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春秋图(下)
第四章 夏
一只湿淋淋的麻雀,正站在榆树枝上,细心地歪着小脑袋,扑楞着翅膀,用小爪子挠着,像一个青涩的少女在抚弄自己刚洗过的湿头发。
而此时,宋建设正透过堂屋东间的格子窗,贪婪地盯着这只被大雨淋湿的麻雀。他想看它展翅高飞时的那一个美妙的瞬间。
这是一个周日的傍晚。一场暴雨刚过,太阳时出时隐。宋建设的大院子里,一片花生正吐着细碎的黄花,它旁边的蕃茄和还有豆角,各自青翠成一汪水。
中招刚刚结束,老师们都在加班填写学生档案,这绝对是可以多拿几个加班费的。但宋建设不想拿这个钱,昨天中招一结束他就回来了。今年儿子的高考成绩不理想,特别是数学,已经决定复读了。桂芝只认为这是他不管不问儿子的结果,见面就骂,他呆在城里就更没意思,索性决定在皇过集度过整个暑假了。
那只麻雀飞走了,姿态是不是美妙,宋建设并没看清。但他追随麻雀消失的目光最后还是被蓝天吸引了,老家的蓝天就是蓝啊,蓝得有点儿像麻雀的翅子的边儿。宋建设感慨着,越来越觉得自己是一只被撵进城里的麻雀,根本无处落脚,幸亏还有老家。
宋建设站在院子里,满足地打量着每一种自己亲手种下的蔬菜和作物。多美好啊。宋建设感慨着,突然又想到了同学会里的那些同学,心情顿时灰暗。在他画画之后,在他不当会长之后,在他把这个院子收拾得充满田园风情之后,他曾经多次邀请几个要好的同学来这里闲坐,但是他们一律都说忙,一律说一个破院子有啥好看的。这让他和大家越来越离群,以至于连一年两次的同学聚会都不愿意去了,去了也多为沉默。宋建设心里忽然一阵感伤,他想不明白,自己和同学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为什么就像那些本不该被拆掉的房子一样被毫什么不可惜地扫荡了呢?
宋建房正在感伤,他老婆桂芝又打来了电话,语气骄傲:“我再给你正式说个事儿,我要在小区买房了。六年了,农机局大院里的那个破楼我住够了!又漏了!”桂芝突然又生气地大嚷起来。
“只要有钱,想买就买吧。”宋建设不想和她吵,看着一地青菜应付了一句。他知道,这几年,老婆是挣了些钱,但他这些年工资本早交了,他花钱也就是从画麻雀开始的,买纸买颜料,买买方面,每个月也就百十块钱;最近半年,又多了百十块钱的酒钱。
“你,你就这态度?”桂芝又恨上心头地说,“人家都是朝城里去,你却要回农村。中,反正到时候房产证上就写我一个人的名儿!你就死在皇过集吧!”
这一回,是桂芝主动挂断的电话,她对宋建设看来真是死了心了。宋建设倒是如释众负地长出了一口气,要是能死在皇过集,他倒觉得一种福分了。
宋建设本想再凑和着再来桶方便面当晚饭,但是郑老师却主动给他送来了一大碗甜面条,还有一碟子蒜拌黄瓜。宋建设感动得连叫了两声郑老师,强忍着眼泪,把吃食放在走廊下面的破方桌上,大口吞咽面条。
“建设,你说咱皇过集往后到底能发展到哪儿去啊?”郑安邦的粗眉毛拧成了两个黑疙瘩。
宋建设停下筷子,想了想,又想了想,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唉,这皇过集啊,千把年的镇子,年把就给毁净了啊,真不甘心!”郑安邦站起来。
一只蝙蝠索索地从院子上空飞过。
“别的不说,就你家院子处的这地方,那可是皇过集最神奇、风水最好的地方啊,要不,你咋能成集上的第一个大学生呢?唉!就怕早晚也保不住啊!”
这话让宋建设的手一拌。是的,他的心突然抽了一下:以前他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总是不愿意相信这会成为事实,但现在郑安邦也提出来了,他怎么还能做到自欺欺人?有时,他站在院门口的细街上朝西看,每一次都能看到挖掘机在粗暴地铲除着街面的破房子,它们象噬血的霸王龙,一步步逼近大禺首。是啊,要是他的老院保不住了,他以后又住到哪里去呢?要到哪里去画麻雀呢?
这时,前面又传来郑安邦老婆的叫骂,直吼郑安邦又死哪儿去了。郑安邦苦笑了一下,朝外走,走到院门口他又站住回头说:“对了建设,我孙子大学毕业了,回来住了一天,住不惯,今天就回北京了。临走,他看上了你的那四幅画,非要,我只好送给他了,你不介意吧?”
宋建设失神地摆了摆手:“介意啥啊郑老师,有人喜欢我的画我高兴得很。”
宋建设再也没心哧喽面条,推碗勾头进了堂屋,拽出一整瓶酒,打开,骨嘟骨嘟就干了。这,足足比以前多喝了半瓶。本想像以前那样画画麻雀,但屋里太热,汗出得他水洗一样,就索性拉起凉席,歪歪扭扭地去屋后的那片充满神秘色彩的空地上去睡觉了。
宋建设家屋后的那边空地不大,也就是三间屋子大,很平整,长着一棵几搂粗的黑槐树。除了夏天,这块地方好像也没什么,但一到夏天它的神奇之处就显出来了:没蚊子。是的,没有蚊子。而没有蚊子的原因嘛,传说就是因为那个刘秀皇帝在这里睡了一夜。他睡的那天夜里,蚊子乱飞,叮得他没法儿睡觉,他就说了句“怎么这么多蚊子”,奇怪的事便发生了:所有的蚊子都消失了。也就从那时起,这片空地上,就再也没有蚊子了。从此,这个地方越传越神,也成了皇过集最有名的不入流的景点之一。搁以前,时不时地还经常有顺路过的外地人来瞅几眼呢。
除此之外,这块坡地后面不到一丈远,还挨着一个猪腰子形的池塘,一到夏天,通风近水没蚊子,绝对是夜里睡觉的好地方。一到晚上,这块地方就铺满了凉席子,来晚的人,只能挤边儿睡。因为争地方打架也是常有的事儿。但那是以前,以前没空调的时候,这会儿,基本上家家都安了空调,谁还来这儿凑热闹?而它原来的神奇之处,也被慢慢揭开了:没有蚊子,是因为地势高,风急,蚊子存不住身。
一身酒气的宋建设在竹席上重重地躺下来,屁股把潮湿的地面砸得咚的一声闷响。没有风,外面也有点闷热。不等他闭上眼睛,蚊子的嗯嗯声已经隐约传来。看来神奇的传说也已经失效了啊。宋建设自嘲地咧了一下嘴,只觉得头越来越大,越来越晕,根本不想动,好像也动不了,当然他也没打算躲开那只蚊子。
树影斑驳,一轮明月正隐在树头后面,亮斑撒了一地。细碎的蛙声,从宋建设脑后的池塘里长一声短一声地冒出来,和他呼出的酒气混在一起,黏黏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宋建设坚强地感觉着左肩上的一只蚊子的叮咬,还是不想动一动,他只想痛痛快快地睡一觉。他知道,他真的快醉了,他想睡觉……
突然,一阵机器的轰鸣传来,非常迫近!宋建设惊得猛一精神,忽地坐了起来!妈的,雨刚停你们就开始拱了!宋建设暗骂一句, 心里更糟了。李猛他们拆迁得越来越快了,郑老师的叫骂也越来越无力,越来越无济于事了。他非常明白,大禺首,包括他的家,看来是真的保不住的。将来,自己可如何安身,又到哪里找一处静土作画呢?
宋建设努力地坐着,呆坐了好一会儿,面对三四只蚊子的围攻,全然无心挥打。直到缩着脖子坐累了,直到想得脑子一片昏胀,才重新歪斜到凉席上。头刚一挨到凉席上没一分钟,宋建设睡着了——但这并不是好事:这是他的病又犯了。宋建设的四肢一动不动,但他的大脑并没有进入睡眠状态,而是格外清醒地捕捉着四周的一切动静。此时,宋建设感觉四周一片寂静,连蚊子和蛙声好像都一下子退到了千里之外。而月亮也已移出了树梢,明亮地落在自己脸上,这让他极度不安,感觉自己就像一只本想躲进黑暗中、却偏被一只探照灯对准了的猫头鹰……
此时宋建设的大脑越来越清醒,也越来越惊恐,因为他知道这意味着,他个已经消失好多天的噩梦又要重现了!
果然,只是一闪而过的空档,宋建设就觉得眼前一黑,好像有什么挡住了月光!接着,一只巨大的、乌黑的、尖利的鸟嘴,又像以前那样慢慢地,慢慢地,满浸着冷酷的狞笑,刺向他的眼睛!
“啊!”宋建设发出一声尖厉的惊叫,脑子格外清醒!但他的四肢根本无法动弹,只能在喉咙深处发出困兽一样的呜咽……
宋建设的意识在拼命地奔逃,但完全没用,他逃到哪里,那根邪恶的鸟嘴就轻易地追到哪里,他只有拼命地逃逃逃……
突然,绝望中的宋建设只觉得左膝盖轻微地一疼,他便一下子睁开了眼睛——没有,什么也没有,只有明亮的月光,落在他脸上,落在他大汗淋漓的躯壳上。是的,刚才,一定是一只蚊子的叮咬把他从噩梦中吸了出来。
宋建设努力了好久,才坐了起来,内心的惊恐不但没有减少反而在醉意朦胧中更加凸显。他决定回家去睡。但他也知道,要想再睡,只有再用凉水洗脸,让大脑重新清醒,和四肢同时慢慢进入睡眠状态。只在这样,才能不再做噩梦。
宋建设撑了几次才撑起身子,他晃着身子站起来,无意间朝北边的池塘一看,顿时一愣:月光下的池塘,平静得像残疾人的一只空袖子。又大又圆的月亮,正落在池塘中央的水面上,充满了诱惑。
宋建设走下池塘,站在塘边,头晕得厉害了,他甚至可以清晰的闻到自己呼出的酒气。是的,我醉了,我真是醉了。宋建设咧嘴笑了笑,努力地撑开眼皮,盯着那个又大又圆的月亮。他越看越觉得月亮离自己切近,连上面的灰黑的环形山都看得清清楚楚了……宋建设觉得那些形状好看得黑,就像是一只单飞的麻雀背对着自己……自己都有三十年没碰过麻雀了吧。它们的身子是那么小,却又是那么暖。啊,当一只麻雀应该是幸福的吧?可以自己飞,就算是和一群麻雀混在一起飞,也应该很好吧……
宋建设想着,一只脚就迈到了水边,凉凉的塘水让他觉得非常舒服,就像一只雨后的麻雀在高枝上梳理羽毛。宋建设忽然就觉得浑身发痒,像是要生出一身羽毛的感觉……
要不,我就去月亮上找那只麻雀们吧,摸摸它的羽毛,再和它一起飞,该是多么大的快乐啊……
宋建设就这么痴笑着臆想着,就这么慢慢地朝塘水中间的月亮上走过去……
他的一只脚刚紫踏进池塘的水,那月亮就开始晃动起来。
宋建设于是便惊慌地看到月亮上的那只大麻雀也跟着一起晃动起来,好像马上就要飞离月亮!
宋建设这可下急了,甚至是怕了,他,猛地向前方的月亮扑去——
“扑通!”
……
第五章 补记
一大早,郑安邦去池塘边闲转,先是看到了宋建设家的凉席,接着又看到了漂在池塘里的一具尸体。郑安邦一声尖叫,惊跑了那棵黑槐树上一群叫闹的麻雀。
宋建设的丧事,是郑安邦打理的,他跑里跑外,眼睛一直红红的。当天上午11点,一听说,刘兵和李河东就在次日上午赶过去了。两人在院子里就听到屋里传出宋建设妻子和儿子的哭声,以及他老婆桂芝反复悲嚎:“都怪我啊都怪我,是我咒他死在皇过集的啊……”
刘兵和李河东,相视无言,热泪盈眶。
按照镇上的规矩,人死后的第三天,接受亲朋友好友的吊唁。按众人的看法,来吊唁的的人越多,死者的家人越会有虽死犹荣的光荣感。但三天的时候,来吊唁宋建设的人很少,他的亲戚本来就只有三五家,而所在的学校只来了一个副校长和三个同事;来得最多的群体只能算是同学会的了,十四个人,来了十四个。要按大家所说,不是说忙就是嫌热,一半也来不了,是刘兵声色俱厉地一个一个通知的,要求必须来,谁会不给他面子呢?
宋建设的三天,是今年夏天最热的一天,室外温度快四十度了,连鸡狗都不知道躲哪儿去了。同学会的一帮人来得有点早,当时正有宋建设家的两家亲戚接连吊孝。这帮子同学就站在宋家院子西边的林杨树下等着进去吊唁。这时,一个当律师的同学说:“建设真不不值啊,听说当时学校叫他加班不加班,非得回来拖清静画麻雀,这下可惜了,连个因公牺牲都弄不成,得少赔一二十万啊。”
几个同学都说对。这时,又有一个同学指着宋建设家的大院子说:“这个大院儿在是要县城,最少能卖五十万,在这镇子上,白搭了,最多值三万,还得碰上愿意买的。”
这回说对的同学更多,接着又有更多的同学骂起了城里飞涨的房价。
过了能有十来分钟,同学会的同学在刘兵的带领下,顶着把头皮晒得发烫的大太阳进了宋建设家的大院,到灵棚前给宋建设的遗像三鞠躬。刘兵动了真感情,眼含热泪,三鞠躬之前,他直视着宋建设的遗像,觉得他好象是面无表情,又好像充满了悲哀,好像在看着每一个人,又好像谁都没看。看了几眼之后,刘兵不敢再细看,有些莫名的心虚,而以前的关于他和宋建设之间的往事,则像鸟群一样掠过他的被酒精麻醉过多少次的脑海。
宋建设死罢一个月。
这一天上午,刘兵忽然接到宋建设的老婆桂芝的电话,说请他带上几个宋建设当年最好的同学再到他家去一趟,说有个事想请大家帮忙。
刘兵想了想,就打了几个电话,叫了五六个同学,在当天下午赶到了宋建设的出租屋。
到地方一看,桂芝正在让人搬家,东西都搬个差不多了。
“我知道,生前你们几个的关系最好,我们要搬到新房子去了,临走我们再见个面。”
桂芝表情悲戚地低着头,说着话,弄得刘兵几个人的心情还真的挺沉重,又想到了宋建设的种种好处。
“结果,我们在搬家时,在床底下发现了这个。”桂芝说着,又动作麻利地打开桌子上的一个方便面箱子,“这里边是建设画的七八张画,你们就随便挑挑吧,帮他卖掉,唉,他的画好歹也是艺术品。”
众人面面相觑,这才明白了桂芝的用意。刘兵心里这个烦啊:妈的,现在又说是艺术品了,那一回当着我面把建设和他的画骂得跟狗一样。什么帮着卖,这不是明打亮腔硬摊派吗?
但事这到这份儿上了,大家也只能表情肃穆地掏钱。刘兵带了个头,随便挑了一张,惦量了一下,掏了三百。接下来的几个同学,便是一百二百地掏了。要说宋建设的这些画啊,大家看着心里都觉得挺丧气的,每一只麻雀图,画的都是单个的麻雀,不是单飞就是单立,不是飞在空荡荡的秋野,就是立在破败的屋檐下,总之,看了就是让人败兴啊。
众人仓促地买完了宋建设的那些遗作,又仓促地出屋,头都没人回一下。桂芝送了两步,又很关怀地冲着大家的背影说:“快该换季了,我那里刚进的秋装,带着老婆孩子去挑吧,绝对优惠!”
宋建设死罢的第二个月。
这一天,是个好日子,刘兵可忙坏了。因为这一天他的母亲要过六十六大寿,而画麻雀的陈大师的画院,也在这一天挂牌,并给他下了请柬,他又不能不去。
关于母亲的大寿,刘兵本来没想张扬,毕竟是在提副局长的关键时刻,他只想把亲戚和同学会的老关系请来就算了,但消息走露后,不断有人打招呼要求到场给老太太祝贺,最后,他只好在县城最偏僻的一个宾馆订下了酒席。当天,亲戚朋友同学同事,来了一帮又一帮,他里里外外地招呼着,忙得跟孙子拜年一样。
同学会的十三个人全部到齐。刘兵和他们混在一桌,很兴奋地接受着大家的一致祝贺:他升副局长的小道消息早就传出来了,几成定局,除非一把手王局长反对。但王局长又怎么会反对呢?
众人喝着喷着,不知怎么地就说到了宋建设和他的画。
有人说他这辈子不值,有人分析他不值的原因,说他太老实,太不懂人情事故,根本不像个现代人,人家都争着进城,他却是一个劲地朝农村缩溜。
“回镇子上你就好好歇着啊,他还画画,画就画吧,画的画不中看。”有个同学说完才不屑地咬了口四喜丸子,
李河东说:“我怎么听说他的四张画让郑老师的孙子要走带北京去了?”
“拿到哪里都是擦腚纸!”
“不,你错了,绝对不是擦腚纸。”刘兵一脸正经。
众人疑惑地看着他。
“拿它擦腚都会脏屁眼儿嘛!”七成醉的刘兵来了句粗话。
众人无不大笑,有一个还拿筷子敲盘子,呯地敲掉了一个沿儿。
这时,刘兵又问原来那几个掏钱买宋建设画的人,画都弄哪去了。
答案有几个:烧了,扔垃圾桶里了,反正不知道弄哪去了。
等刘兵想起来陈大师画院挂牌的事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半,他睡醒之后的事了。思考再三,他还是封了个千元红包开车赶往画院。他明白,陈大师给他下请柬纯粹就是想多捞份份子钱,不是人到礼不差,是礼到不差人啊。
只好在下午带着一千元贺礼过去。刚进院,就听到陈大师竟然已经在大声给弟子们上课了:“从我画麻雀二十年的经验来看,麻雀图,贵在热闹,和谐和欢乐。所以,一定要画成群的麻雀才有气氛,它们,本来就是闹腾的东西嘛。”
接着,刘兵就听到了哗哗的掌声。
刘兵想到宋建设的那些不入群的麻雀图,不禁在心底长叹一声。
傍晚时分,刘兵正在卧室里清点礼金登记随礼者,忽然接到王局长电话,语气低沉:“马上到我家来一趟。”
刘兵心里一喜:自己这个副局长的事一定是十拿九稳了!
但是,等刘兵见了王局长,却是一愣,王局长脸色怎么阴沉啊?他刚要说话,王局长突然一拍桌子:“刘兵啊刘兵,没想到你给我藏奸啊!你竟敢不给我弄一张!”王局长语气愤怒,对,是愤怒。
刘兵大惊,不知道王局长指的啥,话都说不成了。
“我刚刚在书画拍卖网上看到一组作品,是你的那个死罢的姓宋的那个同学画的麻雀图,一组四张,有人已经出到40万元了!他画的比那个啥陈大师好多了!”
刘兵听得头嗡嗡响,他不敢相信啊。
“赶紧给我想办法找一张!要是找不来,嘿嘿……”
刘兵当然明白王局长的话意味着啥,驾车一路狂奔赶回了皇过集。车穿过小禺首的时候,街道两边还是灯火通明,几班民工正在紧赶慢赶建房子。
刘兵的车开得太快,车颠得厉害,在拐弯时一下子冲进了一个砖头窝,车猛一颠,一下子碰住了他的脑门,那叫一个疼啊。刘兵恶狠狠地骂着,倒着车,这时,一个人偎了过来,讨好地拍着车窗。刘兵一看,是支书李猛,心里一动,就摇下了车窗。
“刘科长,顶多三个月,我们就能吃到大隅首了。你放心,到时候二期结束,我保证给你弄几间便宜的门面房!”
这话虽然也很让刘兵高兴,但一想到宋建设的画,他的心情马上大坏,说了声谢谢就开始专心倒车了。
刘兵的车直接冲到郑安邦家的屋后,他敲开门,马上向郑安邦要了其孙子的手机号,然后,便打手机便出了郑安邦的家。
“……大侄子,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你看能不能破给我一张啊?”说了好一阵子,刘兵才说出真实意图,他甚至带着几分乞求。
“不行不行!不能拆着卖,这是一套四季图,一拆价值就大打折扣了兵叔!”对方很行家地说,“我这套图还能涨,它画麻雀的风格太独特了,它一定还可以再涨,我在北京买房弄首付就指望着它了哈哈哈……”
刘兵听得浑身颤抖,猛地一巴掌拍到自己头上,带着哭腔,沉闷地干嚎了一声——“建设啊……”
而此时,在北京某出租的地下室内,郑安邦的孙子正得意地笑盯着他的二手电脑,转动鼠标,一串国画刷地闪过屏幕,最后一张,定格在屏幕上:一只麻雀,正掠飞在无边的雪地之上,黑眼悲愤,状如孤鹰……
作者简介:许铭君,河南省虞城县人,河南省作协会员,公安部文联会员,《木兰文学》杂志执行主编,现供职于河南省虞城县公安局。
目前已在《北方文学》《奔流》《西部》《小小说选刊》《微型小说选刊》等报刊发表小说、散文等作品150余篇;16集电视文学剧本《风雨刑警》获公安部首届金盾影视剧本比赛三等奖,多部微电影获国家、省部级奖励;已出版长篇小说《魅影》,个人文集《蝉声远逝》,另有四部长篇小说在当地报纸及起点网连载。
责任编辑:方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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