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度精选短篇小说卷——神算（九）
张琮让马先进放松，说，没什么，就是随便聊聊，你想聊什么就聊什么。他看看正在一旁专心致志泡茶的林毅，又说，你问问林处就知道，我也不算外人。
林毅接话，那是，张记者多年跑政法口，早已跟我们是一家人了。
但是马先进仍低垂着头不说话，时不时抬一下头，神色有点惶惑。
张琮等着，等了片刻，见马先进仍不开口，心想，可能是“随便聊”这个字眼反倒让马先进不知该说什么了，遂开始主动提问。
谈谈你的经历吧。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原来马先进是著名医科大学毕业的。
那你干吗没进医院？
阴差阳错呗。马先进瓮声瓮气地说。
这个答案不是很理想，但是真实。张琮由此可以看出，这个马先进确实是个老实人。之前林毅也没教他说什么。
干法医后悔过吗？张琮又抛出一枚重磅炸弹。林毅在旁边听了连连瞅他，他装作没看到，林毅也没说话，只是默默泡茶。张琮采访时不喜欢别人插话，林毅是知道的。
果然听到的是预想中的答案。
咋没后悔过！后悔又有啥法子，只能继续干呗。
为什么后悔？
这个问题倒让马先进一下子张口结舌说不出来了，愣了半天才叹口气说，人家看不起。
这倒是张琮没有想到的，他一下警觉起来：谁看不起，为什么？他注意到林毅的耳朵也竖了起来。
马先进又愣了片刻才说，都看不起，同事啊，家人呀。
同事会看不起？张琮有点疑惑。
也不是看不起啦，马先进有点语无伦次，就是，就是，别扭呗。
咋别扭？张琮紧追不舍。
比如吧，马先进面红耳赤地斟酌用语，吃饭时不跟你坐一桌，嫌你身上有味道，不过咱也知道，所以也不跟人家坐一桌。有人叫吃饭也不去，免得别人嫌你晦气。
哦，原来是这样。张琮舒了口气。
张琮本来想劝他一句，这也不一定就是看不起，但是想了想，还是不劝了，今天主要是采访，听听他的心声。
那家人呢？怎么看不起了？
也不是看不起。对不起，我不怎么会说话。马先进的脸涨得更红。我是说，是说，比如我每次出完现场回到家，我老婆都要我先把衣服脱掉泡好，必须全身用沐浴露洗干净才能进屋上床……
林毅在旁边突然嘿嘿地笑了起来，等他看到马先进尴尬的表情以及张琮斜射过来的冷冷的目光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失当，于是把笑憋了回去。
但是马先进不再说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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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办公室里只剩下林毅和张琮时，张琮有点气恼，你是干什么呀？林毅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事，连忙道歉，不好意思，真没憋住。
那么好笑？
可不是好笑嘛。
张琮突然也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真想不到，他边擦眼泪边说，真想不到，还有这样的老婆。
你是没经历过，你不清楚。林毅说。
你经历过？
那当然。你忘了我当过五年的刑警？
林毅确实当过五年的刑警，他刚入警时被分在重案中队，也算是见过不少大场面。
但是跟他们法医比起来，我们那太小儿科了。
怎么说？张琮问。
你见过死人吧？
那谁没见过。
改天让你真正见识一下什么叫死人。
其实不用林毅说，张琮自己已经想到，要写好这篇人物通讯，必须亲自跟马先进出一趟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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