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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度纪实文学卷——剿赌马尼拉(二)

来源:群众出版社 作者:胡杰

19日,专案组获悉,第二天多多牧业要到江山牧业拉走一百头牛。据前期侦查掌握的情况推断,这批淘汰牛中应该就有病牛。20日一大早,何旭就和同事前往江山牧业的奶牛养殖场。照“深喉”指示的路线,下高速走了不到十公里,浓重的牛粪味儿就飘进了车窗。公路边,成群的奶牛在悠闲地吃着草,俨然一派田园牧歌景象。

把车停在两公里之外,何旭与同事溜溜达达地来到了江山牧业的大门口。一番观察后,他们找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隐蔽起来。

下午两点,安安静静的江山牧业热闹起来,大卡车一辆又一辆开进了院子。过了一阵儿,又开来一辆黑色奥迪。何旭扒着墙头看到,车上下来三个男人。为首的穿一身黑西装,老板模样;另两人穿得不讲究,和当地农民没啥两样,一看就是干活儿的。仨人往里走了一百来米,停在了一个一米多高的水泥台跟前。那些带护栏的大卡车,屁股抵着水泥台停着。卡车有蓝色的,也有红色的,并不整齐划一。水泥台与卡车的车厢等高,看得出来,淘汰的奶牛将通过这个台子上车。举起长焦照相机,何旭悄悄地把镜头对准这里。一会儿,他看到有人在给牛换耳标,耳标的颜色却看不清楚。黑西装进去之后,工作人员开始将奶牛过磅装车,前后忙了两个多小时。下午五点半,黑奥迪打头,十辆卡车相继驶出养殖场。何旭他们驾驶的地方牌照汽车也远远地跟了上去。

一得到奶牛开始装车的消息,王新宏就派罗宵随二大队副大队长赵建波从西大街市公安局出发,驱车前往熊家湾村。赵建波时年三十岁,长得有点儿着急,头发白了不少,看上去完全是个沉稳的中年人。他原先是灞桥分局灞桥派出所的民警,搞案子是一把好手,尤其擅长讯问。

多多牧业在灞桥区,案子需要灞桥分局的配合。市局食药侦支队刚成立不久,各分县局的食药侦大队都在治安大队里套着呢。走在路上,赵建波就给灞桥分局食药侦大队长打了电话,约了见面的地方。到熊家湾会了面,他们发现,只有躲在多多牧业对面的一个搅拌站里,才能够既看到多多牧业,又不会被发现。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

那边,何旭一路通报着拉牛车队行进的情况。可是,车队会从什么地方下高速,却是个谜。在灞桥区境内,有好几个高速出入口呢。赵建波与灞桥分局的同行分析,豁口离熊家湾最近,只有三公里,车队应该是从豁口三岔口拐回来。果然,天黑之后,十辆大卡车鱼贯开进了这条路,又都开进了多多牧业的大门。

警方的行动定在晚上十一点。这个时候,十辆大卡车已经全部卸完,驶出了多多牧业。按规定,活牛进入屠宰场后,六个小时内不能宰杀。可是,听得出,多多牧业早就开始杀牛了。食药侦支队和灞桥分局十几辆大小警车悄悄地开到熊家湾。怕惊扰了多多牧业的人,警车开近时,连车灯都没敢开。随着袁萍一声令下,便衣民警先上前控制住门卫,一百多名着装整齐的民警一起冲了进去;紧接着,一群身穿橘黄色生化服的卫生检疫人员也跟着进了厂区。原来,食药侦支队还邀请了市农委动检部门的专家们联合行动。

因为是晚上临时通知上任务,二大队内勤女民警李静忘了换下高跟鞋就跟着上了车。到了多多牧业,李静深一脚浅一脚,血水污泥早溅了一裤子。突然冲进来这么多警察,屠宰场里的人又没被孙悟空施定身术,当然能溜就溜、能跑就跑。一个穿着白色长筒胶鞋的大汉正要溜走,被李静一声断喝制止。有男民警上来协助检查随身物品,从他的靴筒里拔出一把一尺多长的杀牛刀,惊得李静眼都直了。

人都扣下了,就得问谁拿事儿。一个身上穿羊毛衫、脚上却穿着拖鞋的男人摇晃着往前走了两步。男人看上去有小五十岁,头上已经谢顶。自报家门,他是屠宰车间主任王鑫。多多牧业就是个屠宰企业,业务上,屠宰车间主任啥都管。除了杀牛,王鑫还负责收牛、报检疫、查检疫证明,并向各地发货。总之,老板懒得管的事儿,王鑫都管。王鑫说,他的老板叫李水平。王新宏让他给李水平打电话:“就说公安来检查,让他马上过来一趟,别的话不要说。”

半小时后,那辆在奶牛养殖场出现过的黑色奥迪轿车开了进来,车上下来的人正是那位黑西装。此人手上拎着一个黑色公文包,打眼一看,公文包和西装一样,质地考究。

“我就是李水平,咋啦?”李水平不怯场,看上去还牛哄哄的,“我们买的牛手续都是齐全的,检验证、耳标啥都有,犯什么法啦?”说着,他打开了公文包。

果然,李水平拿出了一沓奶牛的检验检疫合格证。这种合格证只能用动检部门的电脑机打,假的一眼就能看出来。李水平拿出的证儿,都是制式的真证儿。

从午夜到次日凌晨,参战民警忙了一个通宵。第二天,别人可以喘口气儿,二大队民警还得连轴转。

21日下午,赵建波、祖国栋等人驱车来到江山牧业销售部,和十几名员工逐一谈话。问到这批淘汰奶牛的销售情况,员工们谁都说不清,能说清的,只有销售部经理程林。

在多多牧业,民警现场查获了一份多多牧业与江山牧业签的合同,双方的签字人就是李水平与程林。眼前的程林是个矮矮胖胖的年轻人,说一口南方普通话。他老家在安徽,大学里学的就是畜牧。对于出场奶牛应该有什么手续,程林当然门儿清。民警们此行的目的,就是要调查这批售给多多牧业的奶牛耳标、检验检疫证的来源。按规定,江山牧业应该向当地的动检所申报。

“我找过县上的动检部门,要求他们给我们江山牧业的牛进行检疫。就算我们出场的牛检出了病牛,那也是行政机关不作为嘛。这跟我们有啥关系呢?”程林边说边推他的眼镜。

那么,他说的究竟是真是假呢?赵建波二人来到县动检所,一位姓王的副所长接待了他们。王副所长说,江山牧业根本就没有按规定对奶牛进行检验检疫。一边说着,王副所长已经打开了电脑,指给西安民警看:“看到了吧,江山牧业根本就没有向我们提交过动物检疫申报单。”

江山牧业的动检业务隶属元山镇兽医站管辖。民警也去了元山镇,见了该兽医站的孔站长。一提江山牧业,孔站长就一肚子气。按职责,他本该定期去奶牛场检查,可他却不受人家的欢迎。“江山牧业是县上的利税大户,连头头儿都把他们当神敬着呢。说句丢人的话,后来我去,人家连门都不让我进呢。”

2014年上半年,县动检所对江山牧业奶牛养殖场进行过一次例行检查,结果发现了一头未经检验检疫准备出场的奶牛。在动检所工作人员的现场监督下,养牛场工人当场扑杀了这头牛,并做了无害化处理。这次检查的人员中包括孔站长,这也是他唯一被允许进场的一次。

民警从李水平那儿查获的制式机打检验检疫票证上的落款是“扶风县段庄镇兽医站”。根据这个线索,王新宏和民警高翔二人去了趟扶风。他们先找了兽医站的上级部门扶风县动检所,所长对此非常重视,陪着二人一起来到了段庄镇。

虽是邻县,但段庄镇和元山镇就隔一条渭河,段庄镇在北岸,元山镇居南岸,相距也就十几公里。段庄镇兽医站的卫年贤站长时年五十五岁,是个身高一米八三的大个儿。兽医站就他一名工作人员,他和他老婆就住在兽医站,以站为家。警察追到门上来找他,老卫却挺淡定。看得出,有人已经把风声透给了他。给不在本辖区的奶牛违规出具检验检疫合格症,这事儿老卫认账。

“但我是到养殖场里看过奶牛的呀!”老卫一边给来人敬烟,一边替自己辩解。

“那你说说,江山牧业有没有病牛?得的是啥病?有没有病牛隔离区?”

王新宏问他一些细节,他却说不清。看糊弄不过去,老卫只好一声长叹,承认他并没有去过奶牛场,是一个名叫王战利的牛贩子找他,让他开的票。一头牛他收十元钱,一百头牛一共收了一千元。票据上的姓名,王战利让他写了“李水平”。除了提供一百份制式合格证,老卫还给了王战利一百个配套的牛耳标。合格证与耳标他一起装在了一只塑料袋里,由王战利提走。

对于李水平来说,这些检验检疫合格证和耳标可是非常重要。如果没这些手续,拉奶牛的大卡车既上不了高速,也走不成国道,没法儿运到西安去。10月20日中午,在去江山牧业之前,李水平经过元山镇,从等候在路边的王战利手上接过了那只塑料袋。

本来应该被扑杀的病牛,却也可以卖上钱,对于江山牧业来说,当然是笔无本生意。而且,因为卖得便宜,江山牧业完全不愁销路。即使多多牧业不买,病牛照样有人收。程林跟李水平提的要求就是,他只管卖牛,检验检疫合格证和耳标,李水平得自己想办法。那么,李水平把病牛买回去,又能有多大赚头呢?程林报给李水平的价钱是,350公斤以上的大牛,每公斤203元。有病的牛不是瘦吗?低于350公斤的小牛,还有卧地不起的牛,每公斤只要163元。这是什么概念呢?也就是说,李水平从江山牧业买的牛,连正常黄牛一半的价钱都不到。到了他的屠宰场,从内脏到牛皮,牛的每一个部位都能换成钱。因为有价格优势,李水平也完全不愁销路。且不说大超市,有些著名的火锅店都是他的老顾客呢。做买卖的,谁不想降低成本呢?

“生产销售不符合安全标准食品罪”,李水平、程林、卫年贤和王鑫四人被刑事拘留。可作为本案重要证据的奶牛还有八十二头活着,王鑫被取保候审,负责养牛。卫年贤是作为“生产销售不符合安全标准食品罪”的共犯被刑拘的,眼瞅着要退休的人,却为了一点儿蝇头小利丢了工作,老卫在看守所里彻夜难眠,悔得肠子都青了。三个月后,王新宏再见到他时,原先一头黑发的老卫,一下子变成了个满头白发的老头子,背都佝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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