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 蛇（下）
马玉明感觉到身旁的丁丁已经不像刚才那样伴着自己向前游动，而是超过她些许距离，马玉明及时出手抓住那条大尾巴，她此刻不能失去它，它是自己在这个绝地里唯一的伴侣。
马玉明的脚下变得平坦些了，虽然还有不少水下石块在阻挡她的脚步，让她踉踉跄跄的像个醉汉，但刚才快淹到唇边的水流现在才到她的腹部。马玉明捧起一抔迎面来的水放到嘴里，喝过几口后，心里又生出悲哀，我这是在往哪里走呀？我是从身后面的黑蛇洞被冲进来的，要是想活命出去，那是唯一的通路，可是自己现在是越走越往地球肚囊里边去，这得走多远才是个头？走多久才能走到暗河水流过来的地方，走多久才能见到暖暖的太阳？马玉明站住脚，她不想再往前行，那里没有出口，要活着出去，还得从黑蛇洞出去，可是那要等多久？黑蛇洞半个月才有这样的大潮，只有赶上大潮黑蛇嘴才会露出海面，自己等到那个时候很可能就是一具饿殍了。
马玉明想这些的时候，丁丁猛地挣脱她的手，自顾自地拍打着水流，消失在黑黑的暗河里。
“丁丁！丁丁！你跑到哪里去了，小心会被淹死！丁丁！你到哪里去了，丁丁！你不要我了吗？你不要你玉明姐姐了吗？”马玉明不敢再往前面走，她不知道下面要迈出的那一步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
马玉明忽然感到又有什么东西碰到她脸上，她以为是丁丁，马上伸手紧紧抓住，但是她马上就知道那不是丁丁，而是根湿沉棒硬的木头，她把这胳膊长短的木棒从上到下摸一遍，这是那根断桨？马玉明想起前些天在自家小舢板船仓里看到半根断桨的一部分。
马玉明把那段断桨拿在手里。这么说，它出现在这里，那么哥哥马玉天也是来到过这里的，要是哥哥能来这里，我也是个渔家子女，我还有什么可怕的呢？向前面走走看，不管怎么说也要找到毛头爸要哥哥运进来又要他运出去的东西。
马玉明把身体紧靠洞边，一边伸脚试探脚下，一边用手紧紧抓住洞壁上伸出的石块。她就这样向前摸索，很快就感觉到前面的水降到大腿处了，水流虽然还是有阻力，但是水流的方向有改变，那些水不是直直地对着她涌来，而是从侧面流过来。这里好像是个分岔，水洞方向变了，前行的地方水已很少。马玉明又往前面走一段距离，就在这个时候，那个刚才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的丁丁，又呼哧呼哧地站到她面前死死地咬住马玉明的裤腿。看样子，它对这里很熟悉，不想让我到那边去呢。
马玉明的手摸到个带方棱角的东西，把鼻子凑上去，闻到一股淡淡的塑料气味。这股气味她也曾经闻到过，是在自家的小船仓里。
黑暗中的她什么也看不见，如同盲人一般，但是她还是坚持摸来摸去，一会儿的时间，她就把这里的情景知道了个大概。这个地方是个平台，有两级，从手感上说，这些台阶不是天然的，是人工打造成的。这里跟前面过来的地方不一样，那里是条暗河，河水还在不停地流淌，而且从这里还能听到水流在远处的轰隆声。马玉明暗自庆幸自己没有随着河水来的方向再往前面走，也许那里会有个深渊在等待她，万幸的是有丁丁这条狗，它及时地跑过来拦住了自己。
马玉明爬上那个台阶，这里是与那条暗河相左的一个岔口，从这里往前也许是另一条暗河，马玉明感觉这里虽然潮湿但是脚下没有水，丁丁趴在她脚下，大口大口地喘息。马玉明感到身上一阵阵的发冷，现在是什么时候？自己掉到这个洞里有多长时间？她一点也不清楚，只觉得饿得前心贴后心般难受。马玉明把丁丁紧抱在怀里，从它身上借来温暖。
“怎么办？小宝贝？我们还能活出去吗？”她现在一想起黑蛇洞口的可怕，就从心里打哆嗦。
丁丁好像听懂了她的话，站起来，咬住她的袖口使力往前拉。
“你要干什么呀？我现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马玉明嘴说着，待在那里不动，可是那条大狗却有的是力气，把马玉明半走半爬地往前拖几步。马玉明浑身瘫软坐在冰冷的地上，不想动弹。她冷饿交集，一阵阵的睏倦不时袭上脑海。但是丁丁好像很不高兴她这样，依旧咬住马玉明的袖口不放。马玉明想推开丁丁，她想好好地睡上一觉，但是丁丁却用脚使劲地刨地面。
“你究竟想让我做什么？”马玉明说完这话，忽然听到好像小鸟在啁啾地叫。这不是幻觉吧？这地下水洞里怎会听到小鸟的叫声呢？
马玉明使劲在自己脸上打两下，她怕自己在做梦？但是，这不是梦，是确确实实的小鸟的叫声，这是怎么回事？马玉明不知从哪来的精神，她就着丁丁的扯拽顺势站起，哆哆嗦嗦用那半根断桨杵地权当拐杖，然后伸开一臂向周围摸索那条狗要去的方向，先是摸到齐肩高的一块石壁，她把胳膊高高举起，手触到了石壁顶部，看来这个石壁高不足两米。马玉明往四周探出胳膊，慢慢向前移动身体，在走出两步之后，直伸出去的胳膊就接触到对面的石壁，看来这个暗洞的宽度在三米左右，那么这条暗洞会有多长呢？马玉明一点点地往前探步，大约走过二十步时，手又碰到冰冷的石壁，原来这地方就像自己上学待的教室那样大。无意间，她在那个石壁上摸着一个凹进去的地方，用手向四面丈量一下，感觉这个和她前胸差不多高矮的洞是个竖立的长方形，大小有一尺。这个发现对马玉明来说是个天大的喜讯，不用说这个洞里面虽粗糙但是大体还算平整，这是智慧生物的作品。马玉明顺着这个高度平行地摸过去，感到她好像已经回到刚才出发地点对面的地方，一股求生又混合好奇的信念支撑她坚持地摸索这个地方，终于搞出个大概：那方洞一共有四个，而且这四个洞的大小都差不多。有一个洞里有软软的带四方棱角的纸箱样的东西，这些东西码成一人多高三人见方的宽窄，这是不是毛头爸和哥说起的那些货？这个发现让马玉明求生的愿望陡然增大无数倍，这里是有人来过的地方，那些不知名的人到过这里又走掉了，那么她也一定能从这里出去。
马玉明又慢慢地顺着原路走回去，刚才听到的鸟叫声没有了。丁丁一声不响跟在她身旁。马玉明感觉非常睏倦，就在那个有石阶的地方坐下，紧紧地把丁丁抱在怀里，丁丁身上的温暖更给她增加了睏倦的感觉，她眼前一忽悠，就合上眼昏昏沉沉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丁丁用轻声的呜咽声把她搞醒，她觉得她的胃口饿得都快粘到一块去了。
“你怎么啦，我的小宝贝？你不饿吗？”马玉明抚摸着丁丁毛绒绒的脊背有气无力地问道。
丁丁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用嘴叼住马玉明的衣袖往起拽，但是马玉明没有力气做任何动作。可丁丁不管那一套，使劲往高处拉她，马玉明只好随它。突然，她耳朵里又听到清晰的小鸟叫声了。明明白白的鸟叫！
马玉明兴奋地挣扎着向上面那级台阶爬去，原来那级台阶上还有一级台阶，爬上去就有活的希望，她咬紧牙关向上面的台阶爬，一级、两级、再两级，连刚才下面的那三级台阶，总共是九级台阶。来到第九级台阶上时，耳边的鸟鸣更加清晰了！丁丁跟在她后面爬上来。
“我的宝贝！看样子你对这里很熟悉呀，是不是？”马玉明从丁丁快爽的动作想到。她用手在四周的石壁继续摸索，终于在一块石壁上看到一丝光亮。
“丁丁！你快叫唤！你快叫唤几声，也许外面就有人！”马玉明说完一头栽倒在冰冷的石地上。等到马玉明再次睁开眼睛时，鸟叫声已经消失，一切又都变得黑漆漆的。不知过了多久，马玉明又一次睁开眼睛时，耳旁又传来欢快的鸟鸣声，先前失去的那道从外面透进来的光亮也出现在她眼前。马玉明忽然明白，这光线的消失和鸟鸣的躲藏都是一个道理，那就是白天和黑夜的交汇。又一个白天来临了，三个这样的轮回已经过去，也就是说，马玉明和丁丁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待过整整三个昼夜，在这个期间他们滴米未进。万幸的是下面暗河有水，潮湿的水汽弥漫了整个空间，所以他们尚能苟活。如果自己和丁丁还不能走出这个绝境，那就再没有生还的机会。
绝望之中，马玉明猛地想起栓在内衣口袋的手机，那根拥细绳栓在脖颈前的手机，这是哥哥买给她的防水手机！她紧握住手机，心里闪过一丝希望。她用残存的力气艰难地打开手机，看到手机还有一丝丝电的光亮，她以最快的速度给哥哥发出一条短信。短信发出后，手机里的那一丝光线很快消失了，四周重现黑暗。她把手机放回原处，想把丁丁揽在怀里暖和暖和，但是她的手触到的却像石壁那样冰冷僵硬。丁丁的身体已经变得冰凉！丁丁死了！马玉明怜惜地把丁丁揽到怀里，嚎啕大哭，她要用自己的体温让丁丁活过来。就在她几乎绝望的时候，忽然她感到眼前光明大现，一个洞口猛的从外面打开了，马玉明兴奋地“啊”一声，就昏厥过去了，在她视觉尚未完全关闭那个瞬间，她看到了学校新来的体育刘老师那张脸！
“玉明！玉明！”一阵急切的呼喊在她耳边响起。
马玉明在短暂的昏厥后张开眼睛，泪水止不住地流淌下来。生活的现实让她梦境般的回到人间。
马玉明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是在那座关公庙里，她身旁边就是个黑觑觑的洞口，洞门就在那座关公座像下面。在她面前站着三个人，一个是把她从洞里拖出来的刘老师，他旁边是白校长和二胖爸。
马玉明猛然想起那条大狗。
“李叔！丁丁它……！”马玉明放声哭起来。
“没关系的！孩子！”二胖爸的脸上表情很复杂，“你平安就好！你妈和你哥找你都快急疯了！你不知道你失踪整三天呐！可把我们吓坏了！”
“您忙去吧，这里有我和白校长就行了，得赶紧把玉明送镇卫生院！”刘老师打断二胖爸的话。
“也好！有什么情况马上通知我！”二胖爸快步走了。
马玉明被送到镇卫生院后躺在病床上睡着了！在梦里她又看到了丁丁。
马玉明再睁开眼睛时，外面的天已经黑下来。
有人走进屋子。
“妈妈！”马玉明哭起来。
妈妈紧紧把马玉明抱在怀里，泪水滴到马玉明的脸上。
刘老师和白校长走进来，给马玉明带来许多吃的。
马玉明狼吞虎咽地把那两碗热粥灌到肚子里，她觉得胃口一阵绞动。
“医生说恢复两天再出院，还要给她输点液才行！您回去吧，这里有护士呢！”白校长送走玉明妈妈。
“你可把我们急坏了！一个大活人突然就失踪了！多吓人！”刘老师笑着坐到她身边。白校长也走过来，坐到一边。
马玉明感到他们有话要对自己说。
“孩子！你相信我吗？”白校长的表情很严肃。
“相信！”马玉明点下头。
“那好！”白校长对刘老师做个手势。刘老师慢慢把手伸进上衣口袋，掏出个小红本递给马玉明。
马玉明打开小本，上面赫然出现公安部特派稽查员几个字。
马玉明看到上面的字，又看看面前的人，她没有吃惊。
“你很坚强！”刘老师收回那个小本，“好像这是在你意料中的事情！”
“你不像老师！尤其是教体育的老师！不过你是怎么想到我会在那里？”马玉明说出疑问。
“你不是发过短信吗？”
“是呀！可那是发给我哥哥的！”马玉明奇怪。
“是呀！你好聪明！所以你敢冒险！我想给你讲个故事？要听吗？”刘老师又说道。
马玉明点点头，她现在非常想身边有人对她说点什么。
“那好！有一个隐藏很深的走私集团一直在干违法勾当！尤其是一个叫‘黑蛇’的家伙，是这个集团的首要份子，这个家伙很狡滑，把自己隐藏得很深，多少次打击走私的计划我们都失手了，几次打击都被他滑了过去！为了抓住这个狡滑的家伙，我们制定了一个计划，设了一个局，我们物色到一个可靠的人，这个人是个忠于国家利益的人，他秘密地打进那个走私集团内部，为了换取走私集团的信任，冒死为走私集团做事情搞到走私集团的情报，但是他的行为却不被家人所理解，他的家人都把他当做坏人！”
“那他实在太委屈了！”马玉明很感慨。
“你想见到这个人吗？”刘老师忽然问道。
“我？想见！我就是佩服这种英雄人物！”马玉明脱口道。
“那就请进来吧！好同志！”刘老师朝外面说一句。
病房的门慢慢被推开，马玉明看到哥哥马玉天出现在面前。
“哥哥！”马玉明吃惊地看着面容憔悴的哥哥。
“妹妹！我的好妹妹!叫你吃苦头了！”马玉天冲上前紧紧把马玉明抱在怀里：“哥哥好担心你呀！我甚至想我这样做失去你是不是对头！万幸呀！你没出什么事情！”
“哥！我没事！”马玉明哆嗦着说：“哥！我早就相信你是我的好哥哥，永远都是我的好哥哥！”
“谢谢你！我的好妹妹！”马玉天满脸泪水。
“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失踪的？”马玉明有许多疑问。
“你的一个发夹掉在黑蛇洞附近的峭壁乱石缝那里！最后确定当然是你那个短信！”
“那你们刚才说的那个坏人抓到没有？”马玉明想到刘老师说的那些话。
“我们的计划可能半途而废了。”马玉天苦笑道。
刘老师的脸严峻又无奈，走到窗前望着夜空好一会儿没有回话，半晌，他才转回脸，“这个计划可以说是很严谨的，如果它还是出了问题，那只能说明我们的对手太狡滑了，也许他就藏在我们身边，不是有句话说‘越是最危险的地方就越是安全’，苍蝇若是落到苍蝇拍上，想想看，那会是什么结果？”。
“哥哥！那里面好像有许多纸箱，密封的！是什么？还有那条暗河是怎么回事？”马玉明想知道的东西太多。
“那条暗河就是自古传说的那条‘天河’，许多人不知道，旁边和它相连的暗道是几十年前为战备修凿的人防工事，年代远久就废弃了，毛头爸发现这点对他走私香烟有利，就买通镇上的某些人在人防出口那里建神庙遮人耳目！我们也是利用帮他从那条暗河运东西，好发现那个幕后‘黑蛇’。”
“我说为什么会从外面听到里面的摇橹声，还能从里面听到外面的鸟叫呢！”马玉明恍然大悟。
“那附近有许多换气孔，所以才会有声音传出传入！”
“那么就是说，是因为我，那个最坏的家伙没有找到吗？”马玉明很惋惜。
“看样子这回怕是又让他溜掉了！你失踪的事闹得挺大！公安部门出动许多力量四处搜寻！我们的计划暴露了！那个‘黑蛇’又会缩头回去！”马玉天很失望。
“你在下面是不是很怕？”刘老师想起什么。
“是很怕！不过有丁丁陪着我！否则我就没命了！”马玉明想到丁丁，眼里含着泪水。
“看样子这回还得赔老李一条好狗！”白校长苦笑着对刘老师说。
“那到不打紧，只是这次失败有些窝囊！看来只好还是从毛头爸这里打开缺口了！你没有弄出他上线联系人的电话吗？”
“没有？给他指令都用公用电话！”
“好狡滑！”刘老师恨恨地说。
“哥哥！下面那些东西都是有意放的吗？”
“是！”马玉天点点头。
“那块断桨也是咱家的吧？那毛头爸是好人是坏人呢？”
“他就是咱们利用的一个鱼饵，在关公庙那里走货，为的是通过他钓出他背后的那只狡滑的‘黑蛇’，毛头爸盖庙就为利用这暗道走私，他以为这个秘密通道神鬼难测万无一失，咱们就给他来个就势而为顺藤摸瓜，给他运进几批东西押在下面，然后在陆上加强对关公庙的监视，在海上加紧对走私船的打击，叫他们吃得进吐不出，本来这次弄得他们没有辙，压住他们价值几百万的香烟在下面不能变现，逼那个藏在背后的家伙现身！可是为找你，这个暗河暴露了，秘密已不成秘密！那个幕后家伙一定会隐藏起来！”
房间里空气变得沉闷，忧虑情绪在几个大人脸上漫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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