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侦探
一
夏日的夜晚,大雨如注。沪杭高速公路上,照例车流如织,车灯照得路面如同白昼。由于雨大,行驶的车辆速度慢了许多,路上显得有些拥堵。
晚上十点光景,一辆从上海方向开来的小车格外令人注目。这倒不是因为这辆车有多豪华。说实在,它不过是一辆广本。在如今有些人的眼中,它只能属于中档车。但它在大雨中开得实在太快,似乎在飚车。拿个广本飚车,着实有些不自量力,司机们有些不服气,但还是像躲瘟神似地小心避让着它。只见这辆广本左转右绕,穿梭般地疾驶着,如入无人之境,全然不顾拥挤的路面和倾盆的大雨。
在接近嘉兴服务区的路段,广本越开越快,几乎就要飞起来了。就在这时,只见前面一辆超长大货车正在超越另一辆货车,而超车道上则挤满了数不清的小车。尾随在超长大货车后面的广本却丝毫没有减速的迹象,它离大货车越来越近,只听见“嘭”的一声巨响,广本猛地撞上了超长大货车的尾部。接着传来大货车刺耳的制动声,以及旁边、后面无数车辆的制动声。哗哗的雨声也掩盖不住这一阵阵恐怖的刹车声音。
被撞卡车司机从车上跳下来,傻傻地望着挤成一团的肇事汽车,望着那从车内汩汩流出的殷红色的鲜血随着雨水慢慢流淌开来。
“嗨!快报警呀,哥们儿!”听到声音,卡车司机才抬起头,发现公路上像车展似的停着无数辆车,而雨中则站着许多人。其中有一人正在朝他喊叫。这时,他才猛然醒悟过来,赶紧掏出手机,颤抖着拨起了报警号码。
约二十多分钟后,伴随着尖锐的警笛声,警车、救护车、吊车艰难地开了过来。从车上下来许多警员和工作人员,他们拍完照,立即开始救人。费了好大功夫,肇事车终于被切割开。只见车内有两个人。驾驶员是位中年男性,副驾驶位上是位年轻女性。两人均已死亡,而且已经被挤得不成人样。
二
李伟岸正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作为杭州市西湖区一名资深探长,很少有这样的闲功夫:每天加班几乎是常事。今天难得“平安无事”,他早早地回了家。他瘦高个子,虽然年过半百,仍然精力旺盛,似乎有使不完的劲。大概是习惯了工作,回到家反而觉得无聊,只好以看电视来打发时间。他夫人是浙江大学的教师,所以他们住在浙大教师楼求是新村。自从女儿出国留学后,夫妇俩感到这个家过份清静了。
“叮铃……”一阵电话声响,李伟岸立即抓起电话。
来电话的是郭成光,他是太平洋保险公司杭州分公司经理。他与李伟岸是老相识了,相互经常有所走动。不过这么晚来电还是第一次。
“希望没有打搅老哥和嫂子。”郭成光说道。
“哪里的话。”李伟岸说道,“这么晚来电话,定有重要事情啦。直说吧,别绕圈子。”
“你听说前天晚上发生在沪杭高速嘉兴段的车祸了吗?”郭成光问道。
“你是知道的,”李伟岸说道,“交通事故可不归我管。”
“可是,你总应该听说过吧。”
“每天这么多交通事故,我哪会知道?”
“好吧,”郭成光说道,“明天我到你办公室详谈。”
“好吧,”李伟岸笑笑,“我们公事还是要公办是吧。”
第二天一大早,郭成光就把这起事故向李伟岸详细谈了谈,原来这起事故的死者中,有一位,就是那位司机,是我们公司的客户。这人名叫顾阿泉,杭州留下人,五十多岁,是位于留下的浙江新世纪集团公司的司机。他最近,大约两个多月前吧,在我们公司投保了一份我公司新推出的一个险种,是一种‘意外死亡险’。客户只需在我公司缴纳保费20万元人民币,就有可能获得500万元人民币的赔偿。获得赔偿的前提条件是:投保人必须是意外死亡;正常死亡、生病死亡不算,因非法行为致死不算,自杀也不算。”
“也就是说,”李伟岸似乎有了兴趣,问道:“只有排除了你所说的例外死亡后的意外死亡,才能得到500万元的赔偿?”
“你说得对。”郭成光继续说道,“由于这是我公司新设的一个险种,顾阿泉又是第一个出险者,而且投保时间距出险时间又是那么近,所以为了慎重起见,当顾阿泉的妻子昨天来我们公司申请赔付时,我们决定对这起车祸和顾阿泉本人进行仔细调查。”
“之前就不调查吗?”李伟岸问道。“我是说,他在投保的时候。”
“投保时,”郭成光说道:“通常只要本人申明和签字即可。”
“我听说,”李伟岸笑道:“在保险公司,投保总是那么容易,赔付总是那么困难。”
“不能这么说。”郭成光说道。“小心驶得万年船。仔细一些总没有错。我们调查的结果令人惊奇。车祸死者的另一位叫陈青萍,25岁,是新世纪公司的公关部主任。据说那天顾阿泉是送陈青萍去上海谈业务的。一早去的。发生车祸时是在回来的路上。惊奇的不是这些。惊奇的是,顾阿泉家里十分贫穷。”
“噢?”李伟岸敛起了笑容。
“是的,”郭成光继续说道:“十分贫穷。顾阿泉原是杭州机床厂的司机,十多年前下岗在家。妻子是农民,且一直患病。儿子瘫痪在床。顾阿泉家中还有一位年近九十的母亲。顾阿泉到新世纪上班,才是三个月前的事。在此之前,顾阿泉靠捡破烂为生,这个家庭是吃最低生活保障的。这样一个家庭,说它几乎要揭不开锅了也不为过,他们哪来20万元钱买保险?”
“说不定,”李伟岸说道:“他们省吃俭用,积下了这笔钱,或者中了奖什么的。再或者,正如传说中有的人那样,他捡到了什么宝贝。”
郭成光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继续说道:“当然这也有可能,虽然几乎是天方夜谭。好吧,就算他们有这笔钱。你想想,老哥,对这样的家庭来说,20万,几乎就是一个天文数字啊。凭这20万,他们可以过上很好的生活,可以解决很多困难。他们完全可以自己去花这20万,而根本没有必要用它去投保。”
“也许他们想赚更多的钱呢。”李伟岸说道。“毕竟,没有人嫌钞票多嘛。”
“是的。”郭成光说道。“没有人嫌钱多,但也决不会有人愿意把钱往水里扔。你听我说,老哥。这个险种,只有发生我上面所说的意外死亡时,才能得到赔偿。也就是说,如果没有发生符合条件的意外死亡,就永远得不到赔偿。那样的话,这20万等于就是打水漂了。而稍有理智的人都知道,这种意外死亡的发生率是很低的。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20万投进去通常是得不到赔偿的。我相信,投这个险种的人,也没有人愿意真的发生能得到赔偿的事故。买保险是买个放心。不发生意外死亡是最好的。也正因为如此,只有有钱人才会买这样的保险。说实在话,这个险种,本来就是为有钱人设计的。我们也是赚有钱人的钱。”
“我听明白了你的意思。”李伟岸说道。“你是觉得顾阿泉买这个保险不合常理。”
“是的。”郭成光继续说道。“岂止是不合常理,简直是匪夷所思。除非他事先知道自己即将发生车祸,所以就提前投了保。但这又怎么可能呢?他又不是神仙或预测大师。舍此可能性,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性。”
“自杀!”李伟岸脱口而出道。
“对极了!”郭成光兴奋地喊道。“对极了,老哥!自杀。我怀疑,顾阿泉是以自杀为目的,故意制造车祸。”
一阵沉默。过了五分钟,李伟岸首先打破了沉默:“合理的推论。只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郭成光焦急地问道。
“既然是自杀,”李伟岸说道:“顾阿泉为什么要搭上那位陈青萍的命?他完全可以选择他一个人在车上的时候制造车祸。他既然是司机,我相信他有的是机会制造这样的车祸,而不连累别人。”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郭成光一脸无奈的样子。“但凭我所说的疑惑,我相信足以要求警方慎重调查这起车祸。这就是我来找你的目的。发生在高速公路的交通事故,本归高速交警管辖。但现在既然怀疑它不是一起单纯的交通事故,那么,死者所在地的警方可不能不管噢。”
“你是在将我军喽。”李伟岸笑道。
“岂敢,岂敢。”
“你说得有道理。”李伟岸说道。
三
经保险公司申请,西湖区公安分局决定介入这起貌似车祸案的调查,并责成李伟岸负责。
李伟岸一方面要求法医对死者尸体进行验尸,另一方面亲自和探员王泉松来到高速交警仓库,对肇事车残骸进行检查。
车子已经完全变形,特别是前排座位几乎已被压瘪。李伟岸请求高速交警支援,抬来工具,总算把已压紧的车身重新拉伸开。李伟岸钻进车里,费劲地蹲着,打着手电筒,仔细搜寻着蛛丝马迹。在前排座位下,除了一大堆破损的机器零件和斑斑干涸的血迹以外,李伟岸开始并没有找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但当他把副驾驶位上面的垫子翻正过来时,他忽然发现上面似乎有些呕吐物。
“被撞击而呕吐,这也有可能。”李伟岸自言自语道,“但不管怎样,我得把它取回去。”
检查完了前座,李伟岸转向后座位搜寻。后座位受撞击程度较轻,座位和车厢变形度较小。他的手电筒先是在座位底下慢慢移动。他发现了几根毛发。凭着他多年的办案经验,他断定这是女性的体毛。
他把手电筒光和眼光移到了座位上。座位上果然也发现了两根类似的毛发。更重要的是,在后座位右侧,李伟岸发现了很小的、已经干涸了的类似人的体液的痕迹。
“这是很重要的情况!”李伟岸惊喜道。他小心翼翼地提取了这块体液痕迹。
他再也没有发现其他线索,便收起提取物和毛发,结束了检查。
第二天,法医带着化验报告来到了李伟岸的办公室。
“司机死于车祸,李警官。”法医说道,“但女子却死于乙醚中毒窒息死亡。”
“乙醚中毒?”李伟岸问道。
“是的。”法医边说边将报告递给李伟岸,“根据该女子肺部损伤特征,和上下唇处灼伤,以及呕吐物等其他特征综合分析——顺便说一下,那呕吐物是该女子的——综合分析判断,她是死于乙醚中毒窒息。”
“这样说来,”李伟岸边看报告边说道,“事实上,在车祸发生前,该女子已经死亡。”
“是的。”法医说道。“另外,那毛发有的是司机的体毛,有的是那女子的体毛。那体液是司机和女子的混合物。”
“看起来,”李伟岸说道,“事情似乎是,司机和那女子在车上发生过性关系。”
“是的。”法医说道。“可以这么认为。而且从女子尸体的阴道里,确实也发现了属于司机的精液。”
法医走后,李伟岸陷入了沉思。他试图理出点头绪来。根据现有线索,可以这样来描述车祸发生前的情景:顾阿泉用乙醚将陈青萍闷死在副驾驶位置上,然后将她抱至后座位上,与之发生了性关系,然后再将她抱回副驾驶位,接着就高速开车,将自己及陈青萍撞向大卡车。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李伟岸问自己道。
“谋杀一定发生在性关系之前。”李伟岸想道:“如果两人是相好,顾阿泉就不会谋杀陈青萍。像陈青萍那样年轻漂亮的女性,也不大可能主动向顾阿泉投怀送抱。那么,顾阿泉谋杀陈青萍的事实基本可以成立。他先是谋杀,再制造车祸,自取灭亡。制造车祸自杀的动机,可以理解为为了骗取保险金。但谋杀的动机是什么呢?”
李伟岸苦苦地思索着。
“除非是,”李伟岸突然想到,“除非是,这起事件另有幕后黑手。”
李伟岸的头脑快速运转着。“乙醚是国家管制化学品。像顾阿泉那样的人,是不大可能弄到这种化学品的。必定有人提供了这种化学品。也就是说,有人想让陈青萍死。这几年,像陈青萍这样的年轻女性,死于非命的并非孤例。多半是做了某人的情妇,因为某种原因,对方想要甩掉她了,于是假借他人之手将其谋害。那幕后黑手一定是出了钱,帮顾阿泉买了保险,让这位可怜又可恨的顾阿泉制造车祸,既杀死了陈青萍,又让顾阿泉得到保险金。顾阿泉可能看在钱的份上,就答应了这么做。拿命换钱,着实可怜。又替人杀人,着实可恶。真是一个完美的计划,一个可怕的计划!”
王泉松的敲门声,打断了李伟岸的沉思。
“情况怎么样?”李伟岸问道。
“按照您的要求,”王泉松答道:“我都查清楚了。顾阿泉家住留下镇光辉村三组。陈青萍是贵州省修文县人,现租住于留下镇花苑小区小高层1601室。顾阿泉没有手机,起码没有以他的名字登记的手机号。陈青萍的手机号查到了。从通讯记录来看,在最近一个月里,联系比较多的是上海一个叫蔡元文的企业家和新世纪公司董事长庄利权、董事长秘书杨根发,还有就是她的姐姐陈青英,以及一个叫范国瑞的男子。”
说完,王泉松把通话清单交给了李伟岸。李伟岸仔细查看着。
“之所以知道是她姐姐,”王泉松像是想起了什么,赶紧补充道,“是因为我查看了陈青萍与陈青英的短信记录。从短信记录看,我还知道,陈青萍的姐姐已于事发前几天来到杭州,可能与她住在一起。”
“嗯,很好。”李伟岸开口说道。“那个上海企业家蔡元文,应该是陈青萍的客户。与董事长和董事长秘书联系频繁,想是工作需要。与姐姐联系也是正常的。那个叫做范国瑞的男子,值得关注。查清楚他的地址了吗?”
“是的,在这里。”王泉松慌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交给李伟岸。
“现在这样,”李伟岸站起身子,对王泉松说道‘“交给你一项十分艰巨、然而又是十分重要的任务:请你查找作案工具。作案工具应该在作案现场,从高速公路上的监控录像来看,作案现场的最大可能性,在上海枫泾服务区。你要在枫泾服务区内仔细查找作案工具。一定要给我找到。这是杀人证据!”
“是。坚决完成任务。”王泉松向李伟岸敬了个礼。
“而我呢,”李伟岸自问自答道,“我要去拜访陈青萍的姐姐、那个叫做范国瑞的男子。还有,当然是访问顾阿泉的家了。”
四
留下镇花苑小区是一个新建小区,环境优雅,草木葱郁。当李伟岸坐上小高层电梯,敲开1601室的房门时,出来迎接的是一位满脸忧伤的女子,看上去30岁左右。李伟岸猜想她一定就是陈青萍的姐姐陈青英了。随后的对话证实了这一点。
当李伟岸声称自己是警察时,陈青英一脸惊讶。不过她还是让李伟岸进了屋。李伟岸用眼光扫了一下屋内,应该说布置和摆设还是相当时尚的。
“有什么事吗?”陈青英问道,“噢,对了,我给您泡茶。”
“谢谢。”李伟岸坐下来说道,“你妹妹车祸遇难,我们很难过。”
陈青英轻轻抽泣起来。“她这么年轻。”她说道。
“我们很关心这件事。”李伟岸继续说道。“所以,我特地来向你了解一些情况。希望你能如实告诉我。这样也有利于你妹妹得到最好的赔偿。”
“谢谢警察同志。”陈青英说道。“我一定会如实回答的。”
“跟我说说你妹妹的基本情况吧。”李伟岸亲切地说道。“譬如说,她的父母,也就是你的父母的情况;她的工作;她的私生活,就是有没有男朋友啦什么的,如果你知道的话,请告诉我。”
“好的。”陈青英擦了一把眼泪,说道。“我们是贵州人。老家在贵州省修文县。我们那里很穷的。真的,跟这里不能比。我父母都是农民。我们就姐妹俩。我妹妹她是三年前从幼师毕业后来到杭州的,后来在新世纪公司找到了工作。听我妹妹讲,她好像对工作还是挺满意的,说领导很器重她,收入也可以。她很少回老家,说是很忙。三年来,总共回家大概只有两次。一次是来杭州后第二年的夏天,另一次就是今年的春节。但她对父母很孝顺,每个月都会给父母寄钱。我不知道父母知道我妹妹去世后会怎样。我简直不敢想象,真的。不敢想象。”
说到这里,陈青英又呜呜哭了起来。
“她跟你说起过她的私生活吗?”李伟岸问道。
“以前她很少跟我通电话。”陈青英用手抹了一下眼睛,说道。“也就每个月一次吧。通话时间也不长,没有提起过她的私生活。不过最近三个月,她倒是说起过,好像找了个男朋友。她对他感觉挺好的。据她自己讲,男朋友对她也很好。她想嫁给她。”
“她男朋友叫什么名字?是不是叫范国瑞?”
“好像是的。她以前并没有跟我说起男朋友的名字。但我这次来了以后,她跟我提起过。据我妹妹讲,她男朋友是个公务员。我没想到,我来看妹妹没几天,她自己却抛下我,抛下父母,先走了。呜呜——”
停顿了一会,李伟岸又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来杭州的?”
“来了一个礼拜。”陈青英答道。“也就是出事前三天吧。妹妹很少回家,父母就让我来看看妹妹。说实话,我也想出来看看。不怕您笑话,从小到大,我就没离开过我们这个县。我老公也同意让我过来。那天一早妹妹出去时,告诉我要去上海,但晚上会回来。我就一直等啊等,等啊等。但她居然不回来了。原本想来陪妹妹一个月。没想到只有三天,妹妹却走了。好狠心的……”陈青英哽咽着,拼命克制住自己。
“你妹妹出事后,范国瑞来过吗?”
“去过殡仪馆。我见到过的。他没来过这里。”陈青英说道。“这房间里没有男人的衣物,我相信她男朋友应该从来没有来过我妹妹房间。”
“你检查过你妹妹房间了吗?”李伟岸问道。“有什么别人的东西吗?”
“没有。”陈青英答道。“我都看过了,我妹妹房间里除了她自己的用品,并没有别人的东西。只有一个地方我没检查过。”
“什么地方?”
“就是这个保险箱。”陈青英站起来走到一个房门口,打开房间,指着墙角说道。
李伟岸顺着陈青英的手指望去,果然看到墙角处摆放着一只保险箱。
“我想,”陈青英说道:“这是妹妹摆放私人重要物品的地方。我没有保险箱钥匙,所以暂时没有去动它。”
“好的。”李伟岸站起身。“非常感谢你向我们提供了很重要的情况。人死不能复生,希望你能节哀。我们一定会尽最大努力处理好这件事。你有什么想法和要求,请随时与我联系。”
说完,李伟岸把自己的名片递给了陈青英。
离开陈青英的家,准确地说,是陈青萍的家,李伟岸就直奔杭州某小区。范国瑞就住在那里。来会见陈青英前,李伟岸就跟范国瑞通了电话。这会儿,范国瑞正在家里焦急地等待着呢。
范国瑞是一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人,一看便知是机关工作人员。
“你是在杭州政府机关工作的吧。”李伟岸微笑着说道。“现如今,政府机关可是个实权部门。”
“一个小公务员而已,”范国瑞严肃地回说道:“哪有什么实权?”
“直说吧。”李伟岸开始开门见山。“你也一定奇怪我为什么会登门。我们有确凿的证据证明,陈青萍遇难一案,并非是简单的车祸。可能涉及到谋杀。”
说完,李伟岸便紧紧盯住范国瑞。范国瑞脸色一下变得铁青,但随即又恢复正常。
“有这样的事?”他问道。
“是的。”李伟岸说。“从我们掌握的情况判断,陈青萍可以说是你的女朋友。对不对?”
“可以这么说。”
“那好。你的女朋友遇难,我相信你比谁都着急,希望能弄清真相。所以,我要向你了解一些情况。”
“你说得对。”范国瑞说道。“我一直不能接受青萍已经离我而去这个现实。但我没想到这是桩谋杀案。我会如实说出我知道的所有事实。”
“好的。谢谢你。”李伟岸喝了口茶,问道:“我问你,你是什么时候认识陈青萍的?”
“大约有半年左右时间吧。”范国瑞说道。“是在一次朋友的饭局上认识的。不瞒您说,第一次见到她,我心中就有一种触电的感觉。她是那么美丽,那么天真,那么善良。这么说吧,我对她简直就是一见钟情。”
范国瑞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中。李伟岸倒有些不忍心打断他。
“你觉得她对你好吗?”李伟岸终于还是问道。
“当然。”范国瑞回过神来,说道。“她当然对我好。对我很好。自从认识后,我就经常与她联系。我发现我真的爱上了她。并且我可以肯定地说,她也已经完全爱上了我。事实上,我们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这个我相信。”李伟岸说道。“顺便问一句,你去过陈青萍租住的地方吗?”
“没有。”范国瑞说道。“她从来不邀请我去她那儿。我曾提出想去她房间看看,但她说等结婚了再让我去看。我想想也对,着什么急呢?”
“这么说,”李伟岸说道:“你们还没有在一起?对不起,我问了一个非常私人的问题。”
“没关系。”范国瑞说道。“我说过,我会如实说出所有事情。我们还没登记结婚。当然,我们也在一起过。是在我家里。”
“明白了。”李伟岸说道。“跟她在一起时,你有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情况?譬如说,有没有别的男人给她打电话之类的事情?再次对不起,我本不该问这样的问题。”
“真的没关系。”范国瑞说道。“你是关心我。但确实没有。除了领导和同事跟她谈工作上的事情,并没有别的男人给她电话。她是一个纯洁的女孩,天使般的纯洁。”
“会不会有这种可能,”李伟岸眼睛直逼范国瑞:“因为某种原因,譬如说,你发现她跟别的男人有来往,我指的当然不是工作上的来往,而是一种非正常来往;再譬如说,她向你提出你不能接受的物质方面的要求,从而使你产生了想甩掉她的想法。”
“你说什么?”范国瑞失态地尖叫起来。“你说我杀了她?为什么?为什么我要杀她?我是那么地爱着她。我是想尽早把她娶过来。我怎么会杀她?你说的几个动机在我这里根本不存在。我说过,她没有别的男人。至少,我并没有发现她有别的男人。我是个老实的公务员,家境谈不上十分的好,这是事实。到现在我还跟父母住一起。目前杭州的房价这么高,我一下根本买不起房子。但她并没有嫌弃。她不爱钱,她爱的是我这个人。相反,她倒是好几次跟我说,叫我不要担心钱的事,买房的事她来想办法。再说,我像个杀人犯吗?”
“他确实不像个杀人犯。”李伟岸这样想着,但嘴上还是说,“杀人犯可不会把这三个字写在脸上。好啦,对不起,我这样问话,是职业习惯。希望你能谅解。”
“我知道。”范国瑞声音平和了许多,“在你们警察眼中,洪洞县里无好人。不过没关系,我能理解。”
“好了,”李伟岸看了一下手表,说道:“耽误你不少时间了。由于此案还在侦破中,我希望你对今天我们之间的谈话能够保密。”
五
李伟岸回到办公室时,王泉松已经在那里等他了。
“找到了吗?”李伟岸问道。
“找到了,警官。”王泉松接着便把寻找证据的过程简单说了一遍。
根据李伟岸的指示,王泉松驱车来到枫泾服务区。他在服务区的屋外角落和草丛中仔细查找。大约寻找了近两个小时,总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居然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一个宽口瓶子和一团棉絮。他小心地把它们捡起带了回来,并立即交给局里化验室进行化验。
“干得好,小王。”李伟岸夸道,并从包中取出两个一次性杯子。“等明天化验结果出来,我们就掌握了重要证据。今天你早点回去休息。明天上午你去化验室取结果,同时把这两个杯子拿去提取上面的指印。而我则要去访问顾阿泉家属。”
第二天,李伟岸带着一些礼品,来到了留下镇光辉村三组。经过打听,他没费多少劲便找到了顾阿泉的家。这是一幢只有三间的平房,且已破损得不像样子。宅内几乎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
“现在还有这样贫困的人啊!”李伟岸一边心酸地想着,一边朝屋内探视。只见东边房内两张破床上躺着一位老太太和一位年轻男子。女主人衣着褴褛,满脸皱纹,看到警察上门,显得有些慌乱。李伟岸亲切地让她坐下。
“是这样的,”李伟岸尽量温和地说道:“你家男人出车祸死了,我来看看你。”说完便把礼品递给了那女人。
“谢谢政府。”女人伸出她那裂出条纹的粗手颤巍巍地接过礼品,并露出满口黄牙说道。
“另外,”李伟岸说道:“因为涉及到你家男人的保险赔偿问题,我们有些问题想向你了解一下。”
“应该的,应该的。”女人说道。
“家里还好吗?”
“难啊!”女人抹着眼泪说道。“您也看到了,这也不成家的样子。老母亲九十岁了,我们服侍她是应该的。可是这个儿子,您看,也不知上辈子作了什么孽。我家男人在,好歹还能赚点钱回来。可他这一走,我不知道这日子该怎么过。他说买过什么保险,我也不懂。同志您说,我们能得到赔偿吗?”
看到女人那浑浊而渴望的眼神,李伟岸心中很不是滋味,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放心,”他只好这样说道:“政府会帮助你们的。”
过了一会,李伟岸又问道:“你知道你男人买保险的钱是从哪儿来的吗?你知不知道买这份保险需要花20万呢。”
“我知道要花很多钱。”女人回答道,“但具体多少我不知道。开始他也不告诉我钱从哪儿来。后来我生气了,说你是不是偷来的啊。他说我是那样的人吗。他这才告诉我,说是公司里对他好,对他的工作表示肯定,考虑到他开车属于危险工种,这才给他买了这份保险。”
“他有没有说是公司里谁给他买的?”
“好像说是老板秘书。具体叫什么我不知道。”
“你家男人平时身体好吗?”李伟岸又问道。
“有些小毛病。”女人回答道,“是气管炎吧。家里穷,他不大去看病的,就这样撑着。但半年前有一次胸口疼得厉害,我拼命劝他,他才去看了回病。”
“知道是什么病吗?”
“他没告诉我。他看病回来后,只对我说是肺炎,小毛病,过几天就会好的。我也就没有再追问下去。”
“你知道他的病历放在哪儿吗?”
“病历?”女人疑惑地问道,“对了,是医院的病历卡吧?让我找找看。应该在的。”
女人说完,便进到西屋,在一个抽屉中翻找起来。
“是这张纸头吧?”女人把几张纸片交给李伟岸。
李伟岸接过一看,是杭州市第一人民医院的病历卡。可是翻开一看,里面是空的,什么记录也没有,只剩下几张空白纸。
李伟岸把病历重新交还给那女人,对她说:“我还会再来看你的。请你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并照顾好老人和孩子。政府不会忘记你们的。相信我。”
“我相信您。”女人眼中闪着泪花。
回到办公室时,已经中午。王泉松正拿着盒饭在等着他。
“结果出来了吗?”李伟岸问道。
“出来了。”王泉松说道。“您边吃饭,我边向您汇报。”
王泉松告诉李伟岸,根据化验结果,那个宽口瓶子中有乙醚遗留物;那团棉絮中也含有乙醚残留物,而且还有呕吐物,化验表明,这些呕吐物与在肇事车发现的呕吐物成分是一致的;车中发现瓶子外面有两个人指印,一个确定是顾阿泉的,还有一个是谁的还不知道,但肯定不是那两个一次性杯子上的指印。
“那两个杯子上的指印,”李伟岸咽了一口饭,说道,“一个是陈青英的,一个是范国瑞的。当然,这上面都有我的指印。”
“那么,提供作案工具的,”王泉松说道,“不是陈青英和范国瑞。”
“应该是这样。”李伟岸说道。“下午,请你辛苦一趟,去市第一人民医院查一下顾阿泉的病历。查好后回来告诉我。明天我们去新世纪公司。”
王泉松去杭州市第一人民医院调查的结果表明:半年前顾阿松患了晚期肺癌。
六
浙江新世纪集团有限公司是一家本世纪迅速发展起来的新兴企业。公司经营范围很广,涉及房地产、酒店、服装生产与销售、日用化工产品生产与销售以及文化产业等多个行业、多种产品。公司董事长庄利权是杭州留下人。他从贩卖水产品起家,经过多年奋斗,硬是把自己的公司发展成为留下镇的明星企业。眼下,公司正在做上市的准备。庄利权在留下是家喻户晓的新闻人物。他的经营才能和每年的纳税额,使得他成为当地政府官员的座上宾。他也懂得做慈善事业。哪里有水灾、地震等灾害的,总少不了他的慷慨捐赠。特别是他多年一直坚持给留下的老年人发放养老金,使他在民众中博得许多好口碑。
李伟岸带着王泉松身着便衣来到新世纪公司时,公司工作人员刚刚上班。他向门卫轻轻说了几句话,门卫便带着他们来到了公司西北角的化工原料仓库。管理仓库的老方头热情接待了他们。
“我们是市政府安全检查团的暗访人员。”李伟岸对老方头说道,“我们想知道贵公司的化工原料管理情况。”
“好的,好的。”老方头一边点着头一边说道。
“你这里有文字性的管理制度吗?”
“有,有。”老方头一边说着,一边指着墙上,“您看,都在这里呐。写得很清楚。我们的管理制度是很严格的。”
“那么说,”李伟岸边看墙上的制度边说道,“领取列管化学品必须经日化公司总经理批准并签字?”
“是这样的。当然,集团公司董事长或总经理批准也行。我说过,我们的制度是很严的。”
“你能把领取登记单让我看看吗?”李伟岸问道。
“这没问题。”老方头说着,便从抽屉里取出登记本,交给李伟岸。
李伟岸翻开登记本,仔细查找着。突然,他眼睛停在了某一格上,用手指着对老方头说:“你看这里。领取乙醚一瓶。但这里签字的只是杨根发。他也有权力批准吗?”
“噢,这个,”老方头斜着眼睛看着,并努力地回忆道:“让我想想,让我想想。啊,我想起来了。杨根发是董事长秘书。那天是他来领取的。他说是董事长批准的。我想他是董事长秘书,总不会骗我吧,所以就给他了。对了,我还记得,他说董事长要用,必须倒在他自己带的瓶子内。是他自己拿着瓶子,我帮他倒进去的呢。”
“嗯,”李伟岸严肃地说道:“这可不好。既然有制度规定,就应当按制度办。怎么可以违反程序呢?”
“你说得对。”老方头一脸紧张地说道。“要不这样吧。我这就去问一下董事长,让他补签个字。你看行吗?”
“先不忙。”李伟岸说道。“看着你厚道,我暂时不会把这件事情记下来的。你也不必向董事长汇报。万一董事长不希望你去问呢?”
“这倒也是。”老方头憨厚地笑道。“谢谢你的提醒。也谢谢你不追究我的责任。”
“但是以后要记住,”李伟岸一本正经地说:“再不可以发生这样的事。”
“我一定记住。”老方头说道。
从化学品仓库出来,李伟岸和王泉松径直来到杨根发办公室。这杨根发30多岁,个头不高,但看上去十分精明。当李伟岸亮明身份时,杨根发脸上掠过一丝惊慌,但随即就镇定了下来。
“我们到小会议室谈吧。”李伟岸说道。“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来到会议室,杨根发为李伟岸和王泉松沏上了上好的西湖龙井。
“大约一周前,”李伟岸单刀直入:“你从化学品仓库提取了一瓶乙醚。而你应当知道,这是列管化学品。请问你拿它干什么用?”
“噢,关于这个嘛,”杨根发显得很镇静:“我当然没有什么用。您知道,我是个秘书。秘书的职责就是为老板服务。化学品对我没有用。但如果老板要用,他吩咐我去取的话,我当然会照办。这有什么问题吗?”
“实话跟你说吧,”李伟岸说道:“一周前发生在沪杭高速公路上的交通事故,也就是贵公司司机和公关部主任遇难那起交通事故,我们认为是一起谋杀案。”
“谋杀案?”杨根发显得很惊奇地问道。
“是的,”李伟岸说道:“是谋杀案。”
“是怀疑吗?”
“不!我们有确凿的证据。”
“难道不是交通事故?”
“表面上是,但实质上不是。”
“那么,”杨根发挤出一丝笑意,问道:“这与那瓶乙醚有关吗?”
“当然有关。”李伟岸说道。“事实是,在车祸发生前,陈青萍已经死亡。她是被人用乙醚闷死的。”
“你怀疑我杀了陈青萍?”
“不!”李伟岸挥了挥手,说道。“我没有说陈青萍是你杀的。事实上,她是被司机顾阿泉杀害的。”
杨根发轻轻吐了一口气。
“但是,”李伟岸接着说道:“有人给了顾阿泉作案工具,也就是那瓶乙醚。而乙醚正是你从仓库里取出来的。怎么样?如果我说是你把乙醚交给顾阿泉的,应该是顺理成章的吧?”
“我说过,”杨根发拼命辩解道:“我只为老板办事。老板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我并不知道这瓶乙醚的用处。我也没有把它交给顾阿泉。”
“好吧,”李伟岸说道:“这些,我会到你老板那里弄清楚的。还有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为顾阿泉购买保险,出于什么目的?”
“我没有为顾阿泉购买保险。”
“不用狡辩了。”李伟岸说道。“我们有人证。你最好说实话,这对你有利。”
“不是我出钱买的。”杨根发有些喘气了。“这也是老板的主意。顾阿泉是老板的老乡。也许是出于关心吧,同时也考虑到司机工作的危险性,他大发慈悲,为他购买保险。这也是人之常情嘛。我们老板就是这样一个好人。他的菩萨心肠在留下镇可以说是路人皆知的。当然,同样道理,我替老板张罗了此事。但绝不是我出钱买的。”
“看起来,”李伟岸站起来,向杨根发欠了欠身子,说道:“我们可能考虑欠成熟。但不管怎样,你一定要配合我们调查,毕竟你总是我们的怀疑对象之一。”
“那是一定的。”杨根发脸上露出了笑容。“你们的工作也不容易。失误是难免的。我不会介意的。我一定配合调查。毕竟,顾阿泉和陈青萍都是本公司员工,他们遇难,我们很难过。尤其如果这是桩谋杀案的话,我们更应该配合。这是公民的义务嘛。”
“小王,”李伟岸对王泉松说道:“现在看来,陈青萍的姐姐陈青英并没有完全说实话。她似乎向我们隐瞒了什么。明天通知陈青英到公安局接受询问。告诉她做好准备,可能要在局里住一夜。另外,明天对顾阿泉的老婆也要进行询问。”
“好的。知道了。”王泉松不清楚李伟岸忽然提出这样的主意是什么意思,糊里糊涂地答应着。
“现在我们去拜会新世纪公司的老板。”李伟岸说着,就和王泉松一起离开了小会议室。
七
庄利权40多岁年纪,中等个子,微胖的身躯,稍微有些谢顶。当李伟岸他们进入他那宽敞的办公室时,他正在看一份合同。
“是李警官呀。”显然,庄利权与李伟岸是老相识了。“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也不提前通知我,我好去接你。”
“我哪敢呀。”李伟岸笑着接过庄利权递过来的茶杯,说道。“你是大忙人,大企业家。现在见你一面都难喽。”
“你就别损我了。”庄利权呵呵笑着说道。“大名鼎鼎的侦探光临,一定有重大事情啦。”
“我说老庄啊,”李伟岸说道:“企业的核心竞争力在于用人。如今你的企业规模不小了。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你可要提防呀。”
“行啦,”庄利权说道:“你就是说别绕弯子了。快说吧,今天为什么事而来?你知道,我是个急性子。”
李伟岸把案情简单向庄利权作了介绍,然后说道:“我现在想知道两件事。第一,是谁出钱为顾阿泉购买了保险;第二,是谁把乙醚交给了顾阿泉。你的秘书说,是你让他办的。”
“真是乱弹琴。”庄利权一脸愤怒的表情。“我根本就不知道这些事情。顾阿泉来公司当司机,是小杨向我推荐的。考虑到公司也需要司机,我就同意了。平时我与顾阿泉并没有什么接触。根本就不存在我要小杨去为顾阿泉购买保险这样的事。至于什么乙醚,更是无稽之谈。我什么时候让他去取乙醚了?我这就把他叫来,问个清楚。他在搞什么名堂?”
“先别急。”李伟岸制止道。“有些事,你们自己去谈清楚来,我并不想知道。我只是想告诉你,老庄,这个杨根发可不简单呢。”
“哎,”庄利权叹口气道:“都怪我,平时忙于工作,疏于对人的教育,特别是对身边的人管教不严。你瞧,惹出这样的事情来。老李啊,你尽管依法办事,实事求是地查办,我决不护短。那么,这就是说,是这个小杨指使顾阿泉杀害了陈青萍喽?这是为什么呀?”
“现在还不能这样肯定地说。”李伟岸说道。“我们只是怀疑。”
“我希望你们尽快把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我们也这样希望。”
从庄利权办公室出来,李伟岸和王泉松坐上车,开到附近一个僻静处停下来。李伟岸掏出两个一次性杯子,对王泉松说:“这两个杯子,你记着也提取一下指印。同时,你还要去电信查一下这一个月来新世纪公司的电话纪录。
下午,王泉松从电信公司回来,向李伟岸汇报说:“我仔细查过了,这一个月来,新世纪公司的电话往来,主要都是业务单位。有上海的,有广东的,当然也有西城开发区的,等等。由于内部办公室电话装的全是分机,所以很难查清是哪个部门或是谁打的电话。”
说罢,王泉松把电话清单交给了李伟岸。
“西城开发区?”李伟岸边看清单边说道:“新世纪公司开发的一个楼盘就在那里。”
下午下班前,化验室的指纹比照结果也出来了。结果表明:宽口瓶子上的指印,除了顾阿泉的以外,还有的是庄利权的,但并没有杨根发的指印。
李伟岸看着化验单嘿嘿笑了两声:看来不出我所料。
八
夏日的农村夜晚,天空星星密布。这是城里看不到的一道风景线。但躲在草丛中,滋味却并不好受,密密麻麻的蚊子像空袭一样向李伟岸和王泉松发动攻击。王泉松不断地在身上抓着,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
“你肯定会有人来吗?”王泉松细声问道。
“也不完全肯定。”李伟岸轻轻说道。“要看运气了。但多半会来。现在不要说话了。”
这时,只见顾阿泉家的灯完全熄灭了。李伟岸和王泉松屏住呼吸,紧紧盯住那三间瓦房。
不久,一个身影在黑暗中摸近了那瓦房。只见他推了推门,似乎推不开。他随后又推了下窗户,竟然推开了。那个身影迅速跳进了窗户。接着,猛听得屋内传来女人的尖叫声:“啊————”
王泉松身子矫健地跑近屋子,跳进窗户。李伟岸步子慢了些,跟在后面进去时,王泉松已经把那不速之客摁在了地上。李伟岸嘱咐女人镇静下来,并让她开了灯。
灯光下,地下那人身旁扔着一把尖刀。王泉松把那人拎了起来。李伟岸一看,竟是杨根发。
第二天上午,在李伟岸办公室,王泉松问道:“您肯定昨晚我们等的是杨根发吗?”
“这是很明显的事情。”李伟岸笑了笑,说道。“我虽然不能完全肯定他会不会来,但如果有人来,那一定是杨根发。因为那个他拿过的装乙醚的瓶口上竟然没有他的指纹,这说明了什么?他这叫利令智昏。”
李伟岸告诉王泉松:“太平洋保险公司郭成光的怀疑是有道理的。随后我们搜集到的证据证明了这确实是一桩谋杀案。但我们只能证明顾阿泉是谋杀者。这里存在三个问题。一个是,顾阿泉的投保金是哪里来的?第二,顾阿泉为了得到保险赔偿金,就愿意舍去性命,这样的可能性究竟有多大?第三,顾阿泉谋杀陈青萍的动机是什么?杭州第一人民医院的病历记录,对第二个问题给出了有力的回答。第一个问题和第三个问题都告诉我们,此案可能有幕后黑手。”
“也就是说,”王泉松说道:“是有人指使顾阿泉去杀人。”
“是的。”李伟岸说道。“这叫做借刀杀人,然后通过制造车祸来掩盖杀人罪行。幕后策划者一定认为,由于杀人者已经死去,不会再有人去揭示真相。这一定会被当作交通事故处理。”
“他没想到,太平洋保险公司的谨慎,让我们揭开了这个盖子。”
“是的。我是从顾阿泉妻子的嘴里,知道这可能与杨根发有关。化学品仓库的老方头告诉我们杨根发确实来取过乙醚。虽然杨根发自己把这些都推到他老板头上,但是杨根发为顾阿泉购买了保险,也是他把乙醚瓶子交给了顾阿泉,从而也证明了是杨根发指使顾阿泉杀的人。”
“但宽口瓶子上并没有杨根发的指印。”王泉松不解地问道。“相反,上面倒有庄利权的指纹。这说明杨根发心里有鬼”
“没错。”李伟岸说道。“这正是事情的蹊跷处,也是杨根发弄巧成拙的地方。我们不能不认为,杨根发是一个心计很深的人。他考虑到了万一案发的可能性。你有没有注意到庄利权办公室的茶柜上,放着许多宽口瓶子,跟我们在作案现场捡到的瓶子是一样的?”
“我注意到了。”王泉松回答道。
“很显然,”李伟岸说道:“杨根发一定是乘庄利权不注意时,从庄的办公室里偷出了这样一个杯子。而且这一定是庄用过的杯子,上面留有庄的指印。而杨根发拿这个杯子时,肯定是始终带着手套的。他没有用乙醚的原装瓶子,而是让老方头把乙醚倒入这个杯子,就是为了想在作案工具上留下庄利权的指纹,而不留下自己的指印,从而试图转移我们的侦察目标,甚至是嫁祸于人。”
“嫁祸给他的老板?”
“是的。但是他可能不知道,他这样的做法,反而暴露了自己的目标。”
“为什么?”
“你想想,如果真的案发了,我们当然会追查乙醚的来源,一定会知道他杨根发去仓库取过乙醚。那瓶子上留有杨根发的指印原本是很正常的,根本没有必要隐去。他这样做,只能叫做做贼心虚,弄巧成拙。既然有意要隐去指印,必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不是反而暴露自己吗?”
“确实是这样。”王泉松说道。“那您怎么知道杨根发可能会去杀害顾阿泉的妻子呢?”
“这只是可能。”李伟岸说道。“我是赌一把。因为我故意从嘴里漏出我们已经知道是杨根发为顾阿泉购买的保险,他当然想到这一定是顾阿泉的妻子说的。我又故意当着他的面让你准备通知顾阿泉的妻子接受询问,他一定会紧张起来。他虽然不知道顾阿泉的妻子知道多少关于他与顾阿泉之间的事,但他一定认为,万一顾阿泉把什么都跟他妻子说了,而顾的妻子又供出什么细节来,那就会对他十分不利。所以,恐惧和冲动之下,让他做出杀人灭口的行为来,也是极有可能性的。”
“结果您赌赢了。”王泉松笑着说道。
“是的。”李伟岸也笑了起来,但随即又一脸严肃。“但问题并没有完全解决。甚至可以说,问题的主要方面并没有解决。杨根发谋杀陈青萍的动机是背后还有黑手。”
“还有黑手?”王泉松又疑惑起来了。
“是的。可能还是个大黑手!要不杨根发怎么一直不肯交待。”李伟岸肯定地说。“你记得我让你通知陈青英了吗?”
“此事我已办妥。”
“好的。不是真的要询问她什么。你把她好生安置好就行。我是要让她把陈青萍的房子让出来,以便有人可以进来。”
“有人进来?”王泉松问道。“谁?”
“今天他会不会来我还不是很肯定。”李伟岸说道。“今天晚上,我们再来赌一次。怎么样,还是跟我一起去吧?”
“那是肯定的。”王泉松笑道。“只是,今晚不会再去喂那么多蚊子了吧?”
“不会的。”李伟岸笑道。“今晚,我们要躲在闺房里等待客人的光临。你向陈青英要钥匙去。”
九
进入陈青萍的住处,李伟岸打开了灯。映入眼帘的是稍显豪华、更见优雅的装修风格。房子里打扫得很干净,整理得也很整洁。
李伟岸指了指朝南的一个房间,对王泉松说道:“这是陈青萍的卧室。为了尊重死者,我们不要随便进去,只要盯住这个房间就行。现在我们找个地方躲起来。”
他们躲到了北阳台。北阳台出门与客厅窗户之间,是一堵不透明的墙。由于北阳台安装了玻璃窗和窗帘,外面也看不到阳台里面。躲在这里万无一失。
“把灯关了。”李伟岸说道。
王泉松走回客厅关了灯,重新来到北阳台。他时不时地探出脑袋朝房间看去。
“不用那么紧张。”李伟岸说道。“这不是在户外。贵客光临时,我们会听到开门声的。而且,今晚这里也不会发生杀人案。”
“您肯定客人会来吗?”王泉松不放心地问道。
“你怎么这么多废话。”李伟岸说道。“放心吧。我们不会白等的,一定会有收获。这叫做守株待兔。”
他们开始沉默着,谁也没有说话。耳中只有下面马路上传来的汽车声。墙上闪烁着远处透过窗帘映照过来的霓虹灯光。
一阵隔门传来的电梯铃声,打破了沉默。
“不要出声。”李伟岸说道。“客人要来了。”
王泉松心中不得不佩服李伟岸的耳力,因为他们果然听到了钥匙开门声。
“听着,”李伟岸轻声说道:“没有我的命令,呆在这里不能动,不能发出声音。头也不能探出去。”
“知道了。”
客厅的灯亮了。看来客人对这里的环境很熟悉。他先是进了洗手间方便,然后似乎是洗了手出来。接下来,听到他打开了卧室房间门。不多久,传来了刺耳的电锯声。
“他在干什么?”趁着电锯声响起,王泉松问道。
“不要急。”李伟岸说道。“等会你就知道了。反正不是在搞装修。”
过了一会,电锯声停下来了。
“我们进去。”李伟岸命令道。
他们迅速冲进朝南房间。只见保险箱已被锯开一个大洞,那人正弯腰从保险箱内往外掏东西。看得出来,已经掏出了部分首饰。由于注意力过分集中,他竟然没有感觉到后面有人走近。
“警察!站在那里别动!”李伟岸高声喊道。
那人一惊,迅速转身,手上拿着的一个光碟落到了地上。
“是你?!”李伟岸与那人几乎同时叫起来。
李伟岸认得那人。他不是别人,竟是西城区副区长兼西城开发区管委会主任罗兴旺。
“是老李啊。”罗兴旺假装镇静地说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倒是想问问,”李伟岸说道:“堂堂的罗区长,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嘛,”罗兴旺脸上强堆笑脸,尴尬地说道:“啊,是这样的。我来取些东西。”
“取些东西?”李伟岸紧追不舍地问道。“取什么东西?深更半夜,罗区长光临民女闺房,取什么东西啊?”
“这不,”罗兴旺说道:“一些日用品而已。”
“这么说,你跟陈青萍很熟喽?”
“陈青萍?”罗兴旺装着不解地问道。“谁是陈青萍?”
“你呀,罗区长,”李伟岸笑道:“说谎也说不像。这里就是陈青萍的住处。你有她的房间钥匙。你敢说不认识她?”
“啊,对了。”罗兴旺赶紧说道。“是这样的。对了,是陈青萍。你瞧,我一下忘了。是这样的。陈青萍是我的干女儿。你们可能还不知道吧。我相信你们一定不知道。她是我的干女儿。我的干女儿不幸遇难了。这让我很难过。作为家属,当然,我是她干爹,可以认为是家属,对吧?作为家属,我当然要帮她处理一些事情。譬如说,嗯,譬如说,对了,就是帮她处理一些遗物。”
“拿电锯处理遗物?”李伟岸冷笑道。“杀鸡用牛刀了吧?”
“这个嘛,”罗兴旺说道:“是难看了些,难看了些。但有什么办法呢?我不知道她把保险箱钥匙放哪里了?只能这样处理了。可能有些不妥。我也认为有些不妥。”
“罗区长,”李伟岸说道:“别强词夺理了。岂止是难看和不妥,你的行为是犯罪,知道吗?你说陈青萍是你干女儿。干爹有干女儿的房门钥匙,这也太邪门了些。小王,把那个光碟拿过来。”
李伟岸刚说完,罗兴旺就弯下腰企图捡那个光碟,但王泉松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过去,就把光碟抢到了手。
“李警官,”罗兴旺几乎是讨饶似地说道:“把那个光碟还给我好吗?这是陈青萍的,噢,不,是我的私人物品。把它还给我,好吗?”
“这我可做不到。”李伟岸冷冷地说道。
“李警官,”罗兴旺继续说道:“求你了。看在我们这些年相识的份上,求你了。把它还给我。”
“不行。”李伟岸坚定地说道。“这是重要犯罪证据。我不可能还给你。有什么事,你还是到公安局和检察院去说清楚吧。”
“李警官,”罗兴旺忽然铁青着脸,恶狠狠地说:“凡事要留有余地。你不要欺人太甚。你也是在官场混的。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谁没有个错误。你以为你自己是圣人啊。谁都有家庭,谁都有老小。”
“你跟我说这些没有用。”李伟岸严肃地说道。“我跟你的人生观不一样。不要以为所有的人都与你相同。还是跟我们走吧。我们会给你机会说清楚的。”
李伟岸话音刚落,忽见罗兴旺猛地一个转身,几乎是扑着向窗口冲去。王泉松伸手想抓住他,但没有抓住。等李伟岸反应过来,罗兴旺已经爬上了窗户。
“喂!”李伟岸喊道。“你想干什么!小王,快抓住他!”
可是哪里来得及呢?等他们冲到窗户边,罗兴旺已经飞身跳了下去。两三秒钟后,窗外传来重重的落地声。
李伟岸遗憾地闭了闭眼睛。稍过会,他对王泉松说道:“快打电话给局里。我们下去。”
来到楼下,他们看到罗兴旺已经被摔成了肉泥。
十
从这张光碟中,李伟岸掌握了罗兴旺受贿的大量线索。经过侦查和对杨根发等人的审问,这起离奇车祸案的前因后果,终于展现在李伟岸面前。
正如李伟岸所了解的那样,庄利权是一个很谨慎的人。他一心扑在事业上,没有多少个人嗜好。他不抽烟,不喝酒,不赌博,不好色。这在现今的企业家中是不多见的。当然,办企业,少不了应酬。这些应酬,有些是推辞不掉的,他必须参加。在这种情况下,他通常会带上秘书杨根发。杨根发对于应酬十分在行,在场合上应付得非常自如。他简直成为庄利权不可缺少的替身。也正是在这方面,庄利权看中了杨根发,让他做自己的秘书。
罗兴旺的兴趣爱好则与庄利权不同。虽然他也确实很能干,但他有一个致命弱点,就是好色、贪财。特别是坐上副区长兼开发区主任这把交椅后,他的家中天天可谓是门庭若市。而他则几乎是来者不拒。坊间传闻,说庄区长有两个“不
知道”,即不知道他家中有多少钱、不知道他养了多少女人。但传闻归传闻,人们毕竟也拿不出什么证据。庄区长照例坐在位置上岿然不动。
西城开发区是杭州市的黄金地段。有多少企业家相中那里的地块,想分得一杯羹。庄利权也不例外。从庄利权的本意来说,他是希望公平竞争的。他相信自己的实力,相信自己项目的优越性。但他十分明白,现实环境下,光凭实力和项目,恐怕难以如愿。虽说土地需要招投标,但其中的“猫腻”和暗箱操作成份,庄利权比谁都清楚。为了企业,庄利权开始了与罗兴旺的交往。但说实在,庄利权在金钱方面真的是很抠门的,可以说是小气极了。他与罗兴旺的这种“君子之交”,显然是不可能打动罗兴旺的心的。庄利权自己也明白。但他的性格决定了,他是不会像有的企业家那样,向官员大把大把送钱的。为此,庄利权十分苦恼。
但陈青萍的到来,竟改变了这种状况。天平向庄利权倾斜了。
陈青萍三年前来到新世纪公司时,看上去还是一个黄毛丫头。由于庄利权高度重视公关部门人员的素质,所以凡是公关部门录取人员,他都要亲自面试。毕竟是闯荡江湖多年,庄利权识人有一种特殊本领。跟陈青萍没交谈几句,他就被她的形象、气质和谈吐所折服。他觉得她是一块好料,不仅拍板聘用,而且试用期刚结束,就被任命为公关部副主任。
陈青萍也不负庄董事长的厚望,来到公司不到半年,就把西城开发区的项目给拿下来了。庄利权心中不禁对陈青萍佩服有加,也对自己看对了人暗自庆幸。她随即将陈青萍升任为公关部主任。
然而,陈青萍自己知道,这一切,都是付出了代价的。这个代价就是青春和肉体。
在第一次庄利权邀请的饭局上认识陈青萍后,罗兴旺就对她那种“邻家女孩”般的清新感产生了的浓厚兴趣。罗兴旺阅人无数,但像陈青萍这样清纯、朴素的女孩,他确实没有碰到过。在罗兴旺看来,相比于陈青萍,那些个过于娇艳或做作的情妇们,简直不能称作女人。当晚饭局结束时,他都有些失魂落魄了。他决定要把她弄到手。
没过几天,他就主动给庄利权打电话了:“庄董啊,你那个项目,我考虑了一下,是可以研究的。这样吧,你让你那位公关部主任晚上到我办公室来专题向我汇报。我专门加班听取汇报。”
接到这个电话,庄利权当然很高兴,但隐隐也有些担心。他当然是担心陈青萍。但转念又想道:人家区长只不过让去谈工作,相信陈青萍能够把握分寸。于是就通知了陈青萍。
在办公室谈完工作,罗兴旺对陈青萍说:“小陈啊,我看你这么年轻,还没有男朋友吧。”
“没有,区长。”陈青萍脸一红,腼腆地说。
“那好啊。”罗兴旺说道。“那我们可以做朋友啊。”
“瞧您说的,”陈青萍低着头轻轻地说:“您是区长,我哪敢啊。”
“什么区长不区长的。”罗兴旺更加大胆了。“区长就不是人吗?区长就不是男人吗?”
陈青萍没有吭声。
“我这个人哪,”这时的罗兴旺几乎有些厚颜无耻了:“就是爱美。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我看小陈你不仅人漂亮,而且有气质。我很喜欢啊。”
“谢谢区长夸奖。”陈青萍的声音轻得几乎像是蚊子叫。
“你看你的皮肤多好啊。”这个厚颜无耻的人竟把手摸到陈青萍的脸上了。
这回,陈青萍倒是干脆地把他的手给推开了。
“对不起,区长。”她说道。“我是来向您汇报工作的。如果您没有其他指示,我先走了。”
“不留下来陪我说说话吗?”罗兴旺问道。
“啊,不了。”陈青萍说道。“下次吧,区长。真的,我要走了。”
“那好吧。”罗兴旺无奈地说道。“你先回去。告诉你们董事长,项目的问题,我会认真考虑的。有好消息,我会先通知你的噢。”
“好的。谢谢区长。”陈青萍像脱笼的小鸟一样飞出去了。
当天晚上,陈青萍辗转反侧,始终睡不着觉。她既兴奋又恐惧。兴奋的是,区长居然看中了她。恐惧的是,她毕竟还没有过男人,她对这种事完全没有经验。她知道,如果真的答应了区长的要求,不仅董事长交待的任务能够完成,而且自己的生活也会因此而改变。她想起远在老家的父母。贫穷真的是可怕呀。想想城里人的生活,有许多她想都没想到过。她想,要改变命运,必须勇敢地把这一步跨出去。但是,一个女孩子家,这样做,合适吗?可是如果不是这样,那自己的前途就算完了。可是如果这样……
第二天,陈青萍来到杨根发的办公室。她要把自己遇到的问题告诉他,向他讨教。来到新世纪公司后,因为工作关系,陈青萍与杨根发交往较多。她是把他当大哥的。杨根发听了陈青萍吞吞吐吐地说了经过,便呵呵笑着说:
“我说小陈啊,我要祝贺你呀。这有什么好犹豫的。机会难得啊。”
“真的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的。人家想攀还不攀不上去呢?听哥的话,不要想那么复杂,就从了罗区长吧。哥为你保密,也为你作主。”
杨根发鼓动陈青萍,也有着他自己的目的。杨根发是一个有着远大目标的人。他并不满足于做个小秘书,甚至他也不甘心在私营企业打工。自从认识罗兴旺后,他暗下决心,要攀上这枝大树,为自己的将来谋一个更好的前途。他知道,要攀上罗兴旺,手中必须要有“货”。他的工资不高,送钱出不了手。现在陈青萍就是送上门的机会。他也要抓住这个机会。于是,鼓动完陈青萍,他就来到罗兴旺那边,主动向罗兴旺献媚,表示他可以帮助促成这件美事。显然,他是想邀功。而罗兴旺当然是巴不得了。
一周后的一天,杨根发把陈青萍叫来,对她说:“你准备一下,今天晚上罗区长要在办公室再听取你的汇报。这次汇报很重要,你一定要充分准备。我们这个项目成败,就在你身上啦。一定要让罗区长高兴,知道了吗?”
陈青萍点点头,出去了。
晚饭后,陈青萍来到罗兴旺的办公室。一见陈青萍进来,罗兴旺眼中放光。
“我们到里面谈吧。”罗兴旺说完,打开了办公室套间的内室。
陈青萍看了一眼,那里面有一间很大的卧室。她没吱声,但顺从地跟着罗兴旺走了进去。
“关于这个项目嘛,”罗兴旺边说边将手伸到了陈青萍胸部:“明天区政府办公室会正式通知贵公司的。”
这次,陈青萍没有拒绝。罗兴旺动作娴熟地解除了她的衣服,把她抱到了床上。
疯狂般的云雨过后,罗兴旺提出要陈青萍做他的情人,并向她约法三章:第一,不能提出情人以外的要求,即不可能与她结婚;第二,不能提出过分的物质要求,但只要不过分,他会满足她的物质要求;第三,不能随便打手机,一般情况下,他会打她办公室电话,她有急事找他,也必须用她办公室电话打他办公室电话。
陈青萍都答应了。
于是,新世纪公司顺利拿到了那块土地。陈青萍与罗兴旺的情人关系也保持了近两年时间,一直相安无事。他们的幽会,有时在罗兴旺办公室,有时到陈青萍房间。罗兴旺还向陈青萍要了房间钥匙。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当然,除了杨根发。
然而,范国瑞的出现,打破了这种和谐关系。
十一
自从陈青萍来到杭州,她见得多的是唯利是图、尔虞我诈的人。这些人,为了金钱和贪欲,可以不要良心,甚至不要人性。但为了工作,她不得不经常与这些人周旋。像罗兴旺这种只想占有她的肉体而并不真心爱她的人,她是从心底里反感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也感到该考虑考虑自己的终身了,不能就这样堕落下去。而范国瑞的厚道和纯真,让她心底重新渴望起真正的爱情来。她觉得应当抓住这个机会。因此,当范国瑞主动来约她时,她便答应了。
一段时间交往下来,陈青萍觉得,范国瑞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
“但是,她并不知道我的经历。”陈青萍这样想着。“决不能让他知道。我要与罗兴旺尽快断绝关系。”
陈青萍明白,范国瑞是真心爱她的,她也是真心爱范国瑞的。但是,范国瑞太老实,不会挣很多钱,连房子也买不起。过惯了舒适生活的陈青萍,让她重新回到拮据的日子,是她所不愿意的。怎样才能既得到爱情,又不过苦日子呢?
“对,”陈青萍转念想道:“不能太便宜了罗兴旺。他得给我补偿。”
她拿定了主意,准备与罗兴旺分手,并让他出一笔钱。她手上有筹码。
罗兴旺有个习惯:他喜欢写日记。他在电脑上写。他不仅把每天的工作都写下来,而且还把她玩女人的经历、受贿的经过都写下来。有一次与陈青萍云雨过后,她就曾经亲眼看他写日记。写得还很露骨。当然,他存在电脑中的日记是加了密码的。陈青萍很想看看他的这些日记。有一次,她乘他酒醉,骗取了他在电脑中的密码,并乘他睡着时把日记拷贝了下来。后来,她还把这份拷贝制成了光碟。
“这个光碟是最好的筹码。”陈青萍想道。“我拿它来与他换钱。这也算是公平的。”
在一次与罗兴旺温存后,陈青萍提出了她的要求:“你看我们这么长时间了,你也一点都不关心我。我在杭州连住房也没有。”
罗兴旺一愣:“你不是住在花苑小区吗?”
“难道你就忍心让我永远租房子住?”陈青萍撒娇地说道。“真是的。”
“这你可听好了,陈青萍。”罗兴旺的温情一扫而光。“我们是有约法三章的。你不能提过分要求。”
“这是过分要求吗?”陈青萍嗓门也响了起来。“我被你睡了两年,要个房子算过分了吗?”
“笑话。”罗兴旺露出了流氓本色。“我们这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何况,我给你们公司创造了多少财富啊。我睡你怎么啦?”
“你说得倒轻巧。”陈青萍也不肯退让。“公司是我的吗?我得到什么好处了?我这两年难道就被你白睡了吗?”
“那你想怎么样?”罗兴旺问道。
“很简单,”陈青萍说道:“给我买套房子,买个车子,再给我一笔钱。从此我们再不来往。我保证不会再纠缠你。”
“呸!”罗兴旺猛地向陈青萍啐了一口。“不要脸的婊子。你想得倒美。我不会给你的。你给我滚得远远的。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陈青萍流着眼泪跑出去了。
回到家,陈青萍一肚子委曲地大哭了一场。哭罢,她又恨恨地想道:决不能便宜了他;我要得到我该得的。
第二天傍晚时分,罗兴旺正要下班,只见陈青萍轻轻推门走了进来。
“你来干什么吗?”罗兴旺恶狠狠地说道。“我请你来了吗?”
“怎么?”陈青萍斜着眼睛说道。“才过了一天,就翻脸不认人了?我不能自己来吗?我想你了不行吗?”
“你到底想干什么?”罗兴旺几乎是吼着说道。
“干什么?”陈青萍说道。“别装傻了,我的区长大人。我们的账还没结清呢?”
“什么账?”罗兴旺怒道。“我跟你说过,我不可能答应你。”
“区长,”陈青萍忽然哭了起来,说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刻薄?你为什么就不能可怜可怜我。就算我求你了。”
说罢,陈青萍贴近罗兴旺,紧紧地拥抱着他。
罗兴旺粗鲁地推开陈青萍,说道:“这样吧,我给你10万。好吗?我只能给你10万。从此以后,我们两清了。”
“10万?”陈青萍一下瞪着眼睛说道。“你打发叫花子啊?我用我的青春陪了你两年,就值10万?亏你说得出口”
“真的不能再多了。”罗兴旺装作无奈地说道。“你知道,我是拿工资的人,收入有限。”
“别跟我装穷。”陈青萍尖着声音说道。“桐庐红太阳能源公司老板送你的500万哪里去了?萧山锦绣旅游开发公司老板送你的300万又到哪里去了?你跟我装穷。你送那个骚货,那个大奶子的骚货,叫什么安妮的,啊,‘什么雪白雪白的’,是你说的吧,你送那个骚货,一出手就是50万。你居然跟我装穷。”
“你?!”罗兴旺眼冒火光。“你竟敢偷看我的日记?”
“偷看了又怎么样?”陈青萍坐沙发上,翘着腿说道。“我告诉你,我不光偷看了,还拷贝了。你的那些丑事,别人不知道,我可全知道。都在我的光盘里。我们来做个交换怎么样?我用两年的青春,再贴上这个光盘,换你一套房子,当然我不会过分,没说要别墅,100多平方的公寓就可以了;再换一辆汽车,我没说一定要宝马,奔驰也可以嘛;另外再换一笔现款,我没有说要1千万,500万就够了。怎么样?公平吗?你愿意换吗?”
“你休想。”罗兴旺咬牙切齿地叫道。
“你可想仔细了。”陈青萍冷笑道。“目前这个光盘锁在我的保险柜里。它是安全的,谁也拿不走。当然你也拿不走。但要是我把它捅出去,后果你是懂的。说你将会身败名裂,那是往轻了说。弄不好,你会被枪毙的。我敢肯定事情一定会这样。怎么样,区长大人,这笔交易很划算呀。”
罗兴旺脸色铁青。憋了许久,他才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来:“你给我立即离开这里。”
“好的。”陈青萍笑着说道。“我可以先走。我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这笔生意。我等你电话噢。我只给你一个礼拜时间。我的耐心是有限的。拜拜!”
陈青萍走后,罗兴旺坐在沙发上呆了一会。他想道:“必须尽快甩掉这个女巫,这个女魔。不然会出大事。必须让她闭口,永远闭口。谁能帮我摆平这件事呢?”
他想到了杨根发。
十二
自从新世纪公司拿到西城开发区的地块后,杨根发可就真的发了。找他的人络绎不绝。干啥呀?找门子啊。这么大一块地,这么大一个项目,里面的材料、工程、设备需要多少啊。谁都想啃这块肥肉。虽然庄利权制定了很多严格的制度,但他也管不过来。这就让杨根发等害群之马有了“用武之地”。手上宽绰了,他往罗兴旺那里跑得更勤了,出手也更大方了。俩人几乎成了莫逆之交。
接到电话,杨根发兴冲冲地赶到了罗兴旺的办公室。
“我说小杨啊,”罗兴旺和蔼地说道:“我们认识也这么长时间了。总的感觉呢,我对你印象不错。”
“谢谢区长夸奖。”杨根发谦逊地说道。
“我呢,有个考虑,”罗兴旺说道:“想把你放到重要岗位上锻炼锻炼。”
“全靠领导栽培。”杨根发有些受宠若惊。
“开发区这里,”罗兴旺继续说道:“有个稽查大队。那里还少一位副大队长。那可是一个肥缺噢。如果你过来呢,我是放心的。你先可以以工代干。慢慢找机会,我把你弄到编制里面去。你觉得怎么样啊?”
“这个,这个,”杨根发由于过分激动,竟一时语塞了:“这个,当然太好了。我一定好好工作,决不辜负区长的厚望。”
“先不要激动。”罗兴旺表情又凝重起来。“我现在遇到点麻烦。我想请你来帮我解决。这个事情解决好了,我就立即把你调到新的岗位上去。如果解决不好,不是我不愿意,恐怕我就是想用你,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什么事?区长请吩咐吧。”杨根发拍着胸部说。“为了区长,我愿上刀山下火海。”
“有人想害我呢?”罗兴旺眯着眼睛看着杨根发。
“谁?”杨根发大声问道。“是谁这么大胆?居然敢陷害区长。”
“就是那个陈青萍。”罗兴旺说道。
接着,罗兴旺便将陈青萍如何要挟他的事,向杨根发和盘托出。
“小杨啊,陈青萍是你介绍给我的。当然,我也不怪你。我叫你来,是想和你商量一下,这事怎么办?”
杨根发心想:“好你个罗兴旺,是你自己玩女人玩出问题来了,居然说是我的责任。而且还这么小气。花点钱不就摆平了?”但为了前途,杨根发觉得必须帮罗兴旺这个忙。
“你的意思是?”杨根发小心地问道。
“必须把陈青萍除掉。”罗兴旺挥了挥手。
杨根发一惊:“怎么个除掉法?”
“就是让她消失嘛。”罗兴旺说道。“但这必须想个万全之策,绝对不能暴露。这就是我要与你商量的事情。”
罗兴旺把他的计划向杨根发说了。然后告诫道:“细节问题你要再仔细推敲。人也由你去物色。此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在此之前,我会先稳住陈青萍的。但不能超过三个月。明白吗?”
“明白了。”杨根发领着任务走了。
随后,罗兴旺向陈青萍打了个电话,告诉他,经过慎重考虑,他决定同意她的条件;但要给他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后,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陈青萍同意了。
杨根发回家后,想了很长时间。要不要做这件事?罗兴旺与陈青萍之间的纠葛,跟他本来并没有什么关系。他完全可以撒手不管。但如果那样,他的前途就没有了。不仅前途没有了,而且还很危险。因为一旦陈青萍把那个光盘捅出去,里面必定也有他杨根发行贿的材料。这样想来,那么,这件事就不是与他无关了,而是有直接的利益关系。既然这样,他杨根发就不能不管。如果他帮了这个忙,罗兴旺一定心存感激,并且会报答他。他也曾想过直接找陈青萍谈,希望她打消这个要挟的念头。但又觉得不妥。他肯定陈青萍是不会答应他的。说不定,还会打草惊蛇,惹怒了陈青萍,从而使她干出不利于罗兴旺,因而也就不利于他杨根发的事情来。
“罗区长说得对,”杨根发想道:“必须让陈青萍消失,这才是彻底消除隐患的办法。罗区长的计划大抵也是可行的。区长毕竟是个老狐狸,能想到这个办法。现在关键是要找到合适的人。找谁合适呢?”
功夫不负有心人。杨根发物色到了这样一个人。
十三
杨根发的一位高中同学,在杭州市第一人民医院当医生。杨根发对这位同学说,想寻找家在留下的困难患者,以便结对扶贫。同学相信了他。在这位医生同学的帮助下,杨根发在几乎是海量的病历档案中,发现了顾阿泉的病历资料。当时,杨根发好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的激动。
杨根发是知道顾阿泉的。因为后者是留下有名的困难户。有着这种老乡关系,杨根发相信能够接近他。他患的是晚期肺癌,据医生讲,大约还有半年的寿命。这完全符合办理此事的时间要求。顾阿泉家里足够穷,也符合所物色的目标人物的要求。
看来一切顺利。上天还是眷顾杨根发的。
一天傍晚,杨根发来到了顾阿泉的家。顾阿泉全家刚刚吃好晚饭,严格来说,是刚刚吃完晚上的稀饭。杨根发示意要和顾阿泉单独谈。他们来到西面的房间。杨根发作了自我介绍。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顾阿泉讷讷地问道。
“我们是老乡,”杨根发笑道,“我来看看你。顺便想问你一下,你知道自己得的是什么病吗?”
“我知道。”顾阿泉低着头说道。“我让医生跟我说了实话。但我没告诉家里人。”
“那你为什么不去治疗?”杨根发显得关心地问道。“你查出那病有近一个月了。”
“我哪有钱啊?”顾阿泉叹口气道。“再说,也治不好了。”
“那你就等死?”
“我能怎么办呢?”
“你走了不要紧。你的老母亲,你的老婆、孩子怎么办?”
“我也没办法。”顾阿泉呜呜哭泣起来。“谁让我穷啊!”
停顿了一会,杨根发说道:“老顾你听着,我能帮你。”
“你能帮我?”顾阿泉将信将疑地问道。
“是的。我能帮你。”杨根发肯定地说。“我不是神仙,当然救不了你的命,但我能帮你赚笔钱。有了这笔钱,足够养活你家老小几辈子,你就可以放心地走了。”
“我能赚什么钱呢?”顾阿泉问道。
“你不是会开车吗?”
“那倒是会的。我本来就是司机。”
“那好。”杨根发说道。“我把你弄到我们公司去当司机。”
“这固然好。”顾阿泉说道。“可是,我的寿命没有几个月了,能赚多少钱啊?”
“不。”杨根发唾沫飞溅地说道。“我让你赚的当然不是这个钱。这是小钱。我要让你赚大钱。让你赚几百万。”
“你别哄我了。”顾阿泉说道。“我哪有这个命啊?再说,我也没这个本事。”
“你可以赚到,相信我。”杨根发摇唇鼓舌。“你听我说。前些日子,太平洋保险公司推出了一款新险种。只要花20万元,就有可能赔到500万元。”
“多少?”
“500万哪!”
“我是问,要花多少钱?”
“20万。”
“你逗我了吧?”顾阿泉苦笑道:“我哪来的20万?”
“我给你呀。”杨根发说道。“买保险的20万,我给你。”
“你为什么要给我钱?”
“因为我也请你帮我办件事。”
“我能帮你办什么事?”
“等会你就知道了。”杨根发说道。“你先说,你愿不愿意帮我办这件事?”
“我有什么不愿意的。”顾阿泉说道。“我是个快要死的人。只要我能做得到,我当然愿意。”
“这就对了。”杨根发说道。“你想想,老顾,有了500万,你还担什么心呀。你家成富翁了。”
“那么,”顾阿泉似乎来了兴趣:“怎样才能拿到这500万呢?”
“你必须发生意外死亡。”杨根发说。“只有这样,才能拿到这500万。”
“什么叫做意外死亡?”顾阿泉问道。
“也就是说,”杨根发说:“老了正常死亡不行。像你这样生病死亡也不行。自杀也不行。你跟人打架,被人打死不行。你去犯罪,譬如偷东西,结果被人打死了也不行。必须是合法的意外死亡。举个例来说吧,假如发生了一场车祸,你在车祸中死了。那就是意外死亡,就可以得到这500万。”
“你的意思是说,”顾阿泉似乎听明白了:“让我发生车祸死亡。”
“你真聪明。”
“可是,要是没有发生车祸呢?”
“你不会制造车祸呀?”杨根发说道。“事在人为嘛。没有条件就创造条件嘛。”
“制造车祸?”顾阿泉若有所思地说。“就是说,故意发生车祸?”
“是的。”杨根发说道,“但必须跟真的一样。”
“我懂了。”顾阿泉点着头说道。“我故意发生车祸,然后我就意外死亡了。那样,我的家里就能拿到500万。是这个意思吗?”
“完全正确。”杨根发开心地拍着手。
“我想我可以做到。”顾阿泉认真地说道。“我反正是活不过半年了。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我知道你是个明白人。”杨根发说道。“但你必须再顺便帮我杀个人。”
“杀个人?”顾阿泉吃惊地问。
“是的,杀个人。”杨根发说道。“这就是我要你帮助做的事。”
“杀谁?”
“你以后会知道的。”
“为什么?”顾阿泉不解地问。“为什么要杀人?”
“这个,”杨根发说道:“你不要多问。你刚说过,你愿意帮我做事的。”
“可是,”顾阿泉说道:“我不会杀人呀?”
“我会教你的。”杨根发说道。“我会告诉你怎么做。把人杀了,然后放在车上,和你一起发生车祸。这样,别人就以为你们两个人都是车祸死亡的。你帮我杀了人,而你的家里可以拿到500万。明白了吗?”
“我明白了。”顾阿泉慢慢地说道。“我完全明白了。”
“你愿意做吗?”杨根发问道。
顾阿泉沉默了一会,然后狠狠地咬着牙说道:“我愿意!我听你的。”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于是计划开始执行。先是杨根发把顾阿泉招进了新世纪公司当司机,然后出资为顾阿泉买了那份“意外死亡险”。
就这样过了约三个月。由于陈青萍催得越来越紧,罗兴旺感到夜长梦多,时间不能再拖了。于是,他下令,要求杨根发执行计划的最后阶段程序。
十四
机会来了。那天,庄利权告诉杨根发,请他通知陈青萍,让她第二天去上海会见合作伙伴蔡元文,一早去,晚上回来。杨根发通知完陈清萍后,便回自己办公室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工作手套戴上,然后来到庄利权的办公室,以为庄利权清理卫生的名义,悄悄带走他的一个宽口杯子。接着,他来到化学品仓库,骗取了那瓶乙醚。
做完这些后,杨根发说自己要出去办事,叫顾阿泉出车。车到郊外。杨根发让顾阿泉停车。
“最后的时刻到了。”杨根发说道。“老板要求,明天一早你送陈青萍去上海,晚上回来。”
“我知道了。”顾阿泉冷静地说道。“这一天终于来了。”
“是的。”杨根发说道。“终于来了。你知道要做什么了。”
“我知道。”顾阿泉说道。“我要杀的人就是陈青萍。”
“是的。”杨根发说道。“陈青萍喜欢坐在副驾驶位置,而且一坐上车就会睡觉。”
“这个我也知道。”顾阿泉说道。
“这为我们的行动,”杨根发说道:“提供了方便。”
“为什么要杀她?”顾阿泉问道。“制造车祸让她死不就行了?就像我那样。”
“你能肯定她一定死?”杨根发反问道。“万一没撞死呢?而她必须死。”
接着,杨根发详细地向顾阿泉说明了行动方法和注意细节。最后,杨根发把装有乙醚的瓶子交给了顾阿泉。顾阿泉把它藏在自己座位底下。
“你肯定她这样一定会死吗?”顾阿泉似乎不放心地问道。
“一定会死。”杨根发冷冷说道。“非死不可。”
“你能肯定这样就查不出来?”顾阿泉又问道。
“这种死法,”杨根发说道:“外伤不明显。车祸造成的外伤会掩盖住这些外伤。再说,既然发生了车祸,人们就不会怀疑这里还有一场谋杀案。”
当晚,顾阿泉向他妻子交待了许多家里的事,特别是保险的事情。他的妻子是一个木讷的人,完全感觉不到他的丈夫说这些话的特别用意以及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而交待完这些后,顾阿泉感到一身轻松。他觉得苦难就要结束了。他虽然将离开不幸的母亲、妻子和儿子,但他将为他们留下一笔巨大的财富。他觉得作为一个男人,这是对家庭的最大负责。他有一种视死如归的感觉。
第二天早上八点,陈青萍坐上顾阿泉驾驶的车,离开公司,向上海驶去。处理这些事务,对于陈青萍来说,可谓驾轻就熟。他非常得体地拜会了蔡元文,并处理好了相互合作的有关事项。蔡元文一定要留陈青萍吃晚饭,陈青萍拗不过,只好答应了,但提出早些吃,晚上必须赶回杭州。
晚上七点便结束了晚餐。顾阿泉驾驶着陈青萍离踏上了归途。由于喝了点酒,一坐上副驾驶位没多久,陈青萍便进入了梦乡。
天上开始下雨了,而且越下越大。大上海的高楼大厦在霓虹灯的闪烁中向后退去。
“我要离开这个花花世界了。”顾阿泉边开车边这样想着。“它本来就不属于我。我没什么可以失去的。她可不一样。她还这么年轻。唉,有什么办法呢?我也没有办法。真正的凶手不是我,是那些一心要置你于死地的人。”
由于正值晚饭期间,上海市内的汽车比平时少了许多。汽车很快驶上了高速公路。顾阿泉仔细倾听着陈青萍发出的轻轻的鼾声,知道她现在睡得很熟。
“动手的机会就在此时。”顾阿泉想道。
大雨中,顾阿泉看到,枫泾服务区还有2公里。他毫不犹豫地作出了决定。
此时,时间已经超过八点,又下着大雨,服务区外面没有人。顾阿泉把车开到建筑物的后面僻静处,把车停了下来。没有人注意到这个车。陈青萍依然睡着,对于即将来临的危险,毫无感觉。
顾阿泉把窗户打开一条缝,然后从座位底下拿出那个装有乙醚的瓶子,用右手揭开,左手取出那块棉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按住陈青萍的口鼻部。显然,这个突然的动作,惊醒了陈青萍。她睁开双眼恐惧地望着顾阿泉,抬起双手想推他的手臂。但顾阿泉咬紧牙关,憋足了劲,死死按住那块棉絮。只听见陈青萍咳嗽了几声,然后双手慢慢地垂了下来,眼睛也合上了,停止了反抗。顾阿泉不敢有丝毫松懈,他继续摁着那块棉絮。大约又过了十来分钟,他发现陈青萍脸色发紫,似乎停止了呼吸。这时,顾阿泉终于松开了手。他见她的嘴角有些呕吐物。他用棉絮把她擦拭干净,然后把车窗打开,用力把瓶子和棉絮扔了出去。
顾阿泉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只见陈青萍耷拉着脑袋,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她看上去还是那么美丽,那么可爱,只是她睡着了,永远地睡着了。
“我完成了任务。”顾阿泉看着陈青萍的尸体,想道。“我杀了人。为了钱,我杀了人,然后还要杀死我自己。我是个坏人吗?是的,我是个坏人。但他们比我更坏。是他们让我杀人的。我是因为贫穷,被逼的。他们呢?他们有的是钱,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包括这个女人。我听说这个女人做了别人的小老婆,现在人家要抛弃她了,把她杀了。他们才是凶手。说到这个女人,对了,多漂亮的女人。她以前是多么高傲啊,从来就没有拿正眼看过我。现在倒好,她就斜躺在我的面前。我为什么不去享用一次呢?你愿意做别人的小老婆,可见也不是什么正经女人。你们可以碰,我为什么不可以?我反正快要死了,有什么不敢的?活着不能碰,死了总可以吧?我要享用一次,死也死得痛快。享用过了这样的女人,也算没有白活。”
想到这里,这个原本胆小如鼠的顾阿泉,竟然打开车门,把陈青萍抱上了后座。他颤颤抖抖地解开陈青萍的衣服,然后又剥除了自己的衣服,迫不及待地爬了上去……
外面的雨还在下着。黑暗和雨声掩盖了肮脏与罪恶。顾阿泉重新穿好陈青萍和自己的衣服,并把陈青萍放回副驾驶位置,扣好安全带,启动汽车,重新上路。
他在寻找机会,一个最容易制造车祸的机会。快到嘉兴服务区时,他忽然看到中间车道上有一辆加长大卡车正准备超越右边车道的卡车。而此时,左边超车道上行驶着无数小车。
这是最好的机会。
顾阿泉狠狠地踩下油门,看准加长车的尾部,快速地冲了上去。
十五
“我相信你是没事的。”李伟岸对庄利权说道。
“唉,难为情啊!”庄利权说道。“我算是一个很谨慎的人,还是差点被罗兴旺拖下水。好在公安局的同志认为我的情况不严重,就不再追究了。”
“谢谢你来看我。”李伟岸说道。“人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你能做到那么谨慎,已经很了不起了。品尝品尝我的茶看,是我的一个亲戚送的。他们自家种的茶。”
王泉松把茶杯放到庄利权面前的桌上。
“哪里?”庄利权喝了一口茶,说道。“跟你相比,我还差远哪。好茶。谢谢。”
“我一直有个疑惑,”这时,王泉松插嘴道:“罗兴旺为什么不在陈青萍死亡当天就去撬那个保险箱呢?”
“他没机会下手啊。”李伟岸笑道。“很显然,他是知道陈青萍的姐姐在这里。我们采用了调虎离山计,这才使他上当的。”
“调虎离山是这个意思吗?”王泉松咕哝着。
“怎么不是这个意思?”李伟岸说道。“既把陈青英调走,也把罗兴旺调过来。难道这个成语我用得不对吗?”
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庄董事长啊,”李伟岸说道:“我要派给你一个任务。”
“您尽管吩咐,”庄利权认真地说道:“我一定从命。”
“顾阿泉固然不值得同情,”李伟岸说道:“但他的家属是无辜的。他们并不知情。他们的生活一直很困难。我们应该帮助他们。我一个人的力量有限。怎么样,你和我一起跟这个家庭结个对子?”
“那是应该的。”庄利权说道。“我来结对就可以了。你那点工资,还是留着吧。”
“你想抢我的份?”李伟岸歪着头笑道。“没那么便宜。”
“我哪敢啊?”庄利权笑着说道。
“那我们走吧。这就去看看他们。”说罢,李伟岸就走出了办公室。
“好咧。”庄利权跟了上去。
“还有我呢!”王泉松也飞跑着跟了出去。
作者简介:张正平,浙江海宁人。先后获杭州师范大学理学士学位和浙江大学法学士学位。曾任杭州师范大学讲师和浙江省级机关处长。现任中华炎黄文化基金会(筹)秘书长、浙江大学特聘讲师等职。主要代表作有:杂文《盗名有术》(载《浙江日报》),专著《横店模式》(人民出版社),专著《论社会主义的本质》(人民出版社),中篇推理小说《乙醚迷情》(载《东方剑》)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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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约编辑:姬鸿霞
责任编辑:张国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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