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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蓝色代码Ⅱ

来源:本网 作者:夏晓露

    可当聂清源刚走不久,南子却嘤嘤地哭了起来,哭得刘星手足无措。而此刻的南子出乎意料地扑在刘星身上抱住刘星不停狂吻。刘星激动不已,南子的霸气和女人的气息撩拨着刘星的爱欲。南子似乎要在刘星身上发泄内心的空虚和欲望,直同刘星翻云复雨近一个小时。刘星精疲力竭地躺在床上大睡。而南子酒劲过去忽然清醒许多,一看到床上瘫睡的不是她爱慕的聂清源,便一阵呕心。她立即起身到冲凉房,从头到脚洗了个干净。

    出来后,见刘星还在睡,红颜大怒,将刘星揪起来赶出家门。

    根据南子当晚的日记,刘星走后,空虚、痛苦、懊丧此刻齐齐上阵袭击着她。他们走后,南子开始写日记。聂清源走后“恒达”公司的资料又如阴影慢慢地围住她。那个U盘是聂清源让张涛给她寄书时,不小心将夹有U盘的书误寄给南子,南子发现后,曾要聂清源去投案自首,并以此威胁过聂,如聂不同她结婚,她就去告发他。她想到聂清源今天竟然丢下她,让刘星来遭踏她,她心生恨意。迅速将“恒达”的资料下载,必要时交给警方。

    据刘星交代,南子冰箱里只有一盒伊利牛奶,再就是一些水果蔬菜。

    他不明白,南子为什么会忽然死掉。当晚他是9点多钟离开的,离开后便回到家,一觉睡到大天亮。由于第二天是星期天,好在不用上班。下午时,他接到聂清源打开的电话。聂告诉他,南子被人杀死在公寓,并问刘星究竟有没有干。吓得刘星连连否认。

    之后,他与聂清源在一酒家见面,聂清源告诉他公安机关正在追查当晚同南子相约的人。他俩都成了嫌疑对象,而聂由于先走了,只有刘星嫌疑最大。可刘星对聂发誓说,他绝对没杀南子。聂说谁能证明呢?聂又说,为帮助老同学,给你一笔钱,逃到国外避避风吧,否则,你刘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呵。三天后,聂清源为刘星办理了泰国的护照,给了他2万元,并亲自送他上了飞往泰国的飞机。

    为防打草惊蛇,江一风决定请寒青儿协助监视聂清源的行踪,一有情况即向他报告。

    寒青儿已回公司上班。满脸倦容的青儿回到公司时,发现公司的气氛都显出一种凄冷。实际上一切都未改变,或许是青儿的心情在变。

    青儿今天打扮十分朴素,一件白衬衫,一条黑色西裙,仅在裙子的腰间系了一条银色珠链。头发在脑后挽了个髻。她用手抚摸着桌面上的千手观音。

    “倩倩,最近聂总有没有出差?”寒青儿坐在大班椅上一边喝着玫瑰花茶,一边问。

    “没有。不过,总公司派人来过,聂总陪他们好像在调查什么。聂总的心情也不怎么好,那天在理事会上大发脾气。”

    安倩倩说完将手上的黑色文件夹递给寒青儿,“这里有公司理事会的会议纪要和一些客户资料。寒总,我先出去了。”安倩倩微笑着离开办公室,并轻轻带上寒青儿办公室的房门。

    寒青儿匆匆看完文件,然后拨通了聂清源办公室的电话。响铃间,她不停安慰自己要冷静,要装得什么都不知。对方传来聂清源浑厚的声音。

    “喂,哪位?”

    “哦,我是小寒。我想到你办公室去,方便吗?”

    一会,寒青儿来到走廊尽头聂清源的房间,今天阳光灿烂,走廊侧面的窗射出一束眩目的太阳光,正好照在《罗马假日》的剧照画上,忽然想起另一部电影《阳光下的罪恶》,青儿看着画苦笑了一下。

    聂清源依然打扮时尚得体。头发一丝不乱,一件深蓝色巴黎世家的衬衣,扎了一条银灰色领带,优雅中透出时尚。那双无框金钛架眼镜折射出双眼的精明。他抬眼看着青儿,眼光温和而清丽。

    “出院了,干嘛不多休息几天。看你瘦了许多。脸色也不好。家里出这么多事,公司也没帮上什么忙。来坐坐。”他一边说,一边示意青儿坐在大班台前面那张接待椅上。

    青儿坐在椅子上,内心却如苏打水滚烫着万般滋味。“聂总,我刚才看了理事会会议纪事。怎么,香港总公司来人参加了,怎么这么重要。”

    “哦,没有啦,公司每年都要按惯例督查的。今年早了点,听说董事长要到国外去半年,所以早作了一些安排。你回来后就不要干太多工作。陈光副总经理也休假回来,让他先负责技术部工作,你先分管人事及办公室这一摊,相对轻松点。我老婆近日在英国病了,我准备回英国照顾一段时间,有些事你们商量着办,或直接向总公司报告。这样吧,下午3点,公司理事开个会,研究研究分工问题和下步工作。”

    “你要去英国,几时回来,去多久?”寒青儿有些意外而又紧张地问。

    “不会太久,不过也要二三个月吧!”

    寒青儿离开聂清源办公室,内心一阵难受。面对共事近五年的同事上司,一直待她不错,有时把她当作亲妹妹一样照顾,她从感情上难以承受聂清源将被公安机关逮捕的事实;但从理智又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并且送他上法庭的正是她寒青儿,可为了挽回国家损失,为了能拯救聂清源,她不得不配合公安机关。

    为防办公室有窃听器,她利用中午吃饭时间,到大楼外的一间酒楼给江一风通报了聂清源的打算。

    下午三时,公司理事会如期召开,大家纷纷落座。然而,等了半个小时也不见聂清源到会。寒青儿立即叫安倩倩去聂总的办公室叫他。然而,安倩倩说,房门开着,可人不在办公室。打他手机,又处于忙音状态。奇怪了,大家感到事情有些严重。连大楼保安也说并未见到聂总出办公楼。

    寒青儿有些慌了,她立即同江一风通了话。江一风则告诉她,他们已在白云新机场发现了正准备出发的聂清源,现正派人在跟踪,让她不必担心。

    寒青儿作为公司常务副总经理继续召集开完理事会,并告知大家,聂总有急事外出一段时间,公司一切运作按正常进行。

    一小时后,戴一副深色墨镜和一个假发套的聂清源在去瑞士的换票口被请进了安检办公室,江一风他们客气地给他戴上了手铐,并用一件西装伪装走出机场,直奔江一风开的一辆挂着粤O牌的“别克”面包车。

    真所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聂清源绝没想到,公安这么神速,不得不暗暗佩服。

十一

    这是一所模范看守所。看守所院子里的花草树木被修剪得齐齐整整,绿草坪中还修建了一个凉亭,内有石桌石凳并延伸一条绿荫环绕的长廊。

    当聂清源刚踏进这里时,内心引起小小的震憾。如果不是雪白的墙上印有“这是哪里,我在这里干什么”、“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黑色大字,他绝不会想到这是关押人犯的场所。内心的震憾不仅于此,从江一风他们抓他用西服罩住手铐的一刻,他体会到内地警察的文明执法,而看守所见到的一切,也有了更深切的体会。

    聂清源躺在看守所独立的重犯监仓内,他看着4米多高的小窗透过的光思考着。第一轮的审讯已完结,他什么也没说。但心里却如开锅的水不停地翻滚。他自嘲,法律尤如雷区,一旦踩了进去,任何侥幸都会被惩罚。此刻,思想斗争异常激烈的他仍在考虑如何应付警官们的问话。聂清源是研究过法律的人。当他所做这一切时,以为钻了法律的空子,玩了“金蝉脱壳”的游戏。

    9月22日清晨,秋日的阳光冷冷地照在看守所。江一风同陶虹一起来提审聂清源。

    一夜的关押,聂清源清癯的面颊越发瘦了,胡子青茸茸地长了一圈。眼中的精励之光委顿了许多。但头发依然梳得一丝不苟。白色T恤外套了一件有“看”字的黄色背心,同聂清源优雅的气质极不协调。陶虹看到聂清源的模样,心里涌出一股说不出的难受,不知是同情,是婉惜还是恨。她忽然想起张爱玲的一句话:“华美的袍上爬满了蚤子……”。春风得意的江一风,今天穿了一件鹅黄色名牌T恤,米色长裤,脖子上挂了人民警察证,他将聂清源从监仓提出来,带到室外的小亭子里。“昨晚睡得好吗?想得怎么样了?”江一风的态度似乎不是来审讯的,倒像似来拉家常看朋友的。

    聂清源又是一震,审讯不在审讯室。他想江一风真是会调理火候哇。坐在石凳上,看着眼前一男一女帅气靓丽的警官,闻着周围的花草树木的芳香,首先让他的心理防线退去了一步。再看江一风,不温不火,不急不慢。

    “你抽烟吗?”江一风掏出一包金牌红玫王,抽出一根递给聂清源,并为他点燃香烟。江一风看见聂清源白皙纤细的手指夹着烟很不对路。“原来不抽烟吧?!”

    “是呵,10年前就戒了,没想到在这地方又抽上。”

    在他实施犯罪时,他就考虑过,人生忧如一场赌博。特别是公司经济急剧滑坡,总公司一次次清查,让他有些惶惶不可终日。他决定挺而走险赌一把,如赢了算命好,如输了,只有认命。如不去赌,则无回天之力。这一天,也是他所料到的。

    双方沉默片刻。两人瞬间对视几秒。

    聂清源看见江一风的目光又是一震。这眼光不是人们所说的眼光,那是一道闪电,一道直刺你灵魂虚弱的电光,一切的狡辩、伪装、谎言都会因它而瓦解。聂清源的内心防线已退得所剩无几。江一风的语言不似那种雷鸣的怒吼,而是轻柔的,有一种播音员的深沉共鸣,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像乐队敲击的“沙锤”很有节奏地一点一点敲开你的内心,敲开隐藏邪恶的密码,让你难以招架。他的微笑给人一种信任,似在向你发出友好的邀请,邀请你向他诉说内心所有的苦闷、痛苦乃至邪恶之欲。

    “聂总,听说你妻子病了?家里有人照顾吗?你的儿子和女儿还在读书吧。多久没见他们了,想吗?”

    聂清源一听,内心的防线全线溃退,一股热流迅速滚遍全身,心突然一种难忍的痛。他身子发酸,扭过脸去,声音哽咽道:“别说了,江Sir,你问吧,只要我能回答。”这时,陶虹掏出一张纸巾递给他,他难堪地埋着头,用戴着手铐的双手擦着眼睛,然后掐灭了手中只抽了三分之一的烟。

    “人呵往往在泥潭中越陷越深时才发现路走错了,回头望时已是不归路。钱害了多少人呵。”

    “不是钱害人,而是操纵钱的人不明白一旦操纵过当,钱才会变为降临厄运的恶魔。钱本身是无好坏之分的。”陶虹纠正道。

    聂清源绝望地意识到,这一天还是到来了。聂清源交代了一切。

    今年4月,聂清源正好到日本与客户洽谈一单重要合作项目。没料想却在日本上遇到了南子。没曾想两人竟然是30多年前的小学同学。聂清源没想到当初的“小不点”,如今出落得娇俏而有风韵由于妻子长期在英国,夫妻感情也已成了不冷不热的麻木关系。一个月前妻子被查出患子宫癌,让他十分担心和烦乱,南子的出现给他迷茫的情感增添些许的抚慰。

    在交谈中,南子流露了当年她就迷恋聂清源,如今见到已近中年的他更凭添了成熟的魅力,风流倜傥。正在痛苦与空虚中的南子仿佛抓到一根感情的救命稻草,她把聂清源看成如失散多年亲人,一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袭击她。当晚分手后,聂清源便开始与南子频频约会。    在看守所聂清源一边回答江一风的问讯一边像放电影一样回忆着同南子相处的一幕幕:

    4月的日本正是樱花烂漫时,春的气息唤醒了人们原始的欲望。追逐漫天盛开的樱花,红、白两色的樱花全部在这季节里绽放,有如烈火蔓延,开遍整个公园。偶尔轻风吹过,洒下阵阵花雨。聂清源与南子邂逅在春天里,邂逅在樱花丛中,两人忘记了周围的一切,忘记了时光的流逝。

    聂清源在日本拥有一套独立别墅带温泉,这正好为两人的幽会带来方便。

    就在他们第一次见面后的第三日,正值日本假日。这天,春雨潇潇下,天空出现一片灰黑,东京像浸了水一般四处都折射出水的影子。只是在一些街巷依稀可辨无家可归者的帐篷呈现出绚丽的蔚蓝。

    聂清源与南子则躲过稀疏的雨滴,躲过沸腾的街市相约在东京湾的海边别墅,这里环境幽雅。

    这天,南子穿一套白色套装,领口系了一条素花丝巾,戴了一顶灰白色的窄沿帽子,很像一名日本妇女。别墅极其的安静,除了别墅区内的花草盛开着,几乎不见一个人影。聂清源将南子接进屋里,屋里的装修较简单,完全是日式风格。厅的南面是很大的落地窗,窗外是花园,花园外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第一次正式约会,南子未免有些紧张,她规矩地盘坐在榻榻米上,很不习惯,于是,又改坐在矮矮的外飘窗台上。紧挨着窗口的则是一株淡紫色的樱花花枝,正在接受细雨的滋润。

    聂清源为两人端来两杯热腾腾的咖啡。

    “日本的樱花真的很迷人呵。你看,不用出门就在这也可赏樱花,这花园里种了四、五棵樱花树哪。”

    “呵,你看花瓣被风吹了一地,真的好美。”南子干脆打开旁边的一扇窗,顿时一股潮湿的泥土和花香飘了进来。

    聂清源让南子喝下那杯热咖啡后,小憩片刻,两人便来到后花园的温泉池。一切都是那么的静。南子又跑回屋里卫生间换了件三点式泳衣,兰红相间的泳衣在此刻十分耀眼,加上南子皮肤白细泛着太阳一样的光,让人觉得30多岁的她还像十七、八岁的阳光少女,青春逼人。聂清源好久没有欣赏到这样纯净的美女。他喊道:“南子,快下来,水温正好。”他伸手拉着南子,两人相偎着浸泡到浮着玫瑰花微温的水里,水象一块柔软的丝绸随风撩拔两人的肌肤。此时,天漾开了云层,露出了晚霞,放射出微弱的霞光。温泉边上正好有一棵白色樱花树,清风乍吹,潸潸地直往温泉池内掉下花瓣,一种香甜的花香浸润着两人的肺腑。

    聂清源的身心开始在黄昏中燃烧,南子则像一头柔顺的小羊羔静静地闭着眼睛,任由聂清源抚摸她浸入水里的每寸肌肤。聂清源的十指像音乐乐符一点点地渗进她的灵魂,撩拨着身心的激情。

    性欲、激情与爱像一朵朵莲花在水池里依次绽放。恋情的发生往往是偶然的,是不以人的意志而出现的,也许两人是前生潜藏着爱的缘份。温泉的水温因为两人的激情而升温,温泉不再宁静。两人像久违的两条蛇互相纠缠着、嘻戏着。温泉在晚霞中翻滚万顷水波,惊飞了树间鸣啾的小鸟。两人的情感底线在这一刻崩溃了。

    一番狂热之后,两人都感到难舍的寂寞。聂清源告诉她,他还有一个礼拜就要回广州。南子没吱声,过了片刻,她像是在哭。聂清源将她扶进卧室。轻声问“怎么了?”

    南子一听到广州就像蚂蜂蜇了一样,直痛进心窝。广州是她情感的伤心地。聂清源不明究竟,只是用力地搂着她微微发颤的身体:“我会常来看你的。”

    第二天,太阳已缓缓升起,南子回到了学校。

    聂清源与南子就这样来来往往,南子对他的依恋越来越浓,以至于聂清源感到有些疲累。南子甚至暗示过要求娶她。聂清源则不可能与含辛如苦带大一双儿女的妻子离婚。15年的婚姻不可能被他的欲念毁于一旦,不可能让一双可爱的儿女承受这样的不幸。这一点,聂清源一直坚持住。可就在近日,南子8月份放假回到广州,进一步挑明了要求结婚的要求,并将U盘一事告知聂清源,她发现U盘里竟然有违法勾当,如果不答应,就去公安局告他。聂清源发现问题严重了。

    一些心理医生往往在接触过多病人过程和专注研究人的变态心理中,却也不可避免地被变态性格感染,潜意识里已存在这种畸变。特别是心理本身不怎么健全和顽强的医生,更易产生心理畸变。南子正是这一种,仅仅是爱情的不完满就让她一步步地走向心理畸变的边延。

    聂清源为怕南子利用U盘告发他,如果泄露出去,即将是诈骗500万元的罪名呵。但他又不可能答应同她结婚。就在这样的纠缠之中延续着,直至聂清源发现已无挽回余地。同时,他发现中学同学刘星竟然在追求南子,于是,他便想了个“借刀杀人”之计,那天,他先去南子家将事先准备在注射器内的氰化钾注进牛奶放入冰箱。然后设计了那晚约刘星到南子家里喝酒小聚的一幕。之后,为防南子没喝那牛奶,晚上11点又偷偷潜回,却看见倒卧在卧室已死亡的南子手里竟捏着一张公司的电脑资料,他又匆匆从其手中夺回,由于心慌,纸有一小半留在南子手心里。刘星是个头脑比较简单又胆小怕事的人,南子死后,聂清源又恐吓刘星,让其远走高飞,以免再生祸端。而在南子死后不久,他惶惶不可终日,又将办公室安装了摄像机,岂料,那天他从香港回来时,却从录相带内发现寒青儿进入了他的密室复制了光碟的全过程。情急之中,他马上向朋友借了一台黑色本田,想制造车祸杀人灭口。但这一招却失算了,当时他并不知道陪在寒青儿身边的男子则是侦破此案的警官江一风。

    聂清源连日来,除接受讯问外,便是呆呆地看着衬出蓝天的一方铁窗。他预示,自己的生命已走到了尽头,而让他内疚悔恨的是残杀了无辜可爱的南子;她痛心疾首的是尚患子宫癌晚期的妻子和一双无人照料的儿女。一双已显浮肿的眼睛不时流淌着泪水,然而上帝此刻也无法拯救他早已腐烂的灵魂。

十二

    秋天肃杀的气息虽然珊珊来迟,但还是开始将冷冽的风送到了这座城市。

    寒青儿发现除了冷风刺激着人的肌肤和心情外,这座国际大都市的繁华在这一刻却显得更为浓烈的反差,色彩更为火热。她缓缓地走在商业街区,商店橱窗里已换上了这一季国际流行的橙红、紫色系的时装。此刻正是傍晚时分,且国庆就要到来,许多店铺、酒店都在忙碌着装点红灯笼、红气球,纷纷悬挂着五星红旗,热烈的气氛让青儿落漠的心有些感动。她长叹,生活真是美丽的诱惑。

    她来到一家名叫“魔”的咖啡馆。这是一间座落在天河的功能咖啡馆。大厅拥有落地玻璃窗,坐哪里都能看到窗外的风景,进到里面则是精巧商务房及卡座。她时常在中午或傍晚时过来喝杯咖啡吃点快餐。老板是香港人,他见青儿来了,立即热情招呼她坐到吃窗外景最舒适的软皮椅上,然后按惯例为她亲手制作爱尔兰咖啡。不多时,一杯小小的热腾腾的咖啡端到她面前,她微微地点头谢意。今天她心情并不好,此刻正是来这里梳理一下繁乱的思想。这一个月来经历的一件件一桩桩,让她疲惫不堪。现在唯一支撑她的便是江一风对她的关怀和鼓励。

 

    然而,每天睡觉时总会浮现丈夫云霄的身影和密室之夜,夜晚常常被恶梦惊醒。一会梦见丈夫云霄出车祸,一会梦见聂清源办公室失火,她仿佛进入另一种生活状态,另一个陌生的世界。周围的人、周围的事物包括十分熟悉的家都变得越来越陌生。虽说公安局将案件查明真相,抓获了元凶。然而,她却轻松不起来,在她的潜意识里,整个案件都与她发生了千丝万缕的联系。丈夫的女友被人谋害致死,丈夫又神秘失踪,曾令她信任而又佩服的上司却是一个杀人凶手和巨款诈骗犯,她实在难以承受接踵而来的打击。只有江一风那双闪亮的眼睛像朝霞般在托举她日渐虚弱的灵魂。

    她不知道,她的生命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尽管聂清源已受到法律的制裁,可她人性的一面却让她永不安宁,她不忍看到这一幕,特别是听说他妻子远在异国他乡患上绝症时,那一刻,她真有点后悔揭穿他,这种愧疚会跟她一辈子。“寒小姐,心情好似不怎么靓呵。来,我推荐一套韩国衫给你,来试试!”时髦的老板娘走过来同青儿聊天。青儿同老板娘到了咖啡馆边上的一间时装屋。老板娘在新货档挑出一套粉紫色的套装,上装的衣领边沿镶有一圈细绒绒的深紫色貂毛。她一试十分合身。她看见老板娘漂亮的微笑的表情,精神也好了许多。买了衣服同老板娘聊了一会便驱车回家。

    第二天,柯云霄的同事打来电话,告诉她说在南华寺寺庙看见他丈夫柯云霄,据说已铁了心出家了。她大惊。她决定第二天去南华寺找云霄,至少让她知道他是平安的。

    风依然的冷,寒青儿穿着水洗蓝牛仔裤和一件雪白的长袖衬衫,齐腰处打了个蝴蝶结。长发像块柔滑的黑色丝缎柔软而有弹性地垂在脑后。白夏执意要与她前往。由白夏开她新购的日本“飞度”小车。清早,她们正准备出门,江一风打来电话,想约她们一同喝茶,并有件要紧事告诉寒青儿。寒青儿说今天有事。白夏则不然,她想正好让他一块去,或许他能帮上忙。白夏立即示意青儿向江一风挑明,青儿吞吞吐吐。无奈白夏接过电话告诉江一风,请他一起去南华寺找失踪的柯云霄,江一风很爽快马上答应,并称他在华南快速干线入口处等她们。

    大约20分钟后,一台香槟色“飞度”,一台白色“君威”飞驰在路上。

    南华寺香客络绎不绝,远远的就闻到寺庙里飘散而来的香火味,远见青山绿树间升起袅袅青烟,隐约可听到人们的喧哗声和沉沉的钟声。

    越近南华寺青儿的心却开始紧张,她总是难以置信,自己嫁的丈夫,一个有才华的画家竟然在这里做了和尚,她一想到云霄剃度的头和手里握着大串佛珠或闭目盘座敲打木鱼的景像不寒而栗。三人停好车后拾级而上,正面大雄宝殿几个金色的大字今天格外耀眼。青儿的腿有些发软,这一刻,她不想挪动沉重的脚步,她让自己慢一点再慢一点,那一幕是她不期望见到的,可又不得不去偿试,万一丈夫真的在里面,什么样的残酷景象她都要承受,必须承受。

    寒青儿总坚信自己的眼光、自己的情感、自己的选择,可这一切都在被现实一点点地腐蚀、吞嚼。

    总之,丈夫的一次次背叛,让她的心里充满唇寒齿冷的万丈悲哀与荒凉。

    江一风似乎看出她的情绪、她的忧郁、她的冷。他用手扶着她的肩,轻声问道:“能支持住吗?要不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休息。”然后他对白夏说:“白夏,麻烦你去我车上拿三瓶水,在车头的厢子里有一包饼干和巧克力,先让她吃点东西。”

    女人在虚弱的时刻总是楚楚可怜的,也总让人生出些许怜香惜玉的感觉。江一风将青儿扶到树荫下的椅子上,他则迎风站在一棵菩提树下四处观望。青儿看着眼前的江一风伟岸英武,她如今欣赏的已是一个男人睿智的头脑和坚如盘石的性格。正在此时,她看见寺庙里边有一排青砖白墙的房屋,从里缓缓走出一个和尚,身穿黄色道袍,但却未削发。手里提着一串血红色的玛璃佛珠边走边念念有词。青儿突地站起来,拉上江一风便往里追:“是他,是云霄。”

    江一风以飞快的步伐赶到和尚前一拦。对方则低头合掌眼皮也未抬:“阿弥驼佛,请问施主需要什么帮助。”

    “云霄,请看谁来找你。”江一风让开一步,顺手往其身后指了指,柯云霄一惊,见是警官江一风,他没有回头,凭呼吸凭气味凭他修练的感觉知道是谁站在她的身后。他再次合掌:“阿弥驼佛,善哉善哉。请回吧,多保重。”然后顺着一阵木鱼声疾步往大雄宝殿方向走去。

    青儿怔怔地看着云霄即将远去的背影,身体的缉拿筋骨像被人突然一一抽空,只剩下软软的皮肉,差点就摊坐在地上。可她还是用情大喊一声:“大师,请留步,我是青儿呵!”柯云霄被震住了,他害怕引来香客的观望和庙里的骚动,马上转身:

    “请,施主。”他将青儿引进了大殿旁一间小殿。殿内装饰则是一小型会议室。内设有接待贵宾的会议桌椅,室内北面还供奉着一尊金佛,佛像庄严妙好,尽显慈悲。殿内青色的香烟笼罩着。会议室桌上摆放的是三四盆绢制成的粉色和紫色的莲花。墙上挂有许多书法,诗画,禅味十足,尽显佛教文化。

    江一风则在门口踱步,他未进去。

    柯云霄让青儿坐下,一位小和尚则为她倒了一杯清茶后退出。

    “青儿,你不该来找我。我这人天生就不该过凡人的生活,更不该同你结婚害了你。我觉得我是个罪孽深重的人。我伤害了你,却不知如何去弥补。我们周围发生这些事对我精神脆弱的人来说,我真的很难承受。到这里后,我在修炼平常平淡之心……”。

    他一边说,一边不停地捏捻着佛珠。

    青儿一句未说,闭着眼静静的让泪水从眼睛的缝隙涌出,仿佛间她失去自主的能力。

    好一会。

    青儿哽咽着:“你真的不回去吗?”

    “不,不可能了。你保重吧。”柯云霄口气坚决道。

    “云霄,那我们夫妻一场就此完结了,你带给我的就是这样的结局,你为免也太自私太绝情了。你知不知道,自从南子被害后,为了你,我强忍着多少伤痛?我为你承担多少风险?只为了我们重新来过,以后我们还会有小孩,我们……”她说不下去了。

    柯云霄含着泪强忍着悲痛道:“佛家说,有罪孽的人是不能宽恕自己的,也不配得到幸福。只能过炼狱的生活,奉佛而修持使自己进入无因无缘的涅磐境界。直到脱胎换骨。青儿,你不要等我了。你要勇敢面对生活呵。我,我不能给你凡人的爱,我已没有这个资格了。佛法字旨在解脱生死,有生有死是世间法,不生不死是出世法。世间法中有生死,所以苦多乐少,变化无常,不足贪恋。”

    青儿绝望地听来这番话,泪水不听话地又一次流着。她沉默了,她只能沉默,她无助,她确实无助。青儿扶着桌子边沿慢慢地站起来,过了好一会,轻轻说道:

    “云霄,你去意已定我不再勉强。青儿我,你的妻子祝你健康长寿。但愿你在这里能找到属于你的精神世界,属于你的快乐和幸福。”

    柯云霄听后忍不住过去搂住青儿,两人紧紧地拥抱,青儿的泪水湿润了云霄的黄色迦沙。过了一阵,青儿毅然挣脱柯云霄,跑出了房间。

    “阿弥驼佛,阿弥驼佛。”柯云霄没有勇气再抬起双眼,没有勇气看着妻子离去的背影。他一人伫立在这间空空的房子里。

    江一风正在外同白夏等着,见青儿红着眼浪仓着出来,齐声问:“怎么样了?”

    青儿摇摇头说,什么也没说一直往外走。

    江一风马上回头,让我去同他谈谈。青儿立刻拦住他,“没用的,他去意已决,谁也改变不了他,由他吧。这就是命运。”

    寒青儿努力地又回头看着冷冷的房门口,只见一吊青烟从里面袅然而过,飞散在空中。走访过去她不明白佛家为何要修炼“四大皆空”的意念,而此刻,她似乎又明白几分。

    寒青儿回到家闷头睡了一觉。醒来时,天已近黄昏。

    她坐起来觉得整个人像只空壳。她太现实也太呈强,可却事事与愿违。看着昏暗的天,秋风刮起一片片黄色的树叶,细细的雨点敲打着窗户。她觉得自己像被囚禁的一只鸟倦缩在阴冷的空间,怎么也抵御不了这种彻骨的冷,也无法超越。她的心已经麻木了。于是她便想起了死。今天她领悟了一点,人间苦多乐少,变化无常不足贪念。人的归宿归根到底就是灭谛,也就是解脱人生的贪欲,灭除痛苦。而消灭了人体,人生的苦痛也灭寂了,也就到达消除痛苦的最高境界。她开始设想死的方法,割腕会弄得满屋的血;用煤气自己太难受;用安眠药大概是最恰当而文明的死法。于是,她开始满屋找,她记得云霄睡不着时,她曾买过一小瓶安定。果然在药柜里找到。她把刀片、药瓶都拿到卧室床头柜并排放好。然后开始给家里打扫卫生,收拾得干干净净;然后自己又从头到脚洗了个澡;再然后,她进到书房写了三封遗书,一封给父母、一封给江一风、一给白夏。写好后分别装在白色信封里放在客厅那张白色的橡木餐桌上,旁边则是一支水晶大花瓶,瓶内插着已经干枯的紫色 “勿忘我”。

    她用脸盆将长在阳台边那树开得争其斗艳的“紫荆花”一朵一朵摘了下来,差不多满满一盆,然后全铺在卧室白色的床上。她打开衣柜挑出了“魔”咖啡馆老板娘介绍的那套浅紫色套装穿上。此刻,她突然觉得她不是去死,而是去赴一个约会,一个美丽的约会。她突然觉得死也是这么的兴奋。看见床上灿烂的玫瑰色杜鹃她几乎忘记了死的恐惧,而是充满着对死亡的欲望和渴求。死亡也会如此美丽,甚至有点浪漫和壮烈。

    她想起南子,南子的死同她截然不同。她庆幸她的生命仍掌握在自己手中。

    这是她的骄傲,也是她的劫难。

    她打开音响,放上一碟钢琴名曲CD,音箱里缓缓地送出一首《献给爱丽斯》的钢琴曲,凄怨而优美。

    她拔掉电话,关了手机。

    她梳了梳一头秀美的长发,然后躺在床上的花瓣上,将头发散在枕头上,像孔雀开屏。她伸手拿起床头柜上的银色的不锈钢刀片在手腕上比划了两下,心里有些发慌。然后,她还是改用安定起身将事先准备的一杯白开水送到嘴边,一口白色的小药丸便顺利地吞咽下去。她感觉不出什么异样,音乐如烟似梦,像穿着白纱的幽灵飘浮在屋子的周围。她静静地静静地闭上眼睛,仿佛陶醉于死亡花园的茫茫绿意,一行清泪轻轻地滑滑地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她不像去死倒像一缕花魂。

    时间是9月28日晚上8时10分。

    8点回到家正在冲凉的江一风忽然感到心里咯噔一下,像有什么东西刺了他一下。冲完凉,他情绪却忽然十分低落,他冲了一碗方便面,吃了两口却没有胃口。此时,他眼前总浮现白天在南华寺的一幕幕。看见青儿落漠而平静得有些异常的模样,他担心他忧虑他心疼他无助。可他找不出什么合适的语言安慰她。

    他拿出手机给青儿拨了个电话,结果手机关机。“难道睡了?”又拨座机也无人接听。他感到有些异样,然后又给白夏打电话,白夏说不在青儿家,下午她家有事先回家了。

    江一风马上告诉白夏青儿此刻手机关机,家里又无人听电话。她让白夏试试,依然打不通。白夏说青儿轻易不关手机的,她也觉得心里有点怪怪。江一风告诉白夏请她马上去青儿家,只有白夏有青儿家的钥匙,江一风随后赶去。

    30分钟后,江一风在青儿楼下碰到刚刚停车走来的白夏同其丈夫。他们迅速打开青儿的房门,里面却传来悠扬的音乐。

    “青儿、青儿……”白夏大声喊着,却无回音。白夏到洗手间、厨房、书房看都无人,她轻轻推了推卧室,门是虚掩着的,她看见青儿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条素色毛毯。她轻声喊没动静,又走过去发现床上都是紫荆花。青儿嘴角冒出一团团的白沫。她大喊:快来人呵。

    江一风一个箭步冲进去,一看便明白几分,“天呵,她自杀了。”

    白夏的丈夫是位医生,他马上上去听了听,摸了摸脉搏:“快,还有救。”

    江一风立即背上青儿,三人匆匆赶到医院进行抢救。

    三天后,青儿苏醒过来,可却变得沉默寡言,像变了个人似的。

    经过一段时间调理身体开始恢复。

    她在给白夏的微信中说:“在最无助和软弱的时候,在最沮丧和落魄的时候,有他托起你的下巴,扳直你的脊梁,命令你坚强,并陪伴你左右,共同承受命运。还有那睿智的大脑才是真正的依靠。”

    那天,她走在地铁,恍惚间她看到路边搜狐的广告牌,一条红色的狐狸尾巴甩过画面:“生活从这里开始”……

    她长叹一声。

 

 

    作者简介:夏晓露,现任广东省公安厅宣传处副调研员,全国公安文联首届签约作家,全国公安文联会员、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第二期公安作家研修班学员。

    多年来在全国及港澳各类报刊杂志发表报告文学、教文、小说以及各类新闻通讯、消息等200余万字、其中近年来创作散文50多篇,中篇小说3部,报告文学多部。

    多部作品收入广东公安文学丛书《生死天地情》、《燃烧的年华》、《岁月长虹》和广东公安纪实丛书《南中国十大案》等、曾被贵州人民出版社、花城出版社,特聘为中国名人人物传记撰写文章等、为出版社改编外国名著多部。代表作:《羊脂球》

    中篇小说《盛开的百合》获全国金盾文化工程奖文学三等奖。广东青年文学擂台赛优秀奖、获广东省公安厅三等功;中篇小说《惑》获新浪读书文学入选优秀奖、广东省首届“南盾”文学一等奖。中篇小说《冰蓝色代码》发表在《啄木鸟》2014春季号。散文《母亲的味道》、《美丽伤感》、《死魂灵的复苏》等获广州日报、羊城晚报优秀作品奖。散文《天堂与凡尘的来信》收录群众出版社、全国公安文联编著的《追梦》一书。

    报告文学、通讯《京都当铺大走笔》、《冲击与机遇》、《血写的履历》、《壮歌行》、《长胜轮上的哀号》等获全国公安好新闻奖和南方日报优秀新闻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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