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我不是想跑，尿憋的我挡不住了！”周大伟只好改口说软话，“你看她们几个女人，我不能站在车跟前撒尿吧？再说，我跑不过你，何必找不痛快呢！”
“起来、起来。俺就说么，你不糊涂。快些修车，俺们好赶路呢！”高姊妹拉开压在周大伟身上的小伙，催促着让他赶快过去修车。
随着车发动起来的轰响声，车上十几个人的眼睛里，不再像盯梢一样盯着周大伟。会修车在他们眼里，算是很有本事的人了。
“周兄弟，你在家是干啥的，修车么？”
“不是，我就是喜欢捣鼓，说不上能修，只能解决一些小毛病。”周大伟接过高姊妹递过来的一块破布擦着手，装作漫不经心地样子说。
“小毛病？要是小毛病俺们熊娃个己就能修了。”那个老头一脸不信的样子，姓高的女人瞥了他一眼，才低头不说话了。
这辆破旧的小型面包车，是他们外出传教的工具，也是四处去抢教民的工具。看到周大伟能很快修好熄火的车，姓高的女人不顾其他人，尤其是那个好像是她男人的反对，只要开车走稍远的地方就带着周大伟一同去。在院里，对周大伟的看管也不再那么死盯严守，上厕所便由他去，但还是不让他独自出大门。
周大伟还是从所谓的高姊妹的眼里，看出了对他的不信任。那么明显的逃跑举动，高姊妹为啥要偏袒自己呢？周大伟看着手背上被玉米叶子划出的小口子，后悔自己的行动有些过于草率了。
10、卧底探源 伺机寻亲
周大伟看到目前这样的情形，恐怕一时半会不会得到他们完全信任，真要寻机逃跑被他们抓回来，前期的这些努力白费不说，要是落得残疾或把命丢在这里，实在是太不值得。思来想去，他想自己就是逃出去，人生地不熟的再要碰上这样的人，结果可想而知，还不如先稳下来，跟着他们四处跑跑，说不准还有希望找到乔美娟呢。从中间人的话音里听出，乔美娟落脚的地方，弄不好就在这些偏僻农村里。
“百家呀，我已经找了四个地方了，多少找到点音信了。你放心，我没事，真没事，身体没出啥毛病，吃喝也行。又打钱了？也是，外面花费大些，我尽量省着点花。不用，你操心好家里的事就行。我估摸着还得找些日子呢。”
听说卡里又打钱了，周大伟放下电话，高姊妹脸上就笑开了花。
“周兄弟，给神奉献的钱越多，将来神赐给你的福越多。比你到处传福音强呀！弄不好你将来上天堂做的官比我大，我只能为奴伺候你呢！”
“神还能给我封官，有这样的好事？明天我就把家里打来的钱取出来奉献给神，我也想把自己身上的罪好好赎赎，将来好进天堂享福，做不做官我不在乎！”
“俺就说周兄弟有慧根，你们还说俺看走眼呢。你们看看，俺的眼光差不差？神已经明示俺了，周兄弟现在是俺们这个分会点的副执事，以后就可以和俺们经常一块出去传福音了。”
“俺不是副执事么？”那个男人好不高兴地嘟囔着，被女人狠狠地剜了一眼，扭身出去了。
周大伟担任了这个村的分会点副执事后，跟随这个姓高的女人，按照上级奉差的要求，开展村不落户、户不落人的整村推动发展教民。听姓高的女人对将要去传教的村子的人员和人数进行分析，提前估摸看能发展多少教民，能编几个教点、教会、分会点。要知道，七个人就可编为一个教点，七个教点编为一个教会。作为执事，每天早晚要为这些村庄的人祷告。
周大伟在姓高的女人的带领下，对周边村庄有了大概的了解，有意无意地打问这些村里有没有从外地领养的人。姓高的女人以为他是为熟悉这些村子的情况，很快把几个不能生育的人家领养的儿女，一清二楚地给周大伟说了，还专门带他去过两家。可那两家领养的都是男孩。
周大伟的身份证、银行卡和手机都在那个女人的手里，试探了几次，那个女人还是没有把这些东西还给周大伟的意思，也没让周大伟跟随其他人外出传教，始终带在自己身边。
她的男人背地里给周大伟下了一次狠手，要不是他躲得快，那块从厕所外扔进来的大石头，差点砸在了他的脑袋上。周大伟没有和姓高的女人说过此事，他怕引来更厉害的报复，有意离这个女人远一些。
“周兄弟，你老伴身体还好吧？”背开其他人，姓高的女人经常打听周大伟家里的情况，“娃娃都干啥呢？”
“我可能罪孽太深重，年轻时没娶上媳妇，更别提孩子了。”
“怪不着你爱打听那些领养娃娃的事，你想领养个娃娃？”
“以前想，现在不想了。信神好，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信神晚了，给自己闹了一身罪。我要好好赎罪，将来好上天堂享福去。”
“对着呢，你比俺们村里这些兄弟姊妹有灵性得多呢。你可不知道，为了能让他们将来进天堂享福，俺可是没少费劲呢。你瞧俺这鞋都跑张嘴了！”
“谁说不是，你做的这可是功德无量的大好事，等他们进了天堂都会感激你的。”
姓高的女人被周大伟的高帽子戴得把嘴都快笑扯了，没事总爱黏在周大伟身边。有时，还偷偷给周大伟递点吃的，周大伟把留在身上的一点钱悄悄塞进她手里，她也二话没说装进了兜里。
11、吃醋内讧 假收学徒
姓高的女人整天不是黏在周大伟身边，就是带他出去传福音，谁看他们都像过了几十年的老夫妻，难免被教会里的人说三道四，说来说去就说成了闲话。也是从她们的闲话里，周大伟知道了姓高的女人叫高秀丰。
“那老头有啥好的，看那大豁豁嘴补丁一样补了那么大一块，看着怪害怕人的，高秀丰咋就稀罕他呢么？”
“人是难看了些，可那老头有钱。”
“她老头看不出来么？带在屁股后面，矬金刚。”
……
地里的玉米该收了。这个靠山的村子地不少，高秀丰带着他们一群人祷告完，说是趁收玉米要去远些的村里帮工，看剩下的那几户能不能拉进教会。有人提出要等自己地里的玉米收完再去，高秀丰很不高兴地说：
“神给你们的赐福粮还不够么？等你们收完，人家的也收完了，还帮什么工么？不行，俺们今天必须得去，让周兄弟把车开上。”
“你她娘地个屁，整天嘴里挂着周兄弟周兄弟，你干脆和你周兄弟搭伙过日子去！”
高秀丰的男人突然就变了脸，气冲冲地指着高秀丰破口大骂起来，在场的那些男男女女见状悄悄溜了出去。站在一边的周大伟愣住了，他明白自己此时啥话都不能说，一脸无辜地看着高秀丰夫妻俩唇枪舌剑。从来没听过的那些带骨头的脏话，一连串地从那两张有些松垮的嘴里喷出。有些尽管听不太明白，明显是下流得不能再下流的话。门口几个女人背着身捂嘴笑得肩膀乱颤，高秀丰扭头扳下一只鞋砸了出去。
“你们几个没事嚼蛆，下地狱的罪人！”
“可不是么，俺们都是罪人，总喊着帮工帮工，帮了你家的工，玉米收回了家，俺们的还在地里扎着呢。”
“哼，说得就是好么，奉献奉献，俺们奉献的那些慈惠钱，究竟是献给了神，还是装进了别人的兜，难说呢！”
“你把这个周兄弟快抬到天堂里了，不就是他有钱么？”
……
几个女人堵在门口，拿话把高秀丰压得翻不过身来，哪里还有一点尊崇膜拜的样子。
“我诚心诚意地给神奉献的，高姊妹不是那样的人。说句良心话，她这么做完全是为更多的人将来能进天堂呀！”
周大伟眼看着几个女人的气势压住了高秀丰，立刻站出身来替她说话，因为他清楚这几个女人逞威一时，过后会找高秀丰忏悔谢罪的。
当天夜里，几个女人家地里的玉米差点被一场火烧得一点不剩。天还没有亮透，哭喊着过来敲开高秀丰家的大门，磕头作揖地忏悔自己的罪过。高秀丰冷着脸等她们哭够了，让她们回去等着，说神不会不管她们的，只要诚心敬神传福音，损失的那些玉米神会赐给她们的。
也不知道高秀丰用了什么招数，那几个女人过了几天祷告完，围着高秀丰感谢个没完，说家门口突然出现了一堆玉米棒子，除了神赐，谁还能把自家的玉米放在她们家门口呢。周大伟才想起昨天半夜院子里的那些动静，再看看高秀丰家那堆明显少了很多的玉米棒子，结果已经很明了。高秀丰老伴从那天吵完架后，赌气不再跟着他们出去传福音。
“周兄弟，俺看你修车在行呢。你也看到了，俺们坐的这个面蛋蛋车，为俺们教会出了很大的力。也是老了，动不动把俺们扔在半路，俺熊娃修车不在行。干脆，让俺熊娃拜你为师傅，教教他咋修车，为俺们教会着想，这也是做善事得福报的事。”
“我教熊娃修车？我也是瞎捣鼓的，哪里能给熊娃当师傅呢，真的不行。”
“俺说你行就行，俺怎么看你都和俺们不一样。悟性高，你说说俺们村里的这些男人，谁也比不上你呢。熊娃是俺儿，不是俺私心，说来说去就是为了俺们教会。”
周大伟推脱了半天，高秀丰始终不松口。粗粗壮壮的熊娃，眉眼确实有点像高秀丰，但脑子不太灵活，凡事都听高秀丰指派。
“你要觉得能行，我再不答应就矫情了。好的，我把自己会的，一点不剩都教给熊娃。”
“这就对了么，周兄弟到底是个明白人呢。”高秀丰说着手就拍到了周大伟的肩膀上，弄得他脸上发烧，有意往旁边躲了躲。
12、外出传教 祷告治病
每次外出传教，高秀丰渐渐不带村里嘴尖舌利的那几个女人，有选择地挑几个听她话还不多事的女人和男人。在周大伟的点拨下，熊娃维修车的水平明显比以前要强很多，不像以前鼓捣来鼓捣去，脸抹成了唱戏的大花脸，车还是修不好，急得高秀丰骂不是笑不是。
秋末，地里的庄稼几乎全部收完了，山是不长树的石头山，一眼能望出去很远。周大伟在教熊娃修车时，有意无意地问问车坏的这个地方有啥稀奇的景点。别看熊娃脑子不灵活，长期在高秀丰的指教下，知道怎么对付像周大伟这样被强拉入教的人，只是“嘿嘿”笑，就是不说，问急眼了，就让周大伟问他妈去。
高秀丰控制着附近七八个村子，这些都是她的地盘，其他人不能随便进去拉人入教。但她每次出去都不会是一个人，带几个信得过的村民，也是为笼络人心。
有人打电话说，那个不肯信教的村民孙玉英的母亲看病刚回来，让他们赶快过去看看。高秀丰让熊娃买了一箱牛奶，带着他们出了门。
“你们刚刚看完病回来吧？”一进门，高秀丰看着炕上躺着的老太太，热心地问站在炕边上的孙玉英。
“你咋知道俺们刚看完病回来？”孙玉英开门时脸色不是太好看，见他们提着牛奶，也不好不让他们进门。
“俺们的神啥看不着呀？给你们传了多少次福音，也让你见证了不少，可你就是不肯相信。怎么样，医院也没办法救人了吧？”
“谁说不是呢，俺娘的病医院说没得救了，让把人拉回来准备后事呢。”孙玉英说着就哭了，“眼看着人还有气，咋就说不行了？”
“唉，病的来源是罪，有病神医治，看病白花钱……”高秀丰见孙玉英有点茫然，叹口气接着说，“你们还不知道吧，现在耶稣已经二次道成肉身来拯救人类了，就是俺们的三赎基督神，只要信三赎基督，认真悔改，不仅能驱病赶鬼，还能消灾避难，将来上天堂享福呢，要是做得特别好还封官呢！”
这个女人曾经做过村里的赤脚医生，根本不信什么神鬼，几次把高秀丰他们赶出门去，但这次，孙玉英的表情不再冷冷冰冰了。高秀丰拉着孙玉英的手，又神乎其神地给她讲了几个信神祷告后百病全消的例子。
炕上的老太太睁开无光的眼神，透出求生的欲望，无力地拉拉孙玉英的手，眼角淌出了一滴浑浊的泪。
见状，高秀丰从包里拿出一块绣有十字架的布，挂在墙上，几个人围着老太太跪在炕上，面向十字架祷告：
“求神赦免俺们的罪业，求神开恩给出路，求神赐予俺们平安！俺们愿意悔改，俺们感谢神！”
连续几天去给老太太祷告，孙玉英说老太太感觉好些了，多少能喝点稀粥了。
当初看到老太太时，高秀丰估摸着老太太最多也就半个月的活头，按照老一辈人讲的那种回光返照的说法，没准哪天就清醒一些。这不，一直等待的时辰算是到了。高秀丰在电话里高声大嗓地说：
“既然你们得到了救赎，就该感谢神，出去为神作工，传福音救人呀！”
孙玉英就像抓到了救命稻草，虔诚地向神祷告，积极按照高秀丰的说教抽空出去传福音、做见证。还说在母亲的枕头底下发现了神赐的三百块钱，她觉得自己和母亲都不能花，要奉献给神，求得更大的福报。
这钱是周大伟按照高秀丰的旨意偷偷塞进老太太的枕头底下的，高秀丰暗地里把周大伟夸奖了几次。
没出半个月，老太太去世了。高秀丰带着他们再次过去，按照教规趁老太太的两个儿子在外打工没赶回来，领了一帮人唱着灵歌匆匆把老太太埋了，坟头立起一个刷了红漆的十字架。
“你娘不是病死了，是神看她受罪提前把她接走了，进天堂享福去了。”
对此，孙玉英毫不质疑，还一脸欣慰，认为这是神对母亲的恩赐，开始疯狂地参加高秀丰组织的各种教会活动，家里的孩子也不管不顾，一心信神。因为孙玉英当过赤脚医生，在村里有一些地位，认识的人不少，高秀丰也给她任命了一个副执事的头衔，安排她管理所在村子的教会点事务。
这一切看得周大伟心里有些害怕，他觉得自己低估了高秀丰所谓的教会力量，觉得自己要没有孤儿的人生经历，不是生活在县城那样的环境里，恐怕早就被卷了进去。
眼看临近年底，出门小半年了。周大伟打听了周边所能接近的村子，但似乎没有得到一点有关乔美娟的线索。每次不是年龄对不上，就是面相不对。他清楚地记得乔美娟和哥哥乔百家一样，继承了父亲乔爱国粗黑的眉毛，鼻子左侧还长了颗小黑痣。他要想办法往出逃，不能再守着这个地方打听了。只是高秀丰这个女人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种粗拉人，而是非常有心计的一个女人，始终留着一手，对周大伟外松里紧，不论周大伟走到哪里，背后总有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的行踪。
13、熊娃灵婚 美娟突现
周大伟感觉这几天高秀丰和她男人的关系不那么紧张了，时常背开聚会的其他人，嘀嘀咕咕地好像在商量啥事。
“俺妈准备给俺娶媳妇呢，女子俺见过，长得可稀罕人哩。过几天就去接人。”熊娃喜滋滋地偷偷告诉周大伟。
何不趁他们娶亲时的混乱，正好找机会跑出去？经过多次外出传教的观察，周大伟摸清了周围的大致方向。
“高姊妹，我听说你们要给熊娃娶媳妇，看你们也没准备啥，是不是手里没钱？”周大伟有意套高秀丰的话。
“熊娃告诉你了？也用不着啥钱。女方一家也是俺们教的人，是奉差牵线，只有俺们这样的人家才能‘神家婚办’呢。熊娃和那女子认识快三个月了，那女子对熊娃不是太满意，再不抓紧催着办了，就不好了。不过，话说回来，至少得给人家女子买几件像样的衣服呀！”
话里有话，高秀丰并没有完全拒绝周大伟的好意。
“我估计我的卡里该打进钱了，不然让熊娃带我去银行看看，要是有就取回来给你救急。反正我迟早都是要奉献给神的，等你啥时有了，替我交给神就行了。”
“这不好吧？你的诚心神已经看到了呢。你肯定能得到神的福报，看你来了这么些日子，家里平平安安，你也没病没灾的，全都是神的护佑。”
“谁说不是，我信呢。我感谢神赐给我这么多的福报！”
高秀丰还是派了三个人跟着周大伟去取钱。周大伟说要带着身份证，以防取款机坏了，可以到银行的柜台去取。高秀丰让她男人拿着周大伟的身份证，把其他人叫到一边悄悄安顿了一番。周大伟再次见识了这个女人的心计。前两次没让他跟着去，这次答应让他去，实际还是想试探试探他会不会逃跑。看跟着的这三个人，他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的。
到了好像是一个镇子的街上，高秀丰的男人让儿子熊娃把车停在一个人少的僻静处，自己一人拿着周大伟的银行卡走了。还真让周大伟说着了，自动取款机坏了。那老头怏怏的回到车里，不言语地坐了一会，又出去打电话说了半天，应该是给高秀丰打的，挂了电话指派熊娃开车直接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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