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长队长局长和副所长

来源：本网作者：湖广

如今他当了个公安所长，这才觉得修祖坟大如天呢！

胡业伟的家乡距香城城区近百里之遥。他的青少年时代是在大山里度过的，深知山里人的不易。他常说他家乡是：山高石头多，出门就爬坡。因此，他当兵回来之后，坚决不愿意回到山旮旯里去了。

胡业伟的父亲是村官，找乡长将他安排在乡派出所搞联防队工作。联防队人员就是后来的合同警察，现今的协警，又叫辅警。胡业伟很愿意干。他是个闲不住的人，也很热爱这个闲不住的工作。说这工作闲不住，是因为它是个没日没夜的工作。除了协助派出所民警破案和处理民事纠纷，防火防盗之外，还要听令乡政府的吩咐。乡政府头头们感到棘手、头痛的事儿，乡长往往就会把手机从兜里掏出来，咚咚咚一按说：派出所吗？叫你们的联防队员快点过来一下，这里有人扯皮闹事呢！

乡政府的官是个上管天文地理，下管鸡毛蒜皮的一级地方大员，不敢不听。胡业伟干这种事是老大哥。他在部队当过几年拳脚兵，学过擒拿，一出手人家就畏其几分。加之他头脑灵光，有文化，见事快，嘴巴活，办起事来，往往比别人利索。他常常自我吹嘘说：我如果是个正儿八经的警察，完成任务还会更加俏皮些。

他一干就是十年八载，可就是没有转正机会。几年前一个偶然机会，他才被招收到新建立的桂花湖开发区新街派出所当了一名正式警察。这对他来说确实来之不易，倘若不是当村官的父亲朋友多，门路广，即使有这个政策性机遇，面对那么多的人，也不见得就能落到他胡业伟头上。

当了所长之后的胡业伟，处处摆出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他走路时头昂得高高的，像动物园的长颈鹿；腰挺得直直的，像五星红旗的旗杆。他旁若无人，超然脱俗，给人一种了不起的感觉。他说话的自豪感，不亚于老一辈的中国工农红军：我参加过二万五千里长征！

他喜欢攀龙附凤，往官场圈里站；喜欢与有头脸的人结识往来。他一味的崇尚上层路线，追逐上层生活方式，言谈举止仿效领导人的模样。为了彰显自己，他把社会上的一些贪腐现象，视为时尚而沉湎于其中，试图以此获得另眼相看。总之，他的一举一动，仿佛故意要让同行们不敢望其项背。在着装上，他更是一反过去当普通民警时天天穿警服的做法，觉得警服穿在身上显不出档次及品位，相反使他受拘束不自由，一旦在公共场所遇见麻烦事，难以躲避。他几乎穿的都是名牌服装，显示自己不同凡响。

他唯一钟爱的就是钱，一旦没了钱，他就像索命者，逼着王小木去给他借！

六、公安局长

次日晚上七点钟，胡业伟揣上王小木用一只手递给他的还带点体温的5万元现金，叫小车司机小丁准时把他送到桂花园山庄。这时几位领导都到了。

下了车，胡业伟把手往外使劲一招，示意司机把车开走；不开走不行呢，写有警察字样的小车目标太抢眼，停久了，怕别人看见影响不好。

胡业伟打牌只输不赢，或赢的比例很小，做做样儿。

胡业伟一心想着如何使领导玩得开心、痛快。他像一只忠实的牧羊犬坚守着自己的“职责”，护卫着主人的利益。他要给他们留下一点好印象，有意识的把钱输出去，输成一个个像弥勒佛一样圆润灿烂的笑容。胡业伟把这当着一门艺术课目认真研读，毫不含糊，他要在施展自己“才华”的同时，也施展自己的抱负和理想。

他的眼睛无时无刻不牢牢地粘贴在几位领导身上，看他们的动静出牌。有时他手上的牌胡了，是大胡，但他故意不胡，有意让给领导胡。他估摸着那领导要三六九万、二伍八条或一四七砣，关键时候，他就放一“马”，助赢家一臂之力。他牢记君子成人之美的美德。不过，这输的钱赢家也心知肚明，并不是胡业伟个人腰包里的钱。这种通过玩牌方式，把钱送给领导的做法，在社会上曾经很流行过一段时间。胡业伟相信钱的魔力是人类社会任何力量也是无法替代的！

他知道莎士比亚曾经说过：钱能使妖姬变成美女，弱者变成王者，谬误变成真理。也知道我们的祖先也说过瞎子见钱眼能开，跛子见钱跑得快。总之，不管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谁都不能免俗，除非你不吃五谷稻梁。所以，胡业伟愿意把钱掏出去。钱几乎成了他手中唯一的一张王牌。胡业伟也知道领导们喜欢赢，赢的次数越多，越高兴，笑声越大，劲头越高。胡业伟就是用这样既乖巧又现实的方式，试图以钱作为攀附阶梯，混迹官场，不断在官场上摸爬滚打，过着自我陶醉，自鸣得意的幸福生活。

胡业伟的为人还有一个明显的特质，他认为用“玩”来奉承领导，敲定仕途，比明火执仗买官、跑官、直截了当把钱往人家里送、兜里塞，要智慧含蓄，冠冕堂皇。

按照惯例，一般玩到0时，大家停下来进膳一次，彼此吃些海鲜或山鲜之类，然后接着再玩，到凌晨3点休牌，就地休息，让山庄老板钱胖子搞些“时尚性服务”。

有好几次，王来福主任在酒桌上，故意用筷子指着胡业伟对欧阳胜说：欧阳部长，像他这种人，年轻、有活力和开拓精神，有机会要给他压点担子用一用唷，不然的话就荒废了人才资源呢!王主任的话虽然不多，但热度高，简直像春天的一道道阳光照射在胡业伟心坎上，更加点燃了他渴望升官的强烈欲望，让胡业伟彻夜难寐，浑身燃烧。让他坚信花钱买官，或变相花钱买官，成了胡业伟一个牢不可破的人生信念！

其实，王主任这样说，也只是投其所好。王主任知道胡业伟好高骛远、想爬，有意吹一吹，让胡业伟高兴高兴。说白了，领导们邀他去陪玩，也不外乎是带个服务员在身边。胡业伟岂能不知？！

可是，当天夜晚的牌局铺开之后，才玩了个把小时的样子，胡业伟就接到桂花湖开发区公安分局龙青山局长打来的手机，要胡业伟马上回新街派出所。胡业伟舍不得放弃和领导在一起的美好时光，想拉点客观原因留下来，一时又不晓得从那里说起，用手蒙着送话部位将手机递给马清华，要马清华帮忙美言几句，马主任摇了摇手，示意他递给欧阳部长。

是龙局吗，我是欧阳胜。欧部长接过手机笑声朗朗地说：胡业伟在我这里呢，是不是真有紧急警务要办？真有哇，好，好，那我叫他马上回所，我也正是在跟他聊一些治安上的情况呢。欧部长没有说“谈”治安上的情况。这当然是有分寸的。欧部长虽然官大些，但他既不是胡业伟的直接领导，也不分管公安战线，鞭长莫及，只能闲聊。

原来，鲜花厂的一大群女工还在那里吵吵闹闹，天黑了也没有离去。副所长陆海军的老婆，也是鲜花厂女工，也为工资的事情在坚守。陆海军以丈夫的名义，多次令她回家去没有凑效，十分恼火。陆海军在这里整整忙乎了一整天呢，嗓子喊哑了，衣服汗湿了，已经有二顿饭没有回所吃了，一气之下，来了个一推掌，将他老婆推倒在地，把嘴角摔出血了，一件出门穿的好衣服也弄脏了，这样就把事情闹大了，矛头一下子对准了警察，说警察打人。女工们一个个就闹得更凶猛啦，简直是波澜壮阔，如火如荼。

龙局从省里开完会回来，得知此事，大为震怒。他要胡业伟亲自去处理。因为，在省里的会议上，公安厅长再三强调各级领导，都要学会做群众工作，化解矛盾，强力预防群体事件的发生和扩大化。特别是各级基层公安局，要深度重视，不能掉以轻心！

胡业伟不敢马虎，赶忙叫来小车，不情愿的往山下飞去。

陆海军因为“打人”，局党委研究决定：让他离岗，接受培训。陆海军急得哭一场。

龙局知道陆海军是个优秀民警，实干精神好，能吃苦，不挑拈，让他离岗接受培训，好像不实际，但又不得不为，谁叫他撞在枪口上呢？现在，正是整顿警纪警风阶段，不作出如此处理，对整个警察队伍，没有说服力。可他心里酸酸的，觉得有活要说。于是，他亲自找陆海军做工作，叫他振作精神，好好学习，提高思想认识。

出乎意外。陆海军却说：局长，我没有错呀，我推的是我自己老婆呢，又不是别人！

龙局说：陆海军，你就是糊涂。看任何问题都离不开具体时间、具体背景，私下里她是你老婆没错！可在那种特殊场合、特殊时间，她是和整体连在一起的，你能说她就仅仅只是你老婆吗？那内涵可多呢，怎么分析都不过分。那种时候你面对的是一个群体，而你又是身着警服的警察，老百姓称你警官呢！你看我说的对不对？

陆海军是个老实人，听龙局指点迷津，他立即气馁了：龙局，那我听你的，我去学习，接受教育，提高执法水平。他一边说，一边抹眼泪，把手枪从裤兜掏出来，轻轻放在龙青山面前的办公桌上，转身就走。

你给我站住！龙青山压住嗓门，吼了他一声。

龙局，你还有话要说？

把枪带上吧，我没工夫跟你保管！

我是犯了错误的人，哪还能佩枪呢？

狗屁胡说！你要真是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老子早把你关起来了！

陆海军听得心里软软的，眼泪又要出了。

亏你是警察，动不动就抹眼睛！

龙青山丢给他一支烟说，回去跟你爱人作个认识吧。还有，把生活安排一下，家中有什么困难吗？听说你们所还有几项补贴性工资及奖励，没有发到位是不是？（注：当时情况不一样）。

是的。但陆海军没有勇气把这两个字说出声。怕胡业伟说他在背后说黑话。

算了，不说我也知道。龙青山说，我找胡业伟，叫他把你们的工资发齐。

陆海军说：龙局，工资的事你就别提啦，我能克服。

那你把身上的口袋都翻过来给我看看！

陆海军不知道龙局说话的意思，摸着脑袋说：龙局，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龙青山说：小陆呀小陆，你荷包里空空的撑什么英雄，上个月你交购房预订款时，跟别人借了好多钱是不是？

陆海军没想到局长连这点小事都了解得一清二楚，像被人看破了隐私似的，很不好意思，苦苦一笑，点了点头，走出了局长办公室。

七、副所长

陆海军的爱人叫吴云香，是个女汉子身材，很能干，闲不住，除了上班之外，还种有几块几平米的菜园。这些园子都是她在厂房周围空地上垦出来的。厂里女工们常常说阿香不晓得享福，一天到晚忙这忙那。

但阿香再忙，也从不计较陆海军，晓得陆海军什么事情都插不上手，也根本没得时间。他除了忙派出所的工作，还经常要被抽到局刑侦大队帮忙协查案件，和打黑除恶专项行动。为了支持陆海军工作，阿香也不让陆海军做家务事，说你忙你的，我忙我的，亏待我不要紧，不要亏待别人。她只希望陆海军经常回来打个转，显得他心里还有她和丹丹。

丹丹是他们的小女孩，9岁，读书成绩好，门门功课都在95分以上高分领域，陆海军很高兴。但陆海军对孩子的功课并未辅导过，连带小孩到外面好好玩一下都没有。

五一节，学校放假，丹丹要爸爸带她到桂花公园去玩，陆海军没有时间就说丹丹，爸爸今天要去抓坏人，改天再带你去玩好不好。可是到了这一天，陆海军还是这么说。阿香知道陆海军是哄孩子的，因为节假日他更忙，有事无事都要坚守在岗位上，要应付一些突发事件。所以，每次都是阿香带孩子去玩的。

大事小事从不计较的阿香，这次因为参与女工们一起闹工资的事，被陆海军推倒在地，摔伤了嘴巴，弄脏了新衣服，她动真了。可是她没有料到，偏偏就是这一次的较真，却给丈夫带来了麻烦。我们人类很多时候，是不看过程的，只看结果。战争是这样，政治思想也是这样；体育运动比赛是这样，医生看病也是这样；工人做工是这样，农民种田也是这样。警察破案更是这样，走南昌闯北，历尽艰辛，你案子没破，犯罪嫌疑人没抓到，就得不了先进，立不了功。阿香心里很愧疚，认为是自个错了，对不起陆海军。

晚上，在左邻右舍休息之后，她就开始抽泣起来，珠泪婆娑，两手不停地拳着陆海军的肩头，既埋怨陆海军又埋怨自己。陆海军虽然经过局长做了工作，心里仍然很失落，但他还是按照龙局的嘱咐，向妻子作检讨，承认自己做得不对。

是我错了，阿香你使劲打我吧，你打得越重我心里越好受些！

阿香发现陆海军的眼里有湿气，但阿香没有吱声，她能理解陆海军此时的心情，下岗学习肯定使他很难过。

她本来想说这伤心的事是你自讨的，谁要你来管这种烂事呢？胡业伟为什么不亲自来管呢？偏偏要你来管，就你能干吗？但阿香没有说出口，她不想再用言语去刺激陆海军。她的心软下来了，只是轻轻哭泣，什么也不说。她也说不清楚两口子谁是谁非。她认为总根子是工厂，工厂总是在工资上找麻烦，不是扣这，就是扣那，女工们太气愤了才相约去闹的。如果不是这鬼事情，一切都平安无事。

哪有警察打群众呢？你打我吧阿香，我是百分之百错了。

阿香仍然没有吱声，她找不到表达的语言。如果她不抽泣，不打陆海军几下，也不知道怎样才能了结这事儿。

我这警察不合格，帮不了群众的忙，还打群众！

你瞎说！你明明推倒的是我，哪里打群众啊？你为什么要瞎说？阿香一开口，反而哭得更坚强了。

我正是你这样想的：不能推别人，就推推自己老婆吧！可那个时候，你已经不是我老婆了，是工人，是上帝。

陆海军的眼泪掉下来了，但他始终偏着头，不肯把眼光递给阿香。

他的心里还有另一种自责：觉得这些年亏了阿香，让阿香吃了不少苦！

夜开始平静，满天星斗，月光融融，大街上川流不息的汽车越来越少，小城白天窗户下听不见的虫声，这时也愈来愈明晰了。

八、公安局长

胡业伟很快就出现在龙青山办公室。他不知道龙局找他有何贵干，是不是又要剋他几句呢？他心里已然有些不安。

龙局对他一直是“严”字当头。

其实呢，每逢过年过节，胡业伟也没少去“探望”局长，毕竟龙局是局一把手，是胡业伟人生道路上最为重要的第一道依附阶梯。问题是因为龙局的严，让胡业伟的意识中自然就多了点敬而远之的心理元素。

记得有一次，龙局的儿子要去读研，胡业伟想表示一点心意，去给龙局送红包。龙局也不推辞，一副温暖的样子，只是说你注意一点，有眼睛看着呢。胡业伟吓了一跳，抬头看，果然发现有个人从局长家的一间宿舍走向另一间宿舍，还朝这边友好的笑了一下。这人是龙局的弟弟，胡业伟平时没见过，不认识，以为是外人，这种事岂能让外人知道呢！胡业伟赶忙把伸出去的手缩回来了。过了几天，胡业伟又去给龙局送红包。去时他用心留意了一下周围及房间里的情况。然而，龙局仍然说胡业伟，你注意一点，还是有眼睛看着呢。胡业伟理直气壮的说，局长，你就放心吧，这次绝对没人看见。龙局没再接话，一转身离开了。这天晚上，胡业伟翻来覆去睡不着。他不明白一个当局长的人，为什么这么胆小？明明平安无事，硬说有眼睛看着，好像每时每刻都有人在监控他似的。胡业伟不服气，也不死心，更不相信自己的“红包”就送不出去，还想最后一博。龙局没想到胡业伟这么不开窍，竟然第三次把红包送来了，就仰头哈哈一笑说：胡业伟呀胡业伟，你真的不怕有眼睛看见吗？胡业伟也含糊笑了一下，问龙局眼睛在哪？还又理直气壮称：不怕！不怕！可是，他的话刚一说完，局长的夫人就笑着走过来了。她说胡所长，局长说的话你可能没听懂呢？局长说的眼睛，哪是指人的眼睛呢？

那指的是啥？胡业伟猛的一下瞪大了眼，两只耳朵像狼一样警惕地竖起来了。

指的是你们党员、干部纪律及规定，还有反腐倡廉的各项规章制度等等。局长夫人只好给他点穴。

胡业伟这下傻了眼。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一个美好的梦，也就此狼狈落幕！

龙局就是这么个人！

龙局常说：警察首要一点，就是要有使命感和思想境界，以及牺牲精神！这是对警察的证明，也是警察的生命！

这件事，胡业伟虽然尴尬了好一阵子，但胡业伟并没有对龙局说的话撷取教训，仍然玩他自己的一套“武林功夫”。

当然，龙局也多次批评胡业伟不要到处贴标签，玩花招，要务实。有时龙局还要胡业伟把送来的东西拿转去送给辖区空巢老人，及父母不在身边的留守儿童。多次嘱咐胡业伟要用正思维、正导向、正能量，指挥自己和民警做出正确行为，把治安工作的主课题抓好，让人民群众满意，领导放心，这比什么都顶用。

龙局的话让他无时无刻不在感受着艰苦奋斗的主旋律！但胡业伟又无不感到陌生！

此时，胡业伟虽然心有余悸，但他历经考验，早已不在乎这些啦。他笑眯眯的，给人的印象真诚而又热情。

你坐下吧，我问你个事呢。

龙青山没做任何铺垫，就直截了当的丢过去一句话。然后说：你所里还拉下同志们多少工资？

不拉，什么工资都不拉，都按月发到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