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编者按:乔家电焊修理铺老板乔百家十岁时双亲遭车祸而亡,三岁的妹妹乔美娟被人领养。乔百家辍学随父亲的生前好友周大伟学电焊技术,后来两人合开店铺,历经十多年的经营,日渐生意兴隆。周大伟为乔百家兄妹团聚,独自踏上寻找乔美娟的寻亲路。历经艰辛,周大伟终于找到失散十多年的乔美娟,却身陷门徒会。乔美娟归来,乔百家的生活因此彻底发生了改变。小双失踪,大双被乔美娟祷告治病留下后遗症。屡遭家庭变故,乔百家终于看清了门徒会的本质,鼓起勇气向公安部门举报了妹妹。家庭、生意逐渐恢复正常,周大伟不顾乔百家劝阻,走上了警示门徒会等邪教组织危害个人、家庭、社会的漫漫征途。
1、家遭变故 少失恃怙
事情虽然过去了将近二十年,宁夏沙丘县富民街的那些老街坊们,每每路过巷口的乔家电焊铺,尤其是看到快四十岁的乔百家带着几个店员忙碌着,都会心生感慨:不容易!乔百家选择在这个地方开电焊铺,或许也是想让九泉之下的父母能够看着自己在幸福地生活着。
时光拉回到1992年的中秋节前一天,乔百家刚刚走进沙丘小学四年级二班那间二楼靠左的教室,教自然的李老师伴着上课的铃声徐徐走上课堂,正要张口回应学生们热情的问候时,一位一脸汗水的女人突然跑进教室,顾不得和李老师打招呼,冲过去拉起十岁的乔百家就往外跑。书包里的书本稀里哗啦撒了一地,乔百家伸手要捡,女人不由分说地紧紧拉着乔百家没命地往出拽。乔百家挣脱不开,拉着哭腔说:
“朱阿姨,我没见雯雯!真的,我没看见雯雯呀!”
朱阿姨家的女儿雯雯和乔百家一个班,放寒假时从家里出去买烧饼就再也没有回来。朱阿姨一家四处寻找,雯雯还是毫无踪影。朱阿姨整天在巷子里自言自语,见到乔百家出门就抓住问他:我家雯雯呢?你见了吗?问的次数多了,乔百家有些害怕,能躲开就绝不碰面。
不管他怎么挣扎、哭泣,朱阿姨就是不肯撒手。李老师愣住了,等她下意识地伸手要拦挡时,朱阿姨拉着乔百家已经出了教室门。乔百家就像被人牵在手里的小羊,跐蹬着不肯往前走,绝望地看着站在教室门口不知所措的李老师,任由朱阿姨磕磕绊绊地拉走了。
“快走,你爸妈出事了!”
朱阿姨抹了一把脸上的泪,乔百家这下看清了,那些泪水像自来水一样从朱阿姨眼里止不住地往外涌。
“我爸妈出啥事了?”
十岁的乔百家一听说爸妈出事了,甩开朱阿姨的手就往家里跑。边跑边哭,朱阿姨怕他被路上的车碰了,拽着乔百家的后衣襟,反倒被他拉着往前跑。
县医院的太平间门口,围满了乔百家的邻居们。三岁多的妹妹乔美娟由孙大妈抱着,哭得声嘶力竭。乔百家顾不上妹妹伸向他的小手,挤过人群,走进冰冷的太平间。两块白布覆盖着静静地躺在那里的父母。朱阿姨轻轻揭开白布,乔百家看到脸色蜡黄的父亲,边上是被白纱布裹得只剩下眼、鼻、嘴的母亲,却一点也哭不出来。
那天,爸妈把他送出门,爸爸骑着自行车带着妈妈准备到县医院给妹妹看病。在离巷子不远的十字路口,一辆拉砖车刹车突然失灵,妈妈在跌倒的瞬间抛出了抱在怀里的妹妹。爸爸当场被轧死,自行车闸把戳进了妈妈的头部,抬到医院已无任何生命迹象。
父母的整个葬礼,乔百家在多年之后,想尽办法也没有找到一丁点儿记忆。只记得父母最后的样子:蜡黄的脸、渗出血迹的纱布、紧闭的眼睛。
埋葬了父母后,乔百家每天背着书包,抱着妹妹蹲在那个十字路口,不言不语地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车辆。邻居们怎么哄劝也不行,就像两只等着主人回家的小狗,看得人心里发酸。
2、兄妹分离 友如亲人
乔百家的父亲乔爱国本是孤儿,除了一个亲如兄弟的发小周大伟外,再没有其他走得近的朋友。技校毕业那年,乔爱国被单位派到外地工厂学习,遇到了闫凤英,两个年轻人的心从此相依在一起。因为乔爱国的家境,他们的婚事遭到了闫凤英娘家人的强烈反对,但闫凤英执意跟随乔爱国来到宁夏。闫凤英出嫁后,娘家人一直冷眼相对,再无任何联系。
在周大伟和邻居们的帮助下,丧事办完,乔百家的父母入土为安了。肇事车辆是附近农村到县城砖厂拉砖的,变卖了准备盖房的一些材料,才将就着凑够了乔家丧事的费用。因父母骑车逆行也要负一定的事故责任,周大伟跑了无数趟交警大队,对方也只给了不多的一笔赔偿费。
同是孤儿的周大伟和乔爱国,被孤儿院送到市里一个技工学校学习,毕业后安排在县里的一个企业工作。周大伟个头矮小,修补好的唇裂,看上去还是有些刺眼,工友们时常奚落他的相貌。在那家企业干了不到两年,周大伟一气之下辞了工作,凭借自己的电焊技术,在县里一家私人电焊修理厂找到了工作,但过了婚娶的最佳年龄仍旧孤身一人。无须选择,周大伟替代了乔百家父母的角色。
周大伟从小在孤儿院长大,虽然吃穿能够保证,但亲情的缺失却没人能够弥补。周大伟不想把这对可怜的小兄妹送到孤儿院,可自己的能力实在有限。经人介绍,邻市一对不能生育的夫妻准备领养乔美娟。
看到周大伟每天穿着一身油迹斑斑的工作服在乔百家家里忙碌的样子,不明真相的人以为他就是乔百家的父亲。父母去世一周年,周大伟带着这对小兄妹到坟地好好祭奠了他们的父母一番。周大伟跪在好友的坟前涕泪俱下地诉说了自己的无奈,痛陈了自己无能。十一岁的乔百家已经听得懂周大伟对父母所说的话,看着不知生死为何的妹妹在坟前嬉闹,乔百家捏着一块石头威胁周大伟:
“你要敢把我妹妹送人,我就杀了你!”
周大伟看着乔百家仍显幼稚的脸庞上满是仇恨的样子,内心也曾动摇过。可是,就凭他眼前的收入,很难给他们一个好些的成长环境。再说,那家领养乔美娟的夫妻,虽说是农村的,但条件还不错。
周大伟忍着内心的哀伤,把该说的话掰开了揉碎了说给乔百家听。他相信,就算乔百家现在不接受,总有一天会理解他的良苦用心。
其实,乔百家也看到了,不是父亲的周大伟这一年来像父亲一样温暖着自己和妹妹。那颗执拗的心慢慢柔软了。
妹妹离开家的那天,乔百家独自到父母的坟前整整哭泣了一天,周大伟摸黑在坟地里找到了依靠在父母墓碑上沉睡的乔百家。
“兄弟,哥哥我对不住你们夫妻二人了!等我有能力时,保证让他们兄妹团聚!”周大伟在心里暗下承诺。
乔百家趴在周大伟背上,即便对这个男人心怀失妹之痛,但失去父母的孤苦无依,还是让他不由得搂紧了双臂,感受着来自这个男人身上的温暖与坚实,滚落的泪滴打湿了周大伟的肩头。
周大伟没有回头,他明白这个男孩瘦弱的胳膊所表达的感情,内心不禁暗暗发誓:无论我周大伟受多少累吃多大苦,也不会让你流着眼泪长大!
3、青春叛逆 近邻相助
不知不觉乔百家长高了许多,高耸的颧骨和粗黑的眉毛,一点点显现着他父亲乔爱国的容貌。要是他父母能够看到眼前这么英俊的儿子,心里该有多么甜蜜与喜悦。
进入青春期的乔百家,扔掉沉默开始猛烈地顶撞周大伟,关心爱护的话、指导劝解的话,在乔百家的耳朵里,全变成了年幼的妹妹凄惨的哭声。不知道那些刀子似的话,怎么会从如此寡言的孩子嘴里说出?周大伟简直无法应对乔百家突如其来的暴烈反击,每天小心谨慎地多干活少说话。
不知道怎么给乔百家买衣服买鞋,看周围邻居家的孩子穿啥,周大伟就拿件乔百家的衣物,跑到商场里比划着大小选一件。买回来还不能明着给他,过水后抻展晾干,叠好放在乔百家的床上。
从乔百家把自己锁进那间小屋后,周大伟不再随意进出,由着乔百家的性子来。
乔百家和街上的几个痞子结伙打架,被周大伟从派出所领回好几次,赔了人家不少医药费。派出所的民警多次告诫周大伟,若再不严加管教,迟早会闯大祸,到时候就不是赔钱能解决的了,进监狱蹲几年也不是不可能。
看到周大伟豁出身家养育乔百家,到头来还养成了仇人,周围邻居实在看不下去了:
“百家呀,人家可不是你老子,养着你不容易呢!”
“人家挣钱一个人花好不好?非要养着你不成?想想吧,人家图你啥呢?”
“看看你身上穿的,脚下踩的,哪样比我们的孩子差?你再看看你周叔穿的啥?”
隔三差五,周围邻居过来找乔百家说说话,乔百家只是沉默不语地听着。
自从没了父母,又和妹妹分开后,乔百家的心里就添了一堵冰冷的墙,谁也无法靠近。找回乔美娟?周大伟不是没想过,可收养美娟的那家人举家迁回了陕西,中间人也跟他们失去了联系,美娟的具体下落问都没处问。陕西地方那么大,周大伟去过一次,如大海捞针,回来也没在乔百家面前提一句。
个头早就超过周大伟的乔百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不坏却很窝囊。好在周大伟沉默寡言,没有激起乔百家更大的逆反。
青春期虽浑,但乔百家是个懂得感恩的人。从十岁到十六岁,吃了邻居多少饭,他心里很清楚,暗暗记在一个破旧的作业本里,压在自己的床垫下。周大伟无意中看到这个小本子,密密麻麻画满杠杠,猜测了很长时间不得其解。无意间发现乔百家从邻居家接过饭菜后,转身偷偷取出这个小本子时,才大致猜出了每道杠杠所表达的意思:有肉的比无肉的长些,肉多的比肉少的长些。一个少年铭记别人恩情的办法,就是这样直白而又简单。
周大伟从乔百家的这个小本子里,看到了善的希望。有了这个希望,受再大的委屈,周大伟都能释然。
4、拜师学艺 报答恩情
周大伟的一场大病,彻底让乔百家看到了那颗无私护爱他的心。
为了能给乔百家打下成家立业的基础,在电焊修理厂只要是能挣钱的活,年轻人嫌脏怕累的,周大伟就接下来加班加点干。长期的劳累和营养不良,致使有一天周大伟晕倒在了工作的车间。
乔百家来到医院。看到病床上瘦小憔悴的周大伟,听完医生的医嘱,乔百家不顾病房还有其他人,跪在周大伟的病床前嚎啕大哭。
周大伟的眼里也早已是热泪滚滚,吃力地用手抹去乔百家脸上的泪水,强颜欢笑地说:
“没事,我躺躺就好了。快起来,地下凉呢!”
“周叔,我错了,我错了!我对不起你!”
乔百家握着周大伟粗粝油污的双手,想到这个男人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却承担了原本该由自己父亲承担的一切。想到刚刚失去父母时,这个男人陪他度过了那些噩梦连连的夜晚,自己却无端地仇恨人家送走了妹妹,各种撒泼、无赖、矫情,实在是好歹不知!
乔百家从此像换了一个人,开始蜕变成长。病房里那些陪护的家属,还以为乔百家是周大伟的儿子。
“周师傅,你儿子比你可精神多了!”
“不是,是。嘿嘿。”
听到人家这么说,周大伟心里很舒服。乔百家听了也不解释,跟着笑笑。周大伟见乔百家没有露出不高兴的样子,连夸乔百家做的饭香,故意很响地吧唧着嘴,惹得病房里笑声一片。
周大伟央求电焊修理厂的老板让乔百家入厂跟自己学手艺。老板早就听说过乔百家的身世,可又担心乔百家若不慎弄坏了人家的车,损失谁来负担?话虽没有明说出口,但周大伟太了解老板了。见老板支支吾吾,周大伟提出辞工不干。
“周师傅,有的车很高档,出了问题轻重你也知道。到时人家要索赔,谁负责?”
“有我在,你还不放心?”
“你我当然放心,我清楚你的技术,可这个毛头小子哪知道轻重呢!”
老板磨唧了半天,嘴上没有明确表示答应,见周大伟带着乔百家到厂里,算是默认了。
乔百家看到周大伟在老板面前低声下气,心里不舒服,脸色就变了。周大伟始终紧拉着乔百家不离自己左右,生怕这小子鲁莽闹事。
“周叔,你有这么好的技术,为啥自己不开个修理铺,何苦受他的气呢?”
“开修理铺?哪有那么容易的事。要租房子买工具,花费不小呢。你先跟我学着,等你学得差不多了,我们再考虑开店的事。”
别看乔百家书没读多少,学起电焊修理来悟性很好。周大伟躲开老板时时紧盯的眼睛,手把手地把自己这些年积累下来的经验,一点一点传授给乔百家。白天在修理厂言传身教,下班回到家,周大伟找了些修理方面的书,一点点给乔百家讲解分析。来修理厂维修的车辆多,见识比一般的小修理厂要广。国产的、进口的,低端的、高端的,啥样的几乎都能见到。摸索的时间长了,周大伟就有了一套自己的办法。回到家将车辆出现的问题和处理的办法记下来,放在乔百家面前就是一本现成的教科书。半年时间不到,一般车辆的小毛病已经难不倒乔百家。
刚刚学了一年,老板提出要乔百家适当交些学徒费,看在周大伟的面上,比一般学徒少一半。
其实,在这一年里,乔百家有时间就满县城转着找适合开修理铺的门面房。老县城改造,临街新建好的门面房都不便宜,一年下来租金近三万块。他看好了离自己家不远处的一个门面房,来往进出的车辆不少,很适合开修理铺。算来算去,要是能贷款买下来才合适。父母去世时的那些赔偿金不多,周大伟以为他早就糟蹋完了,其实那些钱乔百家存在银行里一分都没动,他没和任何人说过,准备留给妹妹。
“周叔,我们自己开个修理铺,地方我看好了。就是需要贷款。把我家房子抵押了,问题就解决了。”
“那哪行呢?房子还等着给你娶媳妇呢!要抵押把我的房子抵押了,反正我一个人好说。”
“您别争了,给您开个铺子,不受他们的气了。您做老板,我干活!”
5、店铺开张 反哺亲友
“乔家修理铺”顺利开张!
炸响的鞭炮声里,周大伟的眼睛不由得湿润了。乔家的那些邻居纷纷前来捧场祝贺,自己的几个徒弟还送来了花篮。在为店铺取名字的事上,周大伟不顾乔百家的拦阻,硬是把“乔家修理铺”的招牌挂了起来。乔百家说他的技术高,叫“大伟修理铺”名头更响,可周大伟死活不依。
技不压身,人走哪儿技术跟到哪儿。修理厂的那些老客户听说周大伟自己开了修理铺,纷纷找上门来。收费比修理厂低,质量还有保证,一传十,十传百,口口相传,乔家修理铺的名声就出去了。
修理厂的生意明显不如过去,老板找周大伟协商,央他带乔百家回去干,工资可以自己说个数。周大伟让乔百家拿主意,乔百家一百个一千个不愿意,他就想让周大伟感受感受自己当老板的爽快。
当初选店铺地址时,没看出来这个地方有多好,等县城改造大框架出来后,过往县城的主干道就铺设在店铺的一侧,来来往往车辆络绎不绝。
店面明显有些小,乔百家和周大伟协商后,又盘下了临近一个铺面,重新装修后,又添了一些新的修理设备,招了三个学徒。乔百家几乎不再让周大伟亲自动手了,只管当好技术顾问,管理好业务就行了。
还完银行的贷款,手里有了余钱,乔百家也迈过24岁的坎了。周大伟催促着给乔百家成家,乔百家总是说不急。周大伟替百家瞅好了一个老哥们的闺女姜爱莉,乔百家笑着让他看着办,只要他看着好就行。
周大伟还真找到了做父亲的感觉,不过他还是让乔百家和姜爱莉相处了半年,看看两个人有没有意思。乔百家和姜爱莉见了三次面后就说没意见,婚事怎么办、啥时候办全听周大伟的。周大伟想了想觉得还是让他们处处再说,婚姻大事一辈子呢,哪那么简单看几眼就成。
闲下来时,乔百家喜欢搬把小凳子坐在修理铺的门口,默默无声地看着门口路上来往的车辆。周大伟知道他的心思,也不打扰,由着他坐在那里发呆。当初,周大伟不太愿意将修理铺选在这个地方,路虽然改造宽了,可乔百家父母正是在那个地方走的,怕引起他的伤心。乔百家却不这么想,他想让自己的父母看着自己能过上好日子。
只要是自家的老邻居来修车,乔百家一概减半收费,搭了不少钱。周大伟理解乔百家的心思,更加印证了自己当初看到乔百家画那些杠杠时作出的判断:懂得感恩的人,啥时都错不了!
乔百家结婚了。婚礼上,父母的位置坐着周大伟,是乔百家和姜爱莉拉着周大伟的胳膊上去的。乔百家泪眼朦胧说着感谢周大伟的养育恩情,周大伟摆手阻止,幸福的暖流穿胸过肺使他语不成句,只有颤抖着嘴不住地摆手谦让。参加婚礼的那些老邻居们,含着泪花给周大伟鼓掌!
乔百家一对双生子能迈开脚步走路时,周大伟再也坐不住了,他要去寻找乔美娟,兑现自己曾经的诺言。
6、寻亲路上 陷入虎穴
听到周大伟要去寻找自己的妹妹,乔百家并没有表现出惊讶,而是略带担忧地说:
“周叔,您的岁数不小了,身体也不怎么好,找美娟的事还是交给我吧。让您一个人出去,人生地不熟的,我不放心。”
“我一个老头子,有啥可担心的?细算起来,你妹妹美娟也快二十岁了,说不准都嫁人了呢!唉,都怪我没本事。”
“怎么能怪您呢?我那时不懂事,不理解您的难处。领养美娟那家条件不是还不差么,应该不会太遭罪的。”
“话是这么说,可我心里一直愧疚得很。找到了美娟,我还不知道该怎么给她解释。过得好还成,过得不好,叫我心里咋过得去呢?”
周大伟不顾乔百家两口子的劝阻,执意踏上了前往陕西咸阳的火车。乔百家千叮咛万嘱咐让周大伟尽早回来,不管找到找不到,隔几天就和家里联系一下。周大伟在车窗上挥挥手里捏着的新手机,示意乔百家不要担心自己。
出门前,周大伟费尽周折打听到了领养乔美娟的人家大致在咸阳附近,再具体的地址就说不清了。周大伟专门买了一张陕西的地图,准备顺着咸阳周边的村镇挨个过一遍。
在家容易出门难。下了火车天还未亮,周大伟和几个下车的人稀里糊涂上了一辆小面包车,不知开到什么地方的一个小旅馆。破旧的房屋,一间屋里六张床铺,床上的被褥看上去足有一年多没有洗了。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实在有些困得睁不开眼,周大伟没脱衣服就那么躺在床上迷糊着了。
“周叔救我、救救我呀!”眼见着乔美娟被一个看不到脸面的中年男子强抱着往黑夜深处走去,周大伟使劲喊,嗓子喊得出血了,还是喊不出一点声音。乔美娟被人抱走了,可自己身上的腿怎么也迈不开去追,急得浑身流汗。
“唉、唉,老哥,你喊啥呢?吵得人睡不着么!”
“我喊了?喊啥了?”
周大伟被邻床的一个看起来比自己小些的老头推醒,抹了把脸,看到对方打着哈欠发泄着不满,才知道自己做梦了。
“美娟是谁呀?一晚上不住地喊,你老伴?”
“噢,不是,不是,是我做梦了。对不起。”
周大伟想出去看看自己身处哪里,可推了半天门,发现门从外面锁着呢。同屋的几人听说门被锁了,都起来吵闹开了。一会儿就听外面有人过来开门。
“喊什、喊什,不是怕你们跑了!是怕你们睡着了有人进去偷东西呢!”
“这是啥地方?”
“火车站附近呢,往前走几里地就是火车站。”
“哎呀,我的钱包呢?”
“我包里的钱和银行卡咋也不见了?我出门装的好好的,下火车还摸了摸在呢呀!”
……
几个人把包里的东西整个抖了一地,除了衣物,哪里还有钱、银行卡呢!
“把我们的身份证还给我们。昨晚你们说要登记,把我们的身份证都收走了。”
“瞎说什呢?谁见你们的身份证了。赶快过来吃早饭,吃饱了肚子带你们去个好地方转转。”
“我们不是一起来的,谁有谁的事呢。我是来找人的。”
“好了,都不要吵咧!不管你们有什事,俺们都会帮你们的,放心好了。要是不听俺们的话,神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那个中年妇女说完挥了挥手,就见昨晚拉他们的那辆车开到了门口,围过来几个光着膀子的小伙,看着他们六个人上了车。车窗用厚厚的黑棕色布帘遮着,上车后,几个人不由分说就被蒙上了眼睛。他们几个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不知道这些人把他们要拉到哪里去。
车来到了一个靠近山的村子里,那个中年女人打完电话,车停在一个高大的门板包着铁皮的大门口。司机按了三声喇叭,从大门缝里伸出一个老头的脑袋,看到开车的人招手,快速打开大门,车开进了院子里。
拿掉蒙在他们眼睛上的毛巾,就见从一间屋里出来男男女女不少人,热情地把他们往屋里拉。有人端茶,有人拿来了饼子,问寒问暖,像见着了亲人一样。他们几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
7、被逼入教 强制洗脑
从下了火车周大伟给乔百家报过一个平安电话后,已经过去三天了,周大伟再没打过电话来。乔百家打了几次,手机开始无人接听,后来便已关机。乔百家和姜爱莉心不由得悬了起来。
“你说周叔会不会有事?”
“六十多岁的老头应该不会有啥事,手机关机可能是在农村找不到充电的地方吧。再等等看,要是再联系不上,我们得想别的办法。”
乔百家两口子担心周大伟的身体出毛病,怕他路上有病无人照顾。而此时的周大伟正被一群人围着劝说入教,听说他出门找人,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一脸鄙夷地说:
“还找什人呢?地球都快保不住了,要不是俺们三赎基督护佑,地球早就毁灭了!”
“就是啊,三赎基督就是俺们的神,信了神,你所有的心愿都会实现。”
“神能帮我找到我想找的人?”
“神连俺们想啥都知道,还能治病,就是死人也能复生呢!找人对神来说不算难事。只要你诚心信神,诚心祷告作工。”
周大伟活了快六十年了,没出过几次门,平时除了修理厂就是家。为了照顾好乔百家,心里眼里都是乔百家一个人,也不和别人多来往。要说修理汽车的事,周大伟说上几天几夜都说不完。
可是听来听去,从不信什么鬼神的周大伟感觉这群人不太正常。每天有人轮番给他们讲信神如何如何有好处,有人拿来书本让他们看,书里的什么见证、灵验的,说得神乎其神。有人带着他们跪在墙上挂的那个白布上的红十字下,让他们祷告忏悔。
怀里紧紧抱着姜爱莉给他装换洗衣物的包,心里琢磨着怎么办。上厕所有人跟着,吃饭睡觉也有人看着,始终走不出这个大院子。有人上厕所趁跟着的人大意跑出了院子,结果还没跑出村口就被追了回来。只听在旁边屋里又哭又喊,不知是被打的,还是怎么整了,喊声越来越凄惨,就像是被人用一把钝刀割着身上的肉。其他几个人吓得不敢出声,悄悄地听着。
“引他上天堂,可他偏偏要下地狱,你们听听神咋惩罚他呢!再要跑,腿就保不住了。”
“祷告治病,信神免灾。你们看俺们村里的人,只要是不信神的人家,肯定有大灾大难等着他们。俺家那个邻居二娃好端端地突然就走不成了,开始还不信俺们的神能治病,俺们在他家祷告了三天,现在走起路来和好人没差别,不用俺们劝就信了,到处传福音挣工价。”
他们几个人被分开了。这个大院子里只留下了两人,其他几个人不知被送到哪里去了。周大伟和那个逃跑没有成功的人留在这个院子里,两个人还不在一个屋。人家让干啥,周大伟就跟着做,不多说一句话。那个人又跑了一次,在大门口就被拦住了。过了几天上厕所时,看到被两个人架着胳膊,一条腿瘸着。周大伟只是看了一眼,身上就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搞不清这些人到底是个什么组织,天天聚在一起不是唱就是跪下祷告,从来听不到他们谈论种庄稼的事。
周大伟不声不响,每天跟着他们祷告,从来不反驳人家的说教,有意在祷告时大声说自己当初因为不信神,才没能娶上老婆,孤苦一人受罪,是个有罪的人。他拿出包里的衣物散给几个身上衣服比较破旧的人,主动向看管的人示好,没事就收拾收拾屋里的卫生,在他们的允许下扫扫院子,屋里屋外暗暗观察自己身处的环境。只是这个用石头垒砌的院墙太高,根本看不到院外的情况。这排四间土坯屋的主人,就是那个个头不高的女人。她好像是这伙人的领头人。
8、佯装虔诚 奉钱买信
听话、勤快的表现,使周大伟赢得了这个大家称呼“高姊妹”女人的信任。高姊妹把每天称生命粮的事交给周大伟,让他掌管着秤。眼看着盛面缸里的面越来越少,高姊妹说管秤的肯定没有按照生命粮的标准二两来称,生命粮只会越吃越多,哪里会少呢?管秤的那个女人好不高兴,把秤摔给周大伟,嘟嘟囔囔地走了。
“高姊妹,我的卡里有钱,放到卡里都是罪钱,我想奉献给神呢。”
“周兄弟,俺就说你悟性高、有慧根呢,他们还不信,你看这么快你就明白过来了!”
“感谢神对我的引导,也谢谢你高姊妹的帮助,不是你们拨开了我眼前的迷雾,注定我将来会下地狱呀!”
女人笑吟吟地喊来那个老头,从那晚搜走的银行卡里找出周大伟的那张,说要带周大伟到银行取钱。走前他们几个在屋外嘀咕了一会,那个女人进来说:
“周兄弟呀,你看俺们不是不相信你的诚心,为你的安全着想,还是俺们的人去取。你把密码告诉俺们就成,谁取都是一样的,给你个凭条不就成了嘛。”
“那也行。我把密码好像记在那个小本子上了,我的那个小本子呢?”
“是不是那个皮上有两个小人的巴掌大的本子?俺给烧了!”
“你、你烧它干啥呀?”
“你不是说、说,怕他们——”
“还有啥说头呢,甭说了!”
几个人围着周大伟左看右看,好像密码写在他脸上。高姊妹气恼地拍了老头几巴掌:“你说你能干成个什大事哩!?”
周大伟不会忘了那个密码的。乔百家怕他出门忘了,专门把双生子的生日设成银行卡的密码。周大伟假装抱着头想了半天,一拍腿说:
“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
周大伟的卡早就被他们拿去试过了,用他的出生日期也没有取成,又不敢拿着周大伟的身份证去银行柜台取钱,知道里面到处都有摄像头。
看那几个人满脸笑意地从外面进来,周大伟知道他们肯定取上了钱。幸亏出门时没让乔百家在卡里存太多,不然,这些人会把他当银行。看到凭条取走了三千多,还留了一些,周大伟有意说:
“高姊妹,你们那么远跑一趟,为啥不全部取完呀?”
“那哪能成,还得给周兄弟留下些,神不贪心的,自愿奉献神会赐给你更多的福呢!还有机会呢,不急!”
粗略算了算,周大伟觉得被拉到这个院子有近半个月了,心里非常惦记乔百家全家。见不到自己的一点音信,百家两口子该有多着急呀,肯定会放下铺子里的生意出来找自己。两个孩子刚会走路正是缠人的时候,这么一折腾好好的日子就不像个样子了。周大伟有些懊悔,自己不该这么莽撞地出来找美娟。
乔百家等到第三天就要出门找周大伟,媳妇姜爱莉说还是报警好。两口子抱着孩子到县公安局报案。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身上又没多少钱,也不痴呆傻,只是联系不上,接待的民警建议他们再等等。
周大伟在身边时,乔百家心里很踏实。自从周大伟出了门,他晚上很难入睡。十几年朝夕相处,乔百家没有想到自己对周大伟产生了这种亲人般的依赖,惦记得心绪难宁。周大伟拿出了所有的积蓄支持他开了店铺,为了扩充店面也将自己的房子抵押到银行贷了款。自己每月给他些零花钱,但周大伟总是不要,说自己有钱,让他先还贷款。姜爱莉给他买的衣服总是舍不得穿,整天穿着那身工作服忙碌在修理店,怎么都劝不住。双生子对这个不是爷爷的爷爷非常亲,见了他就伸出小手让抱抱,周大伟脸上的幸福填满了皱纹。看到周大伟抱着孩子的高兴劲儿,乔百家心里也觉得说不出的幸福。
“百家呀,你不要担心,我好着呢。美娟还没找到,正四处打听呢,放心吧。孩子们都好着呢吧?把店里照顾好就行了,过段时间我就回去了。”
“周叔、周叔,您——”
乔百家突然接到周大伟的电话,话还没说完那头就把电话挂了。乔百家拿着手机愣在店里,姜爱莉跑过来说:
“知道人好着就放心了,可能有啥急事要办。你别想太多,说不准过几天还会打过来呢。”
“周叔不会是被人绑架了吧?”
“看你,要是被人绑架了,肯定要让你拿钱赎人呢,又没问你要钱,不要说胡话。”
“那你去查查周叔卡里的钱还有多少,少了的话再给打上些,出门在外手里不能没有钱。”
姜爱莉跑到银行查了下,卡里几千块钱就剩几百了,又给打了两千。心里还犯嘀咕,半个多月干啥了,钱花得这么快?心里只是这么想想,话却不敢对乔百家说。
9、利用专长 再次取信
那伙人也怕周大伟他们长时间不和家里人联系,家里人会报警,到时把事情搞大就不好办了。过十天半个月的,就看着他们给家里报个信,稳住家里人。只要把他们引进教里,肯自愿信神传教时,把他们放回去也不会有啥后遗症,而且他们就像撒出去的种子,在当地生根发芽。
可惜,另外几个人并不都像周大伟这么听话。那个腿被打出毛病的人,就在给家里人报平安时大喊大叫,结果第二天起再没有看到他。周大伟后来才听说,那个人被蒙着头用车拉出去,不知扔到哪里去了。已经暴露了,就不能再留下来惹事端,要是被找到这里可就坏事了。
周大伟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对家的记忆和依赖,也是在照顾乔百家的这十多年里才慢慢找到了一些感觉。而乔百家失去父母后,也在周大伟的身上接续上了父爱。虽然接到周大伟报平安的电话,乔百家心里却依旧不能平静。整天在店里照顾生意,遇到疑难问题张口就喊“周叔”,喊完才知人都出门好多天了,就有点坐立不安。明知手机打不通,还时不时地拨拨周大伟的手机号。
因为周大伟听话,村里有信神的村民生病,高姊妹她们有时会带着他一起去祷告。不过,每次都是让周大伟蒙着眼睛,近处牵着手去,远些的坐车去。
这日,天快黑了,他们说要到邻村的教会点上聚会,高姊妹提出带周大伟去,有人不太同意。
“我是诚心信神,把卡里的钱都交给了神,衣服也散给了其他兄弟,你们还信不着我?”
“周兄弟,不是信不着你。不瞒你说,你想啥神都知道,神能看到地狱天堂里发生的事呢。”
“我也想去传福音,不然神怎么知道我心诚呢?”
周大伟被默许去了。
车在漆黑的乡村路上,就像出门行窃的小偷。车上的人悄无声息地各自在心里默默祷告。突然,车在一个坡上熄了火。开车的人下去捣腾了半天,还是不行。
“修车我会呢,让我试试?”
车上的人看着周大伟半信半疑,高姊妹看着开车的司机,司机摇头意思是自己没招了。
“周兄弟,你真的还会修车?”
拿掉蒙在周大伟眼睛上的围巾,三男一女圈着周大伟下了车。打开车前大盖,周大伟很快找到了熄火的原因。只是他没那么快动手解决,趁司机给他递工具的空档,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周围的庄稼地里,长着高高低低的玉米葵花等农作物,一下子看不到边,很远的地方依稀能看到不多的灯光,看情形是往山下一个村庄去的。这条路坑洼不平,还没有修成柏油路。
跑的念头突然出现在周大伟的脑海里,心禁不住狂跳起来。天黑是个有利条件,周围是庄稼地,只要钻进长满庄稼的地里,轻易不会找得到。除了开车的年轻,其他人和自己差不多,只要能摆脱这个开车的,跑脱的可能性不是没有。周大伟在脑子里飞快地估摸着逃走能有几分胜算,一边想着怎么支开司机。
“你去给我找根细些的树枝过来。”
“附近没有树,哪里有树枝呢,再说黑灯瞎火的。铁丝行么?”
“铁丝太细了。”
“让你找就去找,你娃话多呀?”高姊妹呵斥开车的小伙子,“让你找树枝又不是找金子呢!”
等开车的小伙子脚步声消失在了黑沉沉的夜色里,周大伟转身就向旁边的庄稼地里钻了进去。
“跑了!跑了!追呀!”围着周大伟的那几个人被他突然发生的举动弄愣了,等他们醒过神来,周大伟几乎快蹿出半块玉米地了。只是这些看似还没有一人高的玉米杆,周大伟跑起来却如一道道迎面而来的巨浪,几次摔倒又爬起来,不顾一切地往前跑。
“你跑不了的!”周大伟还是被那个开车的小伙压在了身下,“你长了几条腿,还想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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