荞麦(下)
密码——金子英说
金波准备打开他爸的那个保险箱。市医院天天在找他,催要他哥姐弟的医疗费。他姐已从昏迷中醒过来了,院方说如若再不交款,就停止治疗了。
金波他姐也同意打开那个保险箱。她说取出钱来先应应急,等她出院后再把钱还上。那八十万元她一分也不要了,要它没用了,原本是要替儿子还赌债的,可是她现在受伤了,动不了了,他连个电话都没有,他心里没有这个妈,她还替他操那份心干吗?要是早知道儿子这样,她根本就不会动那个存折的心思,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德性!
但是仅凭那把钥匙,无法打开那个保险箱,还需要相关手续,尤其需要一组密码。
相关手续很快就办好了,可是金波始终没找到密码。他把从秘洞中找到的东西又翻查了多遍,佟岚也帮他仔细地查阅了,没有密码。
我忽然灵机一动,问,密码会不会是金波他爸的生日?通常人们习惯用自己的生日做密码。
大家都觉得眼前一亮。可是问题又出现了,金波的哥姐弟谁都不知道他们爸的生日是哪一天。他爸的身份证在刘金虎的手里,而刘金虎已经无法再开口说话了。
不过,这个难度并不大。金波说,我爸从小那么有名儿,村里的老人们应该都知道他出生的日子。
刘广涛的生日很快被查到了。老人们记得相当清楚,据他们的上一代人说,1918年阴历八月初十,刘广涛的第一声啼哭,全村人都听见了。那声音,洪亮、震耳!他们说,自古咱们小金家村就有这么个说法,孩子出生时的啼哭,预示着他一生的走势。出生时哭得越厉害,就预示着他长大后越聪明。刘广涛的那个哭声撕心裂肺啊,他日后的那个聪明劲儿啊,就蕴含在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底气里呢!
我们很快就把那个阴历换算成了阳历——19180910!金波用颤抖的手在保险箱上按下了这串数字。
拧动钥匙,保险箱的门瞬间打开了。随即,一股神秘的陈年味道飘了出来……
起坟——警察说
刘金廷开始坦白了。
他说,他们在老爸的日记本上看到那组数字后,就开始在一家家银行里求证,但是得到的答复都是疑惑或否定,都说现在的理财方式很多,单凭这组号码,确定不了是否为本行的客户,让他们一定要找到存折才行。他们在刘金波家翻找了几遍没找见存折和那部古书,刘金虎便想到了墓穴。他说那是一个最安全的地方,谁也不会想到,更不会找到。经过商量,他们准备掘墓。但是掘墓说起来难听,会招致唾骂,最后就想出了起坟的办法。把老爸接回北京,不忍心让他孤零零地躺在几百里之外,是个最好的借口。
他们决定,趁给老爸办“五七”把墓穴挖开。
刘金廷说,为了能使爆炸成功,他先引诱性地在埋放炸药的地方轻轻用十字镐刨了一下。刘金虎是个急性子,见他没力气,就把他推到一边,把镐头抢了过去。他正好借机躲到了一旁。
刘金虎第一镐头下去,墓地没有动静,只把镐头深深地扎在了泥土里。第二下,还没爆炸。刘金廷的心里就开始发慌了。炸药不灵吗?假冒伪劣吗?若是再刨下去可就要露馅儿了!
就在他心里的鼓越敲越响之时,只见刘金虎噗噗往手心里狠狠地吐了几口唾沫,之后把镐头举过头顶,朝着那个地方狠命地砸去。火星四溅,声音尖锐震耳,砰的一声,墓穴被炸开了!
问及炸药源,刘金廷交代说,在北京他听一个哥们儿说,在惠南镇小商品批发市场里能买到。他便于一个多月前去那儿购买了五公斤,趁着下暴雨,把炸药放在小金家村村西口大得求的缝隙里,把它给炸了。
我问,为什么要炸它?
一是试试炸药灵不灵,试试威力;二是听说那是块陨石,挺值钱的,结果就是一堆烂石头。
你怎么引爆的?
用雷管。
那漫天的血腥味儿是怎么回事?
是猪血,为了打掩护。
这么说,你早就预谋好了,要将刘金虎和刘金荣炸死,对吧?
主要是针对刘金虎,所以我才引诱他亲自刨。
就因为那个传说中的存折?
刘金廷边摇头边说,不光是为了存折,还有其他的事情。刘金虎霸占了我爸的房子,趁着我爸卧床头脑不清醒之际,把房子过户占为己有。刘金虎还虐待老人!特别是后来他把房子租出去后,让我爸栖身在小厨房里,冬天冷,不给取暖,夏天热,不给安装空调,我爸病了,卧床不起,他不但不管,还在我爸看病需要花钱时,分文不给!
我脸上的肌肉倏然抖动了一下,叹了口气,又问,你有没有同谋?
刘金廷说没有。
按照你刚才的供述,你弟刘金虎独吞了家里的房产,你和你妹刘金荣都应该怀恨在心,都具备炸死他的作案动机。
刘金廷摇头说,这件事跟她没关系。
照你这么说,那就出现了新的问题——是你弟刘金虎独吞了家里的房产,是他虐待了老人,你恨他,炸他,合乎逻辑,可是你干吗还要把你妹刘金荣也一块儿炸了呢?
刘金廷咬了咬牙说,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爸是文化人,手里头有不少名人字画、古玩什么的,我爸病重的时候,她偷走了不少。
我换了话题,问他,刘金波从小就离开了家,跟你们没生活在一起,按理说他跟你应该没什么交集,那你为什么在购买炸药时称自己叫刘金波,并把那把铁锹放在墓地,以此陷害他呢?
刘金廷说,刘金波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口口声声说不要家里的东西,一心孝敬老人,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可是他更贼,居然早就琢磨好了,密(北京土话,偷、藏的意思)了我爸的存折!
我问,你确定?
刘金廷说,当然。还有一本古书,相当值钱的古书也被他密了!后来我们问他古书藏哪儿了,他谎称烧了,烧给我爸了,这不是胡说八道吗?现在谁不知道古物件值钱,电视里的收藏节目一档又一档的,他能把钱给烧了?现在是什么社会?金钱社会!警察同志你想想,他能烧钱吗?
刘金廷感到口渴了,便向我们示意想要杯水。童鞋起身给他倒了一杯。刘金廷看了看放在手边的纸杯,迟疑了下,没喝。他的嘴唇动了动,干咽了口唾沫。巴豆问他怎么了?他没说话,又干咽了口唾沫。钮扣明白了,就问他是不是想喝茶水?他点头,一丝不好意思的表情浮在了他的脸上。孔队说,你们北京人好像都爱喝花茶,对吧?叫“高”的还是什么的?
刘金廷赶紧点头,说是高沫儿。
一缕茶香在刘金廷跟前飘起来时,他的心里便涌上来了一股柔情。或许他想起了他妈把一壶茶沏在藤萝下面,他和他爸、他弟、他妹一起围坐在院子里吃瓜果闲谈的情形了。那时候,白云在天上漫漫地卷,风在四周轻轻地吹;知了在树上轻吟,蝈蝈在藤萝架下欢叫;一只白色的老猫在他们的脚下蹭来蹭去,喵喵地轻声细语,他们几个孩子争相把它抱在自己的怀里,抚摸、哄逗,老猫干脆就仰面朝天地躺下,闭上眼睛,懒洋洋地任人揉挠。
他哭了,他使劲儿地用手捂着脸,手铐哗啦地响了一声。眼泪悄悄地从他手指缝儿里透出来,顺着手掌,弯弯曲曲地滑落,穿过了手铐,最后滴在了椅子的扶手上。扶手上有把锁,把他的身子锁得很牢。
他知道,那样的日子,已经被关在了时光隧道之门的另一端。而那扇门,一经关闭,便再不会开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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