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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度精选中篇小说卷——风住尘香(一)

来源:群众出版社 作者:漆雕醒

我在写字桌前坐下来。窗外的阳光透进来,在橙黄色的桌面上趴着两个明晃晃的斜方形。

桌上的东西都被带走了。我记得以前桌上有几本书,还有一本硬笔书法字帖,我见过黄德胜用练字来打发时间。其实他一直都在坐牢。但把他困在这里的不只是疾病。想起在河边的那一次,我突然觉得羞愧,我有什么资格对一个我根本不了解的人指手画脚,充当什么救世主?我从没真正走进他的内心世界。如果我老老实实地做一个真诚的倾听者,那么我现在就能知道他在哪儿了。

我盯着书桌前的墙壁发呆。墙壁上似乎有一些刻痕——在出租前我曾经重新粉刷过墙壁。我把眼睛凑上去,那刻痕有四五个,都是一样的,一组花体英文字母:L&Z。这种符号很常见,它可能是一个商标,一本书的名字,也有可能是两个人的名字缩写。那花体实在太漂亮,像是专门设计过。朱雅唯名字拼音的首字母正是Z。黄德胜是个假名,所以不确定那个人是不是代表他。假如是,那么这些刻痕说明他对朱雅唯仍有很深的感情。

我用手机将刻痕拍下来。调查很快有了结果。“这个标记是朱雅唯请他们广告公司的设计师刘伟专门设计的。”队长拿出一枚婚戒给我看,我在戒指的内侧看见了同样的刻痕:L&Z。

L代表的是朱雅唯的亡夫浩。奇怪,黄德胜为什么要在墙上刻下这个代表朱雅唯与罗浩婚姻的符号呢?难道朱雅唯还挂念着亡夫,而黄德胜在嫉妒着一个死人吗?如果朱雅唯还惦记着罗浩,又怎么会在罗浩去世后不久便同时和两个男人保持暧昧关系?

罗浩出车祸的地点是在离城大约五十里外的山路上。那天是周四,他被公司派去对乡镇市场进行调查,他们公司经营的是农药和杀虫剂,没想到却连人带车翻下了悬崖。

朱雅唯其实是根据车子认出丈夫的,因为车子还有车牌幸存,但罗浩却被烧得面目全非。

“一百万的人身意外险。”我打了个寒战。这笔保险是罗浩在买车时一起购买的,他在出事前三个月购买了一辆六万多的二手车。当时负责调查意外的人员指出正是这辆车的隐患导致了刹车失灵。“要在二手车上动手脚是很容易的。”

办案有时候恰恰需要小人之心,甚至是恶人之心——如果罗浩的意外不是意外呢?

“最清楚罗浩行踪的人除了他的公司那便是朱雅唯了,她也有机会在丈夫的车上做手脚。”队长说道,“如果她不懂,可以找人干,假如动手的人是黄德胜,这个案子就很好解释了。他们两人合谋制造了意外,拿到了保险金,黄德胜指着这笔钱救命,所以当发现朱雅唯有了二心的时候,便对其下了杀手。他在墙上刻下这个标记,也许就是潜意识里对朱雅唯的鄙视,一日夫妻百日恩,她能对丈夫下手,自然也就能对他下手,所以,他毫不犹豫地杀死了她。”

“可是那天他为什么要说那是‘我的钱’?就算他参与了谋杀,那钱也应该是两个人共有的啊,他这么说是不是有点儿奇怪?”我很困惑。

队长却不以为然:“这不过就是个说法罢了。我们平常人说话哪有那么多逻辑?比如说这案子,我也会跟别人说这是‘我的案子’,正确的说法应该是‘我经办的案子’,可谁真那么讲究?也许黄德胜的意思就是‘我那份钱’——也可能朱雅唯承诺过他,弄到的钱都用来给他治病,所以他才会在下意识里认为所有的钱都是他的。”

这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可始终有些地方不太对劲儿。“可是,人人都知道,这笔保险金已经被朱重山拿去还赌债了。黄德胜没理由不知道。如果黄德胜的‘救命钱’就是指这笔保险金,那么应该是早就打了水漂了,他后来怎么还会跟朱雅唯掰扯钱的问题呢?如果朱雅唯拿不出证据证明那笔钱没有被她的弟弟输掉,只怕黄德胜早就对她下毒手了。”

队长想了想:“我也纳闷呢!但是,不排除有一种可能性。”

“哪种可能性?”

“朱家人对外面的人说了谎。你想呀,谁家没几个亲戚朋友的,不排除有些人知道朱家得了这么大一笔保险金之后上门借钱。换了你,要是不想借钱给别人,会怎么说?”

“你是说,还赌债,其实是一个不让人借钱的借口?”

“反正朱重山爱赌人人都知道,这个借口最好不过。”队长说道,“帮的是自己的亲姐姐,搞不好还能得些好处,不过是背了个恶名,反正他也是声名狼藉了,朱重山也没什么不愿意的吧?”

朱重山比朱雅唯只小一岁,但是看上去要比朱雅唯大十岁。你可以轻易地在他的身上发现某种人的特征:他故意做出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恰恰是为了掩饰他对一切都感到不满,包括对他自己——不修边幅,满口脏话,在邋遢的外表下是蓄势已久的愤怒。他有一双典型的赌徒的眼睛,在这双眼睛里,即便是地上的一枚硬币也可以化身为骰子上的一个点数。他很瘦,似乎体内有一个巨大的寄生虫替他消耗了营养。他的出租车里挂着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请来的菩提子和道士符,在座位的夹缝里不时便能摸出一张过期的废彩票。

队长问完话便将朱重山放了。后者坚称自己确实用那笔钱还了债,但坚决否认是赌债。可是他怎么都列不出债主的名字和联系方式,耍着无赖说自己全忘了。

“很有问题。”队长松了口气,不管怎样,案子总算有了进展。

队长专门派人跟着朱重山。这家伙却像是忽然振作起来了,一反懒散的常态,成了一个最勤快可亲的司机。以前隔三岔五便会受到投诉,现在却连麻将都戒了,一有空儿便在医院里陪着生病的母亲,有邻居还看见他破天荒地出门买菜。

“要真是因为他姐姐的死改邪归正,这倒也是件好事。”队长说道,“那两个老人看上去委实可怜。失去女儿的打击让朱雅唯的母亲一病不起,并被检查出患有严重的心脏疾病,需要做一个‘搭桥’手术。她父亲没有倒下,但多半也不过是在强撑罢了。就怕……”

“就怕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不过是在装装样子,图的只是那一百万的遗产——朱雅唯没有丈夫子女,她的父母便成了第一顺位的继承人。他们死后,那一百万自然也就成了朱重山的囊中之物。”

“我若是他的父亲,也要防着他。”队长最鄙视的便是赌徒,“这世上最难回头的就是赌徒,那毛病是骨子里带出来的。”

从朱重山的嘴里是不大可能听到实话的,但是朱父却也一口咬定那一百万的保险金被自己的儿子拿去还了债。在反复调查了几次之后,队长选择相信朱父。后者是那种老实而懦弱的男人,属于没做贼也心虚的类型,进了公安局甚至会发抖。这种人太好审,几乎没有什么技术难度。朱父正为朱母的医疗费发愁,四处借钱,如果他手里有一百万,应不至于如此。

“要不然是朱雅唯和朱重山联手,把父母都给骗过去了。他们怕父母不够精明,会泄密。”我说,“要不,那一百万真的用来还了债,与黄德胜也真的没什么关系。”

所有的推测都缺乏证据。黄德胜是关键,只要抓到他,一切难题都会迎刃而解。

他没有回来自首,也没有任何踪迹。飞机与火车都需要身份证,他拿着假身份证只能选择公路甚至是徒步,这可以大大缩小搜索范围,但是撒出去的网却始终颗粒无收。

我去了一趟梅所在的城市。她刚跟她的丈夫离了婚,没有争到孩子的抚养权,如今一个人过,找了个超市营业员的工作。她的经济状况不太好,仅是房租便要花去她收入的一大半。我犹豫了很久,最终没有把准备好的钱拿给她。我不想破坏她的平静——救济会成为新的负担,压在她还没有完全消除的内疚上。事实上,我专门去看她已经让她感到很不安。“赶快找个女人结婚吧,好好过日子。”她一直嘱咐我,大约她希望让她的良心更好过一些。

我回到家,怎么也找不到一件证明我和她有过交集的纪念品。所有与她有关的东西:照片、礼物、影像、书……统统被我烧掉了。在我极为痛恨她的那段时间,我不想看见任何与她有关的东西。即便是后来我原谅了她,我也把幸存下来的一些物品找出来毁掉了——因为我想要开始新的生活。我做得很彻底。

我给队长打电话:“你在哪里找到那枚婚戒的?”

队长告诉我,那枚婚戒就放在梳妆台的抽屉里。这也就是说,她天天都能看见它。如果她和人合谋杀死了她的丈夫,她为什么要把这枚婚戒放在最显眼的地方,难道她真的强大到可以随时面对良心的审判?即便她与罗浩的死无关,她在婚内与人偷情,在丈夫去世后又与两位情夫厮混——这些都不足以让她愧对这枚婚戒吗?

队长对朱雅唯和罗浩的婚姻状况做了一次调查:她嫁给他的时候刚刚大学毕业,她身边也不乏条件优越的追求者。两人婚后感情算是相当不错,左邻右舍很少听见他们吵架,更没有什么红杏出墙的丑闻。所以朱雅唯的婚外情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基本上无法考证。我很奇怪她竟能成功瞒过那么多耳目。我总是忍不住想起那双普拉达的鞋子,从某种意义上说,正是它把一切暴露出来的。

鞋子是李舒东送的,这一点李舒东已经承认了,他对漂亮女人都是很大方的。可是朱雅唯为什么要穿着李舒东送的鞋子去见黄德胜呢?这与她把亡夫的婚戒放在梳妆台的抽屉里同样不可思议。或许她潜意识里想要折磨自己,想要惩罚自己?阿加莎·克里斯蒂写了一本书叫《罗杰疑案》,我一直认为那绝顶聪明的凶手之所以会被抓住只是因为他想要被抓住,他想要摆脱他背上的石头。

还有黄德胜,他为什么要在墙上刻下那个缩写?我并不认为队长的解释合乎逻辑——尽管人们并不是总会做合乎逻辑的事。但是一个杀人凶手,或者仅仅只是一个情夫,他所做的,难道不应该是尽量把这种痕迹排除出他的生活吗?抑或,他是怀着一种完全不同的心情刻下那些符号的?

我在自己的头上猛拍了一下,一个念头急速地闪过去——一个匪夷所思的、令人震颤的可能性。

我找到黄德胜曾经住院的医院,谢天谢地,他们依然保留着他的医疗记录。他和罗浩一样,都是A型血。而罗浩的医疗记录显示,两年前他曾经有过一次农药中毒的经历。起因是他在送农药样品给客户时因操作不当,使得样品溅出,不慎入眼。虽然经医院治疗后视力未受到损害,但是却出现了神经中毒症状,住院一周才出院。从此之后,他便落下一个后遗症:三叉神经痛。

“医药费是由他的公司支付的,你猜怎么着?”队长将几张资料放到我的面前,“当时他的公司正在打官司,他们工厂里有一名员工声称其得癌症属于工伤,要求公司赔偿两百万。”

“赔了吗?”

“他们找来了一个化学专家,化学专家只能证明他们公司生产的有机氯农药有可能导致肝功能损伤,有可能是工人在制造农药的过程中因为接触到有毒物质而导致细胞畸变。但是,‘有可能’不能成为证据。”

我与队长对视着,他点着头,这证明我们想到一块儿去了。

“罗浩的身高是一米七四,体重大约七十公斤。”

“黄德胜也差不多,而且他也有三叉神经痛。”我说。

“罗浩长期接触农药样品,也可能因为这个原因而得上癌症。只是脸不同。”

我重复着队长的话:“只是脸不同。”

通过电脑分析和整容专家对照片的判断,黄德胜与罗浩确实是同一个人。可以看出,罗浩一共进行了四项整容手术:鼻形改造、丰唇、割双眼皮和隆下巴。大约由于身患重病不能冒险的缘故,他没有磨骨,因此黄德胜与罗浩的脸型基本是一样的,但四个关键部位的改变已经可以让他成为连亲近之人都无法认出的陌生人。

很明显,这是一个保险诈骗案。罗浩制造了一场假死的车祸,成功地获得了一百万的保险金——这笔钱确实是一笔救命钱,是用来治疗他的癌症的。因为他与朱雅唯的正常收入永远也无法支付这笔庞大的开支,而他也不能指望通过诉讼从公司获得赔偿。朱雅唯是他的同谋,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黄德胜如此信任朱雅唯——因为那根本就是他唯一的亲人,除了她之外,他也是实在没有别人可以托付。

这种手术不可能正大光明地到医院去做,为了防止被识破,只能选择那些见不得光的地下医院或者地下医生。艺美美容医院的记录显示,在罗浩出事前三个月,朱雅唯在该院做了一个开眼角的小手术,手术的实施者正是李舒东。与李舒东的交代相吻合——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为了给丈夫治病,不惜冒险诈骗保险公司——在法律上应该被制裁的行为却也在某种程度上证明了朱雅唯的忠诚。她那时候对丈夫自然是怀着深刻的爱情,但到底还是被现实压碎了。我回忆着她那一日咬牙切齿地说绝不离开黄德胜时候的神情——成为一个背叛者从来不是她的愿望。

“那么,罗浩可能是因为发现了妻子的背叛才杀死了她。”队长叹了口气,“很多不合理的地方都能解释得通了。”

“杀死一个曾经肯冒那么大风险来救自己的女人?”我唏嘘着,“看来我的苦口婆心都白费了。”

可李舒东坚决否认自己更深地参与了朱雅唯与罗浩的计划。“她从没提起过她丈夫,也从来没有要求我帮别人做整容手术——大概是不想连累我吧。”

李舒东有着干外科那一行的人特有的精明和冷静。他每一个用词都很小心,费尽心思要将自己排除在麻烦之外。他当然可能撒谎。朱雅唯能获得的资源有限,他甚至可能是她能利用的唯一一个。

我可以想象朱雅唯的恐慌,她迫切需要一个依赖,李舒东是一个最好的选择——假如他已经被卷入,这个不能说的秘密需要一个出口。在背负着那么大压力的情况下,我很怀疑一个女人会再去给自己找一段需要消耗她更多精力的感情,与其说她当时需要的是爱情,不如说是友情和慰藉。

跟踪李舒东的收获并不大。在离开公安局后他去了墓地,在朱雅唯的墓碑前放了一束百合花。他本没必要这么做,这说明他对她并不心虚。

“后天是她二十九岁的生日。她最喜欢百合花。”

也许李舒东并不像我想象中那般无情。

回家的时候门卫递给我一个包裹——从国外寄来的包裹,收件人是黄德胜。我犹豫了一阵,将包裹拆开,发现里面是一条漂亮的蓝底白花真丝围巾,花纹是百合花。围巾的标价为1099美元。订单日期是17号——正是朱雅唯被杀的那一天。也就是说,那天黄德胜,不,罗浩冒雨出去,是为了到邮局汇款,给朱雅唯买一份生日礼物!他如果打算在那天杀死朱雅唯,为什么还要花这一笔冤枉钱?!对于一个求生的人来说,他的每一分钱都是珍贵的。

也许他想用礼物慰藉妻子,也许他想用礼物挽回感情,也许他想用礼物道歉。这个礼物的价钱刚好和那双鞋子差不多——也许罗浩是想借这个价钱表明他的态度。

我说:“也许我们都错怪了好人,朱雅唯根本不是罗浩杀死的!”

队长沉默了半晌:“如果不是罗浩,那么罗浩到哪里去了呢?如果不是罗浩,那么那笔钱到哪儿去了呢?”

医院传来消息,有一个女人匿名结清了朱雅唯母亲的手术费及住院费——八万六千三。

“长头发,大波浪,戴着墨镜和口罩,个子很高,至少有一米七五以上。”负责结算的护士对她印象颇深,“穿的大衣是那种披风式的,挺波西米亚风的,蓝色格子的。脖子上也系着蓝色丝巾,估计不是模特儿就是空姐吧?”

护士没有义务追查缴费人的身份,所以那女人的姓名便不得而知。

朱家人比警察更诧异,他们一直在向亲戚朋友借钱,但只借到了一万五千。肯一下拿出这么多钱来资助朱家,证明关系匪浅,但朱家人对这个时髦的高个女人毫无印象。来付钱的女人显然并不想被人认出来——可身高便是她最大的特征。

“如果有这么个人,我们肯定知道她是谁。可我们真不知道她是谁啊!谁能平白无故给我们这么多钱呢?哪有人借钱还不想让人还的?”

朱父提了个好问题。送钱给人花无非五种情况:还债、慈善、赎罪、报恩、铁打的交情。交情们已经被验证过了,那一万五便是结果。朱家因为有朱重山的缘故,所以常年只能居于欠债的一方。虽然现在朱重山戒了赌,但经济上仍不宽裕,但也还没到让人救济的地步。他们没有通过媒体向外求助,所以自然也就不会有主动上门的好心人。说是报恩,朱家任何一个人身上都找不出能值这价钱的恩情——至于赎罪,朱家唯一需要补偿的便是朱雅唯的死。

突然冒出来的女人就像是棋盘上多出来的一枚棋子,局全都乱了。

“没来历,没姓名,没理由!”队长十分郁闷,他不喜欢意外,“非亲,非故,非友,哪儿蹦出来的?”

对这么个“三无”人员,实在很难给她找一个合适的位置。

“或许,是受人所托?”我终于找出了一个理由,我脑子里闪过了罗浩的名字。

假如罗浩不是凶手,假如他还对朱雅唯有感情,那么他也许不会对朱母的困境视若无睹;假如他是凶手,可能也会出于补偿和愧疚的心理而给予朱家帮助。不管怎样,他都是最大的可能性。

假如真的如此,那么这个女人是他从哪里找来的呢?她跟他又是什么关系呢?医院调出来的监控录像里只有那女人的一小段影像。她从缴费窗口离开之后,在走廊靠近楼梯的地方崴了一下脚,但她并没有坐下来休息——在她身边几米远便是空着的椅子,她很着急地、一瘸一拐地离开,一个男人跟她撞了一下,她也没有回头。

我们反复看着录像,那女人的走姿始终有些别扭,看上去像是很不习惯穿高跟鞋。

“等一等。”队长忽然将录像放慢,那个与高个儿女人相撞的男子伸手在她的胸部快速摸了一下。可是女子完全没有任何反应。怎样一种情况会让一个女人连非礼都不在乎?

“男扮女装!”我和队长几乎异口同声地得出结论。

披风可以掩盖身材问题,丝巾可以遮住喉结,口罩可以让口音听起来含混,同时又可以遮住脸部特征。罗浩的身高是一米七四,与女子的身高相仿。影像中的女子比罗浩要瘦得多——但癌症末期的患者通常也会快速消瘦。

“人哪!人哪!”队长叹息着。

罗浩当然不会再使用黄德胜的身份。那么他会用一个什么样的身份生活在这个城市里呢?他是住在旅馆里,还是又租了别人的房子?他是否又做了一次整容手术呢?现在,他应该成了一个有经验的逃犯了。一个没有身份的人,脸也成了衣服,唯一不变的只有他的身体,以及身体里的那颗定时炸弹。他费尽心机,失去一切,只是想要活下去。

一个最原始、最本能的动机。

我站在窗口,看着远处的万家灯火。车来车往,如此繁华的城市,于他,和原始丛林大概也无异吧?至少我无法想象我失去了身份之后会是什么样,尽管我在这几千万人口中不过是个蝼蚁般的存在。

“他留在这个城市不走,可能是为了肝源。”

队长很是苦恼,近期医院所登记的需要肝脏移植的记录中,没有可疑人物。

如果他不打算走正规渠道,那么很可能会涉及另一种罪案:非法的器官买卖。会有无辜的生命因此而被损害吗?在利益的链条下总不缺乏牺牲者。

对生命的过度执着也可能未必是一件好事。

西西弗斯因为愚弄死神而被众神惩罚不断重复地推动巨石上山,这块石头是西西弗斯自己制造出来的命运。西西弗斯什么时候能够获得自由?当他认出这其实是他自己的石头并愿意为自己的命运负责的时候。

死亡是每个人都必须要面对的命运。回头吧!

回头吧!我对着灯光大喊。罗浩应该也就站在其中一盏灯光之下。我跌坐到地上,哭泣。我真希望我与这一切毫无关系。

穿着蓝色格子披风大衣的高个女子从售货员的手里接过了六根金条,差不多九十万的交易,整个购买过程还不到半小时。

这段影像来自于某一金店里的监控录像,时间是在朱雅唯死后的第七天。我不知道队长从哪里搞来的资料,但是很明显,这是一个突破性的进展——购买金条的“女人”也戴着口罩和墨镜,除此之外,服装、发型以及步态都说明“她”和在医院里替朱母缴纳医药费的“女人”是同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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