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的脚步（上）
五
齐队长再次提审胡留本，胡留本承认案发当晚与孙巧梅发生过身体接触，但否认撕扯过她的棉衣。专案组在现场进行了犯罪模拟重现，分析孙巧梅被人从正面掐住脖子，隔着河护栏往龙凤河里掀，求生的本能让她双手死劲掰对方的手和双臂，被对方扯开了自己的棉衣，将自己的胸口抓伤，按理说行凶者的手臂也应该有伤。左小肘的伤是她在坠落时与坚硬的石堤相撞造成的。电话局的记录记载，当日二十二时三十分，有人在龙凤桥旁的电话亭给冯志高打过一个电话。现在只要证明冯志高在案发当晚离开过金门大厦，一切即可解释了。
然而冯志高的个子只有一米六，孙巧梅却有一米六五，又让人怀疑推论的可能性。督察队突然停止许道远在专案组的工作，原因是他们不知从哪里倒腾出了他跟洪娅曾经的恋情。
话得拉回到十几年前，那天许道远胆囊炎急性发作，被救护车送到了医院。当他手术后醒来时，护土洪娅微笑地朝他摆摆手，小声说：“别说话，你是病人。”这是他们自坝上分别二十年后的首次重逢。
他想给她解释以前的事，却没机会。出院那天，洪娅把分好的药一样一样地放在他的包里，叮嘱他按时吃。杨美丽疑惑地注视着，她大约没看到过哪个护士如此细致耐心地对待病人。
那天正值一场秋雨后放晴，淡淡的乌云后面，一团火红的太阳正在探出头，把一层碎金洒向大地。许道远的心情好极了，满身都是阳光。
以前没见洪娅时，一年年就这么混过去了。这次再见，他心里就长了草。想着想着，洪娅就出现在了他面前。
那天中午，他们在离派出所不远处的一家小饭馆落座。
“天有点儿凉了，喝点酒吧?”他征询道。
她微微点点头，样子一如印象中温婉矜持。
“你不要责怪我!我当时确实得了那种病……”
洪娅什么也没有说。
一杯二锅头下肚，一片红晕在她天空般清澈的脸上漫卷，就如晚霞悄然浸染原野上宁静的黄昏。两人都在品尝白酒辛辣又有点儿回绵的滋味，就如过往的人生。
洪娅和他讲了回到清河时冯志高追她的过程，并把当初送给她的那本《法国小说集》还他，被他拒绝了。
该分手了，他目送洪娅的身影消失在街的尽头。脚下草坪的草渐渐地枯黄了，仿佛失血休克一般，蜷缩成一团一团的，仿佛要在冬季来临前睡去。
六
很多人盯上了盘条厂东厂区这块肥肉，其中就有丁四。韩二胖在东厂区也有一间办公室，街里凡是有空地的地方，都盖房出租，溜缝抹边插得严严实实。许道远猛然明白张建松拒绝冯志高的意思了，那儿水太深。
盯上盘条厂“破烂”的还有黑道上响当当的人物山虎、神经六，他们还被韩二胖安排了另一个活，盯着丁四。
许道远家小区门口，有一处自行车棚，韩二胖竟把从大西北回来的神经六请了进去。神经六天天弄一帮子人，吆五喝六地在自行车棚里喝酒胡闹，门口的大铁笼子里还关着一只龇牙咧嘴朝人乱吼的狗。这神经六因为户口的事，经常到所里闹，不是爬树上房，就是钻车轱辘。他弄了个神经病的本子，成天腰里还系着一根上吊的麻绳，是个人见人躲的主儿。
因为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许道远承受了很大的压力，邻居们都把主持正义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连杨美丽也说：“你找他说去呀，我看哪天狗咬了人怎么办?”
许道远不是不敢出头，确实有自己的难处。时间一长，人们便习惯了这个比警察更能给他们带来安全感的邻居，比如小区被小偷光顾明显少了。于是，有人在神经六喝酒的时候，就添两个下酒菜，以示臣服；六楼在幼儿园上班的小沈，当孩子被狗吓得“哇哇”哭时，她安慰孩子说：“宝儿，不哭，那不是狗，是熊猫!”
许道远打算出面解决这事。他去市管科找韩二胖，市管科门口两根柱子新喷了金漆，搞得跟酒店似的，看样子新装修了。韩二胖对许道远的突然造访没一点儿心理准备，正在玩麻将的他慌忙把桌子上的麻将一推，歪着头问：“哪阵风把许大警官吹来了?”
“你给我招了只狼来，我不找你找谁?”
经过一番唇枪舌剑，韩二胖答应让神经六把狗弄走，并让他带话儿给张建松，地面上的事让张建松多关照一下，别看谁都像犯人。
九华饭店老板张九华租用了盘条厂在派出所斜对面营业部的门脸房，干起了餐饮娱乐一体的饭店。整天小姐啊、寻欢作乐的客人啊来往不绝，弄得乌烟瘴气的，周围的居民意见很大。一天晚上，许道远用警绳约束一个酒后把饭店砸了的小混混儿时，被那小子挣脱后抄起地上的灭火器险些砸中脑袋，让赶来说情的韩二胖、张九华、冯志高、神经六等人吓了一跳，这小子是神经六的跟班，这事要是追究可就大了。韩二胖往许道远手里硬塞钱，被许道远扔到了地上。
事情似乎就这么过去了，然而转天晚上，张建松出手了。新街所在市局防暴队的配合下，把九华饭店抄了，当场抓获正在进行色情活动的男女十多人，张九华也被拘了。
梁子就这么结下了。冯志高、韩二胖向局里反映厂钢铁下脚料经常被盗的事，借此给张建松施压。张建松便组织人在盘条厂靠近国道的贼道上蹲堵，连续抓了几拨贼，但盘条厂被盗的案件还是时有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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