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东疑云(下)
9.解影阳笔记本第41页红字:绝命毒师。
解影阳接到严萍的来电之后,记下了边宝的联系方式,便急匆匆地赶去了庄正进的家中。庄正进也是和他同一期培训加入警队的,他和解影阳、余成三个之间因为在警校培训时发生的一起案件而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关系匪浅(见解影阳探案5之噩梦)。庄正进的年纪最大些,所以平时都称呼他为老庄。解影阳和余成培训结束之后都被分配到了刑侦线上,后来解影阳又转到了经侦大队,而老庄,因为以前做过驾校老师,则被分配到了交警。
这一次解影阳委托严萍帮忙查案,没想到严萍却又找了老庄帮忙。所以严萍在电话里吼了几句之后,就让解影阳直接去了老庄那儿。到的时候,严萍正在老庄的办公室里和老庄闲聊着什么。
解影阳打了个招呼:“小萍,老庄!”
老庄坏笑着调侃道:“哟,一见美女,就忘了兄弟,你看,打招呼都把我放后面了啊?”
严萍很少见地显出一些羞涩来,低声道:“他一进来正好先瞧见我而已啦。”
老庄大笑起来:“没错没错,一进来就看到美女了,看不到兄弟了!”
“滚蛋!”解影阳瞪了老庄一眼,便切入正题,“那个事情,怎么样了?”
严萍撇了一眼老庄,对解影阳说:“你问他呗!那个虽然涉及毒驾,但当事人都死了,最后又是定性为事故的,档案都在他们事故科,我就让老庄帮忙一起找的,他可是好兄弟啊,到后半夜还给我打电话说找到了……”
解影阳忙奉承道:“嗯嗯,辛苦了!”
“喂,你怎么不对我说?”老庄一副不满的样子,“那还是我找到的,要不是我……”
“行啦,知道你辛苦,大哥!”解影阳无奈地作势给老庄捏捏肩膀。
“啊,舒服,哈哈哈,这还差不多!”老庄一副惬意的样子。
“差不多行了啊!”解影阳一拍老庄后颈,笑骂道,“赶紧,怎么个情况?”
老庄“唉哟”一声,摸着后颈,见解影阳似乎真的很着急,便收敛笑意正色道:“我在刚进交警的时候,曾经整理档案见过那个事故的信息,当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缺少其他的资料,只能作罢,所以这次小萍一说,我就有了印象,只是档案太多,所以找的时候花了点功夫……”
解影阳知道老庄一向精明,能这么说也不算意料之外,点了点头“嗯”了一声,等待老庄继续说下去。
“从档案记录来看,当时对于这个事故是有一些争议的,最大的疑点在于陈财根的死因……”
“死因?不是毒驾导致的事故吗?”严萍有些疑惑地问了一句。
老庄点了点头:“毒驾导致事故是没错,但是在对陈财根验尸的时候,除了发现甲基苯丙胺(毒品成分)的残留,法医还发现,陈财根有着极度明显的心脏麻痹迹象……”
“心脏麻痹!”解影阳不由得喊出了声来,韩忠的死因正是心脏麻痹!
老庄看了一眼解影阳,似乎对他会表现出这样的反应早在意料之中,嘴角带着些笑意继续说道:“当时对于这个疑点,产生了两处争论。一是过量吸食毒品是否会导致心脏麻痹的发生,但这种争论并没有什么结论,无论可能性有多大或多小,这样的可能性毕竟是存在的,况且,也已经无法判明究竟是事故导致了心脏麻痹还是因为突然的心脏麻痹导致的事故……”
“第二点呢?”严萍追问道。
“第二点,是争论最为激烈的,就是心脏麻痹是否是陈财根的死亡原因。”
严萍又一次困惑了:“什么意思?毒驾导致也好,什么原因刺激也好,反正导致了心脏麻痹,然后汽车失控发生车祸,这不是确定无疑的吗?”
老庄没有回答,而是笑眯眯地看着解影阳,后者撇了撇嘴,解释道:“老庄的意思应该是,汽车失控、事故发生之前的瞬间,陈财根可能就已经死了。”
“瞬间……已经死了?”严萍还是没有明白过来,想了许久,忽然瞪大了眼睛捂着嘴道,“你们是怀疑,他杀?”
“嗯。”老庄点了点头,“当时的技术还不发达,心脏麻痹的发生和事故的发生十分临近,无法准确的判断出……但根据尸检心脏麻痹的情况看,已经可以达到致死的程度了。”
解影阳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问道:“那周书韵呢?”
“哦,那家伙?”老庄见解影阳问起,便把一大叠档案丢到了解影阳面前,让他自己翻看,然后解释道,“你自己看一下吧……那个家伙是被当做头号嫌疑人的,他又充分的作案动机,作案时间,甚至连作案条件也匹配,可惜的是,没有证据……”
解影阳一边翻阅着陈旧的档案,一边点头听着老庄说着“也幸亏当时没有对他采取措施,要不然,这样的案子到了今天,一准被当做冤假错案的典型,翻案追责,当时的办案民警可就惨了……”
“这个!”解影阳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一脸惊诧地把案卷挪到老庄面前,指着上面说到,“X8,周书韵研发出来的新药,有致命缺陷,会在服药后三小时左右产生心脏麻痹甚至导致死亡!”
老庄瞄了一眼案卷,耸了耸肩道:“嗯,是啊,所以我说周书韵有足够的作案条件。根据当时的案情,陈财根夫妇就是在他到访后驾车外出发生事故的,而时间也差不多接近三个小时,当时侦查员判断周书韵到陈财根家之后寻机在陈财根的水或事物中下了X8,可问题就在这里……”
解影阳若有所思地着老庄:“没找到?”
“没找到。”老庄点点头,补充道,“当时的技术太low,在陈财根体内发现疑似未知药物残留是在尸检的第三天了,残留的剂量太少加上保存手段落后,根本无法和X8进行比对……”
严萍听着两人对话,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打断老庄的话问道:“陈财根家中呢?周书韵要下药,肯定会在他家中留下药物残留,比如水杯啊什么的……”
“不是说了没找到么。”老庄不耐烦地挥着手,抢回了话语权,“导致最后下了事故而非他杀的认定,最关键的原因就在这里,在陈财根家中没有找到类似的药物残留,而在尸检的那三天中,陈财根家门窗紧锁,也没有异常的入侵痕迹。就因为缺少了这最为关键的一个物证环节,周书韵才被认定是无罪的。”
“哼!”严萍听完气鼓鼓地说道,“周书韵肯定有问题,就该抓起来狠狠地揍他一顿,看他招不招!”
解影阳和老庄无奈地相视而笑,放在当年,刑讯逼供的事情也不算什么新闻,说起来也真算当时办案的民警幸运,若真这么做了,就算周书韵真的招了,只怕到了现如今,只要周家的人有那么点翻案或是弄点国家赔偿的念头,恐怕这麻烦就大了。
“咦?狗?”解影阳轻轻地发出一声惊叹。
“什么狗?”老庄和严萍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解影阳皱着眉头仔细地翻阅着档案卷宗,一边敷衍着应了声:“中华田园犬。”
严萍翻了个白眼:“不就是草狗吗?”
“嗯。”解影阳似是而非地点点头,却没有进一步解释。
老庄靠了过去,看了看解影阳手里的卷宗,恍然大悟地笑起来:“嘿,当时几个侦查员不死心,出了所谓‘闹鬼’的事情之后,把死狗拿回来验了,还真发现了X8,就找了周书韵,结果是那家伙因为怀念汤莲,想要便宜地买下汤莲生前住的房子,才出的幺蛾子。据说他们本来是打算给他安个‘故意损坏公私财物’的罪名,可农村的一条草狗实在是不值几个钱,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
老庄还在津津有味地说着不知哪儿听来的八卦传闻,解影阳却已经陷入了沉思当中。直到某一刻,淡淡的笑意挂上了嘴角,拍了拍老庄的肩膀说:“原来如此,谢了,兄弟。”
老庄愣了愣,下意识地回答道:“不用谢!额……怎么了?”
“没事,明天我下派布桥镇派出所的时间就到了,能来接我一下吗?”
“明天我倒是休息,你车呢?”
“我老婆在开。”
解影阳一边说着,告辞了两人转身离去,一边嘴里又开始低声地嘀咕道:“接下来,就剩下排除其他和固定证据了。”
回到派出所的时候,解影阳看了看时间,差不多三个小时,想着要去叫醒余成,结果一进门余成就迎了上来:“影子,你来得正好,走,一起去逮周书韵!”
“什么情况?”解影阳楞了一下,自己正要和余成说关于周书韵的事情,结果他像是未卜先知似的直接打算去抓人了。
“嘿,王法给力啊!”余成兴奋地说道,“韩忠体内的未知药物残留成分鉴定出来了,与X8成分比对一致!”
“给力!”解影阳也赞了一句。
“是啊,我给王法提了X8的事情,结果老头不知托了什么人,神速地搞到了当年的X8评估报告,把成分都搞清楚了!”
余成继续兴奋地说着:“这药有一定的安眠作用,但在服用后3小时左右,会导致服药人因心脏麻痹而死亡!与韩忠的死亡原因一致!”
解影阳似笑非笑地问道:“那周书韵的不在场证明呢?即使有三小时的延迟,在韩忠死亡时间往前推三小时,那就是晚上六点钟左右,那个时候网吧的监控证明周书韵同样待在网吧里没出去过……”
“这个……”余成挠了挠头,“就算他有不在场证明,X8的事情是铁板钉钉的,周书韵逃不了干系,再说了,那个监控,哼哼……”直到这个时候,余成似乎还是觉得那个监控有问题。
解影阳耸耸肩,也不做什么争辩,随着余成一道出门去找周书韵了。
10.解影阳笔记本第41页黑字:必须要确认的问题,不在场证明。
对于警察的传唤,周书韵显得很淡定,十分配合地跟着到了布桥镇派出所,离开网吧的时候还安慰网管小王不要担心,抛下了一句“要相信法律,事实会证明我的清白”。
相比之下,余成则显得十分地暴躁。对周书韵的讯问很不顺利,他交代的事情都是警方已经掌握的,而警方没有掌握的,他则一字不提。当问及韩忠体内检出的X8药物残留时,周书韵居然没有一丝的惊慌,只是说那药物的评估报告不是什么秘密,有其他人搞到并研制出来也很正常。
对于他这样的态度,简直是刀砍不进水泼不进,在缺少决定性证据的前提下,余成还真的没有什么好办法对付他。最为关键的是,周书韵在案发时间段内有着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乃至于余成甚至都不敢问他那段时间在做什么。好在周书韵也算颇有风度,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与警方过多地纠缠不清。
派出所的一间办公室里,解影阳给余成递了根烟,安慰了几句,又问他“一起出去吃碗面吧?”去抓周书韵的时候已经是午饭时间,对方倒是刚吃好,但余成和解影阳却一直饿着肚子,眼瞅着再过会就该吃晚饭了。
余成接过烟点上,摇了摇头,有些惆怅地叹了口气,转头问道:“我是不是太冲动了?”
“绝对是!”解影阳满脸认真地回答,“怎么可以在饭点去抓人呢,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至少也应该吃完了再去!”
见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余成也忍不住笑了,拉着解影阳去了附近的面馆吃面,顺便商量一下案情。解影阳便趁这个时间,把当年那庄毒驾事故的内情向余成讲述了一遍。
“这么说,姓周的很可能是杀死陈财根的凶手?”余成听完解影阳的陈述,思索了一下,恨恨地说道,“这次决不能让他逃脱!”
“你就这么确定周书韵是杀死韩忠的真凶?”
余成看了一眼解影阳,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有些怪异地打量着说道:“奇怪了,这次的案子,你除了不停地打听八卦,似乎没什么想法提出来,这不像你啊……”
“干嘛?”
“说说吧,别藏着掖着,对这案子有什么想法就提出来,一起探讨一下呗!”
解影阳还想推脱几句,说实话,这次的案子他确实有点摸不着头绪的感觉,虽然侦查进展到如今这一步,锁定周书韵是毋庸置疑的选择,但他还是觉得有什么事情被遗漏了,所以迟迟没有发表自己的看法,不过余成已经动作迅速地从解影阳的衣服里掏出了那本常用的笔记本翻看起来。
“喂,你别这样低素质好不好!”
“老子不是低素质,是没素质!”余成急吼吼地看着解影阳的笔记本,翻了片刻,又扔了回去,“什么嘛,乱七八糟的,还绝命毒师,美剧看多了吧,哪来这么多化学老师和贩毒学生啊!看起来你小子也是江郎才尽了,指望不上你。唉,局里的领导今天问我这案子好几回了,上头的压力越来越大,还想着你能给力点,愁死我了……”
“等等!”解影阳突然打断了余成的话,“你刚才说什么?”
“啊?”余成愣了愣,“什么?说你江郎才尽!”
“不是这句!”
“啊?我说上头的压力越来越大……”
“不是!”
“靠,神经病!”余成心情本就不好,便忍不住骂了一句,“你反正也该调回经侦大队了,这里案子本也不必太操心,回去看你的绝命毒师去吧!”
“对了!”解影阳突然叫道,“绝命毒师后面那句?”
“干嘛,你想到什么了?”余成察觉到解影阳有些异样,怀疑他是不是想通了什么重要的疑点,回忆了一下说道,“哪来这么多化学老师和贩毒学生……”
解影阳摸着下巴想了一下,嘴角有些许稍稍地上扬着,笑着卖起了关子:“嘿嘿,别急着问我想到什么,我也只是有了一个不成熟的想法,还有很多细节需要去验证,这样好了,我们不妨先把案情捋一捋,说不定还能有些互相启发。”
知道这家伙又犯起了“大侦探病”,余成也只能无奈地接受了这个提议,说道:“好吧,从哪开始?按时间捋吗?”
“不,按人。”解影阳摇着手指,微笑着说道,“我们来捋一捋这案子的关系人吧。这也是这个案子比较棘手的原因所在,一个有盗窃前科的人莫名其妙地死在了一个陌生人的家中,而那陌生人却又和另一个陌生人一起发现了他的死亡现场,这不正是这个案子最初呈现在我们眼前的景象么,好像是一个离奇的推理故事一样。”
“嗯,确实。”余成点了点头,深有同感,接着便开始一一细数起这个案子的关系人来,同时抢过解影阳的笔记本,一边说一边列出了与之有关的信息。
韩忠:被害人。1月13日21时左右死亡,1月14日21时47分被发现死在水东村周书韵家的浴室中。有盗窃前科。死因为心脏麻痹,由X8所致。推测其在1月13日18时许,(被)注射了X8。
陈东升:尸体发现人。家住布桥镇,但幼时为水东村人,如今是一家贸易公司的老板,经营医药品贸易,主要为各种处方类感冒药,因经营不善公司濒临倒闭,故而在1月13日晚上21时30分许前往水东村西的小河企图跳河自杀,却被周书韵所救,后到周书韵家中洗澡时发现韩忠尸体。其曾在水东村东面的赌场劝解了韩忠与边宝的争执,并借钱给了边宝。在其幼时,因其父毒驾,事故导致父母双亡。
周书韵:忆莲网吧老板。1月13日17时30分许至次日期间,监控显示其都在网吧内,唯一离开的时间是21时30分许,因为发现了意图自杀的陈东升,便立即劝阻并报警。其曾为布桥镇小学的语文教师,亦是陈东升的老师,但精通化学,曾研发出X8这种新药。因与陈东升母亲汤莲的私情被曝光,在陈财根与汤莲出事之前三小时左右,曾到访陈家,之后为了买下陈家房屋,炮制了“闹鬼”的传说,用X8毒死了村上的一条草狗。另外,忆莲网吧亦有闹鬼传闻。
边宝:绰号“老鞭炮”,水东村村民。长年沉溺赌博,出入于水东村东面的赌场。曾因赌博与死者韩忠发生过争执并大打出手,后因陈东升劝解作罢,向陈东升借了赌资翻本,并于1月15日下午向陈东升归还赌资。1月13日18时左右,其自称在水东村东面的赌场赌钱。
韩才:韩忠的盗窃同伙之一,与韩忠关系密切。患有肺结核病。1月15日晚落网。其交代,1月13日韩忠自称要出去“干一票大的”,便再未回来。自称当日整天都在住处未曾外出。
林富、何平:韩忠的盗窃同伙,尚未落网。据韩才交代,两人与韩忠因“肥羊”一事而产生矛盾,疑似曾跟踪韩忠寻找“肥羊”但未果,且险些因此被抓,更加剧了矛盾。1月13日韩忠外出之后,两人亦外出,直到晚饭时分才返回,但精确时间无法确定。两人次日没有继续等待韩忠,而直接离开返回老家。
范海:水东村东面赌场看场子的。时刻关注着每一个靠近赌场的人以应对警方的抓赌行动,并积极地为赌客借“高利贷”牵线搭桥以获取中间的好处。
李贺:布桥镇小学的校长。在周书韵任教之时他已是校长,如今已临近退休,对于周书韵当年的事情较为熟悉,且对周书韵有着一定的好感。
小王:忆莲网吧的网管。网络游戏资深爱好者。虽然拿着优厚的工资待遇,但网吧内生意清淡,所以大多数时候干的是收银和保洁的工作,对于网吧闹鬼的说法忿忿不平。
“差不多了,应该就这些了吧?”余成像是在问解影阳,却轻轻地用笔在本子上点了一下,似乎是很确定了。
解影阳不置可否地说着:“还有很多啊,村里的老大爷,东星贸易公司的会计……”
余成撇撇嘴,笑骂道:“那要不要把我们俩也写上去?哦,对了还有老高!”
见解影阳耸耸肩没有回答,余成又接着说:“范海、李贺、小王三个人,基本可以排除,陈东升属于阴差阳错地牵扯进来,应该也没问题,他们和死者韩忠没什么交集,现在的嫌疑主要集中在四个人身上,周书韵、边宝、林富与何平……”
“为什么呢是他们四个呢?”解影阳明知故问道。
“动机。”余成毫不犹豫地问答道,“边宝、林富与何平的动机都很明显,他们与韩忠都有过矛盾。至于周书韵,作案条件不必说了,人死在他家里了都;作案动机方面的话,之前认为可能是失手误杀了进入家中偷盗的小偷,只是那样的话,对于X8毒杀的解释就有些牵强了,但现在也有了更好的解释,那就是他有着谋杀陈财根的重大嫌疑,进入他家中偷盗的韩忠很可能无意中发现了这方面的证据,因此惹来杀身之祸……”
“这方面的证据?比如说呢?”
“比如说,日记,回忆录。”余成笑着解释说,“周书韵是个书生气很重的人,这样的人,写点日记回忆录什么的,不是很正常吗?说不定他就把当年的事情记了下来,却落到了韩忠的手里……嘿,这么说的话,韩忠多次得手偷到大量的现金,很可能是以此勒索周书韵所得来的,也难怪林富、何平跟踪他却一无所得了!”
余成对于自己的推理显得很兴奋,不禁握拳击掌道:“这样一来,就只剩下周书韵的不在场证明了!”
“既然是这样,那他为什么还要主动邀请老高和陈东升到他家去洗澡呢?”解影阳提出了一个问题。
“这……也很好解释!”余成想了一下,笑道,“韩忠死在他家浴室里之后,或许他还没想好处理尸体的办法,但那天的突发事件,令他产生了灵感,故弄玄虚地让其他人一起见证发现尸体的时刻!”
“那是在他家中,不怕惹来怀疑吗?”
“嘿,这正是他高明的地方,反其道行之。他和韩忠的关系没有其他人知道,所以一个陌生人莫名其妙地死在他家中,别人看起来怎么都觉得肯定是另有玄机的,再加上那个不在场证明……”
说到这里,余成像是突然下了什么决断似的,猛地站了起来:“不行,我要再去趟市局,那个监控视频肯定有问题!”
“别冲动,冲动是魔鬼……”
“哼哼,市里的专家不给力,实在不行,我就去省厅找专家来鉴定!”
见余成还是自顾自地说着,解影阳也站起来只得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吧,你去市局再看看也好,我去确认一下其他几个嫌疑人的不在场证明……”
“其他?”余成想了想,“你是说边宝吗?林富和何平还没归案,你可确认不了。”
“嗯,边宝,”解影阳点点头,“还有陈东升。”
“陈东升?”
“嗯,边宝的不在场证明是自述的,还需要确认;至于陈东升,和这个案子牵扯太多了,我有点放心不下。”解影阳说话的时候带着一丝莫名的笑意。
余成不以为然地笑道:“也好。”
11. 解影阳笔记本第41页红字:所有的问题只剩下证据了,它会一动不动地等我吗?
余成还是那样风风火火地,出了面馆驾车绝尘而去,留下解影阳无奈地结了账,走回了布桥镇派出所,找了一辆车子开车去找边宝。这一次他有意绕了个远路,跨了省界从水东村东面进村,算了一下时间,确确实实地多花了25分钟。
找到边宝的时候,他正在自己家中吃着简单的晚饭。开门见山地询问了当日的不在场证明,边宝的说法还是一样,那天去了东头的赌场玩,整个赌场的人都能做他的见证。于是解影阳又驱车到了东面的赌场。
这个时间赌场尚没什么人来,不过范海已经在门口的小椅子上抽着烟玩手机。见到解影阳过来,范海大概是记起来见过,便打了招呼,不想解影阳却掏出了证件,吓得范海以为警察来抓赌了,转头就要逃跑,早有准备的解影阳眼疾手快地一把拽住了。
“大哥!警官!我不知道您是警察啊!”范海哭丧着脸讨饶。
“别废话,我可没工夫搭理赌场的事,有别的事情要问你!”
“您问您问,我一定坦白从宽!”范海小鸡啄米似得点着头,又补充道,“我只是一个给人家打工的小巴拉子,求您放我一马啊!”
解影阳似是而非地点头,算是答应了,问道:“1月13日晚上六点左右,老鞭炮是在你们赌场玩吗?”
范海歪起了脑袋皱着眉头做出回忆状,片刻功夫便答道:“肯定没错!这老家伙每天都来报到,晚上六点左右赌场基本还没什么人,但他肯定是第一个就到了,要是哪天他没来,我肯定会有印象!”
解影阳一边轻轻地点头,一边又提出一个假设:“会不会有可能他来的稍晚了一些呢?”
“不会!”范海很肯定地说道,“我玩的一个手机游戏每天晚上六点有活动,每一次都是他来了之后半个小时样子才开始的,不会错!”
解影阳看了看时间:“呵呵,这么说这个时间他也差不多要过来了?”
“额,是啊,”范海试探着问道,“您有事情找他?他现在这个时间应该就在家里吃晚饭。”
“没事,只是确认一下1月13日那晚的事情。”解影阳顺口又补充了一句,“也就是大前天晚上。”
“哦哦……大前天……”范海点着头,像是再一次回忆那晚的事情,谄媚着对解影阳笑道,“那天他也差不多是那么时间,可能比平时还早一些,我印象很深刻。”
解影阳忽然心中一动,又追问:“印象深刻?你为什么这么确定?”
范海连忙解释起来:“那天晚上我正在玩手机,5点20分的时候,村上的陈老板过来,问我几个人的情况,最近有没有来玩之类的……”
“陈老板?”解影阳刚听了个开头,并皱眉打断。
“陈东升,村子里的大老板。”
“是他?问你谁的情况?”
“就是老鞭炮,还有其他几个向他借过钱的人……”范海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地说出了出来,“场子里的赌客输了钱,找人借钱什么的,我会帮忙联系愿意借钱的人,陈老板也是其中一个,他们有时候会来问问那些赌客的情况,尤其是一些借的少的没有押东西的。”
“哦……”解影阳明白过来,陈东升的公司经营不善怕是假的,真的情况说不定就是有不少钱放高利贷借给了赌客,收不回来成了坏账。
“正问着的时候,有一个向他借过钱的赌客正好路过,还向陈老板打了招呼,说是正打算找陈老板,估计是要还钱。那个赌客来玩的比较少,我也不熟悉,就知道他有一回和老鞭炮吵过架。然后陈老板看到边宝从北面的小路正走过来,就打发那个人先走了,免得两个人又起了冲突……”
解影阳越听越不对劲,和老鞭炮有过冲突的那不就是韩忠吗?这么说的话,向陈东升借钱的不止边宝一个,韩忠也向他接过钱。而那天韩忠说出去“干一票大的”,然后到了晚饭时分去找了陈东升,难道是已经得手了大量的钱财,所以去找陈东升还钱吗?那在那之后究竟又发生了什么事情让韩忠丢了性命呢?
范海仍在继续说着:“打发了那人离开之后,老鞭炮走过来,向陈老板问了好,还主动提出来过两天就去还钱,陈老板也同意了。”
“那之后呢?”
“那之后陈老板就走了啊。”范海的样子像是在说着故事就到这里结束了。
解影阳低着头沉思起来,考虑着有没有遗漏什么问题,突然想到陈东升是开车过来的,便问道:“你说他是开车过来的,也就是从东面过来的吗?”
“是啊,西面可通不了车。”
“嗯,那个找他还钱的人,从哪个方向过来,又往哪去了?”
“从西面过来,又折回西面去了。”
“那陈东升呢?”
“当然也是往西面去了呀!”
“开着车?”
“对啊,怎么了?”
解影阳没有回答,想了一下,又问道:“那你是什么时候见到陈东升的车子又从西面回过来的?”
“这就不知道了,陈老板刚走没多久,正好又过来两个人,他们想凑一桌麻将,因为三缺一,所以我只好先顶了上去,为了这个,游戏6点活动都错过了。”
解影阳“嗯”了一声,又掏出手机,翻出了韩忠的照片给范海看,后者仔细地端详片刻,郑重其事地表示这个人就是那天找陈东升还钱的人。问完这些,解影阳给派出所同事打了电话交代了几句,又让范海自己过去派出所配合做笔录,并主动报告关于赌场的事情,后者忙不迭地点头答应了。
离开的时候,解影阳在车里正瞧见边宝从北面的小路向赌场走来。本该驱车直接离开再去找陈东升询问一二,但在此之前,解影阳还特意往西面开了一段路直到那座小桥,反复再三确认了车子是无法通过的,又驱车从东面绕行,并记下了从水东村西头到东头正常开车驾驶需要的时间,大约是在3分钟左右。
陈东升的住处在布桥镇上的星河花园,对于解影阳的到访,他显得略感意外。
“解警官?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想向你确认一下1月13晚上的行踪,”解影阳坦然说道,“不必太敏感,只是例行公事,每个当事人都要问一下的。”
陈东升没有直接回答,转而问起了周书韵的情况:“哦,这样啊,是不在场证明吧!周老师的情况你们也问了吗?”
解影阳笑而不答,只是看着对方。陈东升只得先陈述了自己的不在场证明,表示当晚和朋友在市区的一家KTV玩了通宵。
“那天你见过韩忠吗?”
陈东升愣了一下,表情有些尴尬,讪笑道:“这个,我是见过他。”
“为什么之前不说?”解影阳眯着眼笑问,“还有,他和边宝发生争执那天,你不仅借钱给了边宝,还借钱给了韩忠,有这回事吗?”
“这个,确实是这样。”陈东升解释道,“我也是担心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早知道会这么麻烦,我就早点告诉你们了,这样,这次您尽管问,我一定全都说出来!”
解影阳点了点头,掏出笔记本一边问一边记录。
根据陈东升陈述,当日他从水东村东面的赌场离开后,就驱车向西去找韩忠,但是却始终找不到对方,在村子里绕了几圈便只得放弃了。然后又和朋友通了电话,依约去了市区的一家KTV唱歌,到那里的时候大概是18时40分左右,因为当时几个朋友都已经到了,所以还特意看了下时间,表明自己没有迟到,所以对这个时间很确定。
解影阳问了他朋友的姓名和联系方式,陈东升掏出手机翻了翻通讯录,报出了几个名字和号码。解影阳一边记录着,一边随口道:“换新手机了?”
陈东升有些不好意思地应道:“是啊,那天您说起了,正好遇到有个以旧换新的活动,可以抵一部分金额,我就换了个新的,这也是打肿脸充胖子啊!”
解影阳离开了陈东升家便直接去找了那些名字中一个叫金锋的。金峰家也是住在布桥镇上的,所以开车只一会儿工夫就到了。
向金峰表明了身份之后,解影阳将陈东升所说的情况一一核实,确认了陈东升所说的是实话。最后解影阳又问道:“听说是你约的陈东升?”
金峰昂着脑袋,不明所以:“是啊,约了好几天才有空的。怎么,唱个歌警察也管啊?”
解影阳也没解释什么,又问:“你们唱了个通宵,喝酒没?”
“废话,当然喝酒了啊!”金峰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那后来车子……”
“叫代驾开的!我们可没醉驾啊,阿sir!”
“哦,”解影阳笑着点点头,“陈东升的车子你认得吗?”
“当然,我和他关系铁着呢!能不认识他的车子么!又干嘛?”
“走的时候,你们是一起走的?”
“是啊!”金峰对于眼前这个有些莫名其妙的的警察很是不满,也不等对方再次提问,就开始抢着絮叨起来,“我们一起唱歌,一起喝酒,又一起走的,走的时候是叫的代驾,我们一起到停车场,然后东子打电话叫了他熟悉的一个代驾来,再然后东子就上车等代驾,这傻逼过来的时候,停车连车钥匙都没拔,车窗也没关,幸好停了一夜也没被偷……”
“哦……”解影阳飞速地在笔记本上记录着,然后问道,“你一直在停车场和他一起等代驾的?”
“怎么可能?当然是谁的代驾先到了谁就先走的啊!有没有脑子……”
解影阳挠了挠头,笑眯眯地问道:“你叫的代驾先到了吗?”
“嗯,是的,不行吗?”
“行!”解影阳很有礼貌地敬了个礼,转头就走了。
12.解影阳笔记本第42页黑字:要离开了,抓紧时间。
次日,即1月17日,案发后第三天,临近中午时候。
余成风风火火地又赶到了布桥镇派出所,昨天在面馆和解影阳分开之后,他就赶到了市局去找鉴定专家,不过时间还是晚了些,到了今天早上才见到专家,一番争论之后,得到的结论还是与之前的一样:监控视频没有问题。
无奈的余成只得重新回到布桥镇,暗自想着要不要真赶到省里去找别的专家来鉴定。因为浪费了几乎一晚上加一上午的时间,余成的心情很糟糕,上头的领导又给他施加了不小的压力,只能寄希望解影阳在这段时间里有所发现。
进到那一间办公室,余成看到了一桌子的纸张材料,画满各种数字和表格,解影阳正在桌前忙得焦头烂额,一旁还坐着他们的老朋友——老庄。老庄嘴里叼着烟,也拿着笔像是在纸上计算着什么东西。
“你们这是,在干嘛?”余成一脑袋的问号,他侦破了这么多案子,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场面啊,这哪是查案,分明就是两个即将面临高考的学生在备考的情景。
解影阳依旧沉醉在纸笔与数字之间,没有回答;甚至连一向玩世不恭的老庄,居然也皱着眉头在纸上写写划划地,显得十分认真。
余成无趣地笑了一下,走近解影阳身边问道:“案子有什么进展吗?”
“等等,快结案了。”解影阳头也不抬地回答了一句,却把余成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什么叫“快结案了”,还“等等”?再一看那纸,余成连嘴巴都合不拢了,上面净是些财务报表和分析,而更离谱的是老庄那头,居然写满了一行行的化学反应方程式和数学计算。
余成再也按捺不住了,看了看解影阳,那家伙一副专注的样子,又看了看老庄,顿时就来气了,一准是这个不正经的混蛋把解影阳带偏了。于是上去狠狠地拽了老庄的胳膊一下:“你们搞什么名堂?”
“靠!”老庄不耐烦地一挣,抬头满脸嫌弃地看着余成说道,“我今天休息,跑来给你们打杂破案,你余大队长就这么对我啊?”
他们两人神神秘秘地搞这些名堂,半天也没看明白,余成心里也恼火起来,“你休息你的,谁也没让你来啊!”
“那我走了啊!”老庄憋着一脸坏笑,丢下手上的纸笔,做出要走的样子。
一旁解影阳忙喊道:“大哥,别走啊!说好接我的!”
余成看了看解影阳,又看了看老庄,总算明白过来一些,原来今天该是解影阳结束下派回经侦大队的日子了,老庄是来接他的。不过他们这么聚精会神地计算着这些财务数据和化学方程式是怎么回事?
好在解影阳大概是把要算的东西都算得差不多了,问了老庄一个数字之后,在纸上重重地记了一笔,然后就对余成说道:“阿成,这个案子可以结案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已经查清楚了,关键证据也已经到位,只等嫌疑人上门了。”
余成此刻真的是一头雾水,眼瞅着对周书韵传唤的24小时就快到了,再没有什么进展就只能放人,可解影阳却说可以结案了,还说等嫌疑人上门,自投罗网?最大的嫌疑人周书韵现在可就在派出所的留置室里关着呢。
一时半刻地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余成只得向解影阳求助了:“到底是什么情况,你倒是给我交个底啊,我可真的被你弄糊涂了,昨天还说着确认其他几个人的不在场证明,到了今天怎么又说还有嫌疑人上门?就算边宝没有确实的不在场证明,怎么看他的嫌疑也不会比周书韵更大啊!”
“谁说要抓边宝的?”解影阳笑道。
“不是边宝,难道是陈东升?”这下子余成更糊涂了,陈东升和这案子有什么关系?他此前与周书韵并不认识,也不知道对方就是自己的小学老师,莫名其妙地跑到一个陌生人家里去,然后同样是陌生人的韩忠也跑到那里头,再被陈东升杀死?这不是天方夜谭么?总不可能是已经跑路的林富和何平吧,他们现在可不在这人,谈何上门,再说抓他们的事情现在是何斌在全权负责。
余成见解影阳笑着没有回答,又把目光投向了老庄,后者耸肩摊手道:“别看我,我可不知道,我只是来接他的,谁知道一来这小子就让我帮忙算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高中化学的东西我早还给老师了,害我查了老半天的百度……”
“初中化学。”解影阳笑着纠正了一句,“初中化学的知识就足够了。”
“行了行了,你们就别打哑谜了,到底是……”
余成正急着要问出个所以然来,办公室的门打开了,来的居然是陈东升。
陈东升朝几人点头打了招呼,又说道:“解警官,我来了。”
“嗯,请坐吧!”解影阳指了指边上的沙发。
陈东升没有坐下,而是向解影阳询问道:“我听说周老师被你们抓了……”
解影阳点头打断道:“是的,刚才在电话里我已经告诉过你了,他涉嫌故意杀人罪被我们抓了,不过具体的情况电话里不方便说,所以才辛苦你过来一趟。”
“哪里话,应该的,”陈东升稍稍客气了一句,便急着说道,“虽然我很久没见到周老师了,但他是个好人啊……”
“不急,关于他的情况,我们已经有所了解,如果需要的话,我一会儿也会向你再确认的,其实让你过来,我还有其他的一些问题想要问你……”
余成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解影阳把陈东升叫过来到底是打算干什么?看他现在这幅表情,俨然是一贯的与真凶摊牌的样子,可陈东升……
强自按捺住心中的疑惑,余成决定只看不说,看看解影阳到底搞什么名堂,索性点了一根烟坐到了沙发上看戏。至于本就是“吃瓜群众”的老庄,更是乐得看到这样的场面,也点上了烟,津津有味地坐到余成身旁,还拿手肘顶了余成一下,挤眉弄眼地像是在说“看好戏了”。
陈东升有些疑惑地说道:“解警官,你说有问题要问我,不知是什么问题?”
解影阳慢慢地站起来,整理了一下桌面,把烟缸里的烟灰倒进了垃圾桶,看了看沙发上的两个兄弟,又搬了把椅子过来让陈东升坐下,自顾自地点了一根烟,深吸一口,长长地呼出了烟气,这才不慌不忙地说:“关于韩忠被杀一案,不知道你有什么看法?”
陈东升坐在椅子上,做出不明所以的表情来:“为什么问我这个问题,我对这个案子根本就不清楚啊,再说了,这不是你们警察的事情吗?”
“呵呵,你这么说也没错,”解影阳笑了笑,“不过现在最大的嫌疑人是周书韵,你曾经的老师,你不也是因为关心他才过来问这件事的么?所以我想听听你的意见,周书韵会不会是杀人凶手?”
“这个……”陈东升犹豫了一下,作为一个局外人,他当然不便也无法下论断,“这个我说不好,只是在我印象里,周老师是个很好的人,为人和善,从不和别人发生什么冲突。”
“哦?从不和别人发生冲突吗,这倒是第一次听说,”解影阳饶有兴趣地说道,“照理说,他应该是害死你父母的,嗯,至少是有一定关系的吧,这样你还帮他说话?”
陈东升的脸色开始显得有些难看起来,略带着怒意地说道:“解警官,你今天就是要对我说这些吗?就是为了要对我已经过世的父母说三道四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对你的反应有些感到奇怪。”
陈东升当即反击道:“这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周老师是一个好老师,所以我尊重他,至于他和我父母之间的恩怨,那都是上一辈已经过去的事情了,所以我不想再提。”
“好吧,姑且认可你这个说法。”解影阳用了姑且这个词,似乎对于这样的回答并不认同,陈东升虽然不满但总算也没有再说什么。
一旁看戏的老庄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已经掏出了一包瓜子来,一边吐出了嘴里的瓜子壳,一边催促道:“影子,你有什么话就赶紧问,别绕圈子了,大家都很忙。”倒是一向急躁的余成,这次居然一声不吭,硬是闷声不响地皱眉看着。
陈东升点点头附和了老庄的话,表示自己公司里事情很忙,如果没有什么要紧的问题要问,就要告辞离开了。
“哦?这就要走了?”解影阳问道,“你不是要来打听周书韵的事情吗?”
刚作势要走的陈东升只得又回答道:“我是要来打听周老师的情况,可你总是不停地问些无关紧要的话,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解影阳像是有些抱歉地笑了笑,伸手做了请坐的姿势:“好吧,是我不对,那么我们不妨先来说一说周书韵,关于他到底有没有杀人。”
听到这话,刚坐下的陈东升倏地又站了起来,奇怪地问道:“不是你说他涉嫌故意杀人吗,为什么现在又这么说?”
解影阳轻轻地拍了拍陈东升的肩膀,让他慢慢地坐回了椅子上,说道:“故意杀人只是罪名,杀了人可以是故意杀人罪,但故意杀人罪未必就是杀了人。”
“什么意思?”
“不必在意,”解影阳笑着挥了挥手,好像让自己说的话就这么烟消云散似得,接着又正色道,“这样吧,我们按照犯罪六要素来谈谈周书韵作为该案真凶的可能性吧。”
13.解影阳笔记本第42页红字:“干一票大的”
陈东升问道:“犯罪六要素?”
一直憋着没有说话的余成终于有些心急了,快速地说道:“就是犯罪的时间、地点、人物、动机、经过和结果。”
陈东升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点点头看着解影阳,后者打了一个响指道:“没错。先说时间,周书韵有着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案发期间他一直在监控之下……”
余成动了动嘴唇,大概是想要表示一下不同的意见,但还是没有说出来,此刻对他来说,更重要的是弄明白解影阳到底在想些什么,为什么会对陈东升表现出这么大的兴趣。
“地点也很明确,就是在周书韵的家中,根据现场勘查,表明他家的浴室就是第一现场,韩忠的尸体并没有被移动过的迹象;然后就是人物,死者是韩忠,杀人者我们刚才已经假设了,暂定为周书韵,这里就产生了一个问题,根据尸检,韩忠生前后脑曾遭受过可致晕厥的钝物重击,而致死原因则是被注射的X8药剂……”
说到这里的时候,解影阳向陈东升稍稍地解释了一下关于X8药剂的情况,然后便抛出了第一个问题:“袭击韩忠的人,和向他注射X8药剂的人,是否就是同一个人,也就是周书韵呢?”
对于这个问题,余成、老庄还有陈东升都陷入了沉默,没有人能回答上来,不过解影阳并没有就此结束,而是接着又说道:“除此之外,韩忠后脑的重击亦有可能是不慎滑倒撞击,而X8药剂也有可能是在他进入屋子晕厥之前就已经被注射了的,甚至可能即使他自己注射的,这些可能性或大或小都是有可能存在的。”
陈东升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你和我说这些干嘛,我又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而余成则紧缩着眉头陷入了沉思,虽然这些可能性之前都曾提到过,但并没有做过完整的系统分析,现在被解影阳一股脑儿地提出来,让他不得不认真地考虑起来。
一段时间的沉默之后,余成开口分析道:“根据X8的药物鉴定,有延后三小时左右致人心脏麻痹死亡的效果,换言之,韩忠被注射药物的时间,应当是在1月13日的18时左右,而在1月13日的17时20分左右,陈东升你还见过韩忠,同时范海也可以作证,如果他要被注射药物,应该也就是在那之后的大约半小时里,要说有两个人出于不同的原因对他各自下手,可能性太小,即使真的有不同的人完成了袭击和注射,这两个人也应当是关系密切的,所以姑且可以认为是同一个(伙)人做的……”
解影阳转头笑眯眯地看着余成,点了点头道:“没错,进入正确的方向了。”
余成没有在意解影阳戏谑的话语,尤自一本正经地分析着:“至于其他几种可能性,比如韩忠是不慎滑倒撞击后脑,这个可以排除,在浴室现场的勘查来看,没有找到撞击痕迹;而X8药剂是他进入屋子前被注射的,也同样可以排除,原因和上面的分析一样,既然是同一个(伙)人干的,袭击又是发生在浴室里,自然没有理由在其他地方注射药剂,因为屋子里的浴室就是最好的场所;倒是他自己注射药剂这个说法,只能说是可能性不大,结合他生前的表现来看,应该没有这样莫名其妙的动机。”
“嗯,同意。”解影阳笑道,“既然人物已经确定了,就该说动机了。周书韵的动机,从表面来看,似乎是错手杀死了入室盗窃的韩忠,但错手二字,显然是不确切的,即使假设击晕韩忠是错手,那么此后注射药剂就是故意了。”
老庄突然插话道:“不对不对不对!吃瓜群众表示不服!击晕了入室盗窃的小偷,大可以报个警把他交给警方,只有在错手杀了人的情况下,才可能会有所顾忌不敢报警,为了这个理由杀人是不成立的!”
“正是!”解影阳大声地肯定道,手里翻开了自己的笔记本,其中的一页写着几行黑字:
前提1.韩忠受到袭击
前提2.韩忠死于药剂
假设1.凶手袭击了入室盗窃的韩忠错手致其死亡,因其死亡不敢报警。与前提2矛盾。
“那,会不会是有其他什么原因?”说话的居然是陈东升,这大大地出乎余成的意料之外,虽然关于“错手杀死入室盗窃的小偷”这个说法他早已经摒弃了,但一直帮着自己老师说话的陈东升此刻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像是在帮着警方寻找周书韵的杀人动机,这就颇为耐人寻味了。
“啊哈,有道理,”解影阳则表现得丝毫不意外,反倒像是受到了启发有意鼓励陈东升似的,“那会是因为什么呢,非要杀死韩忠不可?他们俩可没发现有什么交集啊!”
陈东升打量着办公室里的几个警察,解影阳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而余成则紧锁着眉头闷声不响,那个岁数大些的,则笑眯眯地磕着瓜子,脸上分明写着“我是看戏的”, 犹豫了一下,小说地说道:“那个韩忠听说是个小偷吧,会不会是在周老师家里偷东西,无意中发现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哈!对了!”解影阳猛然握拳击掌道,“就是这样,你的说法很有道理,根据我们的调查,周书韵很可能是导致你父母车祸的真凶,用的就是X8!”
“什么?!”陈东升猛地站起来,一脸难以置信。
“很意外吗?”解影阳收敛了笑容看着陈东升,又把那庄陈年旧案的内情简要地说了一遍,最后沉声道,“他难道没告诉你这些吗?”
“他……”陈东升身子微微颤抖着,看了看解影阳,又慢慢地坐了下去,看他神色像是在思索什么,仿佛正在做着什么重大的决断,“我……那个时候我还小……对,我还小,后来就没见到过他,所以并不知道,而且,你们警方都下了调查结论说是毒驾导致的车祸。”
解影阳饶有兴趣地看着陈东升的表现,直到听他说出这番话来,才叹了一口气说:“好了,动机,周书韵的动机说完了,我们再来说说韩忠的动机。”
这话引来余成的疑惑:“韩忠?他的动机?”
解影阳似笑非笑地点头道:“是的,我们不仅要讨论嫌疑人的动机,也不能忘了被害人,也就是韩忠的动机,他为什么要进入周书韵的家中。”
“不是去偷东西吗?”陈东升问道。
“可是那天,他分明是找你去还钱的,为什么钱没还,却突然改变主意进入周书韵家中偷东西呢?这说不通。”
余成出声提醒道:“那之前他不是还说过要去‘干一票大的’吗?”
“嘿,是说过,但那就更加说不通了。”解影阳笑道,“会陷入和之前周书韵‘错手杀死入室盗窃的小偷’类似的悖论中了。”
解影阳翻开笔记本的某一页,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的黑字,其中亦夹杂了几行红字,他好像在欣赏着自己的佳作一般,一边摇头晃脑地念了几句,一边解释:
前提1.韩忠确实去找了陈东升
前提2.韩忠最后死于周书韵家中
假设1.韩忠要“干一票大的”,即入周家偷盗
假设2.韩忠去找陈东升是为了还钱
假设3.韩忠因为“干了一票大的”,所以手里有钱了,去找陈东升还钱(表达该意愿),即先入室盗窃,后找陈东升
假设4.韩忠在找陈东升还钱(虽然没还,但表示出了当时就要还的意愿)之后,进入了周书韵家中偷盗(“干一票大的”),即先找陈东升,后入室盗窃
分析:
1.假设2与其他假设为弱关联,无论真假都不影响其他假设;
2.假设3与假设4在时间顺序上矛盾,至少有一假;
3.若假设3为真,则假设4为假,但由于前提2存在,则韩忠进入周家完成盗窃后离开见了陈东升,又一次回到周家并死亡,与常理不合;
4.若假设4为真,则假设3为假,但由于前提1存在,又根据范海所述,韩忠自村西方向而来,即经过周家不入,却去赌场找陈东升,而两人又是偶遇,放弃确定的目标去寻找一个不确定目标,这样的行为逻辑本身无法自洽。
结论:
1.假设3和4均为假;
2.由结论1和前提1可知,假设1为假;
3.若韩才交代属实,韩忠确实要“干一票大的”,则其所指并非到周家盗窃。
这一大段的论证分析下来,办公室里的几人无不倒吸了一口冷气,不论他的结论正确与否,能够仅仅就韩忠的入室动机分析到这个地步,不得不令人在钦佩之余感到一丝莫名的敬畏。
余成犹自在嘴里喃喃地复述分析着:“假设3和4都为假,即不论先盗窃后还钱还是先还钱后盗窃都不对,那么在时间先后上的对错就没有意义,问题是出在了实际内容上,而根据前提1,确定找陈东升是肯定的,所以只能是入室盗窃有问题,也就是假设1当中的‘干一票大的’并非指到周家盗窃……”
老庄这个时候早把瓜子丢到了一旁,摸着下巴道:“虽然假设3和4的分析并非严密的逻辑推理,存在着常理分析,但就实际情况来说,还是值得认可的。但还有两个问题……”
余成几乎是和老庄同时问出了一样的问题:“有两个问题,第一是前提1,你怎么确定韩忠是有意去找陈东升,要知道他们在赌场遇见可是偶遇啊,第二是关于假设2,你是怎么看的?”
解影阳似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问题的主人公之一的陈东升说:“在假设4的分析里我提到过,韩忠是从村子西面过来的,也就是过来的路上是经过周书韵家的,但他却没有进入周书韵家中,而他出门本身是怀着明确目的的,自然不可能是闲逛到赌场去的,所以最合理的解释就是,周书韵家并非他的目的,而陈东升你才是!”
说完这话的时候,解影阳背对着陈东升,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陈东升轻轻地拍了拍手,像是在表示赞赏鼓励的样子,接着又流露出不屑的表情笑道:“解警官的推理很精彩啊,原来你叫我来是因为这个,怀疑我是凶手?这实在是太可笑了!”
“是么?呵呵,”解影阳转过身来,“我一开始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也觉得有些好笑。作为小偷的韩忠所怀着的明确目的,是‘干一票大的’,任谁都会联想到某一处豪宅之类的,不过豪宅是不会跑的,他白天就出门,除非是确认白天那屋子里就没有人在,如果有人,也大可以当即离开等到晚上再行动。可奇怪的是他却在外面花了几乎一整天的时间,这是为什么?作为一个小偷,有着明确的目标,却到处闲逛迟迟不下手,你说可笑不可笑?哈,那是因为他的目标不是死的房子,而是活的人,他在找人!”
陈东升不屑地撇嘴道:“你要说我就是那个人吗?你非这么认为,我也没有办法,呵。”
解影阳摆了摆手,风轻云淡地说道:“不必着急,还没到这个问题,现在我们假设的嫌疑人是周书韵。还有,刚才说到的关于假设2,现在也可以有一个推论来解释了,韩忠找你并不是为了还钱,而是为了‘干一票大的’。你觉得呢?”
陈东升冷哼一声,站起来用无所谓的态度表示着他的不屑:“随你怎么说好了。这样无聊的讨论我就不参与了,破案本来就是你们警察的事情,告辞。”
余成反应很快,这个时候又怎么肯让陈东升离开,一早地挡到了门口,陈东升不满地嚷道:“还有没有王法了?”
“没有王法。”解影阳不慌不忙地拉开抽屉,抽出一张纸来扬了扬,淡淡地说道,“法律文书倒是有一张。”
14.
解影阳笔记本第42页黑字:关系。
时间已经过了午饭的点,布桥镇派出所的一间办公室里,陈东升从解影阳手里接过那一张薄薄的法律文书,仔细地看了上面的每一个字,“传唤证”的字眼让这张轻薄的纸片有了重如泰山的感觉,他只得又一次无奈地坐回到了那张椅子上。挡在门口的余成偷偷地朝解影阳比了一个大拇指,也回到沙发上坐下,鄙视地看了一眼老庄,那家伙正坐在沙发上吃着不知从哪里来的零食,薯片、鸡爪的包装已经丢满了垃圾桶。
解影阳见余成比了大拇指,担心他可能是想歪了,便解释了一句:“忙活了一晚上,上午的时候才签批出来的。”
余成是这个案子的专案组负责人,不过这会儿对于解影阳这种擅作主张的行为并没有表示出什么不满,相反,他此刻对于接下来的事情发展充满了期待。
陈东升木然地坐在椅子上,片刻之后,像是又回过了神来,指着手中的传唤证昂首对解影阳道:“解警官,配合警方调查我没问题,不过如果你认为我就是凶手想要抓我,刚靠这些没有根据的推测恐怕是不够的,24小时一到,你还是得放了我,而且,对于抓错人这样的事情,你要给我个说法,至少要向我道歉。”
“那是自然。”解影阳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了,显得很有信心,“有没有抓错人,很快就知道了。现在我们还是继续刚才的讨论吧,时间、地点、人物、动机,都说完了,接下来该说案情的经过了。”
陈东升点点头,很刻意地做出了礼貌的回应:“可以,你说吧!”
余成和正吃着东西的老庄也满怀期待地点头附和,案情的经过,这才是重头戏。
“还是假设周书韵为犯案的嫌疑人,”解影阳平静地说道,“关于韩忠的动机,我们刚才已经讨论过了,是为了找你陈东升,但奇怪的是,他却进入了周书韵的家中并死在了浴室里,这是本案的第一个疑点所在;姑且将这个疑点放在一边,单讨论他进入周家之后的情况。根据现场勘查来看,并没有发现门窗破坏等特别的入侵痕迹,既然假设周书韵就是嫌疑人,只能认为是周书韵开门将韩忠请入了家中。”
“我记得,浴室的窗子是开着的吧?”陈东升提醒道。
“嘿,很好,你的记性很好啊,”解影阳笑道,“毕竟,那窗子是你亲手打开的。”
“你凭什么这么说?”陈东升显得有些着急。
“只是推测而已,我也没有凭据。不过窗外有一颗大树,最近风大,落叶很多,如果要说韩忠是爬窗进去的,那窗子到我们发现的时候,已经开了24小时了,但浴室内一片落叶也没有,所以只能认为是刚打开没多久的。当然,你非要说是因为巧合而没有落叶进来,那也随便你。”解影阳说完耸耸肩,又模仿着此前陈东升“随你怎么说好了”时的那个动作。
陈东升不满地看了解影阳一眼,没有说什么。
解影阳又继续说道:“既然韩忠是周书韵迎进来的,两人应该认识,啊,我的意思是说,凶手和韩忠认识,那么坐下了喝杯茶什么的也很正常,这样的话,大可以把X8的药剂下在茶水里,而不必先袭击后注射这么麻烦。根据韩忠死后的尸检来看,我推测韩忠在周家待的时间应该不短,甚至在此期间,凶手还试图让韩忠喝水,但韩忠大概是在那期间有了些尿意,所以一直没有喝水,但终于憋不住了,就去了厕所方便,而凶手,则在那个时候暴起伤人!”
陈东升没有反驳什么,只是问道:“你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呢?就算是这样,又如何?”
“当然有意义!”解影阳正色道,“发现尸体之后,警方对周家进行了彻底的搜查,但是并没有发现任何X8的痕迹,甚至连一个杯子都没有发现!我还记得那天到周书韵家中,就感觉有些异样,即使是他平时不住在那里,起居室的布置也太过于简单,根本不像是寻常人家中的情况。”
“所以呢?”
“凶手有充足的时间,也确实对现场就是周家进行了清理。”
余成问道:“凶手对案发现场清理,以免被警方发现蛛丝马迹,这不是很正常的情况吗?”
解影阳转头伸出手比划着说:“请注意,是大面积的清理,甚至搬出了许多,嗯,姑且说是家具吧,以致于他家中看起来显得空荡荡的。”
“嗯,确实……这就有些奇怪了,似乎没有这样做的必要啊!”
“没错,对于这起命案来看,确实没有必要,但凶手这么做,必然有其原因,这个原因,我们稍后再作讨论。现在单说这么做所需要的条件,那就是能够自由地进出周家,即使被人看见了,也不会引起怀疑。”
“周书韵就可以啊!”
“周书韵当然可以,但我在想,如果是和周书韵比较熟悉的人呢?”
余成想了想,说:“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他没有什么熟悉的人,至少找不到这样一个人会帮他做类似搬家的活。”
陈东升又说:“搬家公司呢?或者说,冒充搬家公司。”
“是个好想法,不过,不符合凶手犯案后的心理。”
“也对。”陈东升低下头,抿着嘴唇像是在思索着这个问题,仿佛他也是一名侦查破案的警察,正在竭力地寻找着可能作案的凶手。
“好了,不必这么绞尽脑汁,我给点提示吧,”解影阳无可奈何地说道,“陈东升,你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人选吗?”
“开什么玩笑!”陈东升像是听到一个可笑的笑话一样在脸上挤出了一点笑容,又很快地收敛起来。
“难道不是吗?你原本就是水东村人,在村子里频繁出现也不会引人怀疑,甚至那些村里的活监控——老头老太们也只会说你好话。”解影阳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回忆起了那几个成了精的老人家,摇着头笑了笑,又说道,“而且,周书韵家的房子,原本就是你们陈家的房子!即使你出入那幢房子,村里的老人们也不会觉得有多么的奇怪。”
“什么?你确定,周书韵家就是陈东升家当年的住处?”余成终于大声地喊了出来。
也不等陈东升有什么反应,解影阳就径自说了下去:“这个案子从一开始就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割裂感,从现场的实证来看,韩忠的死与周书韵紧密相关,而从社会人际关系来看,周书韵又与韩忠毫无关联,尤其是在排除了韩忠入室盗窃被周书韵失手杀死的可能性之后。相反,本来仅是因为巧合和与该案发生联系的你,陈东升,却与该案的几个当事人在社会关系上发生了紧密的关联。这种实证与社会关系的割裂一直困扰着我,因此我不得不一步步地深究那些看似八卦的传闻,探究你隐藏着的人际关系,终于发现了一件事情,就是案发现场的这幢房子最初是属于你陈东升的——现场实证和社会关系才得到了统一。”
陈东升尝试着辩解道:“我早就说过了,我很早就离开了村子,根本不记得小时候住的究竟是那一幢房子了。”
解影阳丝毫不在意地笑道:“没关系,你不记得,有人记得。村部的房屋买卖记录虽然不完整,不能以此直接判定周书韵后来买的房子,就是你家当初那一幢。但别忘了,还有村里的老人们,对于他们来说,未来没有什么值得期盼的,而回忆是他们仅剩下的东西。”
余成还依稀记得那次尸检说明会上解影阳提到的事情,便问了一句:“你后来又去找过那几个老人家?”
“那倒没有,我把那几个老人家的事情跟老高说了,他后来几次上门去做了些工作,得到了老人家的认同,这才问到了一些我需要的信息,确认了房子事情。况且,周书韵很明确地表示过,他当初制造出村子‘闹鬼’的假象就是为了能够低价买到汤莲生前的住处,最终他在水东村买了房子定居,这幢房子自然就应该是他的首选。”
“虽然你说的我并不认同,”陈东升无法就此再做什么争辩,只得表明了一下态度,转而说道,“但就算是那样,又能说明什么?那已经不是我家了,是周书韵的家。”
“呵呵,是周书韵的家,但你却可以自由地出入,就好像……”解影阳放慢了语速,“和当年一样,虽然是你家,但周书韵却可以自由出入。”
“什么意思?”
“钥匙。当年因为汤莲的原因,周书韵手里有着陈家大门的钥匙,所以在陈家出事之后,他可以趁着晚上堂而皇之地进入陈家清除自己的犯罪痕迹,比如下了药的水杯之类的,再后来以同样的方法让陈家人以为闹了鬼,警方却无法在现场找到小偷进出的破坏性痕迹;同样道理,陈东升,你也有着如今周家的钥匙,不必爬窗撬门就可以进出周家,可以轻轻松松地开门清理现场,可以堂而皇之地开门迎入韩忠……”
“解警官,你这玩笑开得有些离谱了吧?”陈东升冷笑道,“都已经二十来年的事情了,就算我还保留着当年的钥匙,房子几经易手,难道大门的门锁还会是原来那把没换过吗?”
“嘿,”解影阳也同样地冷笑一声,“换过没换过都没关系,重要的是,你可以得到如今那扇大门的钥匙,从周书韵那里。”
“从周书韵那里,哈!”陈东升的嘲讽地笑了声,“我都不知多少年没见过他了!”
“这只是你的说辞。”
“你的话也同样没有证据!”陈东升针锋相对。
“好吧,确实没有。”解影阳耸耸肩,居然认同了陈东升的反驳,转而说回了案情,“反正就是这样吧,最后的结果是韩忠死了。”
几个人都没有说话,解影阳轻轻地叹了口气说:“我们再把整个案情从头到尾地连贯起来回溯一下,1月13日,韩忠出门打算‘干一票大的’,下午17时20分,在水东村赌场找到陈东升,在此后的几分钟内由一个有着钥匙的人迎入周家,在周家待了20来分钟的时间,因为内急去上厕所,却被凶手从后面袭击晕厥,凶手采用注射的方式用X8毒杀韩忠,此后24小时内,凶手清理了现场,搬走了大量的现场物品。没问题吧?”
几个人还是没有说话,只是陈东升的身子稍稍动了一下,似乎是想说点什么但又无从说起,之后又靠了回去。解影阳神情严肃地看着陈东升说:“我想你现在应该以为,我已经认定你就是杀人疑犯了吧?不过实际上,我觉得韩忠是不是你杀的,与接下来的问题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15.
解影阳笔记本第42页黑字:隐藏在数字后面的真相。
什么,还有什么事情能比这更重要,甚至陈东升是不是杀人犯都不值一提?余成感到震惊的同时,又十分的好奇,等着解影阳继续说下去。
“你不用急着辩解什么,关于韩忠的命案,我稍后还会继续解释。你姑且认为我是毫无根据的无乱猜测好了,反正你就是杀死韩忠的凶手。现在的问题是,究竟是出于怎样的动机,要让你杀死一个仅仅是向你借过钱,并且来找你还钱的人?”
“切,人又不是我杀的,我怎么知道是什么动机?”陈东升嘲讽地笑道,像是在说“你想编故事的话就随便你编好了”。
解影阳看到对方不屑的态度,却仍仿佛浑然不觉地继续说道:“之前我说过,韩忠是有意来找你的,而同时他又打算要‘干一票大的’,再加上此前他曾多次获得远超一般盗窃的现金,而你又曾借钱给他,把这些联系起来,我就产生了一个想法——韩忠所谓的‘干一票大的’就是来找你要钱,而不是还钱!”
陈东升没有反驳辩解,只是用鼻子轻轻地“哼”了一声。倒是余成一拍大腿说道:“我们一直怀疑韩忠进入周书韵家时发现了什么,以此威胁勒索周书韵,但按照这么分析,韩忠在周书韵家里发现的东西很可能是与陈东升有关,并以此来威胁勒索陈东升,所以导致陈东升最终忍无可忍,在韩忠要‘一票大的’时候,对他下了手!”
“哼,在周书韵家里发现和我有关的东西?可笑!”陈东升的表情一点都没有笑意,“且不说我和周书韵毫无关系,韩忠这样的一个人有什么东西能威胁我,值得我要对他下杀手?”
“就是你从周家搬出去的那些东西了。”
解影阳把之前刚整理好放在桌子上的一大堆资料摊开来,随手翻了几张财务报表,指着其中的一栏数据向陈东升问道:“陈老板,这个解释一下吧。”
陈东升疑惑地将身子靠了过去,看了看桌子的报表,脸上浮现出了怒意:“解警官,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公司的财务报表会出现在这里?”
“哈,抱歉,那次我看的时候,不小心打开了手机的视频拍摄,回来之后就照着视频,把这些东西都记了下来。”
陈东升指着解影阳恼怒不已:“你,你这是……”
解影阳没有一丝愧疚,撇了撇嘴道:“非法取证。”
“对,非法取证!”陈东升立即复述了一遍。
坐在一旁的老庄拉着怪声打断道:“大不了算无效证据咯,不过在那之前,陈老板先解释一下呗,这么多的库存都在哪里?”
陈东升被老庄这一问,莫名地消去了气势,变得萎靡起来:“这个应该都在仓库里吧。”
解影阳毫不客气地反驳道:“仓库里只有这个数字大约三分之一的存货。”
“这也很正常啊,”陈东升似乎已经没有心情追究解影阳偷偷查探他仓库的行径了,强自镇定地解释道,“很多发出去的货还没来得及入账,这没什么奇怪的吧。”
“财务报表确实有滞后性,”解影阳并没有否认,不过提出了另一个观点,“但是财务报表的每项数据都是相互关联的。如果说有三分之二的货物发出去都来不及入账,那么在这一个财务周期里,你的存货周转率应该是极快的,但是根据你近几年的财务数据来看,你公司的平均存货周转率仅仅为2.31。”
“2.31是个怎样的概念?”余成对于财会方面的知识并不熟悉,所以就问了一句。
“一般的工业型企业,理想的存货周转率为3,也就是一年当中存货周转3次,现实中会有出入,但大体在2到4之间,若是一家企业的存货周转率低于1了,那就意味着有些货物放在仓库里整整一年没卖出去。”
余成点着头,似乎更加困惑了:“哦,那2.31也很正常吧?”
解影阳看了看自己的兄弟,笑着摇头道:“不,那只是对于一般的制造型企业来说的。我们陈老板的公司是以贸易为主的,讲究的是快进快出,一家优秀的贸易型企业,存货周转率应该在8左右。”
余成点点头,大致理解了,便转头看陈东升,后者苦着脸叹气道:“是啊,就是因为经营不善,所以我的公司才面临倒闭啊!”
“不不不,不是经营不善,”解影阳嘴角歪了歪,嘲讽地笑道,“分明是经营有道。”
“解警官,你何必挖苦我?”
“不是挖苦。如果说经营不善,作为贸易公司只有两种情况,一是趸了货却卖不出去,二是卖出了货却收不回款,这两种情况最终都会导致存货周转率的降低。而从你公司的应收账款来看,余额很小,并不存在着收不回款项的情况,所以只能是趸了货卖不出去。”
陈东升听到这里的时候,眉头开始皱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凝视着解影阳等他继续说下去。解影阳似乎对自己的话能起到这样的效果感到满意,微微地笑了笑,接着说:“可现在奇怪就奇怪在这里,能在短短一个财务周期里就出掉了三分之二的库存,明明应该是生意很好才对,况且根据你所说的,经营的是比较常见的处方类感冒药,也没理由会出现趸了货卖不出的状况,像这类常用药物,只要质量过关,哪怕稍稍降下来那么一毛半毛的,恐怕也会被药房药店争抢一空。所以,请陈老板解释一下,这些库存到底去了哪里?”
陈东升压抑着声音说道:“我说过了,卖出去了,还没入账。”
“可这解释不了你公司极高的应收账款周转率和极低的存货周转率之间的矛盾!”解影阳猛地提高了声音,“如果你的公司存在着生产制造的环节,那还可以理解成存货发到了其他代工厂的流水线上,但问题是你的公司是一家贸易公司,还是经营医药品的,并不存在这样的环节!”
“我解释不了,”陈东升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这句话,“我不是会计,这些财务科目里的具体情况我说不清,你可以去问问我的会计。”
“不必了!”解影阳断然拒绝道,“他也不会知道。我猜想每次存货发出去之后,你都会亲自拿着现金去找你的会计入账吧。呵呵,不要急着反驳。”
解影阳的语速越来越快,根本就不给陈东升反驳的机会:“从你公司的往来单据凭证来看,只有一小部分是和药房之间发生的业务,绝大部分都是现金业务,而且奇怪的是,这些现金业务往来之间间隔的周期比较长,根据我的计算,却大体能够和你公司的存货周转率相匹配。你也算是煞费苦心了,甚至还不惜到赌场放高利贷,将其做到‘其他应收款’的科目里,想来这样的情况即使明说给会计,他也会酌情配合的。可按照赌场范海的交代,从他获取的中间抽头提成来看,这个数字却远小于报表的数字。换言之,‘其他应收款’科目里,很多的借款人都是伪造的,那些人名实际上背后的人都是你本人吧,你真正的收入来源被隐藏了起来。而且,就算是把其他应收款的数字都算上去,从金额上来讲,还是不够平掉那些被转移的存货的帐,也就是说,有很多的收入你根本就没有入账!之所以把一部分的收入放到‘其他应收款’里,不过是为了让账面上,在平白转移缺失了那一大部分存货后不至于太难看,不然的话,仅凭着那象征性地几家药店的销量,你的公司早该关门了!”
这个时候陈东升提高了声音嚷道:“你到底想说什么,这和这个案子又没有关系!”
其实不仅是陈东升,余成心里也有这样的疑惑,不明白解影阳为什么对陈东升的公司经营上花了这多功夫去研究,难道说他是因为要回经侦大队了,所以撇开了眼前的命案不管,去管起了隐藏在其中的经济犯罪吗?之前见到他埋头计算着财务数据,说不定还真是这样,可为什么又让老庄帮忙算那些化学方程式呢?余成不由得把目光投向了解影阳。
“这些东西和这个案子大有关系!”解影阳喝道,“你的公司是你个人独资的,完全没有必要隐藏公司的收入转移到个人名下,除非那些收入是见不得光的!”
陈东升重重地拍了一下椅子的扶手,大声地说道:“你不要血口喷人!”
解影阳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陈东升,对他的激烈反应没有丝毫在意,放慢了语速沉声道:“你知道我最恨什么吗?一个是传销,另一个就是毒品。前者惑人精神,后者毁人躯体。但凡见到与这两者有关的,我必深究到底,除之而后快。”
听到毒品这两个字,余成忽然低头沉思起来,似乎想到什么事情。陈东升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胸口不住地起伏着,像是刚才的激动尚未平息,不过脸上早没了怒意,换作了一副颓然之色。
解影阳从桌子上抓起几张纸来,用手背弹击了一下纸面,冷声道:“仅仅是这一次,三分之二的库存感冒药,你知道可以提炼出多少的甲基苯丙胺吗?至少1公斤!把这些年你制毒贩毒的数量加起来,枪毙你10次都不够!”
16.
解影阳笔记本第42页红字:可笑的不在场证明。
陈东升抬头看了一眼解影阳,却没有说话。
“不需要我解释什么是甲基苯丙胺了吧?我真的没想到,一家制毒工场居然能在警方的眼皮子底下隐藏了这么多年,你的心机手段,确实了得。”
陈东升轻声地辩解“我没有制毒。”不过那辩解更像是在自我安慰似的,既没有底气,也没能打断正在快速陈述着的解影阳。
“我翻阅了布桥镇派出所历年的缉毒行动,抓获的许多吸毒者都交代,他们是在忆莲网吧与卖家进行交易的,但关于卖家的信息却只知道是来自于邻省的,再没有其他,导致了这条侦查线索的断裂,也误导了警方以为毒品是从邻省流入的。但我在其中几分材料中发现,很多吸毒者都提到了在忆莲网吧交易的时候,刚好发生了停电,又说到了网吧闹鬼的传闻,对于这样的说法,警方自然是不予采信的。受制于交通条件,隔着一座小木桥的周家,一个制毒工场得以一次次地躲过了警方的日常清查,又借由网吧这个集散点,通过‘闹鬼’停电来驱散普通消费者,进行毒品交易,而蒙在鼓里的网管则因此拿着远高于正常水平的工资,或许他拿高工资的原因也正是因为懒惰和爱玩游戏,不至于干扰到你们的毒品交易。”
“你们没有想到的是,一个打算在村子里入户盗窃的小偷却发现了你们制毒的勾当,我猜想韩忠他应该是看到了周家的情况,也看到了你陈东升,但是却不知道周书韵才是屋子的主人,所以一而再三而三地以此来勒索你,把你作为一只‘肥羊’,而此前你在赌场出现,调解了韩忠和边宝的纠纷,所谓的‘借钱’给韩忠,不过是逼不得已,同样的,既然你借钱给了韩忠,也只能借钱给了边宝,而韩忠则知道了你时常会出现在赌场。临近年关的时候,韩忠打算‘干一票大的’就回家过年,于是来找你,因为没有联系方式,他只能不断地在村子里寻找,最后在赌场‘偶遇’了你,你自然知道他为什么来找你,就打发他先行离开,而他就熟门熟路地到了周家等你,接着你将他迎入周家,因为两个人谈判破裂,甚至我怀疑韩忠可能扬言要将你们的制毒勾当告诉警方,所以尝试在水杯里下毒未果的你,就在他上厕所的时候袭击了他,并用注射的方式毒杀了韩忠。”
余成突然出声打断了解影阳,说道:“你这些推断的前提是,陈东升和周书韵早就相识,并且是制毒贩毒的同伙,那怎么解释那晚周书韵报警劝救陈东升自杀呢?”
解影阳笑着看了看余成,这家伙也算是配合得力,即使一开始不知道,但现在肯定是明知故问了,也不点破就解释道:“杀死韩忠之后,面临的问题就是怎样处理尸体。原本最简单的方法是移尸掩埋,但可惜的是,范海看到了韩忠来找陈东升,如果尸体被人发现,陈东升就难逃嫌疑,所以索性就故布疑阵,将嫌疑转移到周书韵的身上,而周书韵本人,则有着完美的不在场证明。这样一来,就有了一个问题,就是陈东升和周书韵之间的关系。一旦你们之间的真实关系被暴露出来,即使韩忠的死成了无头悬案,你们也会因为制毒贩毒的事情受到法律制裁,于是自作聪明地上演了自杀和报警的一幕,为的就是先入为主地让警方认为你们之间纯粹是互不相识的陌生人。”
余成笑道:“可惜遇到了你这个爱探寻人家八卦的家伙,很快就发现了两人当年的联系,陈东升也就不得不转而承认认识周书韵,但再三强调已经十多年没有相见了。我现在总算明白,之前我是被误导了,一直钻在周书韵的不在场证明里,认准了视频有问题,不想倒是入了圈套,呵呵。”
说这话的时候,余成狠狠地瞪了陈东升一眼,后者木然的脸色没有一丝反应,片刻之后才平静地说道:“解警官,我不得不佩服你的想象力,这样的推理确实是很精彩,也能够解释很多问题,但你别忘了,1月13日那晚我见过韩忠之后,就直接去了市区的一个KTV通宵,那个……”
“哈!”解影阳出声打断了对方的话,“终于说到这个了,你想说你也有不在场证明是吗?”
“不错!”陈东升坚定地点了点头,“之前我是不知道,但现在听你说了,韩忠应该是在1月13日18时被人下毒毒杀的,可我在18时40分的时候就已经到KTV里的,我的朋友也都可以给我作证!”
解影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又如何?”
陈东升像是有些得意地往椅背上一靠:“从水东村开车到那里,至少要花50分钟!”
余成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情况,来不及多想就脱口而出:“那样的话,你在17时50分作案就可以,10分钟的误差时间也在情理之中,你还是有作案时间的!”
这倒是陈东升始料未及的,不由得脸上一僵,勉强地争辩道:“什么叫10分钟误差在情理之中?况且路上开过去,50分钟也只是这么一说,实际上花费的时间可能更多……”
老庄在一旁捂着嘴偷笑,因为帮了解影阳不少忙,这期间也多多少少地听了一些案情,所以他是知道这里面的内情的,便戏谑地笑道:“这下尴尬了,不知道警方现实查案的状况,凭想象制造不在场证明,这就是吃瓜群众的悲哀啊!”
解影阳也不禁笑了一声,摇着头打住了老庄的调侃,转而对陈东升说道:“我来帮你解释吧。X8药剂的发作时间,应该是在三小时以内,从分析材料来看,实际上只可能更短,所以下毒的时间应该不会在18时之前,而且如果是驾车的话,从水东村东面跨省界绕行,需要25分钟到镇上,再从镇上到市区又要30分钟,所以时间上来讲,50分钟确实是极为保守的估计了。”
“对,对,就是这样!”陈东升虽然不明白解影阳为什么突然帮他说话,但也忙不迭地点头同意,还瞟了一眼余成,表示自己的不满。
“这样啊……”余成一下子蔫了下来,摸着下巴思索着。
解影阳没有继续说话,盯着正思考着的余成,像是有意考较他,等待着他的解答。余成毕竟也不是泛泛之辈,短短片刻时间,就猛地抬起头来,对陈东升说道:“确实,水东村的道路交通情况有些特殊,但也正是因为这样,使你有了制造不在场证明的机会,如果是跨省界绕行,的确需要多花25分钟时间,但如果你弃车向西步行,穿过小木桥再找车去市区,那就只需要差不多半个小时就足够了!所以,就算你是在18时10分左右毒杀的韩忠,你也有足够的时间赶到市区KTV去和朋友唱歌通宵!”
“照你这么说,那晚我的车应该是留在了水东村。”陈东升嘴角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可是我的朋友们都看到了,我确实是将自己的车开到了市区那家KTV楼下的停车场的。”
这令余成大感意外,不由得追问道:“什么?你哪个朋友看到了?”
不等陈东升回答,解影阳就平静地说道:“没错。我问过他的朋友金峰,第二天早上的时候,确实在停车场里看到了陈东升的车子,根据描述,与范海当日在赌场见到的陈东升的车子是同一辆。”
陈东升此刻显得颇为得意,身子靠在椅背上架起了二郎腿,还时不时地抖动几下。不过解影阳又补充了一句话,让他停止了得意的抖动:“所以,确切的说,没有人见到陈东升把车子开过去,只是范海见到的车子,在第二天早上出现在了KTV下面的停车场里。”
似乎是觉得有些意犹未尽,解影阳接着又解释了一下其中的细节:“当时车子的车窗打开着,而车钥匙甚至都没有拔下来。”
陈东升连忙解释说:“那是因为我担心迟到,心里比较着急,所以停车的时候忘记了!”
“是么?忘了关车窗倒也有可能,可是车子熄了火却忘了拔钥匙,那就有点过了吧?”
“我粗心大意忘了不行么?”
“呵呵。”
两人说话的时候,余成定定地望着前方出声,忽然提问道:“你们通宵唱歌,喝酒了吗?”
这个问题解影阳之前也问过金峰,这次却是余成问出了同样的问题,陈东升回答道:“喝了,不过后来……”
“叫了代驾来是吗?”
“额,是的。”
“呵呵。”余成站了起来,无视陈东升走到了解影阳面前,颇有些自豪地笑道,“我已经知道了。”
解影阳低头装模作样地看了一下手机,笑道:“2分15秒,比我快,你赢了。”
莫名其妙的对话唬得陈东升一愣一愣的,不明白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鬼,坐在沙发上的老庄拍了拍身上的薯片碎屑也站了起来,撇着嘴说道:“不就是‘代驾’的花头么,瞧把你们俩给神气的!”
这话一出口,陈东升顿时脸色大变,惊恐地看着老庄,又看了看解影阳和余成,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惊疑不定地说道:“你们……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唉,就这脑子还敢犯罪……”老庄像是颇为无奈地摸了摸额头,解释道,“在说你伪造不在场证明的手段咯。不就是自己弃车步行过桥,找车赶去市区,把自己的车连同钥匙一块留下,打电话叫代驾把车开去目的地么?”
余成接过话茬:“现在有手机支付,连代驾司机的面都不用见,只需要告诉他把车开到目的地,然后把钥匙照样留在车里就是了,至于开着车窗,大概是为了避免车子自动落锁,从外面无法开门。”
接着解影阳又说:“第二天到停车场,你和金峰等朋友一起叫代驾,但是你为了方便解释,所以依旧叫了昨天同一个代驾,也就是在水东村附近的那个代驾,而金峰他们叫的代驾则是市区就近过来的,所以毫无疑问,你叫的那个代驾比他们几个都来得晚,等你的朋友都离开之后,你的代驾才到,然后你大可以开着自己的车子回去,而把前一天你开过来的车子交给代驾,开回到……呵呵,忆莲网吧,对吗?”
17.
解影阳笔记本第42页红字:真想问问陈东升关于那个秃子理发的问题,不知道他会怎样回答?
每一个罪犯都不会轻易地放弃脱罪的机会,困兽犹斗。有时候解影阳想,如果他们能把这股劲头放到其他地方,所取得的成就和收益或许远远超过用于犯罪。
陈东升还在做着最后的努力:“你们没有证据。”
解影阳毫不留情地击碎了他最后的妄想:“我们有,而且会很多。”
余成在一边点了点头,十分肯定地说道:“没错。所有的真相被揭穿,我想周书韵不是那种会抵赖的人;你们制毒贩毒这么多年,向你们购买过毒品的吸毒者也很多,既然我们已经弄明白你们的勾当了,针对性地找几个瘾君子问话,他们的证词应该也会有用;再有,你们转移了制毒窝点,根据交通状况和时间来看,只能是转移到了邻省,针对性地进行打击抓捕,为你干活的手下只要落网一个,就可以把你们都带入坑,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哼!”陈东升不服气地说道,“制毒贩毒也好,杀人也好,一切都是你们凭空猜测,什么都没有证据,你们要定我的罪,等你们说的那些证据到手了之后再说吧!”
这倒是一句实话,余成说的这许多证据,至少眼下都没有掌握在警方手里,可不管怎么说,这些证据获得的可能性是极大的,所以余成对陈东升嚣张的态度极为恼火,正想要发作,却被老庄轻轻地按住了,后者冲他使了个眼色,朝着解影阳努了努嘴。
解影阳歪着脑袋笑了笑,伸手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透明的塑料物证袋,里头装着一部有些老旧的手机。
“我说过我们有证据的,这个认得吗?”解影阳朝着陈东升示意了一下,“是你以旧换新换到人家店里去的旧手机。”
陈东升嘴唇轻轻动了动,没有说话。
“镇上的手机店可真是不少,昨晚上为了找这个,我差不多把整个布桥镇都走遍了呢!”解影阳笑着说道,“第一次见到你这部手机的时候,我就注意到它边角的破损比较新,很自然地就联想到了韩忠后脑被钝物袭击的事情,所以说……”
陈东升已经颓然地瘫坐到了椅子上,老庄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一本正经地说道:“不是每部手机都叫诺基亚。”
案子水落石出了,陈东升也把他和周书韵之间的一切告诉了解影阳,他与周书韵的重逢是在八年前的一天。那个时候的陈东升已经是一个瘾君子,为了筹集毒资,走上了以贩养吸的道路,不想倒也发了些小财。再见到周书韵的时候,他想起了周书韵在化学方面的造诣,便萌生了让周书韵为其制毒的想法。于是编造了谎言,告诉周书韵说,母亲汤莲临终前曾偷偷告诉自己,周书韵是他的亲生父亲,若不是因为周书韵太穷,也不会嫁给了陈财根,如果有一天周书韵能赚到一千万,便可以公开陈东升与周书韵的父子关系。这样的谎言虽然拙劣,却让怀着执念的周书韵深信不疑,而开始了对金钱的疯狂追求,一步步地陷入了陈东升的陷阱,沦为他的制毒工具。
根据陈东升的交代,H市公安和邻省的公安通力合作,一举端掉了转移到了邻省制毒窝点。同时,根据赌场范海的供述,布桥镇派出所突击了水东村东面的赌场,又顺藤摸瓜,从赌客到幕后老板一个不落却都落入法网。
之后第三天,何斌给余成打来电话,兴奋地说韩忠的另两个同伙抓到了,现在正在赶回来,根据他们的交代描述来看,他们跟踪韩忠所去的那间房子,应该就是周书韵家,在那里面有许多人在制作着什么东西,满屋子都是奇怪的试管仪器,从他们的反应来看,应该是在做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情。
余成当然知道那是什么事情,不过也没有说穿,免得扫了何斌的兴,嘴上夸赞了几句便挂了电话。解影阳在边上听了,笑道:“什么时候你也懂起了人情世故了?”
老庄重重地把一张牌甩到桌子上:“管上!要不怎么他是地主我们是农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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