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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度精选中篇小说卷——风住尘香(五)

来源: 作者:彭祖贻
田田打开房门,把郑琼喊了进来,让她拿出笔录纸准备作记录,摆出了一副正式谈话的架子。范小泉更紧张了,但嘴巴还很硬,“田领导,我不是吓大的,就算我跟范杏尔睡过觉,也犯不了多大的法,顶多也就是违犯个党章,按组织程序是乡纪检组管,还轮不到你们公安局吧?”

田田说:“如果不是出了人命,你那点儿花花事我问都没兴趣问。”

范小泉说:“就是,乡下人,没你们城里那么多娱乐活动,男的和女的一人出样东西玩玩儿的事多得很,你们管得过来?”

郑琼说:“你意思是你承认与范杏尔有关系了?”

范小泉纠正她说:“你应该把话说清楚点,是有性关系。”

郑琼说:“嘿,你这人脸皮还真厚哈!”

范小泉说:“现在这社会,脸皮薄的人就别到社会上混了。郑警官,田领导,我也不跟你们绕了,实话对你们说了吧,范正明屋里的人命案子,跟我没任何关系,你们在我身上使劲是浪费时间。”

郑琼说:“就凭你这一句话?”

范小泉说:“话我说了,信不信由你。我的意思是,如果范正明屋里死人的事是杀人的话,你们用不着到外面找嫌疑对象了,在他们自家找就行了。”

郑琼说:“你好像有什么看法?可不可以把话说清楚一些?”

范小泉说:“我是这垸里的人,又是村党支部的成员,管的又是治保这一块,村里出了这样的事,说不动脑筋想是假话。想是一回事,说不说出来又是一回事,没证据的话不能乱说呀!现在被你们逼到这份儿上来了,不说还不行了。你们刚才已经见过菊尔了,你们看没看出她的身体有些不正常?”

郑琼问:“什么意思?”

范小泉说:“我在某个方面算得上是个土专家,下面的话,你们往外不能说是我说的。你可以带菊尔到医院去查一查,如果她肚子里没长瘤子的话,她肯定是怀孕了。”

田田问:“你敢肯定?”

范小泉说:“我肯不肯定没用,得医院说了算。”

郑琼说:“如果是怀孕了有什么说法吗?”

范小泉说:“我说了还是不算。这样吧,等死人入土了,菊尔不是还要到县城去上学吗?到时候你们去盯她几天就行了,看她夜晚在哪儿睡。”

郑琼说:“听这话的意思你是知道的?”

范小泉说:“你这女同志有意思,问话一句跟一句,让人连缓气的时间都没有。没错,我知道,有些话跟别人随便说说可以,跟你们不能乱说。你们动不动就要证据,这会儿我哪儿去给你们找证据。床上的那点儿事儿,不逮着双算不得数的。”

郑琼说:“我不找你要证据了,这笔录也不要你签字,你说吧,那男的是谁?”

范小泉稍稍犹豫了一下:“我刚才说了,你们在他屋里找线索就行了,范正明家就那么几个人,还有谁能把菊尔的肚子搞大?”

郑琼说:“你的意思是诸建设?”

范小泉说:“你想想看,范正明屋里死的是哪几个人?杏尔,小伢,没用的老太婆,为什么不死别个呢?我们这儿有个玩笑话,说姨妹的屁股有半边是姐夫哥的。呸呸呸,说粗话了。”他掌了一下嘴,把田田和郑琼都逗笑了,“我这人就这么个臭毛病,见了漂亮女人嘴上就没个把门儿的,话特别多,像郑警官这么漂亮的警花我还是头一次见,电视上的不算。”

郑琼说:“听着挺舒服的一句话,干吗加上后一句?范主任,我还叫你主任哈,你其实挺狡猾的。”

范小泉问:“我怎么狡猾了?”

郑琼说:“田支队找你谈话,是谈你自己的问题。你呢,说说笑笑地就把话题转到别的方面去了。你自己的问题一点儿都没谈,你还说你不狡猾?”

“我的问题?我的问题该说的不是已经说了吗?我不是已经承认我与杏尔有那么回事了吗?”范小泉问,“你还要我说什么?杀人哪?你要真那么逼我我可以那么说,到时候别怪我给你们整个冤假错案出来。”

田田说:“照你的意思,是姨妹跟姐夫有奸情,才——”

范小泉狡猾地笑了笑,说:“意思是那意思,但话是你说出来的。诸建设这个人,我给你提个醒,莫看他外表上憨憨的,言语也不多,其实不是那么回事。我还是前不久才看清楚这个人。之前在县城里碰上,正好那天我高兴,喊他吃饭,两个人整了两瓶白酒,都有点儿高了。他酒一多特别能说,天上地下古今中外的事都知道。连萨达姆和米洛舍维奇都知道,萨达姆我清楚,伊拉克的领导,敢跟美国佬叫板。那个米什么我就不清楚了。还有,他说起黄段子来一套又一套,把我笑得肺都呛坏了,跟平时就不是一个人。像他那样的人,要骗菊尔这种小姑娘伢,还不是手到擒来?”

“不激你两句,这些话怕不会跟我们说吧?”田田淡淡一笑,起身结束了谈话,“吃饭吃饭,范主任,不会因为有这么一次谈话就不管我们生活了吧?”

范小泉说:“我哪来那么小肚鸡肠的,你让我协助你们工作是看得起我,我不管你生活就饿着你们了?这是你田支队清廉,你稍微放松一点儿,餐餐有酒喝。”

田田说:“麻烦你跟冯老板打个电话,说飘香楼我们就不去了,谢谢他的好意了。”

晚饭后,郑琼问田田,说刚刚谈出点儿眉目,怎么突然不谈了?田田说,到现在我还不能肯定是不是刑事案件,谈那么深干什么?郑琼说,现在已经有几条线了,一条是范小泉与范杏尔的关系,一条是诸建设与姨妹的关系,都是农村发凶杀案很标准的构成模式,还有个自己跳出来的冯益。一旁的郭义兴说,还是田支队亲自出马管用,一来就整出了几条像样的线索。郑琼生气了,说郭大队,你怎么不说是因为本警花来了?郭义兴笑道,一般恭维人都是冲领导去的。

田田说,是不是案件还得听李明晰的,他那不出结果,整再多的线索也没用。

晚上,田田让郑琼给李明晰打了个电话。照时间算,他下午两三点钟应该回到武州市了。按他的习惯,应该是在化验室工作了一下午,如果有结果,他早该来电话了。电话打通的时候,李明晰果然是在工作之中。郑琼问他进展怎么样?李明晰说正在进行当中。郑琼说正在进行当中是什么概念?李明晰说就是没有结果。郑琼说做个毒化没那么复杂吧?你博士的水平我是有数的。李明晰在电话那边一声苦笑,说博士这回怕是遇上新的科研问题了,我正在与省医学院和农业大学那边联系,准备请教授过来一起攻关。郑琼诧异了,说是什么问题能把你难住了,能透露一下吗?说不定我还能给你一些指导。李明晰说你那指导就免了吧,我这边弄出眉目了过去跟你汇报就是了,乡下空气好,多在那儿待两天。

李玲吃过晚饭后就到范正明家去了。警方已经同意范家明天出殡,今天晚上正是范家忙的时候,村里的能干一点儿的女人大多过去帮忙。李玲临走的时候告诉郑琼说床已经铺好了,两床被子,各人睡一被窝筒子,要是郑琼不习惯跟人睡一床,她可以到别人家借宿。郑琼说这就够打扰了,怎么能让你出去借宿呢?晚上你早点儿回来,咱们说说话。

郭义兴和赵晓他们拉着范小泉继续斗地主,田田一个人在房里看材料。郑琼半个小时就看完了的材料,他却翻来覆去地看个没完,似乎要在里面琢磨出一点儿什么名堂。郑琼对打牌不感兴趣,跑到田田房里想跟他说说话,田田却一门心思在材料上,根本不理她。“看出什么名堂了吗?”她把脑袋伸过去,“我真佩服你们老同志这种认真的精神。”

田田把案卷一合,说:“这个范狗娃的死还真得琢磨。”

“不就一车祸吗?自己翻到山沟里去了,怪不得谁。”郑琼说。

“这儿有一份目击者的材料,”田田将交通事故的卷宗材料翻开,指着其中的一页说,“你看看,这个人说他看到车子歪歪斜斜地走,像个喝醉了酒的人在开车,可交警调查的结论是范狗娃那天根本没喝酒,这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郑琼反问,“疲劳了,打瞌睡了,吸毒了——”

“你算说出名堂了,”田田说,“你去和郭大队他们说,让他们别打牌了,去把范狗娃的情况好好查一查。一是查这个人的基本情况,吸不吸毒;二是把死者事发当天的活动情况搞清楚,事情过细点儿。”

“正好给他们找点儿事情做,省得他们闲得无聊。”

郭义兴和赵晓按田田的意思出去调查了,郑琼却没事儿干,一个人跑到楼顶的平台上赏月。到了顶楼一看天,才想起来今天正好是农历二月十五,天上的月亮圆圆的,加之乡下的空气清新,暗青色的天空像洗过了一样,让她切切实实地体会到月光如水是一种什么感觉。

早春的天气,到了夜晚还是有些凉意,四周出奇地静,垸子里不见一个人走动,只是偶尔从范正明家传来一两声隐隐的哭声,使得冷寂的夜晚又多了一些悲肃的成分。从楼顶平台往外看,村子后面巍峨的关山在月光下透着淡淡的岚气,显得神秘莫测,山下的平川又舒展如画,远远地还能看到太平溪水折射着月亮的波光。长年在城里生活的她很少见到这样的夜景,兴致上来了,也没跟人打招呼,就一个人出门了。

出了垸子走不多远就到了太平溪边,她沿着溪畔的小路很随意地走着。不知不觉地走出有两三里地,在一座横跨小溪的木桥前才停下。今夜无风,溪畔的垂柳都俏立如静景画,溪中的流水波光粼粼,近处田野已经开花的油菜溢出阵阵芬芳。她靠在小桥的栏杆上,陶醉在这山野的夜色之中,直到身上的手机响了。电话是田田打过来的,问她在哪儿。她知道领导是在挂记她,回答说一个人随便出来走走,在太平溪边赏月呢,开玩笑说领导你白天说在这儿买地做房子的想法绝对正确。田田说他那也就是随便说说,叫她早点儿回去,没事早点儿休息。通过电话后,她开始慢慢往回走。

离垸子还有大约一里地的时候,突然发现前面两三百米的溪边有火光,好像还有人影在晃动。她心里觉得奇怪,便加快了步伐。前面那个晃动的人影似乎发现她了,急急忙忙地往垸子里去了。等她走近闪亮的火光处时,果然见溪边的一块菜地边有一堆尚未燃尽的纸钱,周边还插了几炷香,香烟在月光下袅袅地泛着,而前面的人影已经在垸口消失了。

回到李玲家,郭义兴他们已经回来了,几个人斗地主正兴浓,田田也在一旁观看。赵晓抬头看了她一眼,说:“郑警官,找到什么诗情画意没有?一般只有诗人在夜晚一个人往野地里跑。”

郑琼知道赵晓是在挖苦她:“诗情画意没找到,倒是看到有人在野地里烧纸钱。”

脸上已经贴了几张纸条的范小泉说:“鬼话,不年不节的,烧什么纸呀。”

郑琼说:“不信你去看嘛,就在太平溪旁边,我好像还看到人了,走近了却没了。”

范小泉说:“谁发神经?晚上跑出去烧纸?”

田田却当回事了:“别打牌了,咱们和小郑一起去看看,也找点儿诗情画意的感觉。”

往太平溪发现烧纸插香的地方走,一个单程大约三十分钟。路上,范小泉说郑警官胆子真大,看上去这么文弱的一个女子敢晚上在野地里跑,碰上野兽和坏人怎么办?郑琼说,那要看是长几条腿的,四条腿的我有枪,两条腿的,一对一赤手空拳我不怕任何人。赵晓说,要是遇上了三条腿的呢?范小泉大笑,郑琼知道他不是好话,对田田说:“领导,加强公安队伍的思想教育真是有必要哇。”

这天的月光很好,沿着太平溪行走果然有些诗情画意。郭义兴说他经常下乡,但办案办出这种感觉还是头一次。赵晓说主要是因为有郑警花在场。一帮人说说笑笑地到了现场,在溪畔的一片菜地边上果然发现有纸钱灰和燃过的香杆。范小泉左右看了看,说这是范正明家的菜地,是不是他家来人烧的?田田皱了一下眉头,让范小泉马上与郭义兴一起去范正明家了解情况,然后让郑琼带着他和赵晓一起往她先前待过的小桥走去,问她在什么地方开始发现火光的?是不是真的发现人了?郑琼肯定是看到人了,但看得不是很清楚,距离远了一些,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分不清男女,更不用说年龄、体貌特征了。

田田一行回到李玲家的时候,郭义兴和范小泉已经在客厅等着了。郭义兴说范正明家正忙着,除了做厨房事的人之外,还开了两桌麻将,每个人都问过了,没有任何人出门烧纸钱。郑琼说:“这就奇怪了,深更半夜的,什么人会跑到那么远的地方敬香烧纸呢?”赵晓说这话得问那烧纸敬香的人。郑琼懒得跟他打嘴巴官司,问起范狗娃的情况查得怎么样。范小泉接话说,狗娃是我们垸最老实的一个人,除了脾气倔点儿,没任何毛病,不吸烟不喝酒,更别说吸毒了。郑琼看了田田一眼。田田说时间不早了,睡觉。

范小泉起身回家了,说明天一早过来安排早饭。郑琼说这人其实挺好的,先前我们对他那样,这会儿还想着我们明天的早饭。她看了一下表,过十二点了,问赵晓说李玲怎么还没回来?郭义兴说刚才还看到她在范正明家的厨房帮忙。赵晓说范家明天出殡,请客用的菜今天晚上都得赶出来,明天就来不及了,你先睡你的就是。

郑琼一上床就睡着了,迷迷糊糊地感觉有什么动静,睁眼拉灯一看,李玲还没回来,看表已经是凌晨四点来钟了。屋外有很大的风雨声,接着还有闪电和雷声,心想这儿到底是挨着山区,上半夜还是月白风清的,这会儿却又是打雷又是下雨的。也没管那么多,倒头又睡了,再醒来的时候,窗外已见曙色。她有早起锻炼的习惯,便穿衣起床了。洗漱出门,发现田田已经在院子里比画拳脚了。

“小郑也喜欢起早床呀?”田田打的是一种不太标准的太极拳,但打得很专注。郑琼看了一眼,觉得没什么可欣赏的,看到院子里那两棵桃树的花落了不少,撒了满地的花瓣。再细看,树根处还冒出了不少嫩嫩的蘑菇秧子,她蹲下来捡起几片花瓣,说:“田支队,今天我才知道什么叫‘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了。”边说话边用手在地上扒坑,想将散落的花瓣都放到坑里去。赵晓正好从屋里出来,看见了这情景,打趣说:“《红楼梦》里有黛玉葬花,我以为是文人瞎编的,今天算是真的看到葬花人了。”

郑琼斜瞟了赵晓一眼:“感觉如何?”

赵晓说:“结婚太早了呗。”

郑琼抓了一把泥沙扔了过去:“我叫你占便宜。”又扯了几个小蘑菇在手上把玩儿,说:“这么嫩的蘑菇烧汤一定很鲜。”说着又在地上扒坑,打算把花瓣都埋了。

李玲这时从外面进院子,看到桃树边正在扒坑的郑琼,脸色一变,顺手在院门口抓了一把扫帚赶过来,尖叫了一声:“郑同志你让开,别把手弄脏了。”边说边扫,郑琼不自觉地被赶到一旁,感觉上也有些奇怪:“你昨晚怎么没回来睡呀?”

“厨房的事忙完了,天也不早了,我们几个女人开了一桌麻将,”李玲边扫地边说,动作幅度很大,地上刚刚还干干净净的花瓣,一下子便与泥土混在一起,那些嫩嫩的小蘑菇也扫没了。“乡下人办丧事都这样,也省得回来吵了你,睡得还好吧?”

“还好,”郑琼说,“那些小蘑菇你不应该扫了,让它长两天,摘了打汤多好。”

“要吃蘑菇山上多得是,回头我带你去采。”李玲说。

“你把我们小郑葬花的那点儿小情调破坏了。”田田已经打完了太极拳,站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扫地的李玲说,“瞧她,都有点儿不高兴了。”正说着,院子外传来一声汽车喇叭声,田田回头一看,冯益的现代车停在了院子门外。

与冯益一起一大早赶到范家垸的还有两名记者。其中一个是《武州晚报》的记者张燕,她是晚报专跑政法口的,以前曾采访过田田,算是老熟人了,还没进门就打招呼:“田大侦探,早晨好!”田田却没理她,皱着眉头板着脸盯着冯益:“你把记者弄来干什么?”

冯益尴尬地笑了笑,望着张燕他们,张燕把话接过去了:“你应该知道我们的来意。昨天那个报道,我想做个连续的,把事情的真相告诉读者。”

田田说:“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真相,你拿什么真相告诉读者?”

“我们可以等呀,”张燕看了她的同行一眼,那是个不苟言笑的男青年,“介绍一下,方强,都市报的。田支队长别皱眉了,我不会给你添太多麻烦的。反正我们在这儿的费用由冯大老板开支,我只需要在第一时间知道真相就行了。”

田田瞥了冯益一眼:“如果我说这个人是犯罪嫌疑人,你还敢跟他搅到一块儿吗?”他的本意只是想吓唬一下对方,没想到张燕一拍巴掌跳了起来:“我明白了,你现在的思路是往刑事案件方面走的,你连嫌疑对象都有了,对不?”

“这丫头不好缠,”田田对他手下的几个人说,“表面上看没心没肺的,心深着呢。大家伙儿都给我防着点儿,最好别跟她说话。”

“几位警官还没吃早餐吧?二位记者也没吃,”冯益说,“陆畈镇上有一家面馆不错,用太平溪的小银鱼下的鱼面,特鲜,去尝尝?城里绝对吃不上。”

田田说:“冯老板,凡事心思不要用过头了。”

冯益说:“不用不行呀,我前期已经投入上百万了,想停都停不下来了。”

“既然这样,咱们就去吃他一碗太平溪的鱼面,”郑琼说,“为了他那上百万。”

“上车上车,”冯益高兴地说,“赵所长,麻烦你们也把车开上。”

郑琼一头钻进冯益的轿车。在去陆畈镇的路上,郑琼故意当着两位记者的面,大谈死人事件对于房地产开发商冯益的好处,还提到他利用范小泉卧警察底的事,又逼着冯益说是不是在玩儿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把戏,把冯益弄得很难堪。

吃早餐的时候,李明晰给田田打了个电话,说他马上就带着两位教授往这边赶,他说有些情况在电话里说不清,还是过来当面汇报。田田对赵晓说:“赵所,中午麻烦你在镇上安排一桌,我们李法医请教授来了。招待一定要上点儿档次,公安再穷也不能在教授面前掉价。”

张燕却高兴了,说:“这案子都闹到要请教授的份儿上了,一定特有写头。”

冯益马上把话接了过去,说:“酒席的事算我的,我让县城飘香楼派厨师带菜过来,在这边做。赵所,就在你们所食堂弄可不可以?”

赵晓看着田田,等他表态。田田说:“伙食你安排,把教授招待好就行了。郭大队,你也有任务,”他指着冯益说,“你负责跟他谈话,搞清楚前几次死人的时候他在干什么。还有,他如此紧盯着我们专案组究竟是什么意思?这两位记者,你也麻烦他们说一下冯老板是怎么找他们二位的,说了些什么。——这儿的鱼面真不错,鲜,不一般的鲜,归我埋单了。”

冯益急了:“田支队长,我好心请你们吃早餐,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

田田说:“你的表现让我不得不对你有所怀疑,为什么这么热心?为什么要让范小泉卧我们的底?而且,你有制造命案的理由。那话昨天我们的郑警官已经跟你说过了,不用我再重复吧?”

冯益丧气地跟着郭义兴到镇上派出所去了。

“田支队,他们都有活儿干了,我干什么?”郑琼问。

“你还怕没活儿干?”田田说,“怕是你最辛苦,要跑远路,待会儿我单独跟你说。”

与李明晰一起赶到陆畈镇的有省医学院法医系的教授周至柔,周教授与田田是老熟人了,用不着介绍,另外还有农大的一位教授王仁甫,同行的有他带的两个博士研究生。王仁甫是开着他自己的奔驰轿车过来的,还带着一些看上去很精密的仪器。李明晰介绍说王教授是国内知名的从事菌类研究的专家,他不但是农业大学的教授,还是个大老板,开着相当规模的公司,专门从事菌类研究和生产,在全国很多省份都有分公司或研究所,靠他吃饭的农民和下岗工人怕总有好几万人。

田田看王教授年龄并不大,看上去约莫四十岁,便开玩笑说王教授年纪这么轻就带博士还做这么大的产业,是会保养还是我看年龄看错了?李明晰说你田支队看人的年龄还会有错?街头算命的也没有你准。王仁甫是个典型的学者型的人,不太善于开玩笑,在派出所坐不多大会儿便要求去现场。他所说的现场就是范正明家长南瓜的那块地。

在去范家垸的路上,通过闲聊,田田才知道王仁甫的确是个不简单的人——在澳洲留过学,在英国剑桥读的博士、博士后,后来还去哈佛做过访问学者,为做研究还去过非洲沙漠和南美洲的原始森林。田田表扬李明晰能把这么大的学者请出来,还亲自带研究生跑这么远的路。李明晰说是王教授自己有兴趣,王教授不感兴趣的事恐怕省长也请他不动。田田便问王仁甫,怎么会对一起刑事案件这么感兴趣?

王仁甫回答说:“我不是对案件感兴趣,我对此类事情深恶痛绝,毫无研究的兴趣,我是对案件中的某些内容感兴趣。”他告诉田田说,从李明晰提供的范正明家三位死者的送检样本看,属于典型的毒蕈中毒死亡,也就是食用毒蘑菇引起的死亡。

“既然如此,结论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田田问,“你怎么还要亲自跑一趟?”

王仁甫说:“你还是先请教一下周教授吧。”

周至柔说:“蘑菇中毒是可以肯定了。全世界已知的毒蘑菇大概有百余种,目前在我国已经发现的有八十余种。如果按中毒引起的症状分类,大致有四种:一是肠胃炎型,由误食毒红菇、红网牛肝菌、墨汁鬼伞菌等类毒蕈引起,潜伏期在半个小时到六个小时不等,症状是腹泻、腹痛等,其毒素目前还不清楚,但死亡率很低;二是神经精神型,由误食毒蝇伞菌、豹斑毒伞菌等毒蕈引起,其毒素为类似乙酸胆碱的毒蕈碱,潜伏期一至六个小时,除肠胃炎症状外,可有头晕、精神错乱、昏睡,还有幻觉、谵妄等症状,死亡率不高;三是溶血型,由误食鹿花蕈等引起,其毒素为鹿花蕈素,潜伏期为六至十二小时,症状除肠胃炎之外,可引起贫血、肝脾肿大等体征,对中枢神经也有影响,但经过治疗多可康复,死亡率不高;第四种,也就是我们这个案件引起死亡的这一种,为中毒性肝炎型,因食用毒伞、白毒伞、鳞柄毒伞等引起,其所含毒素包括毒伞毒素和鬼笔毒素。其中,鬼笔毒素发作快,主要作用于肝脏,毒伞毒素作用较迟缓,但毒性比鬼笔毒素大二十倍,能直接作用于细胞核,有可能抑制RNA聚合酶,并能显著减少肝糖原而导致肝细胞迅速坏死,极为凶险,死亡率非常高。其潜伏期也比较长,一般在食用后十到三十个小时,也有的在两天以后才发作。潜伏期一般无任何症状,一旦发作,可表现为急性肝炎、中毒性心肌炎或中毒性脑炎等。我们李法医从三名死者的送检物中检测出来的正是毒伞毒素。可奇怪的是,从你们前期调查的情况看,死者们并没有吃过蘑菇;更为奇怪的是,从你们送检的那只大南瓜中检测出了毒伞毒素,或者干脆说,那只南瓜就是个大的毒蘑菇。这就是我们王仁甫先生为什么会感兴趣、为什么会亲自跑这一趟的原因。”

“大南瓜是一个大的毒蘑菇?”田田也感到疑惑。

“当然主要的还是南瓜的成分,但蕈毒素的含量很大,”王仁甫说,“这种事情我还是第一次碰到,所以我想实地看看南瓜生长的地方,并对那一带的土壤、水质做个考查,看从植物生长的角度能不能找到一个解释的途径。”

“嗬,这个案子还冒出个科研课题来了,”田田诧异地说,“事情要是搞清楚了,我们请您当我们的特邀专家。”

王仁甫说:“我对你那个头衔不感兴趣,我只对这件事感兴趣。”

到了范家垸后,田田一行直接去了范正明家的菜地。王仁甫对菜地的土壤和周围植物作了详细的观察并取了样。那个南瓜由于是头年秋季收的,已经找不到原生的藤葛样本了。当天他们就在镇派出所把带来的仪器摆了起来,就地做分析化验。王仁甫说,在这儿只能大致上做一些分析,详细的结果还是要回到实验室做。不过他说了一个印象性的意见,凭观察和他的经验,那块菜地也就是很一般的菜地,看不出有什么奇特之处,应该不会长出什么让人感到意外的奇异品种,还应该是属于种瓜得瓜、种豆得豆那类土壤。

郑琼午夜的时候才风尘仆仆地从临县回到陆畈镇上,她是根据田田的安排调查诸建设的情况去了。进派出所后,她看到李明晰和王仁甫他们还在工作,觉得新奇,便过去问究竟。李明晰将王仁甫给她作了介绍,并将王仁甫的来意和疑惑也说了。郑琼听后问已经做了几个死者的毒化?李明晰说目前还只做了范正明家三个人的。郑琼问其他三个人的病理情况研究了没有?还有赵小梅的毒化为什么不同步做?李明晰不喜欢她这种说话的口气,说等你当了支队领导再管我吧。郑琼嘻嘻一笑,接着又问他狗熊是怎么死的?没等对方回答又自己回答了:笨死的!

李明晰说不过她,只好说你有什么本事尽管拿出来,光耍嘴皮子有什么用?

郑琼说:“南瓜的文章应该做,但范友全、赵小梅、范世福他们的毒化和病理分析也应该同步进行。如果他们也是同类的毒蕈中毒死亡,他们肯定没吃南瓜——”

李明晰笑道:“你嘴巴虽然损了一点儿,脑子还真的管用,想不服都不行。你的意思我明白,如果都是同类毒素的毒蕈中毒,那南瓜就不是唯一的投毒方式了。”

“但如果毒素是同一的呢?”郑琼故意用教育的口气说,“科研方面的事,尽可以请我们王教授王老板做,你还是应该做一个法医该做的事。”

“谢谢教诲,不过你把我们田支队的事都做了,田支队该做什么呢?”

郑琼说:“我这不马上要向支队长汇报情况嘛。”

“那汇报去呀,缠着我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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