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的脚步（下）
十五
回到清河，他直奔电脑，“清C·FZP485”车牌号跃然荧屏，FZP正是冯志平三个字的拼音字头。他立刻想到盘条厂三产仓库盗窃案，监守自盗，吕神经是目击者！他急忙向上头汇报了自己掌握的情况。上头的结论是：孙巧梅案、吕神经案、仓库被盗案应并案，问题是孙巧梅指甲里的皮屑并不是冯志高的，这无法解释。
倚在床上，许道远无意中拨通了案发午夜那个神秘的报警电话。电话那端传来了蜂鸣声，吓得他从床上蹦起来。难道孙巧梅死而复活了？
“你找谁？”本地口音中夹杂着西北口音，既熟悉又陌生，一下子把他带回到了那个恐怖的夜晚。
“你是？”他决定用假声和对方说话。
“你是谁？”那女人又把问题扔了回来。
“我是孙巧梅的朋友！”
“哦……”那女人犹豫一下，“你找她有什么事吗？”
他错愕了，这声音就是案发当晚报警人的声音，难道当晚报警的人不是孙巧梅？已容不得他多考虑：“她的手机怎么会在你那里呢？”
那女人说她自己的手机丢了，春节前借了孙巧梅的手机用，正赶上出门，手机就没还孙巧梅，她昨天才回清河市。
他迷惑了，但不管怎样也不能让这条咬了钩的鱼跑掉。一个大胆的设想在他脑子里迅速形成。
张九华这些年在政经两界混得紫红。风尘女子一般都有攀缘富贵的心理，他想拿张九华当诱饵，放线钓住这条鱼。许道远编了个谎言，说孙巧梅两口子常往九华饭店送油，和他俩是朋友。
“你是张老板？”
“鄙人正是张九华！”那女人惊喜得“啊”地尖叫了一声。他成功了，他们约定改天晚上在九华饭店见面。
这女人跟孙巧梅、丁四、冯志高是什么关系呢？当天下午他把案情向局里进行了汇报。
许道远想，当晚十一时三十分左右接到报警电话时，孙巧梅应该已经遇害了。那么报警的就应该另有其人，而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陪吃饭的一个女人。
齐队长说胡留本提到孙巧梅有个要好的老乡杏花，在金门大厦坐台。而丁四身边确实有个叫杏花的小姐，前天才从外地回来。无疑上午与他通话的女人应该就是杏花了。
许道远说：“丁四不是和冯志高不和吗？”
齐队长说：“现在两人好得穿一条裤子都嫌肥呢。”
杏花如约打来了电话，说二十分钟内赶到九华饭店。按此前的安排，许道远换了便装迅速赶了过去。
张九华暂时在老板的位置上下课了。许道远坐在他的老板台前。当假扮成女服务员的刑警队员把杏花带到他面前时，他被吓着了。
“邢敏！”许道远惊叫道。
“哥！”邢敏也惊到了。
许道远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你呀，你还活着啊……你让我好找啊！”然后他像个孩子似的蹲在地上哭了。
便衣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纷纷推门进来，看到这一幕，顿时都傻了眼。
许道远松开手，似哭似笑地问：“你还跑不跑了？”
邢敏摇摇头。“你的口音怎么都变了？你到西北干什么去了？”
邢敏只是低着头抹泪，一句话也不说。
邢敏以孙案涉案嫌疑被带走了，许道远使劲敲着警车的玻璃朝她喊：“好好交代吧，别再糊涂了！”
邢敏坦白了孙案案发当晚发生的事情。山虎死后，她跟一个姐妹去了西北，几年后回到清河，并结识了孙巧梅。春节前她的手机丢失，借了孙巧梅的手机去了东北。
2012年1月16日晚，丁四的朋友在金门大厦请冯志高、韩二胖几个场面上的人吃饭。吃完饭唱歌时，冯志高对邢敏动手动脚，她一把将冯志高推倒在地。丁四就打了邢敏一个耳光，并让邢敏给冯志高赔不是。晚上十点三十分，冯志高接了个电话就出去了。恰巧，邢敏发现自己装了两万元钱的手包不见了，就怀疑冯志高拿走了自己的包见孙巧梅去了。因邢敏知道孙巧梅与冯志高在604号约会，想借助警察帮自己要回包，于是就打了110。冯志高回来时，有人在吧台下发现了包。冯志高听说了丢包的事后，就破口大骂。此时，许道远刚好在金门大厦楼下给邢敏拨打电话，邢敏就编瞎话应付他，转天买了车票就去东北了，她根本不知道冯志高与孙巧梅的约会是死亡约会。
十六
邢敏说她和山虎逃亡广州后，山虎当过马仔、打手，后来又沾染上毒品。冯志高、姚军就一直给他汇钱。他们知道他吸毒，巴不得他早点死。山虎说他俩的小命都在他手里攥着。
齐本章派人去银行调取录像，但山虎死了有好些年了，银行不可能把录像存那么久。好在整理孙巧梅的遗物时，发现了吕神经的记账本和她的日记，其中写道：
从贵强出生那一刻起，我就感到伤害了洪娅阿姨。今天我给洪娅阿姨跪下了……
胡留本就这么不知羞耻地利用贵强讹洪娅阿姨的钱……
金门大厦604号！让我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冯志高、姚军同时被刑事拘留。冯志高对一切指控矢口否认，当齐队长给他亮出那个记账本和孙巧梅的日记时，他崩溃了。
原来在事发当晚，孙巧梅在龙凤桥边的公用电话亭给冯志高打电话，冯志高接了电话后来到龙凤桥。孙巧梅提出结束和他的情人关系，并要他支付贵强的生活费五十万元，就此断绝与他的一切联系。否则，就要把记账本交给有关部门。冯志高说只要把记账本还给他，条件可以考虑，因有应酬就先回了。他只字不提孙巧梅被害的事，坚决否认孙巧梅的死与自己有关。
十几年前，自从吕神经与姚军的爹结下梁子，吕神经就拿他当司机时偷录的证据要挟姚建彪。姚建彪每次在车上、饭店与各色人物的交谈，他都采取心记手写或录音的方式记录下来。姚建彪升任公司经理后，由于姚军和冯志高的折腾，厂里资金出现了大亏空。姚军就让冯志高在上河县经营五交化的哥哥冯志平盗窃三产仓库，以此填平亏损的资金。那天钓鱼回来喝酒是姚军、冯志高设的局。
吕神经每天晚上喝完酒，后半夜睡不着，就到街上转，刚好看到正在实施盗窃的冯志平、姚军等人，记住了清C·FZP485的车牌号。以后吕神经常拿此事要挟姚军。姚军就请山虎帮忙，把吕神经约出来喝酒，如能说服他，就花钱了事。如果不行，由姚军伺机在酒里下安眠药，待深夜后，将吕神经扔到龙凤桥下的河里。因为十一月水已很凉，加上酒精和安眠药的作用，吕神经必死无疑。
喝酒时，吕神经说我把身上的本子给你也没用，家里还有备份，这勾起了姚军的杀心，等待吕神经的只有死路一条了。然后，姚军又杀害了孙巧梅。
躺在病床上的许道远输着液睡着了。窗外飘着漾漾雨雾，湿漉漉的空气把夜里的雾霾融化了，变成黑色的绒片，慢慢地向大地飘落，于是大街上跑的全是迷彩车。
所长来看他了。所长说由公检法组成联合调查组，对姚军、冯志高等人的违法犯罪问题已立案调查了；胡留本还整天用三轮车驮着贵强走街串户收废品；邢敏因包庇罪被检察院起诉了。许道远把脸扭向窗外，所长看出他的心思，说洪娅我们一直在找，但现在还没消息。
在孙巧梅案破获一年后，躺在病床上形容枯槁的许道远对所长说：“再来时记着把我新领的警服捎来。”
所长紧紧地握着他的手，点了点头。
许道远是大年三十凌晨走的，他面带笑意，安静慈祥。
（原载《青年作家》2017年第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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