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的脚步（下）
十三
2001年立冬那天早上，一个遛早的老人，发现了漂浮在龙凤桥下龙凤河河面上吕神经的尸体。
法医解剖了尸体，其血液含浓度很高的酒精和舒乐安定成分，结论是其喝了酒和安眠药后溺水而亡。吕神经衣兜里一个记事本上写着000485这组数字，系他存折的密码。他生前一个人独居，老婆因他喝大酒与他离婚，后不再与他来往，只是儿子在年节时看看他。吕神经患有严重的酒精依赖和抑郁症，天天嚷嚷着要让姚建彪蹲局子，不过也是雷声大雨点小。姚建彪现在是公司的老总，不是谁想告就能告的，大家知道吕神经只是想讹钱而已。有邻居曾看见他举个酒瓶子在龙凤桥下望着河水发呆，喊他几次才把他喊醒。他儿子对他的死亡结论也没提出异议，冯志高也够意思，除丧葬费、医药费全额给付外，还一次性给了困难补助五万元。最后，此案以吕神经意外死亡结案。
但许道远认为，虽然吕神经患有严重的抑郁症，但还没到神志不清的程度。相反，吕神经的思维逻辑十分清晰，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自从许道远无意中救了吕神经，吕神经见了他就很热络。一次，在路上遇见了许道远，死活要请他喝酒，接着他就嘚啵开了：“你是个好人啊，听说把你调龙凤所了？知道为什么吗？你该打听的打听，不该打听的也打听。”
许道远苦笑着摇摇头。
“我告诉你，我吃定他们了！厂里哪个医药费能百分之百地报销？我不上班哪样东西敢少我的？困难补助我拿的是厂里最高的。想一次把我打发了？没门！”吕神经梗着脖子，太阳穴上的青筋暴凸。
“那他们在你手里有短？”许道远问。
吕神经愣一下，问：“你想立功吗？”他想了想，接着说，“我告诉你吧！你以为三产仓库被盗是丁四手下那帮‘水猫’干的？你就不会想想跟冯志高他们有生意往来的客户？买卖上明搞你暗搞你是常有的事。还有山虎、韩二胖他们在厂里盖房，里面乌漆墨黑的事多着呢！”
许道远见他话里有话，忙追紧问：“你为什么不把这些事抖出来呢？”
“抖出来，我还有吃有喝吗？”吕神经反问道。
许道远回忆着吕神经生前和自己的聊天，往下想，就把自己吓了一跳。难道真是冯志高、山虎他们杀了吕神经？在证明自己的判断不是异想天开之前，他要收集证据加以佐证。
他想吕神经已经掌握了姚建彪、冯志高的违法证据，他要做的就是找到这个证据。许道远首先找到了吕神经的两个酒友，一个酒友果然提到吕神经曾讲过，他有一个本子、一个U盘是他的长期饭票。许道远没有停歇，迅速找到吕神经家。但他晚了一步，吕神经所有的物品都被他儿子处理了。他到时，吕神经的儿子正带着装修的民工丈量屋子的尺寸，商讨着装修的费用。
许道远东瞧瞧西看看，看到墙上、门上甚至厕所的墙砖上都写满了000485这几个数字。这几个数字仅仅是银行密码那么简单吗？许道远掏出随身带的傻瓜相机把那数字一一拍下来。吕神经的儿子疑惑不解地跟在他身后，不知道这个警察为什么一进屋就跟墙较上劲了，难道跟自己爹一样脑子不正常？
许道远把想法和知道的情况向所长汇报后，所长说所里被上面派的各种指标压得喘不过气来，你这没影的事就算了吧！再说吕神经的案子不是已经结了吗？你还折腾什么？
许道远后悔那次和吕神经没聊彻底，以致遗漏了重要的证据。他把案子的薄弱点想了个遍，在押的神经六、韩二胖……还有就是尽快找到山虎和邢敏，这才是破解谜团的关键。他也想到了洪娅，也许冯志高会在不经意间和她透露点吕神经的事。他给洪娅打了电话，洪娅却拒而不接。
吕神经的事暂时封在心里。他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找山虎和邢敏上了，全国都跑遍了。杨美丽看许道远整天魂不守舍的样子，终于和他提出了离婚，理由是她不能守着空气过日子。
一天夜巡，一个失魂落魄的男人拦住了警车，跪在他面前，求他帮忙找被人拐走的女儿。在他犹豫的时候，那男人哭丧着脸说：“我求你们了！”昏暗的路灯映着一张僵尸般的脸，他的心震撼了。他想到离家出走的妹妹，她此时是死还是活呢？
在他调到龙凤河派出所后，山虎终于有了消息，山虎因吸毒死在广州郊区的一间出租屋里。赶去的刑警从他身上搜到几张银行汇款收据，汇款地点和汇款人都是清河的。刑警找到了汇款的男人。这个男人说自己的身份证已经丢失很多年了，证据表明这个男人跟山虎和冯志高他们没有一点关系。从情况分析给山虎寄钱的男人，是拿钱在供着他吸毒，这是何居心呢？而邢敏依然没有下落。
十四
2012年2月23日，专案组认为孙巧梅与冯志高常年姘靠，二人因利益问题最后摊牌，当晚冯志高对孙巧梅动了杀心。那几个吃饭的人证实，冯志高当晚从KTV房离开过一段时间，时间上与孙巧梅被害相吻合，除此没有提供其他线索。
许道远近一段时间常常听到手机里有声音，猛然意识到自己的手机可能被专案组监听了。
许道远想，无论如何也要见到洪娅，她一定知道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他真后悔自己对张建松许下的那个承诺，为了这个承诺他断绝了和洪娅的一切联系。
他决定先去找洪娅的闺蜜燕子。
燕子家在石景山，两人约在她家附近的一家小餐馆相见。多年没见面，两人都老了。
许道远说：“你先别问我为什么来。你告诉我洪娅最近都跟你讲了些什么？”
燕子问：“出什么事了？”
许道远说：“等一会儿我告诉你。”
燕子说年前洪娅在电话里说，她要和冯志高离婚。十年前她就发现保姆和冯志高的奸情了，保姆辞掉后，一直与冯志高有联系。年前保姆对洪娅讲，她曾偷偷拿了洪娅的信给冯志高，她手里还有一个记着冯志高与官场商场交易记录的账本。
燕子说：“当年你和洪娅在瓜棚时，我亲眼看见冯志高在电话机房给尹春华打电话报信，前些日子我才把这事告诉洪娅。是不是洪娅出事了？”
“不，是那个保姆出事了！”
燕子一声惊叫，惹得四周的食客把目光齐刷刷地聚过来。
“是他干的？”
“我现在就是在找证据。”
燕子说冯志高发现那个记账本丢后，起初怀疑是洪娅拿的，后来才知道是孙巧梅拿的。他威胁要断了贵强的生活费，并放话说挤兑他急了就把她做了。
窗外飘下零星的雪花，刚才还目及可见的西山，已湮没在一片灰色的雾岚中，天暗了下来。许道远想：“吕神经的那个‘长期饭票’怎么会落到冯志高手里呢？”
在坐出租车赶往西客站的路上，前面一辆车的尾号在夜色中泛着莹莹的光，485！许道远“噌”地挺直了腰杆，目不转睛地死死盯住那车牌号。难道吕神经写满了墙壁的000485是车牌号？对，一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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