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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度精选中篇小说卷——绑架(五)

来源:群众出版社 作者:彭祖贻

目录

掘地 / 张弛

世人都晓神仙好 / 洛风

秋殇 / 王松

绑架 / 季栋梁 

遥望美丽 / 彭祖贻

第九件警情 / 楸立

 

遥望美丽

“那个男人又来了。”雪儿悄悄地在孟瑶的耳边说。

“少说废话,上去接待,看人家要点儿什么。”孟瑶说。

雪儿冲她瞪了一眼,袅袅地离开吧台,朝那个男人走过去。

春意茶坊的客人不多,已有的散客也是轻言细语,来这儿消费的人大多是优雅的绅士淑女,一般都是仨俩为伴,沉浸在他们自己的世界中,所以,那个人一出现便很显眼。

孟瑶将正在放的一盘理查德·克莱德曼的钢琴曲碟子换了下来,换上了一盘大提琴曲子的碟子,大提琴声音响起来的时候,她看到正在与雪儿说话的那个男人回头朝她看了一眼,冲她感激地笑了笑,又对雪儿说了几句什么,雪儿拿起那个人随身带来的一本书翻了翻,与那个人说了一阵子话后,回身走近吧台冲着孟瑶模样怪怪地笑。

“你笑什么?”孟瑶故意没好声气地问。

“你猜他带的是一本什么书?一本裸体画册,待会儿你去翻翻。”

“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孟瑶说,“那是艺术。”

“那人说谢谢你为他放的大提琴曲子,他说他很喜欢这秋夜的大提琴。”雪儿说。

“大提琴的声音的确很抒情。”

“他还说了一句话,你一定感到意外。”雪儿又说。

“他说什么?”

“他说他看我们俩总觉得面熟,像是在哪儿见过。”

“是吗?”孟瑶沉吟了片刻,“你没问他是在哪儿见的?”

“问了,他说想不起来,但总觉得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是不是又要乌龙茶,外加一盘瓜子?”

雪儿说:“我还以为就我在注意他,原来你也——”

“少啰唆,你歇会儿,我来。”

“好吧。”雪儿又冲她做了一个怪模样,在吧台的外面随便找个空位置坐下。

孟瑶起身用一只微微泛绿色的玻璃茶杯泡了一杯绿茶,往茶杯上加了一片玻璃盖,放到茶盘上,又往茶盘里装了一小碟西瓜子,“人家要的是乌龙,”雪儿再次提醒她说,“你注意翻翻他带来的那本画册。”

孟瑶没有理睬雪儿的提醒,她在琢磨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第一次出现在春意茶坊是在五天前,那个男人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削瘦白净的脸,戴一副黑细边框的眼镜,穿着一件三颗纽扣的深颜色西装,里面衬着雪白的衬衣,衬衣的领口敞着,没有系领带,这是一副在孟瑶看来随意而潇洒的男人形象,手中拿着一束鲜艳的玫瑰花,进来之后在茶坊一阵观察,挑中了一处临窗靠街的座位,面朝吧台这边坐下,然后朝吧台这边招手,他招手的姿势跟一般的客人不一样,现在一般的客人招呼服务员都是掌心朝上往回勾动手指,他是掌心朝下,整个手腕在摆动,而且配合以呼唤的目光,这样就显得特别的有礼貌有教养,在雪儿过去招呼他的时候,她清楚地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请问先生几位?”

“就我。”那人操的是很标准的普通话,语音中分辨不出任何方言土语的尾子,在南方很难听到这样标准的普通话,所以孟瑶判断那人可能是从外地来的。

“先生要点儿什么?”雪儿问。

“乌龙茶,要酽一点儿的。”

“给你泡工夫茶行吗?”

“工夫茶?”那人好像没听说过。

“先生是第一次到我们茶坊来吧?”雪儿说,“工夫茶也是用的乌龙茶的茶叶,但泡的方法很讲究,先生你试一试就知道了。”

“好吧,再来一碟瓜子,要西瓜子。”

“好的。”

“能不能把音乐换成大提琴曲子?”这是他这个晚上提的唯一额外要求。

雪儿离开后,那人将手中的玫瑰花靠在窗户的玻璃上,玫瑰在柔和的灯光下显得十分鲜艳,他很用心地盯着,一连两个多小时,他除了喝茶之外几乎一动不动,这就让他浑身笼罩着一种神秘的气息,也令孟瑶产生了探询的欲望,只是矜持的惯性约束了她的行动。更令人奇怪的是:那人临走时,将带来的玫瑰花一瓣瓣地撕扯成片摆在桌子上,摆成一个类似八卦的圆,这才从容而优雅地离开。孟瑶由此猜想那个人大概刚刚在生活中受过某种重大的挫折,如果单从他撕扯玫瑰花的举止判断,大概是个失恋者,还猜想被他恋着的一定是一个十分美丽精致的女人,如果不是那样的女人吸引不了这样书卷气十足的男人。

从那以后一连四天他天天都是准时准点地到这里来,每天坐同一个位置,每天都带着一束玫瑰花,每天都是要的乌龙茶和西瓜子,每次都是一个人孤独地坐在那里,差不多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的街道,每次走之前都要将玫瑰花撕碎,在桌子上摆成一个类似八卦的圆,然后才从容而优雅地离开。

孟瑶曾经以为他是在这里等什么人,或者是想看什么人从窗外经过。她仔细地观察过,没发现异样的情况,窗外除了车水马龙的街道外,就只有对面的几栋新近建起来的商品住宅楼,目前尚未住进很多人,出售这些公寓的广告正在城市的报纸、电视满处播放,但由于传闻的价格太贵,问津者甚少。所以,这片白天看起来挺漂亮的房子,晚上看起来反而灯光暗淡,没有什么观赏价值。那个男人每天都待在这么一个窗口,越来越在她眼里显得神秘兮兮的,也越来越强烈地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今晚,孟瑶下决心要破译这个谜一样的人。

“先生,您的茶。”孟瑶将茶盘放在那个人面前的茶几上。

“对不起,我要的是乌龙,你大概是弄错了。”那人从窗外收回目光,扫了孟瑶一眼,很有礼貌地说,“乌龙工夫茶。”

“我没弄错,换换口味吧,”孟瑶微笑地说,“这是今年的新茶,口感不错,我特意为你泡的,如果你嫌不好,待会儿我再给你泡一壶乌龙,这杯茶算我送您的。”

“谢谢,放这儿吧。”那个人说了一声,脑袋又转向窗外。

泡开的茶叶一根根像针芒竖浮在杯口处,映着灯光的淡绿色茶液十分好看,“喝茶不能光喝一种茶,有时候换换口味说不定能找到一些新鲜感。”孟瑶别有深意地说。

“是吗?等一下我试试看。”那人回头看了她一眼。

“先生您在等什么人吗?”孟瑶问。

那个人又回头看了孟瑶一眼,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又将脑袋转向窗外,他似乎不太想与人过多对话,他在无声地拒绝。

孟瑶觉得受了冷落,一时找不着话头,眼睛便落到茶几上,茶几上果然有一本画册,画册下面压了一沓证券报。她拿起画册翻了翻,画面尽是男女裸体像,有碳素素描也有油画,她翻了几页,其中的几幅画让她不由自主地怔了一下,但她很快地翻过去了,“看来先生你是一个美术爱好者?你是不是就是一个搞艺术的?”

“我也不知道我是干什么的,我还想找人问问呢,”那个人的眼睛落在她手中的画册上,“哦,你说这个呀,刚才路过邮局的报刊亭,人家卖书的给我推荐这个,也就是想挣钱吧,我也不好意思拂人家的面子,随便买了一本,印得还挺不错。”见孟瑶微笑地盯着他,又说,“小姐不会当我是个流氓吧?”

孟瑶笑道:“我的层次真的像你说的那么低吗?我也喜欢美术,喜欢欣赏人体美。”

“这画册你要是喜欢就留着吧。”

“谢谢,君子不夺人之好。先生你今天好像是连续第五天来我们这里了吧?”

“有什么问题吗?”那个人反问,口气明显有些不悦。

“哪能呢?先生来我们这儿消费是照顾我们的生意,欢迎还来不及,我是看你一个人待在这里挺孤独的,想陪你聊聊天,聊天总得有个话题对吧?先生好像是在这里等什么人或者是盼什么人?”

“你好像很喜欢刺探别人的隐私?”那个人回答这句话的口气不再矜持,神态也有些警觉,用的是一种不太客气的反问方式,但仍保持着文质彬彬的语调。

孟瑶有些尴尬:“对不起,我多事了。”她微笑着起身,离开了那个人,心想这人是不是精神上有什么毛病?回到吧台那边,雪儿冲她皱了一下鼻子:“碰钉子了吧?”

“去。”孟瑶没好声气地推搡了她一把。

“那边有个客人,”雪儿指着茶坊一角正在轻言细语聊天的男人说,“说那个人是个炒股票的,好像是从外地来的,时间不长,人家在证券交易所见过他几次,也说那个人给人的感觉怪怪的,好像有精神病似的。”

“别瞎说人家坏话,你根本不了解人家。”孟瑶说。

“小姐,”那人遥遥地朝这边喊了一声,孟瑶回头一看,他正冲这边招手。

“看来他也盯上你了。”雪儿讥笑道。

“先生你还有什么要求吗?”孟瑶没理睬雪儿,过去之后仍保持着礼貌。

“对不起,我心情不太好,刚才唐突你了吧?”那人的脸上露出明显是用力绽出来的笑容,显然是对自己刚才的言行有些歉疚,没话找话说,“我很喜欢你这里的环境、音乐、茶坊装修的格调,还有两位美丽的小姐,都很诗情画意。你这装修是请什么人设计的?能不能将设计师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可以呀,不过你得先交信息费。”孟瑶故意装得很严肃。

“行,多少钱?”那人从西装内口袋中掏出皮夹子,皮夹子中有厚厚一沓钞票。

孟瑶笑起来:“钱我不要,我就要你这束玫瑰花。”

“小姐开玩笑了,”那人虽然笑了,但仍然保持着他的矜持,“玫瑰是随便能要的吗?知不知道玫瑰意味着什么?”

“不就是花儿吗,挺好看的,舍不得?”孟瑶故意装得没心没肺地说。

那人没接她这话茬儿:“你这茶坊装修得确实不错,田园风光和现代气息糅合得恰到好处,我很想认识一下设计师,你能不能给介绍一下?”

“什么时候见面都行。”

“那——设计师归你约?”

“用不着约,她就在这儿。”

“哪儿呀?”那人抬头四下张望。

“就是本人。”孟瑶指着自己的胸口说。

“你?”

孟瑶冲他妩媚地一笑:“不像吗?本姑娘是美术学院工艺美术系的毕业生,专门学过装潢设计,弄这个茶坊应该没多大问题吧?我只是将它当成一件艺术品来制作而已,不好的地方请先生多批评。”

“你说这是一件艺术作品?”那人对孟瑶的说法似乎也感到不可思议。

“很奇怪吗?”

“艺术品,”那人喝了一口茶,“在我的印象中,艺术品应该是一幅画、一件雕塑,怎么可能是一个茶坊呢?”

孟瑶笑了笑:“现代意义上的艺术品,不仅可以是一个茶坊,还可以是一整栋楼房,一座桥梁,一个公园,甚至是一座城市,一个国家,关键在于它的设计者的艺术品位。”

“我好像有点儿明白了,”那人点点头,“跟你对话很长学问,我以前从来没有像你这样用艺术的眼光看待一座城市,我能请你喝点儿什么吗?我是说,由我付款。”

“我自己开的茶坊,喝点儿什么好像用不着你来付款,雪儿,给我冲一杯茶来。”

“你喊那位小姐叫什么?雪儿?”

“这名字不好听吗?”

“不好听,”那人很坦率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好像是一个宠物的名字,西洋狗、波斯猫,太娇气了。”

孟瑶被他说笑了,雪儿给她端茶过来的时候冲她眨了眨眼睛,意思是说你还真厉害,还真的与这么个怪人攀谈上了,孟瑶却因想着那个人关于宠物的说法而望着雪儿“哧哧”直笑,雪儿被她笑得心里直发毛,“笑什么笑?”

“这位先生说你的名字像个宠物的名字。”

雪儿马上把脸沉下来,不高兴地瞪了那个人一眼,但又不好意思发作,那个人也看出来了,但却没有道歉的意思,反而一本正经地说:“我说的是大实话,难道我说错了吗?男人,只有有档次的男人才有资格这么说。小姐如果认为我冒昧——”

“没关系,”雪儿强忍住不快说,“名字也就是一个符号,叫惯了,知道是我就行了,从小就这么叫过来的,就跟乡下叫女孩子杏花、桃花、菊花一样。”

雪儿的一番话把那个人的目光给吸引过去了,雪儿不愿被他盯着看,扭身回到吧台那边去了,“我们雪儿挺漂亮吧?”孟瑶在一旁注视着他说。

那个人这才回过神来,脸上也露出了些许微笑,孟瑶这时也才发现,这个人的笑容竟有些让人心动的魅力,“你笑什么?”她问。

“笑你刚才说的那句话,‘我们雪儿挺漂亮吧?’”他学着她的口气说,“我给你翻译一下,我的波斯猫挺漂亮吧?对不对?开个玩笑,说真话,你这个茶坊是这个城市最具吸引力的地方,连服务员都那么漂亮,更不用说你这位老板娘了。”

孟瑶说:“要说服务员,我和雪儿都是服务员,要说老板娘,我和雪儿都是老板娘,我们是两姐妹,你为什么非要把我看成老板娘?”

“这么说是我强加于人?别怪我,你没见我是个近视眼?”

孟瑶又被他逗笑了,“你这人说起话来实际上挺风趣的,跟你不说话的时候判若两人。”

“是吗?我不说话的时候有什么不对吗?”

“整个一失恋的感觉,不,说失恋还不准确,我刚才都猜想你是处在殉情自杀的前夕。”

孟瑶形容说:“落寞、忧郁、孤独,浑身笼罩着一股鬼气。”

“这么说我让你害怕了?”

“那倒不至于,”孟瑶说,“不知怎么一回事,你有点儿让人怜惜。”

“怜惜?我怎么给人这么一种感觉?我怎么一点都没意识到?你这一说我倒真的觉得自己惨了,不过我很愿意被你怜悯,你打算怎样怜惜我呢?”那人笑道。

孟瑶没想到他会有这一问,一时竟不知道如何作答。

“你们开茶馆的呀——”那人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句,“看过现代京剧《沙家浜》吗?”

“你由我这春意茶坊想到了阿庆嫂的春来茶馆是不是?”孟瑶笑道。

“那部戏的歌词写得好,来的都是客,全凭嘴一张,相逢开口笑,过后不思量,人一走茶就凉,对吧?”那人接下来又叹了一口气,“岂止是你们开茶馆的是这样,我看这个商品社会的人大多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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