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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度精选中篇小说卷——风住尘香(五)

来源: 作者:彭祖贻
李玲很热情,说:“欢迎欢迎,办公、吃饭、住都没问题,我正想怎么为正明叔家里出点儿力呢。我这就回去收拾房间,你们一会儿过来。”因为有市里来的领导,李玲说话用的是普通话的腔,而且还挺标准的,就是让田田自己说普通话都没那么标准,便很注意地看了她一眼。李玲的年龄在二十至三十岁之间,身材很苗条,皮肤也很白,两个耳垂上各扎一粒亮晶晶的耳钉,根本不像个农村妇女,特别是那双眼睛,大大的,双眼皮,盼顾流波,很是风情,跟郑琼相比都不见得逊色。

田田说:“你在外面打过工吧?”

李玲说:“这位领导眼睛真毒,连我在外面打过工都看得出来。”

田田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很洋气,一般县城女人的气质都难得跟你比,武州市都找不出来几个。没在大城市待过三年五年的,这气质出不来。”

李玲笑了笑,说:“这乡下难得见到领导你这么会说话的男人,我这就回去给领导收拾房间,你们一会儿过来。”

李玲走后,范小泉说:“李玲是我们垸里最漂亮也最能干的女人。她家是三层的小楼,目前就她一个人住,爱人范解生到南方打工去了,每个月都寄钱回来给她用。现在他们过年都不在家过,今年过年她坐飞机到深圳去过的。”

田田说:“在南方打工赚钱,在这儿过生活,还真是一种上佳的选择。”

“也是范解生命好,”范小泉说,“他父母很早就过世了,十几岁就在外面打工。后来学了个开车的手艺,起先是帮别人跑运输,后来在县城跑出租。认识李玲之前,是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家里原来也就是个小连二的平房,人长得比我也强不到哪儿去,不知怎么叫李玲看中了。结婚不到一年就把三层楼盖起来了。这不,现在长期在南方待着,跟个大城市人似的,连过年都是老婆去看他。”

闲聊了几句,范小泉便领着田田一行往李玲家去了,说是邻居,其实中间还隔了两户人家。路上,赵晓问他:“听说你现在成了宏基公司的人了?”

“也不算正式的,兼职吧。”范小泉说,“冯老板看得起,让我帮他办些具体的事情。我本地人嘛,地头熟,办事方便一些。”

“你家伙脚踩几只船呀?”

“我一村干部,说穿了还是一老农民,不像你们吃政府饭的,不准搞第二职业,”范小泉说,“这点儿比你们自由,农民有农民的好处。”

李玲家的正面是红砖砌的围墙,小楼有三层,外面是白色的瓷砖贴壁,塑钢的门窗,看上去比城里的别墅差不了多少。院门敞着,院子很大,刚一进门,就见一条小狮毛狗跑过来,围着客人的脚哈哧哈哧地转着,还很娇呢地叫了两声。郑琼很喜欢这类小动物,便将狮毛狗抱了起来,很爱怜地抚摸着。田田看了看院子的环境,赞赏地夸了一句“真不错”。跟别的庄户人家不同的是,别人家院子里都是种瓜菜,再养些鸡鸭什么的,李玲这院子里栽的是花草树木,而且显见是精心侍弄的。最醒目的是两棵正在开花的桃树,满树的桃花鲜艳夺目。整个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李玲笑吟吟地从屋里迎了出来,说:“领导们来了?我在二楼给你们腾了两间房,就是床还差了一张,”说着瞥了郑琼一眼,“要是这位女领导不嫌弃,晚上就跟我在一个房里将就一下。我的床很宽,一米八的。”

郑琼说:“只要你不嫌吵闹。”

李玲说:“哪里的话,你们是请都请不到的客人,肯到我家住是看得起我。咱们三个睡睡。”说着,指了指郑琼怀里的狗。

范小泉说:“这狗是公的吧?小家伙占大便宜了,两个美女陪睡。”

李玲笑骂道:“狗日的范小泉,就你说得出这种流氓话。”

田田站在桃树跟前,观赏树上的花。李玲走到他跟前,说:“田领导也喜欢桃花呀?”

“平时有空的时候,也喜欢在家里弄点儿花草,就是没你这条件,阳台太小。”田田说,“你这树上的花比别的桃花要好看一些,色艳,朵儿大。”

李玲说:“我这树只开花不结果,就是观赏树的品种。”

田田说:“难怪呢,桃花很奇妙,整个树上都开花了,却没有一片叶子。树枝像火烤过一样,焦焦的,花却开得很灿烂,衬出一种沧桑美。人都说红花要绿叶衬,独桃花不用。”

李玲对范小泉说:“范主任,听到没有,城里人说话就是不一样。”

范小泉说:“你这两棵树还是前年在我那个苗圃弄的吧?同一年栽的,怎么一个长这么高,花也开得漂亮些,一棵却这么矮,营养不良似的。李玲你种树还偏心哈。”

李玲笑道:“一样米还吃出百样人呢。你跟范小强是亲兄弟吧?小强长得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你却长成个残次品,歪瓜裂枣的,能说你们不是亲兄弟?除非你老娘有问题。更别说是树了,你那苗圃的树还不是有高有矮?”

范小泉说不过她,只好说:“那是,那是。”

李玲拍着那棵长得高大一些的桃树,说:“告诉你一个诀窍吧。我们家前两年不是养了一条狗嘛,不知吃了什么东西闹肚子,拉稀拉了几天,搞得屋里到处脏死了。我烦不过,干脆让我们家解生给打死了,就埋在这个桃树下面。”

范小泉说:“那就难怪了,动物烂了特肥。”

赵晓说:“范主任,你嘴巴真稳,种苗圃也不告诉我一声。最近我们派出所院子想搞绿化,正想着找人求援弄点儿树苗花草什么的。”

范小泉说:“没问题,随时要随时打个电话,我挖了给你送过去,包栽包活。我的手机号码你知道吧?”

赵晓说:“治保主任的手机号码都不知道,我这所长还不白当呀?”

郑琼说:“现在当农民比当市民更好一些,田地里不种庄稼种树苗,栽下去就不用管了,呼吸的是新鲜空气,吃的是绿色食品,还用手机。”

范小泉听了不舒服,说:“就兴你们城里人用手机呀?手机不分公母,不分城里人乡下人,城里人用得乡下人照样用得。”

李玲说:“他还少说了一句,乡下男人还要进城泡小姐。”

范小泉说:“这话不能瞎说,公安局的领导都在这儿,我大小也是村里一个领导。”

赵晓笑道:“别把村长不当干部。”

李玲说:“我还就不把他当干部。所长我跟你说,他范小泉当治保主任一点儿都不合格,一年有大半年不在村子里,在城里发财,风流快活,桑拿按摩经常的事,所以村里就老出事呀。赵所长,你早就应该把他撤了。治保主任是干什么的?说白了就是看家护院儿的,他连我这小雄都不如,”她说的小雄就是郑琼抱在怀里的小狗,“我家小雄还知道来了人叫两声。”

范小泉被她损得够呛,但也不生气:“赵所长真要是把我撤了,我请你到城里做客,吃饭喝酒不算,还请你做美容、桑拿,找个俊男好好地给你按摩按摩。”

“你莫把你搞的事往我身上扯。”李玲笑道,“各位领导进屋喝茶吧。”

进了李玲的屋里,郑琼更是吃惊,一楼地面铺的是瓷砖,看样子档次还不低,从楼梯到二楼铺的都是复合地板,电视机、空调一应家用电器应有尽有,厨房里连微波炉都摆上了。郑琼各处看了看,夸张地说:“来这儿我才知道,我对中国的了解太少了。”

李玲说:“我这算什么,你到我们范主任家里看看,电视机都是背投的,垸里像我们这样的人家算是很一般的。”

范小泉说:“我那不行,钱是没少花,就是不上档次。我虽说在城里做了点儿小生意,毕竟还是在小地方,见识少。不像李玲,从南方大城市回来的,见得多,品位自然高多了。”

郭义兴问:“你在城里做什么生意?”

范小泉说:“也算不上什么生意,弄了个花木公司,盘些花花草草的东西,说是叫公司,其实也就是个摊子。在县城附近搞了个花圃,请了几个花工种植,老家这边的地,也全种那些东西。郭队长要是感兴趣,待会儿得空了去看看,看上了什么,我挖了给你送去。”

郭义兴说:“你这是个很时尚的产业,得空了过去转转。”

郑琼还是对李玲家的房子感兴趣:“李姐,你这房子得花不少钱吧?放在大城市没有百八十万下不来。”

李玲说:“花不了多少钱,地皮是自己的,光这一块儿就省了不少。做房子请垸里乡亲帮忙,我们垸里的泥瓦匠大把地抓。”

李玲的卧室在一楼,果然是一张一米八的大床,房间的摆设都是城里时兴的式样。二楼腾出了相邻的两个房间,一个房里有床,一个房里基本上是空的,只摆了一张麻将桌和几把椅子。赵晓看了,说:“你家里还开赌场呀?当心我哪天带人来抓。”

李玲笑道:“没事的时候约几个姐妹随便玩玩。跟警察打不得交道,好心好意腾房子给你们用,还换不到一个谢字,一进门就说要抓人。”

郭义兴解释说:“赵所是跟你开玩笑。”

李玲说着拎出一个开水瓶和一筒一次性的塑料杯子放在客厅的桌子上:“各位领导随意,喝水自己倒,我去给你们准备中饭。”

赵晓说:“也不要太客气,随便炒几个菜就行了,甲鱼就免了。”

李玲说:“还真没有王八给你吃,野生的现捉来不及,家养的吃不得。听说人工喂养的王八都是避孕药养的,男人吃了阳痿,女人吃了月经不调。”

赵晓说:“那不正好,省得每月出一次血。”

李玲说:“女人那东西呀,有它嫌它,没它着急,没了人就老了。”她说笑了几句,下楼去了。

郑琼说:“赵所,你下来才几天就学油了?”

赵晓说:“在乡下工作,就得荤的素的一起来才能搞好群众关系。说话太正经了,人家认为你是打官腔,不跟你走近。”

田田说:“不开玩笑了,开始工作吧。郭大队,赵所,虽说你们前面做了一些工作,我还是想把有关当事人都接触一遍,你们没意见吧?”说着从包里将玻璃茶杯取出来,取过开水瓶往杯子里续了一些水。不想茶杯中刚刚还泛着绿色的茶水一下子变黑了,田田奇怪了:“噫,这是怎么回事?”

赵晓笑了:“这是化学反应,这垸子里的人喝的水都是从太平溪取出来的,太平溪的水都是从大泉洞里流出来的,地道的矿泉水,完全可以直接饮用。而且最好不要烧开了喝,烧开了就破坏了里面的矿物质成分,就喝凉水,帮助消化。胃不好的人到这儿住些时日,连药都不用吃了,保证食欲大增。就是不能见茶叶,水一碰上茶叶就变成黑色的了。”

郑琼感兴趣地端起茶杯看了看:“真神了哈。”

“这水就暂时不研究了,”田田说,但他接过杯子也举起来晃了晃,“郭大队,就按刚才说的把工作先开展起来,没意见吧?”

郭义兴说:“田支队亲自上阵,我高兴都来不及,正好跟你学两手,哪还能有意见?需要我们办的事,你只管作指示。”

范小泉热心地问:“需要我干什么?”

赵晓说:“你就是个听差的,田支队让你找谁就找谁,再就是把伙食搞好。”

范小泉说:“哪次你到范家垸来让你饿着了?”

赵晓说:“少啰唆,现在就喊人去。”

郑琼无事,到楼下找李玲聊天。李玲正在厨房忙着,郑琼问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李玲说厨房就这么点事儿,用不着你插手,我几下子就弄出来了。郑琼看她手脚麻利,便在一旁欣赏着,夸她真能干。李玲说这些事是个女人都会做。郑琼说,看看你这个家,农村女人没几个能把家收拾得这么好,你老公也是,这么温馨的家怎么舍得长年在外面?李玲说,他不在外面赚钱,也不可能有这么个家,他月月从邮局往回寄钱。郑琼说你一个人在家不孤单?怎么不要个小伢?李玲说我才多大的年龄呀,小伢的事不急。郑琼说你比一般人要想得开,城里管你们这样的叫丁克家庭。李玲问什么意思?郑琼说就是不要小伢的意思。李玲说我也不是不要,该要的时候自然会要,乘现在还年轻,快快活活地玩儿几年。郑琼说你真潇洒。

李玲说,潇洒谈不上,快活就是了。郑琼说你不如干脆跟老公一块儿在南方待着,将来有钱了就在那边置房,还要潇洒些。李玲说不是不想去,家里还有十来亩田地,要人料理,更重要的她是离不开太平溪的这口矿泉水。以前在外面打工,有一餐没一餐的,把胃搞坏了,痛起来要人命。自从喝上了这里的水之后,胃再也没痛过。

郑琼睁大了眼睛:“这儿的水真有这么神奇吗?将来我让我老爸也住过来。他是老胃病,什么药都吃过,就是治不断根。”

范小泉走了不多大一会儿,院子外面传来汽车喇叭的声音。赵晓出去一看,见是一辆韩国出产的现代轿车停在门口,一个黑黑瘦瘦的中年男人从车上下来,径直走进院子。赵晓回头告诉屋内的田田他们说:“冯益过来了。”

“他来干什么?”田田皱了一下眉头。

“不知道。”

赵晓刚回答完,外面的冯益就朝他打招呼,“赵所,听说市公安局来了领导?”

“你消息够灵通的哈,有事吗?”

“没事我也不会赶过来,”冯益一进屋就看到了田田和郑琼,“乖哟,田领导和郑警花都来了,这事情看起来不简单了。”说着从口袋里掏出极品云烟分撒。田田接过一支嗅了嗅,“到底是大老板了,烟的档次就是不一样,这一包得六七十吧?”说着又上下打量了对方几眼,“我以为你当了大老板会有多大变化,看上去还像个老农民嘛。”

“我本来就是个农民嘛,”冯益笑道,“别管当多大的老板,还不是得益于您当年的帮助和教育——”

“旧事就不提了,我想你不会是找上门来送好话给我的吧?”田田打断了他的话,“有事说事,没事走人,我这儿忙得很,就现在还有几分钟的空。”

冯益掏出一张报纸递给田田:“您看看,报纸上把这垸里出的事情都说成什么了?”田田接过报纸一看,是省城出版的《都市报》,第二版很醒目的位置刊着大幅的标题《大屿县关山脚下一村庄连续发生神秘死亡事件,民间传说莫衷一是》,内文将范家垸连续发生的几起死亡事件都一一列举出来了, 还将几种不同版本的民间传说也写了出来。其中提到范家垸口有一棵千年银杏树,被一个房地产商用六万块钱买走了,死人的事就是从这棵树挖走后开始的。记者将死亡事件渲染得很神秘,称公安部门已介入调查,并表示要继续关注事态的发展。“这跟你有什么关系?”田田问。

“这报道中提到的那棵千年银杏树就是我买的,”冯益说,“市里不是做了现代广场吗?市领导问我这个当老板的有什么好表示的,正好我在这边看到了这棵树,就花钱买了下来,连买树到搬运栽种花了十来万。现在树不是在现代广场上嘛,如果真是因为挖了这棵树坏了风水,我这心里不安呢。”

“迷信话,当不得真。”

“您大概已经知道我准备在这一带搞开发,”冯益说,“这报道把死人的事与风水都联系起来了,将来就算我做起了房子,能卖出去吗?所以我来问问情况,看你们什么时间能将事情的真相搞清楚,我也想早点儿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打算把这儿开发成什么样子?”

“设计正在搞,我的基本思路是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基本上是庄园式别墅为主,中西合璧的那种,也适当做一些单元房。前期工作已经启动,包括广告策划都已经在做了。我那负责做广告词的人都把这地方说成人间仙境、世外桃源了。可这个报道一出来,竟然是风水出了问题,看了这报道的人谁还敢在这儿买房子?”

“冯老板,连续死人对你不是有好处吗?”郑琼突然说,“这儿有很多老百姓都吓得往外搬了,这对你将来征地搬迁少了不少麻烦,费用恐怕也降低不少吧?”

“哎呀我的郑大小姐,姑奶奶,这话可不能瞎说,”冯益的脸吓变色了,“叫你这么一说,我立马成犯罪嫌疑人了,这可是要命的事!”

郑琼说:“谁让你这么势利?进门就只跟领导说话,看都不多看我一眼。”

冯益说:“我不是喊了你一声吗?郑警官,刚才那话可不能随便乱说。”

田田说:“你没杀人紧张什么?”

“你们公安的思维方式我很清楚,人死了,谁得好处大谁就有犯罪嫌疑,”冯益说,“叫你们当成犯罪嫌疑人盯着是舒服的事?郑警官这随口的一句话要是传到老百姓的耳朵里,人家还不定怎么看我呢。”

“冯大叔哇,人是不能有太多的钱呀,”郑琼笑道,“越是有钱人胆子越小。”

这时,李玲从后面厨房出来,见了冯益,说了一句“又来领导了”,继续往外面走去,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而冯益从见到她开始眼睛就没离开过她的身体,直到李玲消失在门外。

“你认识她?”郑琼有些奇怪地问。

“好像在哪儿见过,也可能是看错了,要是认识不会不打招呼的。是这儿的房东?”冯益仿佛才回过神来,“没想到这山沟里竟然有这样出色的女子。”

郑琼开玩笑说:“冯老板的眼睛挺专业的哈。”

冯益笑起来:“你干脆说我好色得了。”说着站起来,对田田说,“我来没别的意思,就想问问情况。如果是刑事案件,你们破你们的案,我投我的资,但我希望你们对新闻界发个东西以正视听。”

“公安局好像没这个义务吧?”田田淡淡地说。

“你们现在不是提倡为经济建设保驾护航吗?”冯益说,“这也关系到这关山一带未来的发展问题。”

“顺便问一句,”田田看到冯益已经走到门口了,又追着他的背影说,“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家的?”

“是范小泉打电话告诉我的,正好今天我在镇子上办事,顺道就过来了。”

“这案子可办出意思来了,”田田望着冯益的背影说,“一个房地产老板,竟把案子与他的业务联系起来了。”

郑琼说:“说不定是心中有鬼,找个借口来打听情况。”

郭义兴说:“郑警官,听你刚才与冯老板说话,赵所对你的评价我现在算是有感觉了。”

赵晓说:“领教了吧?”

李玲从菜园里摘了一些新鲜蔬菜回来了,郑琼迎着她问:“刚才那人你认识?”

“不认识,他不是跟你们一起的吗?”李玲反问。

“我看他眼睛一直盯着你,以为你们认识呢。”郑琼笑道,“你还怪吸引男人眼球的。”

“男人嘛。”李玲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进后面厨房去了。

田田从冯益走了之后,一直皱着眉头。郑琼问:“田头儿,是不是想刚才那位冯老板的事?想他来这儿究竟是刺探情况呢,还是玩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把戏?我没猜错吧?”

郭义兴说:“小郑,田支队的心思没那么好猜测吧?”

田田说:“她还真猜对了,小郑刚才随口一句话,好像把个大老板吓着了。”

第一个被喊到李玲家的是范正明。

范正明完全垮了,巨大的灾难几乎是在一夜间让他头发全白。他比田田大不了几岁,看上去却像隔辈人似的。随着田田的提问,他详细地叙述了出事那天的经过,也回答了田田提出的关于人际关系的种种问题。谈话的结果给田田的印象是:这确实是一个老好人,一个老老实实一门心思奔发家致富的农民,也是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家庭内部也叫他治理得一团和气;从他的身上,不可能找到别人害他的理由。谈话的结果,跟原来县局记的材料差不多。田田又就南瓜种植的问题很随意地跟他谈了谈。范正明说他种瓜菜从来都不用化肥,用农家肥,家里的猪粪、人粪足够用了,所以他种的瓜菜从来都不愁销路。

田田让喊的第二个人是诸建设,结果范小泉把范菊尔喊来了。赵晓说:“范小泉,你耳朵长背上去了? 你以为你是局长呀,乱做主张,田支队让你喊的是诸建设。

范小泉说:“刚才还说别把村长不当干部,忘了?看看,看看,耳朵还是长在该长的地方。诸建设家里那边来人吊丧了,走不开,我就先把菊尔喊来了。反正正明叔家里人都要问一遍,先问后问都是一样的。“

范菊尔今年十九岁,模样秀秀气气的,人稍显胖了一点儿,一件鹅黄色的弹力衫像裹不住她的胸脯似的,只是一连哭了两三天,两只眼睛都肿了,让人怜惜。她是家中姊妹三人中唯一念过高中的,而且是在县城的重点高中,成绩一直都不错。可惜去年高考没发挥好,离重点线只差几分,大专的录取通知书收到了好几份,她都不肯去,说是要上就上个本科。范正明也想家里出个像样的大学生,也就由她了。范菊尔目前正在城里复读,想今年再考一次。三月二十号正好是星期天,所以她才在家里,没料想却亲历这样大的家庭悲剧。

范小泉把郭义兴和田田他们介绍了一遍,说:“县里市里的公安领导都来了,为你们家申冤报仇来了,莫有顾虑,有么子话大胆地说。”

范菊尔说:“我有什么好顾虑的?我们家是受害人又不是犯罪嫌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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