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度纪实文学卷——剿赌马尼拉（一）
全国“一盘棋”
为成功侦破“3·22”特大跨国网络赌博案，黑龙江省垦区公安机关克服了重重困难，这其中既包括银行卡查询冻结过程的复杂烦琐，也包括赴菲律宾期间遇到的重重阻力，甚至还来自相关部门的职能缺失。
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是，赌博公司要想实现层层转账，必须有足够数量的银行卡。“3·22”赌博案中，仅被冻结的银行卡就有四千余张，涉案银行卡达上万张。
那么，这些银行卡从哪里来？
“人头卡”的开户人身份都是真实的，来源于两种类型：一种是当事人身份证丢失、被盗，被犯罪分子冒用到银行开卡；另一种是有意利用这种途径牟利者，拿自己的身份证或带领他人到银行开卡。
不少违法犯罪分子专门从事银行卡买卖生意。一套银行卡，如包含工、农、中、建等几大银行的银行卡及相对应的银行U盾，并带有绑定银行卡的手机号，最高可卖至两千元。垦区公安在南方某市侦查取证时发现，某嫌犯怂恿不明真相或意图牟利的人到银行办卡，参与银行卡倒卖达五百余张，这些银行卡几经辗转，最后都到了菲律宾。
这表明，银行在开卡审批上把关不严。对于一人办理多张银行卡的情况，银行没有限制或限制门槛低；对于是否是本人持身份证来办卡，多数银行没有认真审核。从垦区公安后期调取的银行视频监控中发现，一个人拿着他人的身份证到银行柜台办卡，工作人员就简单问了一句“身份证是你的吗”，得到肯定回答后就给办了卡。银行工作人员严格按规定仔细核对办卡人相貌、要求办卡人说出身份证号的情况，少之又少。
更为严重的是，有中国人带领外国人到银行开卡，有的甚至一次带十多个外国人。民警表示，银行应该是知晓其中猫儿腻的。对于这种情况，有的银行会明确拒绝，但也不乏有的银行限于开卡数量要求而放松审查。外国人开的银行卡一旦用于网络赌博犯罪，因日后公安机关很难找到开户的外国当事人，无法取证，给后续冻结追缴赃款的工作造成极大困难。
在查询银行卡交易明细时，有的银行能提供电子版，有的银行却说只能出具纸质版本。黑龙江省九三农垦公安局在调查期间，某银行打印出的交易明细堆得跟墙一样高，银行的打印机都打报废了。所有交易明细都需要一张一张核查，耗时巨大。
有的地市级银行表示，查询打印银行卡交易流水和调取视频监控，只能到网点进行。一个地市银行涉及的营业网点众多，民警只能逐个网点跑，费时费力；视频监控有时因过了保留期限而被删除。有的银行提出，查询银行卡交易，需报请总行审批，等逐层反馈信息回来，银行卡内的钱款早已被转走。
目前，全国只有个别银行能从省内查询开户地在省外的银行卡网银，多数银行要求必须到银行卡开户地方能查询。各银行出具的查询结果格式也千差万别，增加了公安机关的调查难度。
当然，专案民警也并非不知道，他们遇到的某些阻碍事出有因。比如：大量冻结追缴当地涉案银行卡资金，会影响地方经济发展和财政收入；一些地方涉网新兴产业较为发达，若打击用力过猛，会牵一发而动全身。某地领导曾明确向垦区公安专案组表示：“你们如果要关停某某公司，必须提前跟我们打招呼，我们要向上级请示。”
对此，公安机关呼吁，银行在打击网络赌博犯罪中的重要性应得到高度重视。银行不仅要担当起开卡严格审批的责任，在配合公安机关调查取证时，也应更加积极主动，尽量不要设置徒劳无益的门槛。
这方面，政府应出台更具操作性的规定。
打击网络赌博犯罪，需要摒弃地方保护主义思维，只有全国“一盘棋”，才能真正保卫国家的经济安全。
有一条叫作“马尼拉”的大河
乌齐与曾祥，曾亲如兄弟。但是，又有多少情谊看似完美，却暗含心机，甚至是杀机？
表面看来，乌齐身陷牢笼，而在外拼力营救他的曾祥自由安全。事实真的是这样吗？曾祥到死都不知道，真正能够救他一命的，是他一心想置于死地的那些中国警察。
赌徒的思维是变幻莫测的，曾祥并不真正了解赌徒的思维，更不了解乌齐背后的英国老板和那些狡诈的政客。
曾祥身在一个赌局之中，但他自己却不知情。所有人都在下注，围绕他下注。下注的人一旦赢了赌局，付出的筹码都会回来；一旦输了，他们不会在意已经付出的筹码。曾祥就是那枚已经付出的筹码。
乌齐和曾祥在霸河边一起长大，曾祥从来就没有乌齐头脑复杂。儿时一次渡河，乌齐与曾祥遇到急流，乌齐一把将曾祥推到漩涡处，他自己获得一个反作用力快速脱离险境，而曾祥几经折腾，才侥幸逃生。这次经历没有给两个人之间留下嫌隙，但是，在后来的人生里，在一条叫作“马尼拉”的大河旁，乌齐再一次把曾祥推进了漩涡。而这一次，曾祥再也没有力量游离。
曾祥拿着一捆捆的钞票为乌齐解套，曾祥在和英国老板的不断互动中表现着自己的能力，曾祥也常常会被许多政客围绕，一起商量怎样助力乌齐，那些手握刀枪的小混混儿们都尊曾祥为“老大”。那段时间，曾祥觉得自己很光鲜，国内警察劝告他归国，他又怎么能听得进去？
乌齐在马尼拉的看守所里指挥着一切，却没有告诉曾祥最后的答案。中国警察将其押上飞机的时候，乌齐就已经预知了曾祥的命运——自己这只狡兔一文不值了，走狗曾祥也很快会被“烹掉”。
乌齐不是没有劝告过曾祥。他用警方的电话联系曾祥，劝他自首。曾祥不听，他甚至认为乌齐的被捕是自己上位的好机会。
曾祥永远想不到，他在马尼拉接触的那些人，个个都是饿狼。他掌握了那么多内幕，留着他只会让那些人不安。戏剧一般，直到曾祥在马尼拉被乱枪打死，乌齐也难以判断是哪股势力所为。
乌齐也后悔，后悔当初根本不应该和国内警方较劲儿。如果他带着曾祥投案自首，曾祥也不会命丧他乡。
走下飞机的时候，记者蜂拥而至，乌齐戴着大号口罩遮住自己的脸。乌齐知道，菲律宾是永远回不去了。也许，等这一切结束，他会回到霸河旁那个小村子。未来的一切对他来说，怎么规划都好。（剿赌马尼拉文中涉案人员均为化名。）
（原载《啄木鸟》2017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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