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的脚步（上）
三
厂部办公楼里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许道远吩咐胡留本和老乡们找人，自己则来到厂院。凛冽的西北风像小刀片子割在他的脸上，让他清醒了许多。许道远想年轻那会儿爬个楼，屁股上像绑了蹿天猴，一溜烟就飞上去了，现在多走两步都累得不行。他从衣兜里掏出一支烟，点燃。
孙巧梅、吕神经……一个个交替在他脑海里浮现。一晃十多年过去了，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锁在他心里，一直没有放下。他觉得昨晚孙巧梅如果出事了，冯志高绝对脱不了干系。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末，许道远、洪娅、冯志高从清河市到内蒙古插队。洪娅的父母是中学老师，她人很文气，追的人多，但她偏偏和许道远对上了眼。连指导员尹春华是本地知青，伯伯是农场班子成员。尹春华手里那条五六半的准星早就瞄好她的猎物许道远了。无奈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许道远一门心思都在洪娅身上，全然没理会尹春华的美意。尹春华为了捉他俩的奸，半夜里掉到一人深的战备壕沟里，摔断了胳膊，是冯志高发现并救了她。
冯志高的祖上以干镖局、放高利贷为业，到冯志高爹这辈儿家道中落，经营起了茶叶生意。解放后，因有人举报冯志高的爹勾结过日本人，还和青帮的混混儿拜过把子。他爹就戴上了坏分子的帽子，全家下放回老家上河县上河村。冯志高心里算计着把尹春华追到手，借此给自己飘红。
尹春华为了追到许道远，让她伯伯以组织的名义跟他谈话，许道远坚决地回绝了，无奈之下，她接受了冯志高的追求。一天，许道远和洪娅钻西瓜棚时，她带领民兵抓了他俩的“现场”。
随着知青返城大潮的到来，冯志高、洪娅回到了清河，许道远报名当兵去了，就此他和洪娅开始了鸿雁传书的两地生活，而冯志高和尹春华二人则分道扬镳了。
“许伯你坐在这儿干吗?别冻着了!赶紧进屋暖和暖和。”姚建彪的儿子姚军从他跟前经过，一把拽起坐在四通板上的许道远。
当许道远把孙巧梅的事跟他讲了之后，姚军愣住，半天才回过神来。
到了傍晚，许道远撒去找人的人陆陆续续回来了，孙巧梅却没有找着。她的尸体被打捞上来，是事发后的第三天。孙实秋匆匆从老家赶来，当看到姐姐冰冷的尸体时，一下子就晕倒了。
在案情分析会上，许道远初步捋顺了案件的脉络：孙巧梅在案发当日二十一时后离家，那外地口音的女人在二十三时三十分左右报警。孙的口音与报案女人口音吻合，基本确定报案人是孙巧梅。孙的棉衣从领口处往下，衣扣全部被拽掉，前胸有向外的抓痕，脖子上有掐痕，左小臂肘关节处有瘀青，血液除酒精外无毒性反应，其双手指甲缝中有麻绳、人体皮屑残留。经检测，麻绳残留与龙凤桥下码头拴渔船的麻绳相匹配，皮屑组织则有死者自己的，也有他人的。孙的钱包还在，但手机却不见了，其下身没有性侵的痕迹。
专案组调查孙巧梅的关系人，突审了胡留本，最后侦破重点直指冯志高。除了他与孙巧梅那段特殊关系外，还因为案发当晚的录像中，出现了冯志高、韩二胖等五人从大厦正门进入大厦，凌晨一时左右离开的身影。专案组分析，孙巧梅当晚与胡留本争吵后离家，可能在大厦后门被劫后跳龙凤河而亡；或是与利益相关人发生争执，由于某种原因终止报警，后还是被人从龙凤桥旁的铁护栏处推下河。求生的本能让她无意中抓住那根麻绳，但因体力不支溺死。
这个利益相关人是冯志高吗?
孙实秋到市局告了许道远的状，说他没在规定的时间内到现场才导致姐姐被害。督察队也找他谈话，说有人看见他曾搂着孙巧梅亲嘴，问他孙巧梅被害前是不是经常接她的电话?是不是出警时有一段时间是一个人行动?许道远说，他有次帮孙巧梅找回离家出走的贵强时，孙巧梅突然把他抱住，说喜欢他。在孙巧梅被害前，他总接到一个莫名的电话，那个电话一定是孙巧梅打的。
四
2012年正月初九，案子的线索都汇集到了刑警队队长齐本章那里。他想办法得到了冯志高的血样，DNA检测证实贵强就是冯志高的孩子，又意外地证实孙巧梅指甲里的其他皮屑跟冯志高没关系。胡留本常以“滴血验亲”为由要挟冯志高，讹点喝酒的小钱，作案的可能性也不大。孙巧梅报警的那部手机的通话记录截至案发次日，也就是17日后就再没使用过。通话人中有冯志高，对手机跟踪定位后，也没捕捉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大厦六楼客房部有人认出，孙巧梅与冯志高曾经出入过604号房间，这与案发当晚报警人提到的604号相吻合。
许道远提出十年前盘条厂三产仓库被盗案、吕神经自杀案，应和孙巧梅案合并。齐队长说目前看孙巧梅案就是个情杀案。
专案组接触洪娅晚了一步，洪娅在专案组找她了解情况的前一天和旅游团进藏旅游去了。
冯志高从厂业务员做起，一直做到了业务厂长，待姚建彪任公司经理后，又被提升为厂长。虽然冯志高工作在许道远的辖区，但两人再见面，却是在他们回城十几年以后。冯志高脑门油光闪亮的，一看就和肚子里的油水有关。他对许道远这个片警一脸的不屑，他大概觉得许道远怎么也得混个一官半职才对。
张建松调到新街所任所长和许道远从区政府宿舍片区调任盘条厂东厂区辖区片警，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张建松上任的头一天就把许道远叫到了办公室，让他跟盘条厂联系一下所里越冬的冬煤。许道远说以前企事业单位都姓公，搞个警民共建，支援所里几吨煤，根本不算什么，但现在肯定不行了。你愿意要，就自己去!
好你个许棱子啊!张建松说。他又问他是不是参加过自卫反击战?老爹参加过抗美援朝?他说他的部队是预备队，差一点就上了。他爹去过朝鲜，而且命还差点留在那里。
没过多久，张建松带许道远参加了冯志高攒的饭局，到局的有韩二胖、九华饭店老板张九华等场面上的人。许道远对此大为不解，张建松却说：“我这是新官上任先拜码头啊!”
到了年底，张建松突然在会上宣布，辖区内所有企事业单位送给所里的年货、生活赞助一律拒收，包括盘条厂、九华饭店送的。张建松可能没意识到，他这不得人心的决定，就是所里人的家属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他!
张建松对许道远说，他回绝了冯志高在盘条厂东厂区两间用作民警办公室的房子。厂子下岗职工天天围着厂办报销医药费，红卫村一群收破烂的外地人，天天打厂里钢铁下脚料的主意，让他多留心这方面的事。
热门推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