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 爷(下)
十
神爷要当警察了。
虽然有师父王雄做考官,可是一道程序都没少走,像唐僧取经那样每个关口都没落下,用神爷自己的话说,有这个师父还不如没有呢,半点关照都不给我。神爷自小文化课的底子就薄,让他打拳跑步拼体力比反应一点问题都没有,可要是提笔考试就变成了油锅里的蚂蚱。想耍小聪明找考官王雄走后门透露点考题,被这位师傅板着脸直接推出门去。幸好有白子张老先生的文化担当,王雄特意让白子张对他采取强制填鸭式的突击复习和灌输,短时间之内使他百尺竿头突飞猛进。考文化课的时候不仅题答得好,那一笔漂亮的钢笔字更是赢得了多位考官的欣赏。
入警必须的程序要进行政审外调,这个任务落在了抽调到分局帮忙的张国庆身上。国庆严格按照王雄科长的指示,把神爷查了个底儿掉。
弄得神爷埋怨国庆说:“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啊?外调都跑到我们居委会王婶那去了,你是招公安还是抓特务啊!”
国庆呵呵地笑着拍拍神爷的肩膀说:“知道当警察不容易了吧,再说了王科长有指示,越是熟悉的亲近的人越要严格把关,谁让你有这么一个黑老包似的师父呢。”
公安局刑警队的人们听说来了个新同志会变魔术和戏法,据说他还有美国魔术大师胡迪尼那样的能耐,可以绝地逃生轻松的解开各种捆绑和手铐。于是同事们兴奋起来,纷纷要求领导让新来的同志现场表演。幸亏当年大卫科波菲尔还不被人熟知,如果同事们看见他穿越万里长城,估计非得叫神爷来一回穿越办公室不可。神爷也没想到公安局刑警队会以如此的方式欢迎他。进门来先是热烈鼓掌,接茬二话不说给他戴上手铐大眼瞪小眼地等着他现场表演。神爷开始有点紧张但瞬间又镇定下来,他找人要件衣服遮住双手,边告诉大家戏法都是假的必须有遮挡物,边没话找话的跟临近的几位聊天转移着视线,几句话过后他让身边的人把衣服拿开,众目睽睽之下大家发出一阵惊呼,拷在神爷手上的手铐已经被他解开放在大腿上了。
事物的发展总是有规律的,人生也是如此,起起伏伏涨涨落落很少有一条道跑到黑的直线。神爷穿上警服加入警队感觉自己的人生达到顶峰,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向外泛滥,学业务学本事学习各种技能的同时,加班加点成了必修课。神爷的特长也在这个时段得到充分展现,他浑身的江湖做派和切口不是正规警校能培训出来的,把他放出去侦查很自然的就能和犯罪嫌疑人打成一片,几番黑话说下来有的嫌疑人竟然把他尊为前辈,再加上他神出鬼没的手法,把歹徒唬得直愣神儿。
最可笑的一次是为了获得嫌疑人的证据,领导决定把他和拘留所里的嫌疑人关在一起,原本是想让他接近嫌疑人取得对方信任,逐步套出案件线索。没想到神爷进去两天摇身一变篡权成了号里的老大,指挥一帮关进来的小混混把嫌疑人收拾的五脊六兽想哭的心都有。嫌疑人实在熬不下去了,借着放风的机会主动跑到管教那里自首,检举自己有重大案情。事后预审民警问他怎么受到政策感召想主动坦白的?嫌疑人咬牙切齿的说,“政府你们得整顿整顿监号啊,牢头狱霸太可恶啊,我是对不上黑话打,骂我是空子装老江湖。对上黑话也打,说我是蒙事的是公安的卧底。不让我吃饭不让我睡觉,比南斯拉夫电视剧里面的德国盖世太保还狠啊。我向你们警察坦白还能从宽,落他们手里整个世界末日。之后还捎带着检举神爷说他肯定是个惯犯或者是惯偷,他能用纸片把铐子捅开,你们说说这个人多危险。”预审民警问,他捅开铐子干嘛?嫌疑人委屈的回答都给我戴上了。虽然事后神爷遭到了上级领导的批评,但已经荣升刑警大队队长的王雄还是感到这个徒弟给自己露脸,总能剑走偏锋出奇制胜。
繁忙紧张的工作让他经常好几天没有音讯,家里也见不着人,田晓芒带着孩子从食品厂的宿舍搬回了胡同,伺候着老娘没有怨言,可老娘却绷不住神儿了,在他又是数天不回家之后,打发老妹妹去公安局找人,直接告诉神爷你再不回来就看不见老娘了。得知这个消息可把神爷吓得够呛,急忙找领导请假说老娘病重要回去探望。神爷和几个帮忙的同事穿着警服跑回家,一进胡同邻居们就炸了营,还认为警察来胡同里抓人呢。等弄清楚怎么回事,院子里的人们纷纷拉着神爷和同事们留下来,一定要吃完饭再走。这也是神爷从警以后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和全家吃饭,院子里的业余摄影师搬来老式的相机为他们留下个难得的纪念,照片里神爷穿着警服笑容灿烂的坐在老娘旁边。如果当时知道这张照片是在他工作证上的免冠照以外,唯一能记录他当过警察的历史时,他肯定会要求单独照一张。可是以后的日子里,他却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十一
刑警队接到有史以来一个最大的案件。
在他们的城市里隐匿着一个贩毒团伙,根据掌握的线索这几天会有一笔大宗的毒品交易。刑警队的人马在王雄的亲自带领下全员上阵,布控在交易地点周围的各个路口,岔道,制高点和临街的房屋里,按照当时现有警力资源的配置,这个布局可以称得上是天罗地网了。王雄把神爷分配在自己身边,师徒俩趁机聊聊对案件的梳理,听完神爷对整个案情的分析,王雄爱惜地拍了拍神爷的肩膀说,“我当初没看错你,你就是个当警察的材料,好好努力吧!”手持电台里传来声音说,“嫌疑人已经全部进入包围圈是否行动,”王雄当机立断命令抓捕。各个关口埋伏的公安民警立即向目标包围过去,干净利索地将多名嫌疑人抓获。
就在这个时候,令神爷以后每每忆起都会痛彻心腑的一幕发生了。猛然间从前面胡同的岔口处窜出一个黑影,连滚带爬狼狈的朝王雄和神爷他们这个方向跑过来,奔跑的脚步声在暗黑的胡同里急速又凌乱。与此同时,王雄的电台里也传来急促的呼叫,“有人跑了!嫌疑人跑了!”王雄和神爷立刻打起精神准备堵截,快跑到街口的黑影突然间停止脚步,像是发现危险似得转身往岔路上跑去。神爷和王雄急忙起身追上去,边追边高喊“警察!别跑!”黑影全然不顾身后的警告继续狂奔,将要跑到岔路口时和迎面过来的一辆自行车撞到一起。“哎呦!”黑暗中摔倒的骑车人的惊呼声让神爷浑身打个冷战,这是田晓芒的声音啊,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没容他反应过来黑影一把抓住田晓芒挡在自己身前,掏出把匕首顶在她的脖子上,朝持枪追上来的王雄喊道:“你把枪扔下,要不然我捅死她!”
瞬间发生的变故让神爷呆住了。
王雄平端着手枪朝对方喊道:“把刀放下举手投降。”
但换来的是对方更疯狂的举动,一刀捅向田晓芒的前胸,血顺着拔出的刀锋浸满了衣裳。
“你把枪放下!要不然我杀了她!”
王雄急忙冲对方扬起手将手枪平举,慢慢地放在地上说:“我放下枪,你别再伤害人质。”
“把枪踢过来,快点!”嫌疑人歇斯底里的冲王雄叫着。
王雄说:“只要你别伤害人质,我现在就把枪踢过去。”
说完话他真的抬脚将地上的手枪朝对方踢了过去。
嫌疑人看到枪被踢倒自己脚边,猛地一把推开怀里的田晓芒冲过去抄起手枪对着王雄和神爷扣动扳机。奇怪的是枪却没有打响,正在他疑惑的那一刻王雄突然跃起,合身扑了上去抱住对方滚倒在地上。神爷既想帮助王雄抓住嫌疑人,又想去扶起受伤的田晓芒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时田晓芒的一声喊叫惊醒了他:“万双,他,他就是害我的人!”
神爷什么全明白了。他愤怒的冲过去抓起王雄身上的嫌疑人。他看见对方从王雄的胸前拔出匕首,那只匕首血槽里带着血又直刺向他的胸口,师父张洪顺对他多年八极拳的训练在电光火石间爆发了,神爷侧身躲过直面的刀锋,抓住对方的手腕连续打出两拳踢出一脚,伴随着骨骼的碎裂声和痛苦的嚎叫声嫌疑人跌倒在地上。神爷跑过去抱起躺在地上的王雄。
王雄嘴角淌着血指着地上的田晓芒说:“先去救她,快点!”
看着同样受重伤的田晓芒,神爷六神无主的狂叫道:“快来人啊!快救人啊!”
喊叫声在黑暗的巷子里传得很远,他能听见远处赶来的脚步声和同事的回应。倒在地上的嫌疑人感觉到危险临近,他强撑着断腿站起来一瘸一拐地朝街口跑。神爷的愤怒达到了顶点,他冲过去一脚踹到对方接着一连串狂风暴雨般的击打,直到赶来的同事将他费劲的从嫌疑人身边拉开。
王雄、田晓芒和嫌疑人都被送进了医院。田晓芒被抢救过来了,可王雄却因为伤重不治牺牲了。从悲伤和愤怒中冷静下来的神爷理顺了当晚的头绪,田晓芒当天下中班,他们设伏的地点正巧是田晓芒回家的必经之路。而王雄向嫌疑人扔手枪之前已经悄悄地关上了保险,他是算计到嫌疑人肯定会抢枪击发,当枪不响时人会有刹那的惊愕,他要的就是这一秒钟的时间,这样他就能冲上去和对方缠斗在一起从而解救田晓芒。可是他忘了自己的年纪,虽然他不似神爷这般年轻有力量,但他依然迎着枪口和刀锋冲了上去,那一刻他没忘记自己是个警察。
王雄的追悼会上来了很多单位的领导和同事,金不换、张洪顺和白子张作为生前好友也赶来送他最后一程。张洪顺最伤心,当年同为右派的时候两人最不和睦,争争吵吵的各持己见,但现在天人相隔他不禁喃喃地念叨着,“日子刚好点你就走了,以后我想吵架找谁去哪?”说着说着老泪纵横,引得周围人都落下了眼泪。
田晓芒还没出院,神爷就被叫到局长的办公室里。
局长阴沉着脸告诉他说:“在医院躺着的嫌疑人叫卢清波,经医院检查被你打的构成了二级伤残,这个还不是关键,关键是人家是个神经病人,有精神病医院出具的证明。更为严重的是从抓获的贩毒嫌疑人口中得知,卢清波根本没有参与贩毒,搜集所有现场的证据也无法证明,也就是说你把一个神经病人打成了重伤员。”
神爷据理力争叙述现场的情况,话还没说完就被局长挥手打断说:“你怎么能确定,他不是因为受到惊吓才劫持人质导致悲剧的发生呢?”
神爷说:“我知道他,他就是当年强奸田晓芒没受到惩罚的混蛋。”
局长听完这话立即扬手指向他说:“你给我闭嘴!咱们这里是公安局,是执法部门不是报私仇的地方,我禁止你胡说八道!卢清波的爹妈是市里领导,你把人打成这样,人家现在找我们要个说法,没把你关起来就烧高香吧,你还猴喊乱叫的。”
神爷气急败坏地说:“我不干了!”
局长说:“不行!”
神爷说:“你们把我退回食品厂当工人去!”
局长说:“不行!”
神爷说:“我辞职总行了吧!”
局长一拍桌子说:“更不行!你得接受处理。”
神爷说:“我去他妈的!甩手走出局长办公室。”
神爷前脚回到宿舍,张国庆后脚跟了进来,两人面对面坐了很久。
张国庆掏出烟卷递过去,点燃之后抽了几口说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讲,其实你也能想的到,是局长让我来找你谈谈的。”
神爷哼了声说:“你什么时候改行当说客了?”
张国庆苦笑一下说:“你别固执了,这件事上级领导已经决定了,对你的处分是开除出公安队伍。你也别着急先听我慢慢说,你有今天这个结果其实是王雄的死,你老婆受重伤才换来的。卢清波他们家找到政法委找到咱们局里,要求严肃处理你,是局长和几位领导力争才保着你免去了牢狱之灾。现在看来,这个结果对你来说,应该是最好的了。”
神爷咬紧牙从嘴缝里吐出几个字:“王雄就白死了!我媳妇就白挨捅了!”
张国庆伸出手按住神爷的肩头说:“千万不要再提晓芒的事了,也别再翻陈年老账。你不想这事传的满城风雨吧,你不想再一次揭她的伤疤吧。这对于她对于你都是一次伤害,真的不要再提了。至于王雄队长身后的待遇,领导肯定会努力争取。”
说完话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递过去,这是刑警队里大家给你凑的钱,先给晓芒看病用,没了工作以后你也许会更难,不过只要有难事就来找我们,大家都当你是兄弟。神爷把钱推回给国庆,站起身拉开门走了出去。走出门的时候,那种久违的酸楚又涌到胸口,但是他强忍着没有回头,也没有理会国庆在他身后的喊声。
十二
神爷被公安局开除了,命运又一次把从风口浪尖上打回原形。而且这次摔得更彻底,摔得更加完美,甚至没给他留下一根稻草。
神爷沉寂一段日子后,就像老话说的那样,咽下一口气擦干血和汗,挺起腰板仰起头还得继续干,他又开始撂地了。公园后门、农贸市场的街口经常出现他的身影,他的白沙撒字更熟练,戏法的手艺也更娴熟了,围观的人们喜欢边看戏法边听他针砭时弊的调侃,他起棚时招揽看客的语言虽然戏谑却不轻浮,口风飘逸却不油滑,幽默里透着辛酸,玩笑中带着感慨。一套戏法变完托起钱盒要打赏时,又让看客不得不自愿的慷慨解囊。
田晓芒自从挨了一刀之后身体更虚弱了,经常出现咳嗽、心悸、呼吸困难浑身乏力的症状。去医院再次检查后得出的结论是慢性肺心病。得了这种病不仅不能干活,还要控制感染,预防肺动脉高压和心肌梗塞等等。可田晓芒偏偏又是个要强的女人,她不愿意把家里的担子都放在神爷的肩上,想起自己有裁纺的手艺,于是趁着神爷天天外出撂地,叫上儿子沈浩和女儿沈玲去胡同口支上个缝纫摊子,干起了裁剪的行当。
开始她瞒着神爷,可时间一长就被火眼金睛的神爷发现,他狠狠的训斥一通沈浩和沈玲后收起摊子扶着媳妇回了家,进屋用手一指画了个圆圈对田晓芒说,“以后你的活动范围就在这个屋子里,什么时候病好什么时候出去。”
田晓芒说:“受累的,我不能让你一个人扛着房梁啊,你要塌了家怎么办呀。”
神爷拍拍胸口说:“媳妇儿,当年我发誓让全家吃上米饭喝上肉汤,这么多张嘴我都能管得了,咱家这几口人不在话下!你就好好养病吧。”
神爷当着媳妇的面吹完牛自己也犯嘀咕,凭能力养全家吃饭不是问题,可田晓芒的身体需要大笔的营养费和医药费来支撑,这是个不好解决的难题。想来想去他还是敲开了师父张洪顺的家门讨个办法。
张洪顺问明来意后笑着对神爷说:“你好歹算是个正宗的彩立子吧,怎么把撂地的门子使半套呢?”
神爷回答说:“我不挑厨供因为我答应过师父金不换,不做戏法的买卖。”
张洪顺哈哈一笑说:“笨蛋!谁让你去挑厨供卖戏法了?我是说让你卖药啊!”
这句话把神爷敲醒了,自古就有撂地打把势卖艺捎带着卖膏药、卖大力丸的惯例,可高兴劲还没过去他又犯难了:“我不能卖假药坑人呀,天上的祖师爷如果知道了也不容我。”
“谁让你卖假药呀?”
“可我不会做真的啊。”
“笨蛋,我给你方子呀。”
“您给我方子用,那可是您的传家宝啊?”
“所以才传给你呀。”
神爷从张洪顺手里接过专治跌打损伤的药方,开启了自制膏药的旅程。从选材到熬制再到最后成型,他每道工序都认真精细绝不偷奸耍滑,心里只存了一个念头,不能对不起师父张洪顺、对不起买自己药的人们。“火穴大转”这个词是形容江湖艺人有能耐挣很多钱的意思,神爷的祖传张家膏药打出了名气,火穴大转了。很多看客在他撂地表演戏法时,出发点其实是想买膏药,他也明白限量销售的道理,每次都会适可而止绝不做到人人有份。这样一来人们的好奇心和从众心态被激发起来,再加上膏药的确很有疗效,一般的症状两三帖下去就能药到病除。
有一天白子张出去买菜突然把腰扭了,神爷得知消息后连忙拿着膏药跑过去医治,几贴膏药下来白子张的腰不疼了,腿脚也灵活了,下地也自如了,上楼也有劲了。白子张问神爷这个膏药叫什么名字?神爷如实回答说方子是张洪顺给我的,现在叫祖传张家膏药。
白子张听罢摇摇头说:“名字太繁琐也不顺口,干脆叫膏药张吧,我给你写几个字然后你找人设计好贴在包装外面,还能起到宣传的作用。”
神爷喜出望外连声说:“太好了,太好了!有您的字当门面,简直是太给这个膏药长脸了。”
白子张提完字意犹未尽又给他出个主意,让神爷索性扩大生产,最好干个专门做膏药的小作坊,向社会推出自己的品牌。神爷回去后就把小作坊成立了,顺风顺水的干起了产供销一条龙,从此后天天都有固定的收入,真正做到了把“一招鲜,吃遍天”的这句话改成为“一招鲜,吃遍生命中的每一天”。神爷挣了钱没忘记孝敬老娘,孝敬师父,隔三差五地拎着各种礼物去上门探望,出门时还会悄悄地往桌上放下一点钱。
十三
岁月是把杀猪刀,杀的是沧桑,却杀不了风华正茂。
神爷的儿子沈浩长大了。快要到高考报志愿的时候,沈浩来到神爷制作“膏药”的小作坊外面,隔着窗户问老爸自己报考哪所大学好,作为家长能否给点建设性的意见。神爷这才想起儿子已经到了要独立闯荡的年龄了,他放下手里的活儿拉着沈浩坐下,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张照片,指着里面穿着警服的人说:“认得出来他是谁吗?沈浩说爸你别跟我开玩笑,哪有儿子认不出爹来的。”
神爷说:“你问你妈妈意见了吗?”
沈浩回答说:“我妈让我听您的。”
神爷在围裙上揉搓了几下双手叹了口气说:“还是你妈妈了解我。儿子,你就报考公安大学吧。如果能录取上你就当警察!”
沈浩郑重的点点头说:“我知道了,我的愿望和您一样。”
沈浩参加完高考填写志愿时拿出义无返顾地劲头,几个志愿统统填上公安大学,因为他优异的成绩,毫无悬念的被顺利录取了。
沈浩考上大学走了。他是悄悄地离开的,自己提着行李打辆出租车来到火车站,登上了北去的列车,他给神爷和田晓芒留下封信,信里说让妈妈保重身体,让老爸也不要为了这个家太拼命,让妹妹沈玲好好学习争取也考上公安大学,学校放假就回来看望他们。自己平时不喜欢离别的场面,就不和家人道别了。
田晓芒捧着这封信眼泪涌出眼眶。神爷搂住媳妇幽幽地说:“这孩子的脾气越来越像我了。”
田晓芒则爱恋的躺在神爷怀里说:“受累的,这么多年也没能给你再生个儿子,现在想生身体也坏了,真是委屈你了。”
神爷抱紧怀里的田晓芒说:“当年我骑车走了上百里地把他找到,回来的路上孩子竟然叫了我一声,爸,我当时就想这是我们爷俩的缘分,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可我一定当他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田晓芒依偎在神爷怀里,苍白的脸上泛起了一丝甜美的笑纹。
神爷的“膏药”小作坊给他带来了很大的利润。说他做的是假药,人家选用的药材货真价实,进行的工序也严丝合缝。说他做的是真药,可确实没有国家药监局的批号和有关生产许可证。最可笑的是,神爷压根不知道税务局存在的意义,从来没想起来过要履行公民的义务照章纳税。种种潜在危机加在一起,构成了他日后必须为此付出代价的诱因。神爷挣了大钱,兄弟姐妹们包括从边疆返程的大哥有困难就找他帮忙,谁家买东西缺钱找他,生病不舒服找他,换房子补差价找他,买房子借款也找他,就连侄男外甥女有事求到他头上,他这个当二大爷二舅的也是有求必应。多少年以后他去派出所办事,无意中看见迎面墙上悬挂着“有困难找民警”的字样时不禁哑然失笑自语道,林子大了嘛样的鸟没有,有困难找你,生不了孩子吃不上饭你管得了吗?真拿自己当南海观世音了!
他的感慨来自于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们,那些他曾经发誓让他们吃上米饭喝上肉汤的弟弟妹妹们。他们在各自成家像离开巢穴的小鸟样飞走后,直接把老娘甩给了神爷和田晓芒,很少回头望一眼这个曾经养育过他们的破瓦寒窑。神爷两口子拿孝顺老娘当己任没往别的地方想,可时间一长老娘不乐意了,天天不是叹息就是抹眼泪。田晓芒看出来老人家的心思,悄悄拉过神爷说咱妈是想弟弟妹妹们了,你让他们抽空来看看老娘,别两三个月都见不到人影。神爷把手里的活扔给工人,打电话跑单位跑住处地一阵通知,议题就是请兄弟姐妹们吃大餐,饭馆定在市里最有名的聚合城饭庄,请大家届时务必出席。别看这帮兄弟姐妹们平时有病身体不好,上班工作忙事情多,孩子太小没人照看,丈母娘或者老公公快要咽气了,可一听到神爷请吃饭全部携家眷准时赶到了会场。
神爷订了饭庄里最大的包间,将来吃饭的所有人一网打尽。来吃饭聚会的人们开始还互致寒暄,妯娌之间夸对方几天没见又俊了,姑嫂之间说孩子一眼看不见又长高了,总之是片汤话一火车吭哧吭哧半天才各自落座。等坐下后这些人看出有点不对来了,人群中没有老娘和神爷的老婆孩子,既然是全家聚会他们怎么不来呢?
神爷示意大家静下来说:“吃饭之前我有几句话和大家聊聊,拜托你们都认真听听。”接下来他的一番话成为此次聚餐的绝响,说是绝响并不是他讲的有多精彩,而是老沈家以后再也凑不齐这么多的人听他发言了。
神爷说:“这回我把你们招呼来就一件事,请你们以后每个礼拜抽出点宝贵时间回家看看咱们的妈,不用一窝蜂的像赶集似得都去凑热闹,老房子太小也招不开你们,你们自己分期分批的去,也不用买点心买水果买蛋糕,到家陪老娘吃饭说说话就行。你们现在就商量吧,谁先去谁后去。”话音落地在座的人都听出来了,敢情今天不是只吃吃喝喝这么简单,是二哥给大家准备的鸿门宴捎带着订立城下之盟。
沉默一会儿,和神爷感情最好的老妹妹先表态说:“二哥你别说了,这个礼拜我就去看咱妈,你们还有谁跟我一起去吗?咱们两家凑一拨,既不显得单还很热闹。”
有人倡议就有人应和,三弟站起来说我跟你一块去。剩下的几家纷纷表示自愿组合,按照歌里唱的那样,带上祝福带上祝愿常回家看看。神爷的目的达到了,开心的招呼大家一起吃饭。可他没想到的是这些兄弟姐妹们各怀心智,直到有一天老娘去世后,打起了遗产继承的官司他才明白,原来在他们心里要的不是娘,而是娘名下的那几间等待拆迁的老平房。
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好,红到了极致就叫红得发紫,红到发紫往往是物极必反,神爷的厄运悄然间降临了。
先是派出所的民警来找他询问情况,紧接着就是工商局、卫生局、药监局、税务局等一批衙门口里的人像走马灯似得光顾他制药的作坊。经过一番调查最后得出的结论是,神爷无照经营未经许可私自制药,大量贩卖谋取暴利偷税漏税等等,总之加在一块数项并罚足够他破产赔偿十年的,并且面临着牢狱之灾。这个打击来得太突然,仿佛系列的组合拳打得神爷晕头转向,他不得不找到老朋友张国庆求援。公安局刑警队的办公室里,神爷以前的同事们聚拢在一起,像分析案情那样一点一滴的帮他梳理,遇到迈不过去的难题时还请来了法制科的同事来参与研究,分析研判的答案是,神爷必须尽快接受处罚,按照有关法律法规关闭作坊,主动交出非法所得和接受罚款,这样才有可能免于刑事处罚。简单的说,神爷要是不想进监狱就得接受破产的现实。在两种抉择面前神爷选择了后者,把自己彻底的又变成了无产者。
当老娘出去遛弯,被一辆摩托车撞倒伤了腰和腿卧床不起的时候,神爷相信了那句耳熟能详的老话,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自己刚被人家连罚带没弄了个底儿掉,节骨眼上老娘又被撞伤了。肇事的人逃跑了,幸亏邻居看见倒在地上的老娘急忙给神爷打电话,又打了120救护车及时送进医院,才没让老人太受罪。捱了一段日子,久病不起的老娘感觉到自己将不久于人世,拉着神爷和田晓芒的手说,“这么多孩子里面万双和你为了这个家受苦受累最多,我走了以后房子就留给你们了,你尽快把他们都找来,我要当着他们的面说。”
神爷急忙安抚老娘说:“您可别往坏处想,您身体硬硬朗朗的呢。”
老娘微微摇摇头:“你当我不知道他们分期分批的来看我是你的主意吗,你是怕我闷得慌才叫他们来的。可我伤心的是,到家看看自己的亲娘还用你赶着来吗?当年你爹在世的时候就说过龙生九子各不相同,有好有坏全看自己的造化,我走以后全靠你们自己吧。”
兄弟姐妹们听到老娘要不行的消息都来了,在北京上学的沈浩也被神爷连夜叫了回来,一家人围着躺在床上的老娘准备聆听她最后的教诲。副班长老沈媳妇艰难的睁开眼,环顾一下周围的儿女,拼尽最后的力气抬起胳膊指着神爷说:“我的后事怎么办,你们听老二的,我住的房子留给你……”
话没说完人就咽了气。
没等神爷哭出声来,让他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老大猛地扑倒床边抓住老娘的胳膊连哭带喊:“亲娘啊,您怎么话没说完就走了啊,您刚才说把房子留给你们,您留给我们了可没说怎么分啊,让我这个当大哥的怎么办啊!”
三弟和大姐等人紧跟着也哭了起来,哼哼唧唧地复述着大哥的话,现场的感觉像极了宫廷政变,把神爷弄了个有口难言争辩也不是,不争辩也不是。
眼瞅着以老大为首的几个人就要篡权,老妹妹大喊了一声:“你们都别闹了,我看见咱妈指着二哥说的是给你!给你就是给二哥!”
老妹妹此举无异于引火烧身,刚才还哭闹的几个人转头就对她冲了过去,连比画带说把她围在中间。他们的举动惹恼了沈浩,他推开围着老姑的几个人大声说道:“老姑说了句实话,你们就围着她吵架,有你们这么当长辈的吗?”
神爷的愤怒顶到了脑门,他抄起桌上的水壶猛力向地上摔去。屋里的人们被身边的巨响惊呆了,愣愣地看着瞪大眼睛呲牙咧嘴的神爷:“你们都是我的兄弟都是我的姐妹吗?咱妈刚咽气你们就抢房子,你们真他妈的孝顺!想分咱妈的房子?行!先规规矩矩地把老娘的丧事办了,办完事你们爱怎么分就怎么分我绝不参与。但是现在谁要敢闹丧,我他妈的一把火把房子点了,咱们都地下去陪老爸老妈!”
这番话说的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把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慑住了,神爷看了眼紧跟在自己身边的沈浩,心里徒生出一股暖流,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关键时刻懂得和老爸站在一起。兄弟姐妹们了解神爷的脾气,也知道他犯起混来的豪横,更何况人家还是武术家张洪顺的徒弟,还是偃旗息鼓先解决眼前的事情吧。
于是老人的葬礼办得很排场,儿子儿媳、闺女姑爷加上一帮孙子辈算起来好几十口子人出大殡,让副班长老沈媳妇享尽了身后哀荣。如果她知道自己死后这帮亲兄弟姐妹们为了遗产争得分崩离析反目成仇,她肯定闭不上眼,肯定会在九泉之下埋怨自己的老伴,当初你让我生这么多冤家干嘛呀!不管怎么说丧事是圆圆满满的办妥了,神爷强制着大伙给老娘烧完七期的纸钱,把房产证和钥匙往桌上一放说了句:“你们分吧,我那份给老妹妹,说完扬长而去。”
好多年以后他和国庆谈起来这件事情依然不能释怀。他不愿意相信一奶同胞的兄弟姐妹在利益面前变得如此薄情,更不愿意看见他们因此会反目成仇大打出手。事实上他们的确没让神爷失望,各持己见将遗产继承的官司打到法庭,把繁花锦树般的一个大家庭拆的四分五裂。
十四
神爷又去撂地了。
这次他没有像以往那样把目光局限在附近,而是投向了更广阔的远方。他召集起几个江湖上耍手艺的朋友,带着道具和行囊在山东、河北、河南、山西等地四处的赶着大集和庙会,俨然一个闯江湖的杂耍艺术团一样。所到之处虽然能火穴大转,但有时候也会碰上很多坎坷,好在神爷有这么多年的处事经验和江湖历练,遇事总能逢凶化吉。还能源源不断地把钱汇到家里,让闺女沈玲给妈妈买药治病,给哥哥沈浩寄去学费和生活费。时间就这么样一年又一年的悄悄度过,转眼沈浩就要到毕业了,神爷从外地回到家里准备给大学毕业的沈浩接风洗尘。毕竟这几年中包括寒暑假沈浩很少回到家里,回来一次也是足不出户躲在屋子里闷闷的看书。神爷对沈浩的举动很赞赏,私下里和田晓芒说这孩子是文曲星下界,以后保准能出息而且海水不可斗量。田晓芒每每听到他语无伦次的赞美时,苍白的脸上也总会泛起笑意。可是当沈浩拎着行李回到家,告诉他们一个消息时,神爷和田晓芒都被这个晴空霹雳惊呆了。
沈浩被学校开除了!
开除的罪名林林总总罗列了好多项,其中一条直接刺进神爷的心里,寻衅滋事打架斗殴。沈浩小时候身体很弱,神爷为了给他补充营养绞尽了脑汁,为了让他身体健壮,六岁时瞒着田晓芒偷偷地送到张洪顺的门下。师傅张洪顺慧眼识珠断定沈浩是个学武的好材料,比他爸爸沈万双要强上好多。于是张洪顺倾其所有耐心的教授沈浩,因为辈分的关系张洪顺只让沈浩叫自己师爷,而不让他称师父。这对爷孙形成了个奇特的景观,师爷直接教徒孙省却了中间这个环节。其实张洪顺这么做也有自己的想法,他清楚神爷的念头,想让沈浩以后要好好学习考上大学,改换他们老沈家的门庭,而不是沉湎于舞刀弄棒的江湖环境里。所以在给沈浩打下坚实的基础后,张洪顺的风格陡然改变,教授沈浩的功夫一切从实际出发,一切从实战出发,技击的功夫远胜于技巧,悄悄地把沈浩培养成为个散打格斗的高手。有一次张洪顺的徒弟们参加全国武术锦标赛载誉而归,庆祝的宴席上提出要耍两手助助兴,紧跟着疾风暴雨般的打了一趟拳,然后邀请师兄弟们上来对练,在张洪顺的示意下沈浩不紧不慢地走了上去。两人交手没打过三招,沈浩就把师叔打了个仰面朝天倒在地上喘气,唬得神爷急忙跑过去又是申斥沈浩,又是扶起来人家赔不是。倒是张洪顺哈哈大笑说,这才叫英雄出少年!经历过这次事情以后,神爷知道了沈浩的底。高兴之余并没有忘记提醒他要控制自己,不要随便滥用身上的功夫。沈浩也的确很听张洪顺和神爷的话,不去展示自己的能耐。可是几年大学换回来个被开除学籍,最重要的原因恰恰是寻衅滋事打架斗殴,此时神爷的心情用一句话就能全面概括,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看着满脸沮丧的父母,沈浩故作潇洒地扔下行李说:“天无绝人之路,我先出去转转,过两天去南方。”
沈浩在家里没呆上几天又要走了。神爷在感慨一番的同时并没有强烈的挽留他,爷俩相伴着来到火车站,神爷又掏出一把钱塞到沈浩的口袋里,沈浩想推拒不要可还是被神爷的眼神制止住了。
神爷悄声的问道:“现在就咱们爷俩,能跟我说说为嘛呀?”
沈浩幽幽的叹了口气说:“因为爱情。”
神爷理解地点点头:“你去南方是找她吗?”
沈浩说:“是。”
“找不到怎么办?她不答应你怎么办呢?你想过吗?”
“我想过,那样我就在南方落地生根干一番事业。”
“可是你妈妈身体不好,你不能总在外面飘着吧。”
“爸,我会回来的,但一定是衣锦还乡!”
看着沈浩坚定的眼神,神爷把剩下的话咽回到肚子里,又从怀里掏出个布囊递给他说:“这是膏药张的秘方你带着吧,困难的时候兴许能管用。”
沈浩这次没再拒绝,他接过来揣在怀里说:“您回去吧,以后我会常给家写信打电话的。”
神爷在站台上向远去的列车不停地挥手,直到它消失在视野里才慢慢地离开空旷的站台。此刻他心里忽然涌上股莫名的恐惧,这种恐惧让他不由自主的打个冷战,他甚至有点后悔放沈浩去南方闯荡,可即使他反对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从儿子沈浩的言谈举止中看出来,他是早已下定决心了。虽然他不太相信沈浩的解释,并且在隐约中感到另有隐情,可是他阻止不了也没有办法阻止。看起来我们爷俩都没有当警察的命啊!神爷微微的呼出口气,像是把胸中的郁闷都宣泄出来一样,随即在原地转了一圈,扬起双手向空中抓去,似是要抓住些什么,等他再张开手的时候,撒出去的却是缤纷的彩片。
记得有一名歌手唱过首歌,歌词是一年一年风霜遮盖了笑脸,你寂寞的心有谁能够去体会。随着岁月的不断延伸,神爷脸上的笑容少了,更多的是悄悄爬上来的皱纹。真能理解他体会他内心的只剩下躺在病床上的田晓芒了。两人有时会互相开几句玩笑,有时会相互给对方挠挠后背,有时也会回忆年轻时的几度过往。但田晓芒从来不让神爷给她变戏法,她说变戏法太累了,你在外面是为了挣钱养家,回来就安生的陪我说说话,我看不得你耍手艺的样子,本来你不应该这么受累的。神爷每听到这样的话脸上立即泛起久违的笑容,打着哈哈回嘴道,我喜欢变戏法,我觉得人活一辈子就是在变戏法,从你落生的那天起就不停地在变,不论男女都得从少年变青年,从青年变中年再从中年变到老年,最后一把把自己变没了!不过有一点很麻烦,以往怎么变都能回来,最后这把变了就回不来了!神爷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刚想掩饰,躺在病床的田晓芒喃喃地接上一句说,受累的,我明白你说的,走了就回不来了,走了也就不回来了。
田晓芒的病让她很久都没有走出过屋子,画地为牢的煎熬在她身上演变成了顽强的生命力,她经常趁着神爷不在家的时候,支撑着病体一寸一寸地擦拭着屋里那几件榆木家具和神爷变戏法的家伙,直到有一天她发现自己站不起来了,甚至连呼吸都有困难的时候才拨通神爷的手机,让他回家来做饭,说自己想喝他煮的粥了。神爷急急火火地跑回来扔下东西奔厨房,很快做出饭菜端出来摆在床头,田晓芒却连吃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看着神爷无助的眼神苍白的脸上勉强扬起一丝笑意说:“受累的,我都记不清多久没出过门了,我想出去转转。”
神爷连忙摇手说:“外面雾霾这么大你出去感染了怎么办,我可不敢让你冒险。”
田晓芒说:“没事,你给我带个口罩就行,你拿自行车驮着我,我们出去转转。”
神爷看着歪在床榻上的田晓芒,她眼里闪出的那种渴望的眼神,他不由自主地走过去捋了捋她搭在额头上的散发,轻轻地说道:“走,我背着你,咱们出去转转。”
神爷用床单兜住田晓芒的腰,把她绑在自己的后背上,然后让她用胳膊挽住脖子,收拾停当后背着她走出了屋子。一路上神爷边走边给田晓芒介绍着周围的变化,田晓芒也随着神爷的介绍吃力的扭转头去观看。
走了一会儿,田晓芒轻轻地说了一句:“本来我今天出来是想看月亮的,可惜这么大的雾看不见了。”
神爷说:“你想看月亮还不好办呀,我给你变一个。”
田晓芒绕在神爷脖子上的胳膊用力的紧了紧说:“不,你别给我变,我不想看你给我变戏法。你知道我为嘛想看月亮吗?”
神爷摇摇头。
田晓芒趴在神爷的耳边说:“因为你第一次送我回家时天上就有个圆圆的月亮。”
神爷用力向上托了托她答道:“难得你还记得我可是都忘了。”
田晓芒说:“受累的,假如我走了不回来了,你可得给自己再变个老婆,到时候让她伺候你给你做饭,洗衣服。”
神爷说:“所有戏法和魔术里,我就是大变活人使唤不好,恐怕遂不了你的心。”
田晓芒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她几乎是贴近神爷的耳朵上说:“受累的,我有句话总想问你,可就是一直没机会问。”
“你说吧,我听着呢。”
“你喜欢我什么呢?”
“你笑起来特好看!”
田晓芒的嘴角微微向上翘了翘:“嗯,我,我笑了……”
神爷说:“我看见了!”
田晓芒的胳膊从神爷的肩膀上垂了下来,头也歪向了一边。
神爷浑身一震停住了脚步。他忍住涌上心口的阵阵酸楚,慢慢地把田晓芒的胳膊重又搭到自己的肩头,使劲向上托了托她的身体,回转身小声地说道:“我看见你笑了,咱回家吧!”
于是,在那个雾霾的晚上,路上的行人都看见一个背着女人的男人边走边不停地扬手向天空洒着东西,那情形像极了《茶馆》里最后一幕中的三位老人在为自己洒着纸钱。只不过在路灯灯光的折射下,男人手中抛出的纸片五颜六色,像星星在闪烁。
十五
田晓芒走了以后神爷变得少言寡语,也很少迈出自己住的屋门,一个人在房子里鼓捣那几件好久没再使过的家伙什,这种离群索居的样子有点像修仙的老道。
张国庆时不时的拎着些东西和酒菜登门看望他,两人一人一杯酒能坐好几个小时,聊的话题也不是很热闹,几乎是国庆在说神爷在听。国庆现在已经当上处长了,聊天的时候难免会带出句官话或者是哼哈的音调,神爷不似往常那样打断他,而是耐心地听他说完然后举起酒杯示意,慢慢地呡上一口。不过也有例外的时候,那就是每当国庆阴沉着脸上门时,神爷就给他摆好了棋盘,两人对坐开始下棋。总是下到一半时国庆把话题引到别处,话里话外的问他些江湖门道,神爷这时才换发精神,平铺直叙地给国庆讲的头头是道,临了还得饶上句话说,“你从我这里倒腾完,回去得好好给手下人讲讲,别太依赖高科技了,有时候解决战斗还得靠步兵。”
国庆的脸色好转起来说:“我酝酿好长时间了,想从刑警队里找几个机灵的小弟兄拜你为师,跟你学习。”
神爷说:“算了吧,我这两下子可教不了人家。”
国庆哼一声说:“你什么时候谦虚上了,告诉你这么长时间我总来看你,就是谋划着这件事。”
神爷也哼了声说:“我就知道你是无利不早起,从当年你给我那两块钱开始,我就算是让你给收买了!”
“我还帮了你不少忙呢,你说说看,你倒霉还不是我护着你啊。”
“没你我还倒不了霉呢!”
“你这么说话就没良心了,当初谁跑外调把你招进公安局的。”
“对呀,当时谁通知我打铺盖卷滚蛋的。”
两人争来争去也没个结果,最后还得是国庆买来酒菜两人对饮。等国庆从神爷的屋里出来,回头看了看窗户上,隐约的灯光下,神爷的形单影只在国庆的内心投射着无限的酸楚,他不禁自言自语地说:“我用什么办法能让你回过神儿来呢?唉……”
让神爷回过神儿来的事情来得很突然,好比是一只已经习惯了均势的天平上,忽然投下颗重重的砝码,这颗砝码不仅让天平倾斜,而且还将它彻底的打了个底朝天。这种打击往往有两种结果,一是彻底坠落万劫不复,一是浴火重生凤凰涅槃。
沈浩死了!他的尸体漂浮在海河上,打捞上来时人已经被泡的变了形。
警察是从沈浩口袋里身份证上的地址找到神爷的,通知他来辨认尸首。神爷站在空旷的太平间里,紧盯着眼前躺在床上没有生气的沈浩一句话也没有说,他轻轻地撩开沈浩身上覆盖着的白布单,伸出手慢慢地抚摸着冰冷的躯体,很久才从嘴里吐出一句话,“儿啊,你不是说要衣锦还乡吗,可你怎么成这样了啊。”
太平间的门被推开,张国庆急匆匆地从外面跑进来,当他看到神爷悲痛的背影不仅放缓脚步,轻轻走到他身边慢慢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神爷没有回头仍就凝视着沈浩。
国庆凑到跟前悄声说道:“节哀顺变。神爷没有理会。”
国庆又说道:“有件事想跟你说说。”
神爷还是没有搭理他。
国庆拽了下神爷的衣襟再次说道:“是关于沈浩的事,你应该有权知道。”
神爷回过头来目不转睛的看着国庆,眼神里充满了询问和期待。
国庆艰难的咽下口唾沫说:“我也是不久前才获悉,沈浩同志,警员编号337051,是我们警队长期执行打击跨国贩毒制毒计划的卧底,这个计划代号叫‘卧虎’沈浩同志就是‘卧虎’里的精英。”
听到这句话神爷的小眼睛瞬间闪亮起来,猛地回过头来盯着国庆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我儿子沈浩是警察!他,他从来没有被学校开除过?”
国庆很坚定的点点头:“沈浩同志在学期间一直是学生干部,成绩优异,心理素质稳定,难得的是有一身过硬的功夫,这些都是当时选择他执行任务的基础。这些年他始终奔波在境内外,协助公安部、禁毒局打掉了好几个贩毒集团,本来想这次回到家乡,执行完任务就让他退役,谁知道突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因为他的身份特殊,很多事情需要保密,目前我们还不能给他开追悼会,不能授予他烈士称号和任何的功勋。万双,请你谅解。”
神爷把目光从沈浩的遗体上收回来,盯着国庆说道:“我儿子死了,我不谅解!”
国庆的神情紧张起来问道:“你要干什么?”
神爷使劲平复了下自己的心情说:“我摸过他身上,他们把他的骨头都打断了,他死之前肯定遭了不少罪。警察找到我来辨认尸首,是因为他身上带着身份证,你们派人去卧底有带着自己真实身份证的吗?他们把人弄死,还把身份证放在他身上,他们想干嘛?”
“你的意思是说,沈浩已经没有秘密可言了?”
“他们是向你们警方示威,向我这个当爹的宣战。既然这样我就得接着!”
“你可不能鲁莽,很多事情还要向上级请示。”
“你请示你的,跟我没关系,我是老百姓,我是孩子他爸!”
“万双,我理解你此刻的心情,但你可不能干出格的事啊。”
神爷再没有回应,伸手指着门口对国庆说:“你走吧,让我自己待会,我想陪陪儿子。”
张国庆无奈地叹了口气,拍拍神爷的肩膀悄悄走出门外。当他在走廊中走出好远时,猛然听见身后太平间里面传出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
“啊……”
十六
神爷这次真的回过神儿来了。
巨大的悲痛和压力不仅没有让他断掉脊梁,反而成为驱使他爆发的动力,他像个充满了电的马达那样高速转动起来,用自己的办法开启了全面战斗的模式。他在社会上各个阶层的朋友、师兄弟们都被发动起来,大张旗鼓地帮着他找线索。那些吸毒的瘾君子们日常聚集的犄角旮旯,不是被类似朝阳群众那样的人们打110举报,就是被金不换张洪顺的徒子徒孙们发动起来的老百姓追着喊打,更有甚者他们竟然能找来吸毒人的家属,像现场直播一样揪住瘾君子当街控诉,还有人把这些情形录制成视频发到网上、手机上广泛传播。用神爷的话说,让吸毒贩毒的人陷入到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中。他自己还专门录制一段视频,大概意思是所有毒贩子我操你姥姥,我叫沈万双,就是个民间草根艺人,我发誓只要我活着就跟你们没完!咱们不共戴天!不服来战!我就在这等着你!
神爷在市场里盘了一个铺面卖起花来。市场里的人都知道,神爷行动做派很江湖范儿,他见谁都不笑不说话,人家也都客气的应和着他的问候,可是很少有人注意到他的那双小眼睛里透射出来的目光,这目光里仿佛有寻觅仿佛又有等待,还些许的夹杂着一点兴奋。他照例每天早晨迎着太阳来,晚上披着夜色回,作息时间很有规律。一日三餐也很简单,市场里买吃食的小摊位他基本上都光顾过,有时候谁有个抻胳膊扭腰的不舒服,他也热心的帮人治疗,当时处理不好,就会给人家掏出个没牌子的膏药说,“自己做的,拿回去贴上保你三天以后药到病除。”一来二去市场里的人们更觉得神爷神奇了,也更愿意和这个大爷交往,如果哪天神爷来晚了或是没出摊,人们都会给他把地方空出来,等着他来继续卖花大爷的神奇。
神爷在一天晚上收拾完自己的花草装上三轮车,和周围的几位摊主互相挥手道别,刚走到市场拐弯的一条小马路时,迎面开过来辆轿车堵住路口,他回头看了看后面,一辆箱式小货车也把路口封死了。车上跳下来几个彪悍的男人朝他走了过来,脸上的煞气隔着很远直冲进他的眼里。神爷的脸上微微颤动了一下,嘴角露出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轻声吐出两个字,“来了。”
被人蒙着脑袋一通暴打,然后又脱光了全身的衣服,用手铐、铁链捆绑的像个粽子似得仍在长椅上,如此的虐待对于神爷这个年纪的人是达到极限了。他睁开眼睛环顾下四周,发觉自己是被囚禁在一个没有窗户的密室里,昏暗的灯光,悬挂着的绳索,角落里堆放着的木棍和鞭子,有点像电视剧里日本鬼子的刑讯室。
门被打开,几个人鱼贯着走进来站到他面前。最前面那个头发花白的男人先是凑过来看看他,伸出手拍拍他的脸说:“你还认识我吗?”
神爷忽闪着小眼睛说:“灯光太暗我看不清楚。”
男人挥挥手说:“把灯都打开。”
借着灯光神爷仔细的审视着眼前的男人,少顷才摇摇头说:“似曾相识可我想不起来了。”
男人哼了声说:“真应该把你这对招子挖出来当泡儿踩。当年你把我手脚都打断了,害得我在医院里整整躺了一年多,你难道就一点印象都没有吗?”
神爷的眼里冒出股亮光紧紧盯着对方泛黄的脸道:“真是冤家路窄,你是卢清波!你竟然还活着!”
卢清波说:“我得看着你这个老东西死!你不是叫嚣着让毒贩子来找你吗,你不是挺牛逼吗?所以我今天就来会会你。我身上有好几块钢板,先别说下雨阴天时那种钻心的疼,就连上飞机坐高铁过安检都要和人家说清楚。我每说一次心里就念叨你一次,这都是他妈的你给我的!”
神爷说:“给少了,当年应该再把你颅骨打折就好了。”
卢清波气急败坏扬起手狠狠地抽了神爷一巴掌,但他自己却因为用力过猛闪了个趔趄,后面的随从急忙过来扶住他。
他推开随从,对神爷说:“我不跟一个要死的人置气,你不是能解脱吗?你不是戏法大王吗?今天我给你个机会。一个小时以后装完货我回来看你,如果你能解开铐子和身上的铁链子,就赏你个全尸。如果我回来时你还是这个德行,那就跟你死鬼儿子一样,把你身上的骨头全打折!”
“你说什么?我儿子沈浩是你打死的?!”
卢清波挥挥手说:“没功夫和你扯淡,再给你介绍个老朋友,你出来吧。”
随着卢清波的叫声一个人影从黑暗中走出来,慢慢地站到神爷的面前。
“怎么会是你?”这个人的出现让神爷的心猛地揪了起来。他是金不换的徒弟,神爷以前的师哥。
卢清波指指那边,说:“他是你师弟吧,你们最应该了解相互之间的手法和门子,现在你看看他身上还有地方私藏夹带吗?”
师哥点点头对卢清波说:“你们去把他右手的大拇指掰下来,那是个拇指套里面有钢丝。”
打手上去把神爷的拇指套掰了下来。
师哥看看愤怒的神爷继续说:“我师傅以前还有个绝活,把铁片咽下去贴在食管上,给他灌水再狠狠地打他肚子,铁片就吐出来了。”
几个打手不顾神爷的高声谩骂上去按住他,强拧着给他灌下去两桶水后操起棍子一通打,伴随着神爷的呕吐一个铁片从嘴里掉在地上。
神爷虚弱地靠在椅子背上盯着他们说:“你们肯定有报应,肯定不得好死!”
卢清波抬手看看腕子上的手表说:“再过五十分钟,我看看你怎么死。”
说完几个人走出密室,门被从外面重重的关上了。
时间真是个奇怪的东西,有时飞驰如电有时又停滞不前,有时度日如年有时又转瞬即逝。几十分钟很快就过去了,当卢清波拿着手枪再次打开密室门走进来,看见眼前的神爷依旧颓废的靠在椅子上,身上的铁链和手铐完好无损时他不禁大声笑了起来:“什么狗屁的戏法魔术,都是骗人的!这个真理从你这老不死的身上再次得到了验证。我就奇怪了,你凭什么跟我斗,凭什么要挑战我呢?”
“凭我是个老爷们儿,凭我还有血性,凭你们杀了我的儿子!”
“沈万双,我今天就让你死个明白。自从你把我打得卧床不起那天我就发誓,这辈子跟你死磕!我遭的罪也得让你尝尝。”
“那是你罪有应得,我当时应该打死你,可惜我手里没有枪。”
“这就得感谢我老爸老妈有先见之明,他们在我上小学第一次拿刀捅人那年,就找到市里最权威的精神病院做了鉴定,证明我有精神病。”
“所以你当年强暴田晓芒,参与贩毒,杀死王雄都是凭这个神经病的证明才能一次一次的逃脱惩罚。虽然我不愿意骂街,但也觉得你爸妈真够混蛋的!”
“骂吧,反正你也骂不了几句了。你知道当年你做膏药的小作坊是怎么曝光的吗?如果不是我举报,那帮官僚谁会找到你?你妈妈会这么巧被人撞了,而且撞的这么科学让她卧床不起好久才死?告诉你是我安排人干的。还有你的儿子沈浩,干卧底干上瘾了还想抄我的后路,我不弄死他怎么行呢。”
“沈浩是你杀的?你都对他做了什么?!”
“我想起你对我做的,就在他死之前把他身上的骨头都打断了,你满意吗!”
神爷的小眼睛里爆射出一股凶光,他运了口气咬紧牙关突然张嘴骂道:“卢清波,我操你妈!”
随着最后妈字的开口音,从他嘴里喷出一股水流直射向对方,把卢清波打了一个趔趄手里的枪掉在地上,没容对方缓过神来,神爷像京剧里的武生霸王卸甲一样抖落掉身上的铁链和铐子,飞快地操起手枪顶在卢清波的头上。
瞬间的变化使卢清波惊呆了。他惊恐的看着眼前的神爷说:“你,你真神了!”
神爷顶在卢清波头上的枪口不停地抖动着。他强力地压抑住愤怒的心情说:“你就是个畜生,不对,你连畜生都不如!你就个人渣!我真想一枪打死你!”
卢清波梗着脖子朝神爷嚷道:“你来啊,你开枪打!”
神爷用枪顶住他的脑门喊道:“我打死你都便宜你,你知道你杀死的沈浩是谁吗?他是你的亲生儿子啊!”
“你放屁!你胡说八道!”
“你就是个混账王八蛋!虎毒都不食子,你怎么下的去手!”
“我杀得是你儿子!”
“当年你强暴了田晓芒一年后她就生了沈浩,我跟她结婚的时候沈浩已经快三岁了,晓芒自从受到你的伤害后没接触过任何男人直到她嫁给我,你一直暗中盯着我,不知道这件事情吗!你用你这神经病的脑仁算算年头,自己做过的恶你不会忘记吧!”
“你,你是说,沈浩……”
神爷大声的吼叫着:“你这个畜生,你要是还有心,心还再跳,你他妈的就给我跪下!你看见了吗,被人害死的人找你来了!他们要你偿命!王雄找你来了!晓芒找你来了!沈浩也找你来了!被你害过的人都找你来了!你有报应的!”
卢清波彻底崩溃了,像被道迅雷击中一样扑地一下跪倒在地上。
张国庆带着人冲进密室映入眼前的一幕让他有些惊讶。神爷拎着枪坐在椅子上看着墙角里的卢清波,而卢清波则不停地用头撞向墙壁,越撞越响,越撞越有节奏,嘴里还喃喃地念叨着:“不是我干的,不是我干的,爸、妈……真不是我干的啊。”
望着张国庆疑惑的神情,神爷把枪递过去说:“幸亏我留个后手,要等你来我早就西方接引了。”
国庆指着撞墙的卢清波问:“这是怎么回事?”
神爷轻蔑地说:“这回他是真疯了!”
十七
神爷好久没在花鸟鱼虫市场里露面了。
人们都猜测他出远门旅游或是被外地的闺女接走养老了。只有国庆知道神爷的心思,他是在等待,等待那份迟到的荣誉。沈浩的追悼会隆重的召开了,神爷换上全身的老式警服在国庆的陪同下参加了仪式,当他从领导手里接过沈浩的一等功奖章和给他的嘉奖令时,从不掉泪的神爷眼泪涌出了眼眶。
还是胡同里那间老屋,还是两人的对饮,国庆和神爷举起酒杯默默地呡着。
喝了小半杯国庆终于忍不住说道:“我不说话你也不说,咱俩这是两个哑巴灌水饱吗?”
神爷说:“有嘛好说的,关键时刻我不都听你的了吗。”
国庆说:“是你拉我下水好不好?你把自己当诱饵不要紧,我的弟兄们可是天天的提心吊胆呀。”
神爷说:“我的安全没问题。”
国庆说:“你就吹吧,要不是现在满街的防控系统,再加上我的人二十四小时保护,你早让卢清波那个混蛋拉到港口扔海里去了。”
神爷说:“我不傻,我每天走的路线都有摄像头,我之前踩过点。”
国庆说:“咱俩别矫情了,我审问过你那个师哥,连他都奇怪当时那种情况下你是怎么解脱的,还有你喷水的绝活都是跟谁学的?”
神爷说:“我不告诉你,行里有规矩只传儿子和徒弟。”
国庆说:“瞧你这德行。我给你当徒弟行吗?我现在给你磕头。”
说着他站起来就要下跪。
神爷连忙拉住国庆说:“你不是成心臊我吗?你一个当警察的学这个干嘛呢。”
国庆说:“我也快退休了,想着等退休以后跟你一块撂地去。”
神爷摇摇头说:“我还不知道你啊,你是不弄明白不死心,跟我师父王雄一个脾气。”
国庆说:“你知道还不快说,憋得我心里难受。”
神爷抿了一口酒,慢条斯理地说:“中国戏法里自古就有水剑这个东西,喝进去的水停留在胃里,受到挤压后就能喷射出来,关键是运气的方法。至于我怎么解脱的,我这个师哥到死也想不通。因为他只是注重技法和道具,不清楚人的七窍都是相同的这个道理。”
看着国庆专注的神色,神爷顺手拿起桌上的一根牙签,让国庆看着放进自己的鼻子眼里,然后动动鼻子说:“你明白了吗?”
国庆惊讶道:“你真神了,这也能做到还不妨碍说话。”
神爷说:“戏法都是假的,但功夫是真的!”
两人喝到月上梢头。
国庆举起酒杯朝神爷说:“万双,你这辈子坎坎坷坷的不容易。记得有位外国老头说过句话,叫幸福的事都一样,不幸的事各有各的不同,咱不说不幸的事,我今天就想问一句,你最高兴的事和最开心的时候是什么?”
神爷听罢,变戏法似得从怀里掏出一张老照片,朦胧的月光下,看见照片里的神爷眼睛发亮,穿着老式警服,站在胡同深处的民宅大院中央,妈妈、兄弟姐妹还有一众邻居们簇拥在周围,大家都开心的笑着。
他把照片递给国庆说:“这就是了……”
作者简介:李晓重,笔名晓重。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全国公安文学艺术联合会理事、作协理事,曲艺家协会副主席、公安文联首届全职签约作家。中国铁路文联理事、作协理事。鲁迅文学院十一期中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毕业、天津市作家协会会员、项目签约作家。业余从事写作达260多万字。发表长篇小说《走火》《危局》《发现》,《驻站》荣获第十、十一、十二、十三届金盾文学奖。全国法治学会奖等。其他作品,话剧《我本善良》《幸福花儿开》《三个和尚新传》。电影《纵横千里之铁凤凰》《纵横千里之一发千钧》。电视剧《走火》。中短篇小说散见于各大国内期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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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方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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