怀疑我生肝癌了，我不敢再去细查，也不想再去细查。我隐约觉得，生命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我恨赵达。我原计划以云商回归名义，回到云山，戒断赌博，通过贷款与集资，利用原先的进料与销售渠道，争取东山再起。是他，又使我重回赌场，并屡屡对我出千，使我输掉大笔钱财，欠下巨额赌债。他还叫来社会上的无赖对我采取威逼恐吓，搞得我走投无路。现在他不死，只有我去死了。我知道警察已经在调查我，知道警察迟早会破案，警察迟早也会看到这封遗书的。赵达受伤害，责任全部在于我，其他人没有什么责任的，是我强迫他们去干的。别再查了，相信我。
我愧对一个人。二十多年前，她是我的追求偶像；二十年来，她是我的梦中情人；二十年后，她依然使我情迷意乱。她是多么美丽、善良、老实，而我却对她趁危非礼，甚至为筹集赌资，威逼借钱。这是多么无耻、多么丑恶！这辈子我已经无法赔罪还债了，只有下辈子为她做牛做马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人啊人，活着的人，你们要告别赌场，远离赌博啊！赌博会害死人的，会害了他人，更会害死自己的！
我要找我的真爱去了。不要去找我了，让我安心地走吧！
张业来绝笔
马超把张业来的遗书反复研究了好几遍，认为张业来写的情况与调查的情况基本相吻合；张业来因赌结仇，因仇雇凶，已经可以断定；张业来发现赵达病情在好转，觉察警察在查他，加上债务缠身，身体有病，选择自杀也基本可以确定。
马超有点怀疑，是否金蝉脱壳？张业来大学毕业，智商较高，经商精明，从遗书分析，文字水平良好。文通思路通，马超一直持此观点。张业来有无可能精心撰写了这封遗书，叙事是真，绝命是假呢？
马超心想，张业来是“5•12抢劫杀人案”的主要犯罪嫌疑人，除了要进一步收集证据外，必须查明下落，活要缉拿归案，死要找到尸体，此事容不得半点纰漏。
第二天一早，马超召集专案组全体人员开会，先简要讲了一下查找张业来下落的重要性、抓捕二名同案犯的紧迫性，没让大家讨论，就开始一一布置工作。
马超手里拿着张业来遗书的打印件说，今天我们先围绕张业来的遗书来开展调查工作：
张业来写到医生怀疑他生肝癌了，请老应去医院查明他的就医情况。
张业来写到“现在他不死，只有我去死了”，是否他到医院窥探过赵达的病况，请杨教到医院作些调查并询问一下耿秀玲。
张业来写到“是我强迫他们去干的”，不是花钱雇佣，而是强迫他人行凶，他能强迫谁？请崔军凯马上组织人员对云山与张业来关系密切的人员开展调查；请张莺联系张业来原先经商地河川市公安局，把视频截图照片、匕首上的DNA数据都发给他们，请他们帮助查找可疑人员。你们要想方设法尽快查明二名行凶案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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