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朋友”(下)
I
戴斌着实吓了一跳,他怎么就这样将老大出卖了呢?
这姓肖的看似白面书生样,实际是个“诡计多端”的家伙。虽然在谈话前,他每次都筑好了心理防线。可是一旦接触,便会被姓肖的那种神出鬼没突然袭击的谈话方式所击溃。这不,今天,要不是杨科长来得及时,可能他还会将那年老大带着一帮兄弟为了“大白鹅”与东北帮大打出手,伤了对方三个人的事也喷了。想到这里,不禁打了个寒战。
回到监房,吃了晚饭,狱友们看电视的看电视,写信的写信,各干各的事。戴斌则躺在床上,拿了一本小说看了起来-----其实他什么都没有看进去。
雅琴的死,究竟与老大有没有关系?
他和小芳、雅琴当年是中学的同学,老大比他们高两届,是学校出名的小霸王。高中没有考上,老大便在社会上混开了。从打架斗殴、抢同学的零用钱,发展到“扑”赌博台面、“轧铁轮子”,市面越做越大。在东区提到老大“野狼”的绰号,谁都买账。而雅琴就是在学校时跟上了老大的。雅琴高中缀学后,跟着老大混迹江湖。已然是一对江湖上的“神雕侠侣”。老大被抓后,吃了官司,起初两人还互通书信不离不弃的。那年老大越狱逃出劳改农场召集一帮兄弟准备南下闯荡时就宿在雅琴家。后来,信鸽协会弄口那一仗,彻底摧毁了老大的计划。他被送劳教,而老大被判了10年。去年9月,老大在杨浦五角场扒窃被抓,加刑后被送去了青海。
可老大究竟有没有杀害雅琴呢?戴斌真的不知道。突然,戴斌想到了他-----“猴子”!去年,老大越狱逃跑的同案犯不是“猴子”吗?
“猴子”姓孙,名侯成。在团伙里面谁都知道,“猴子”是老大贴身跟班,也是老大的军师。“猴子”亲口告诉他,去年他和老大在五角场作案时失风,老大被抓,他逃得快,没有被警察当场抓走。过了国庆节,“猴子”主动到派出所投案自首,得到政府的宽大处理,被押回农场。可是,奇怪的是“猴子”竟然没有提到雅琴遇害的事!想到这里,戴斌忽然觉得这其中一定隐藏着什么。逃出去后,老大不可能不找雅琴;找雅琴,“猴子”一定是传话带信的“交通员”,那么,雅琴遇害,猴子不可能不知道。
难道雅琴是他们杀害的?
想到这里,戴斌吓出了一身冷汗!
正在想得灵魂出窍时,突然,一个身影挨了过来,“戴斌,你小子在想什么呢?”问话正是“猴子”。
“想什么?想老婆!”戴斌没好气地答。
“老婆?你老婆不是跟人走了吗?还想个屁!”猴子眨着三角眼,又凑近了身,问:“是跟姓肖的两次谈话触及灵魂了吧?”
“谈话?谈什么话?”
“别装腔作势了!老子都清楚,那个姓肖的队长连续找你谈话,你们一定是谈到了老大的事,对伐?”
“谈老大的事?没空。他们是问我当年那些赃款赃物的去向。”
“猴子”勾起手指敲了一下戴斌的额头,“你骗鬼呐!刚才,姓杨的科长把我找去了,问我去年逃跑在外的事。他妈的,这不是翻烧饼吗?当时,我已经向他们都交代清楚了,怎么现在又追究起来?说,是不是你捣的粪坑?”
“喂,别血口喷人,你们逃跑在外的事我怎么知道?是你猴哥跟我说的?还是管教向我‘汇报’的?嘿,这两头我都不够级别哪。”
“你、你倒是推得一干二净,一定是你向那个姓肖的说些什么了被杨科长听到了,所以他才着急慌忙地找我‘聊天’,聊、聊个屁!老子又不是三岁小毛孩,一哄二吓三骗就摊牌的人。猴哥我撒出去的尿,比农场门前那条大河淌的水还多。哼,谁要是撬我和老大,老子要他的命!”
“猴子”连蒙带恐吓,听到门外响起熄灯号,才悻悻离开了戴斌的铺位。
戴斌猛然一惊!他没有想到,他跟肖剑他们的谈话内容,这么快就泄漏出去了。更让他震惊的是,说到去年9月的事,“猴子”竟然有如此大的反应。莫非真的踩到了他的尾巴了?
这时,戴斌突然想起,去年农场公判会上那句宣判词:由于孙侯成主动向公安机关投案自首,并有检举揭发立功表现,故免予追究刑事责任。还押农场劳动改造。
“他为什么要主动投案自首,他检举揭发了谁呢?”
戴斌真的想得头痛脑胀。他突然想起了肖剑,这个中之迷,应该请这位神通广大的神探来解析。
明天一早就去找他。
J
晚上,作为曾经参与案件侦查的肖剑和支瑛,再次梳理了当年“9·13”案件调查信息:
康雅琴两年前顶替她母亲进菜场工作,能遵守劳动纪律,尽管有爱慕虚荣的现象,但总体还是一名称职的职工。案发前,与公司运输队姓蔡的职工在谈恋爱。
案发当天,刑警找蔡某谈话,他坚称当天早上,踏三轮车去真如蔬菜批发市场运菜。似乎没有作案时间。但是,专案组还是认为他有重大作案嫌疑。一是蔡某踏三轮车运输时间不受单位控制。据菜场收货单记录,当天他比平时晚了40分钟回单位。他自辩,昨晚看球赛睡过头了。经现场实验,40分钟足可以作案。二是蔡某在接受刑警讯问时,神色慌张,甚至可以说是惊慌失措。自辩:听到康雅琴遇害,自己十分悲伤,所以魂不守舍。问他是怎么知道案发的。他说是队长告诉他的。经核查,泄密人是潼关菜场经理。当天上午公司开会,会上,经理违反保密约定,竟然泄漏了康雅琴被害的消息。由此,无法甄别嫌疑人蔡某自辩的真伪。
现场在一幢欧式公寓沿街的门廊下。被害人系被掐颈脖窒息死亡。颈脖处有表皮脱落,其他体肤完好,没有受到性侵害;被害人随身携带的财物没有被劫。该幢楼居民及案发时段经过此地的路人都没有听到呼救声。
据此,专案组判断是一起熟人所为的谋杀案。而嫌疑目标就是蔡某。由此围绕重点展开侦查。可是除了当天蔡某的反常表现外,其他没有找到蔡某谋杀的证据。于是,案件侦查陷入了泥潭。
“整个调查没有涉及到康雅琴与‘野狼’的关系。”支瑛喃喃地说。
肖剑点上一支烟,可是点着后又不吸。只见他望着袅袅升腾的青烟,若有所思地说:“这是我们工作中的重大失误啊。如果戴斌谈的情况是真实的。那么我们完全有理由怀疑‘野狼’这个家伙。一、他认识被害人,并曾经有特殊关系;二、他有作案时间;三、他有谋杀动机。康雅琴对他疏远,使他怀恨在心;四、他的扒窃作案,极有可能是欲盖弥彰之为。”
“哦,欲盖弥彰,怎么讲?”支瑛不解地问。
“如果康雅琴是‘野狼’所害,那么,他扒窃作案显然是故意‘自投罗网’,其目的不言自明。当然,这只是我的一种猜测。”
支瑛听得似懂非懂,但她没有打破砂锅问下去。她要留给自己慢慢琢磨。因为这种猜谜似的推理,正是一种乐趣。肖剑经常会出现这种跳跃性的思路。但是,这正是一个优秀的侦查员所应该具备的。由此及彼,由表及里,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肖剑,我们要不要立即再找戴斌谈话?我总觉得,他还有事没有完全说出来。”
“不,今天太晚了。我们一定要注意保护检举人的人生安全。这是干我们这行的工作纪律。”
支瑛佩服地点点头,惋惜地说:“可惜‘野狼’远在青海。”肖剑说:“不着急,明早我先找老杨了解一下,去年9月份还有谁逃跑的。你……”
“我去找戴斌。”支瑛心领神会地瞟了肖剑一眼。
第二天清早,在操场锻炼的肖剑正遇上跑步的温聚才老局长,肖剑边陪同跑步边向老局长汇报了“9·13”案件新发现的线索。侦查员出身的温局长听了汇报后,只说了一句话:“不要打草惊蛇!”
吃早饭的时候,肖剑主动坐到杨科长旁边。老杨见面便一脸微笑,“嘿,肖支队,这么巧。昨晚睡得怎么样?”“农场空气好,睡得很香。”肖剑这话是真心的。两人边吃边聊。“这山区的负氧离子比城里要高出几倍呐。”杨科长自豪地说,“一晃你们来农场三天了,明天就要回上海了。多住几天嘛。”肖剑说:“不了,家里还一堆事呢。已经给你们添麻烦了。哎,老杨,我有一事相问。”杨科长回应,“啥事,尽管问。” “去年9月农场有没有越狱的?” 肖剑直奔主题。杨科长停下了筷子。看了看肖剑,说:“有、有的。嘿,为此我还背了个行政警告处分。去年9月逃出去两名犯人,一个是牛小弟的,另一个是孙侯成,绰号叫‘猴子’。”
“这个牛小弟的绰号是不是叫‘野狼’?”
杨科长一惊,“是的。肖队长也熟悉他?”
“我曾经办过他的案子。”肖剑风轻云淡地答道。
“不知肖支队有什么案子查到他了?”
“哦,去年9月我们区发生了一起凶杀案,至今未破,这次来有深挖线索的目的。所以我想了解一下这方面的情况。”
“噢……”杨科长印证了昨天在会客室门外听到肖剑与戴斌对话谈到的内容。可是他昨晚已经找“猴子”谈过了,“猴子”向他保证,肯定没有事隐瞒。他是怕再捅出什么大案来,那么他这个管教科长可真的就要挪位子了。“肖支队,他俩逃跑在外的事,有关单位都已经审查过了。你们……”
肖剑知道老杨的话中之意,可是他不能不查。“我想上午先看孙侯成去年逃跑的交代材料,然后提审他。”
杨科长只得答应。
“老杨,如果你有空的话,请一起参加提审如何?”肖剑已经察觉出杨科长的心思了,所以要给他吃颗定心丸。如果参加审讯,即使审出天大的案子,老杨也不怕。因为,功劳簿上有他的名字。
杨科长笑着答应了。他已经注意到肖剑的用词,他找“猴子”不是谈话,而是提审。他先离开了食堂。
杨科长刚离开,支瑛匆匆走了过来。她向肖剑汇报了戴斌主动反映“野狼”和“猴子”有重大嫌疑的情况。肖剑兴奋地说了句:“有戏!”两人放下碗筷,直奔管教科。
当一身警服的肖剑、支瑛走进提审室时,老杨已经端坐在审讯桌后面了。
不一会,孙侯成被两名看守带进了房间。杨科长首先介绍了肖剑和支瑛。
“认识,大名鼎鼎的肖探长,道上谁个不知谁个不晓。”色厉内荏的孙侯成反客为主,一副老熟人的腔调。
“侯兄别来无恙。” 肖剑微微一笑,调侃了一句。
“说吧,今天既然坐上这把椅子有事不妨直说。”“猴子”抖动着嘴唇皮,大言不惭地说。
“孙侯成,你态度端正些。”老杨一拍桌子训斥道。孙侯成咧了咧嘴没言语。
“好吧,我今天只问你一件事。” 肖剑问。
“啥事?”
“去年9月,你和老大越狱逃在上海,有没有见过康雅琴?”
“康雅琴?谁呀?”
“孙侯成,你这个回答蠢不蠢?你可以说没有见过,但是,绝不能说不认识康雅琴。”
第一回合,“猴子”便输了一阵。
“好,就算是认识的吧。”
“那你跟康雅琴是什么关系?”
“我、我跟她能有什么关系?”“猴子”翻了翻白眼。
“没有关系?老大和你去年为什么要越狱?难道不是为了见康雅琴?”肖剑步步紧逼。他走到“猴子”身旁,“康雅琴不想见你们是吗?因为她有了新的生活。”
“你、你这是毫无根据的猜想。”
“不是猜想,而是事实。逃到上海后你住在哪里?”
“我、我到处流荡。”
“不,你就躲在五角场翔殷路上一家小旅馆里。这是你投案自首时自己交代的。”肖剑从案桌上拿起一份材料摊在“猴子”面前。
“是我交代的,那又怎么样?”
“你曾经用旅馆门口的公用电话打给康雅琴约她出来见面,有这回事吧。”
“猴子”翻了翻眼皮不敢否认。
“说吧。你们对康雅琴干了什么?青海并不远,我相信我能让‘野狼’开口!姓孙的,难道你要抗拒交代顶雷吗?”
肖剑这句话彻底击溃了“猴子”事先筑起的抗拒审讯的防线。他是个聪明人,当然体味得到肖剑这番后面千钧份量。如果老大先开口,那么他只是一只沾了点毛的猴子,却要被追究抗拒交代的法律责任。如果他先坦白——唉,最多就是不仁不义罢了。再说,老大这次在劫难逃。上帝啊!还是抢“跑道”自保为上上策。想停当,心一横。
“好了,我交代,事是老大干的。我们逃跑的目的就是为了找‘大白鹅’,这个女人吃老大用老大,竟然要甩掉老大。老大进来这么些年还让外面的小弟关照她,可是她一次也没有到农场来探望过。老大过不了这坎。逃到上海后,老大要我约她,她一口回绝,并警告我要向警察检举报案!你说老大能咽下这口气吗?那天凌晨我们守在潼关路,一直守到4点多,‘大白鹅’,哦,是康雅琴骑着自行车来了。见四下无人,我俩一前一后拦住了她,老大挟住她进了那个门廊,我在外望风。我听到他们争吵的声音,过了几分钟,老大走出来,拉着我就跑。我问他,人呢?老大恶狠狠地说,臭婊子,竟敢撬我,留她干啥!”
这时,老杨脸色惨变,说:“果然又干出惊天动地的事了!你几次三番向我保证的话,都是放屁吗?”
“哦,那老大五角场扒窃又是怎么一回事?”支瑛问。
“那还用问吗?一定是你这位猴头军师出的主意吧。”
“猴子”摇了摇头,“好了,都逃不过你的眼睛。给我喝口水行吗?”
支瑛拿了一瓶矿泉水给“猴子”,“猴子”仰脖喝了干净。
“是的,杀人了,最好的避风港就是牢房。所以作案后,我们拦了一辆出租车即刻到了五角场。在路边摊喝了一碗豆桨后,我建议老大去菜场偷钱包的,老大哪有这种手艺,当然,当场被人抓了。”
“那你呢?”“我见老大被抓后,悄悄回旅馆睡觉。以证明我一晚上都在旅馆休息。隔了几天,我见旅馆门口的道边停了一辆警车,心里抖豁,就主动到派出所投案自首了。”
“你这是‘投案自首’?你是为自己留了一条最好的退路!”杨科长忿忿地斥责道。
案子终于突破了。
宣讲团结束了农场的法制宣传告别了农场。在回程的大巴车上,支瑛问肖剑,“你是怎么想到公用电话这个突破点的?”
“我在管教科调阅了孙侯成的交代材料时,发现去年他逃狱后藏匿在翔殷路他表哥开的小旅馆里,而我们在调查‘9·13’案件时,曾经查到两个从翔殷路公用电话亭打给被害人的无头电话。于是,我就将这两条线连在了一起。”支瑛露出了敬佩的眼神,但肖剑并没有露出欣喜的样子,说:“接下来,我们还有一场艰苦的战斗。”
“去青海审‘野狼’!”
“不,队里已经派人去青海押回‘野狼’了。我说的艰苦战斗是要审开‘野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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