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度中篇小说卷——隐姓埋名(六)
永不得逞(下)
第七章 独闯虎穴
北平市军管会进城后,把中共北平市委办公地址定在东交民巷的德国旧大使馆。北平市政府和军管会在原伪市政府旧址办公,一些机构承载不了,临时到南河沿翠明庄办公。北平市委和政府机构在最短的时间内进入正常工作状态,领导北平市人民建设新北平。市政府需要把一些情况对社会说明,市政府就在机关小礼堂召开记者招待会。每次记者招待会都有一百多名记者出席,记者身份也是五花八门,不仅有《人民日报》《北平解放报》这些由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新闻媒体记者,也有《北平导报》《北平新谭》民间出版、发行的报纸记者,更有一些外国通讯社、报社驻北平分社、记者站派出的记者。星期六下午,是例行记者招待会时间,小礼堂里坐满了记者。新闻界都想通过记者招待会了解中共北平市委、市政府、军管会的工作,提出各种问题,希望得到答复。
记者招待会开始后,北平市市长兼军管会主任叶剑英对记者提出的问题一一回答。记者们提出的问题五花八门,特别是一些外国记者的提问,其中不少问题带挑衅意味。德新社记者提问:“明代李自成也曾占领过北平,可只有短短四十多天就撤出这座古都,以彻底失败告终。请问,贵党能避免李自成的覆辙吗?”尖锐的提问让大家的目光投向了叶剑英。叶剑英说:“不仅仅你担心啊,我们自己也很担心啊!”幽默的回答引来一片笑声。叶剑英顿了顿,继续说:“人民解放军和平进驻北平,中国共产党成为执政党。对此,我们是有清醒认识的。毛泽东主席多次向中央工作人员讲述李自成进北平的历史故事,反复告诫我们不要学李自成。毛主席告诫全党,‘务必使同志们继续地保持谦虚、谨慎、不骄、不躁的作风,务必使同志们继续地保持艰苦奋斗的作风’。他给全党同志在思想上敲响了警钟,要防止骄傲自满情绪,警惕糖衣炮弹的进攻,要继续保持清醒的头脑,继续保持艰苦奋斗的优良传统作风。毛主席风趣地把我们进驻北平比喻为‘进京赶考’,自信地说我们共产党人都能考试及格!我们决不当李自成!”叶剑英话音刚落,立刻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叶剑英向记者们透露,北平市委在基本完成了对旧政权、物资、人员的接收工作后,清肃反动军警宪特、维持社会民生等工作也平稳进行,北平正在以崭新的面貌出现在世人面前。
记者招待会散会后,刘亚波向会场外走去,忽然有人在他的身后喊:“刘亚波!”回头看站在自己身后的是原来的同事老何,他现在在一家报社当摄影记者,以前经常采访国民党军队,写了不少关于国民党军队的新闻报道。好久不见,有挺多话想聊,刘亚波邀请老何到茶馆,一边喝茶一边叙旧,两个人聊得很投机。刘亚波问:“老何,你现在还报道军队的事吗?”“过去报道傅作义的军队,现在解放军进城了,摸不清什么路数,军队的报道就放下了。现在主要搞社会新闻摄影。”老何端起茶杯回答。刘亚波又问:“你以前做过国民党炮兵部队的报道吗?”“做过。”老何回答,“还留了点采访资料呢。”“能不能借我一个朋友看看?”刘亚波提出要求。老何爽快地答应了:“行,我回去找一找,留着也没什么用。你朋友用得着都给他好了!”刘亚波又要了两盘点心,两个人吃完后,分手了。
老何回到家里,打开书柜,从里面拖出来一个纸箱子,他过去的采访资料都放在里面。他曾经采访过国军华北剿总炮兵部队,当时驻扎在北平西郊。除了有采访笔记,还拍了一些照片。在乱糟糟的资料和照片中,老何找到自己当时用的采访笔记本,还有两张照片。老何拿起照片,第一张照片是几个军官在视察炮兵阵地,另外一张照片是几个炮手的合影。
第二天,老何上班后给刘亚波打电话,告诉他找到了在炮兵部队采访的笔记本,还有两张照片,让刘亚波过来取。刘亚波与老何约定,下午三点到报社来取。
按照约定时间,刘亚波准时来到老何工作的报社,拿到老何交给自己的采访笔记本和照片。刘亚波看了看几个人合影的照片,其中有一个人只照上多半张脸,可能是当时没有选好照相位置。站在几个人中间的那个炮兵少尉下巴上长着黑痣。忽然想到路公剑曾经问过自己认不认识下巴上长着黑痣的人,难道他打听的就是这个炮兵少尉吗?真是太巧了。他手指着问:“这个人是谁?”老何看看照片,说:“他叫高桥,是个神炮手。打得可准了。”“现在是不是都撤退到城郊改编去了?”刘亚波向老何求证,老何摇头:“他退伍了。前几天我去百合花夜总会采访,见到他在那和一个歌女鬼混。好好一个神炮手就这么堕落了。本来想问问他的近况,正好遇到一个朋友招呼我去给拍照,没顾得上和他说话。”听到老何这样说,刘亚波顺手拿起笔筒里的铅笔,给高桥画了一个圈,又在照片后面写上“高桥百合花”五个字。这张照片肯定有价值,应该交给路公剑。他拿起老何办公桌上的电话,给路公剑打电话:“我这里的照片对你可能有用,给你送去吗?”“你不要过来,在报社等我一会儿,我开车过去。”老何要参加编辑部会议,给刘亚波泡了一杯茶,让他自己在办公室等路公剑,自己开会去了。喝完一杯茶,看了一张报纸,路公剑还没来。再给路公剑打电话,没人接。刘亚波想,路公剑一定是有事,别在这干等了,顺道给他送去得了。刘亚波把采访笔记本和照片揣到口袋里,走出老何的办公室。
接到刘亚波的电话,路公剑本来是想开吉普车直接到报社找刘亚波的,没想到接到市公安局紧急通知,到电车厂开紧急现场会。原来,电车厂昨晚被特务纵火,一个车间烧为灰烬。市公安局召开紧急现场会,布置反特反破坏工作,严防特务的破坏活动。开完现场会,路公剑开着吉普车,赶紧往报社赶过来。
刘亚波走出报社大门,看到马路对面有一辆黄包车,他朝黄包车车夫挥挥手:“黄包车!”车夫听到喊声抬头看看刘亚波,起身拉着黄包车想穿过马路到这边来。这时,停在报社门口不远处的一辆黑色福特轿车突然启动,朝刘亚波径直冲过来。刘亚波毫无察觉,继续向黄包车走去。身后的轿车直接向刘亚波撞去。“啊——”刘亚波的身体向空中飞去,然后重重地摔到地上,身下全是鲜血。车夫看到突如其来的横祸,惊得目瞪口呆。
轿车发出刺耳的刹车声,大于跳下车跑到刘亚波身边,弯腰想翻他的口袋。远处,路公剑开着吉普车疾驰而来。大于转身跳上轿车。轿车加速一溜烟跑了。
吉普车开到刘亚波跟前,路公剑从车上跳下来,抱起刘亚波,使劲呼喊:“刘亚波,你醒醒,醒醒——”刘亚波的脑袋无力地耷拉在他的怀里,任凭他怎么叫一点反应都没有……
回到办公室,路公剑无力地坐到椅子上发愣。他深深责备自己,如果早去一会儿见到刘亚波,这场车祸也许就会躲过去。潜伏的敌人一定嗅到了危险才铤而走险。他们丧心病狂地掩饰一个行动计划,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计划呢?路公剑把从刘亚波口袋里拿到的照片放到办公桌上。“他不就是在浙江会馆看到的那个人吗?”路公剑看到照片上的高桥被用铅笔画了圈。他翻转照片,看到后面的字“高桥百合花”,什么意思呢?高桥,应该是人名,指下巴长黑痣的炮手少尉,百合花是夜总会。沈笑眉不是在这个夜总会做歌女吗?她说过下巴长黑痣的人曾去找过夜总会的王老板,谈过“炮弹”。百合花夜总会应该是特务行动计划里的一环,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夜晚是百合花夜总会最热闹的时候。路公剑来到百合花夜总会后,悄悄潜入到后院。看到后院西侧有一个车库,有一个人从车库里出来,把车库大门锁上后,又转了一圈,向夜总会楼内走去。路公剑确定后院没有人了,悄悄绕到车库后面,看到有后窗。他脱下衣服包住右手,挥手打破后窗玻璃,伸手拔开窗栓,推开后窗跳了进去。
车库里有三辆轿车,最西面停着福特轿车。路公剑走到福特轿车前,从口袋里掏出手电筒,打开。在手电筒的光柱里,看到福特轿车前面明显凹陷下去一块,上面的黑漆脱落了。这是撞飞刘亚波的那辆轿车。路公剑心里骂着“杂种”,浙江会馆和百合花夜总会都和这件案子扯到一起,它们是什么关系呢,必须要弄清楚才行。
从车库后窗悄悄出来,路公剑决定今天晚上就行动。明天一早他们就会发现车库进来过外人,必须走在敌人前面。他来到夜总会前厅,一个男侍应生走来,问:“先生,请问需要什么服务?”路公剑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钞票给他。“我想问一下,你们这里的黑色福特轿车谁开?”男侍应生警惕地看看路公剑,看看四周没人注意,小声说:“好像是大于开。”“大于什么模样?”路公剑问,男侍应生比画了一下:“大块头,团脸,络腮胡子……”忽然,王立恒从楼上走下来,男侍应生急忙闭嘴。“舞厅怎么走?”路公剑故意问,侍应生用手指了指:“前面左拐。”路公剑转身往舞厅走去。王立恒满腹狐疑看着路公剑的背影,问侍应生:“他打听什么?”“没打听什么,问问夜总会来没来新歌女。”男侍应生避开王立恒的目光说。王立恒凭借直觉,感觉好像没那么简单。忽然想到放在车库里的福特轿车,应该转移到别的地方存放。王立恒拍拍男侍应生,急匆匆上楼去了。男侍应生害怕了,他这是警告自己吗?“王老狠”以心狠手辣出名,还是别招惹的好。
路公剑在舞厅里转了一圈,和一个舞女跳了一支舞曲后,问舞女:“我想见司机大于,他在吗?”“在三楼。”舞女说,“他知道吗?”“不知道,临时想起来的,我们是朋友。”路公剑说,“他不就是个开车的吗,很难见啊?”舞女笑了:“他是个开车的,也是王老板的保镖,不好见的。三楼也不是外人随随便便能去的,有保安。”“除了前厅的楼梯口,还有别的地方能上楼吗?”舞女有点犹豫,路公剑塞给她一张钞票。“去后院,西面的拐角楼有废楼梯,好久不用了,小心点!”舞女压低声音说。
路公剑轻手轻脚地从废弃的拐角楼楼梯爬上三楼,推开角楼门,小心翼翼地走进楼内。没想到,一过拐角,竟然有个保安站岗,看到他感到很奇怪:“你是怎么上来的?”路公剑朝保安招手,保安一脸茫然,不知是怎么回事。路公剑出其不意挥拳击中保安的太阳穴,看旁边有个储物间,把昏过去的保安拖了进去。
路公剑从储物间里出来,定定神,往前走。来到一个房间门口,刚把耳朵贴到门上听动静,忽然听到身后有人说话,躲闪不开了,干脆推开门走进房间。这是王老板的办公室,房间里没人。他把身子贴到门上,先听到有脚步声,跟着有两个人走到门前说话。听着好像要进来。路公剑看到墙角有个三角大壁橱,急忙打开壁橱门钻进去。
外面的人开门进来,是王立恒和百合花夜总会的王老板。王立恒气急败坏地说:“我叫大于到车库看了,有人从后窗进去了,好像就是刚才。”王老板急了:“是谁呢?”王立恒想到刚才自己在前厅遇到的一幕和男侍应生吞吞吐吐的样子,从那个去舞厅男人的背影和走路姿势看,好像当过兵,他心头禁不住一颤。王老板说:“不管是谁在调查这件事总有个过程。只要这三天他查不出来,‘西北狼’在我这里不出事,他们找不到‘羚羊’,我们就大功告成了!”这时,大于慌慌张张跑进来。“王老板,王老板!”“什么事情,慌成这样?”王老板问他,大于喘着气说:“刚才上楼,拐角没人把守,我有点奇怪。到处寻找,发现保安被打昏扔进了储物间。有人进来了!”王老板跺着脚:“赶紧叫人给我搜,千万不能叫人给搅局!放在我这里的东西出了问题,组长得要我的命啊!楼梯口派人堵住,挨个房间搜,他只要在这儿就跑不出去!‘王老狠’,你给组长汇报,我们已准备好了,‘西北狼’到位,‘羚羊’已清空,没有任何障碍!”说完,三人急火火地走出房间。
壁橱里,路公剑紧贴着橱柜的后壁站着,大气不敢喘,现在从楼梯下去是不能了。必须赶紧脱身,不然一会儿他们搜过来,就走不了了。路公剑从壁橱里悄悄走出来,来到窗前往下看看,黑咕隆咚的什么也看不清。他伸出手,往旁边摸摸。手碰到一根铁管子,是从楼上下来的,应该是排雨水用的雨水管。路公剑顾不得多想,跃身上了窗台,估摸了一下窗台到雨水管的距离,就看自己的运气了。他伸出双手,身体探出窗外一跃,同时张开双手抱住雨水管,如果没抱住,后果不堪设想。黑暗中,他猛地抓住了雨水管,顺着往地面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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