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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度短篇小说卷——编外警官(十)

来源:群众出版社 作者:阿成

布库说,李叔,这警察让你当的,咋啥事都管啊。

老姜说,老李,你给这小子讲讲盲流屯那个公狗和母狗的故事。

老李说,这玩意儿能写进博士论文里吗?

布库说,你就随便说吧,咱仨待着干啥?这不是百无聊赖嘛。

老李说,是有这么回事儿。那年,盲流屯有一家的狗丢了,就怀疑盲流屯的老赵家给吃了。因为丟狗的人在他家发现一张狗皮,而且那张狗皮和他家的狗一模一样。这两家就干起来了,互不相让。最后找到我这来了。

老姜说,李公安。

老李说,对,李公安。听他们双方哇哇说完之后,我把那张作为证据的狗皮仔细地看了看,看完之后,扑哧一声乐了。我就问丢狗的那家,你家丢的是公狗还是母狗?丢狗那家说,母狗啊。我就把那张狗皮抖给他看,说,你看看,这是公狗皮还是母狗皮?

老姜在旁边哈哈大笑。

老李一本正经地说,那时候杀狗贼简单,从头一刀全抹下来,像脱衣服似的。你看过水鬼穿潜水服吧,他们杀狗就像给水鬼脱衣服似的。

布库说,真血腥。

老李说,孩子,要是一天光处理这些事儿呀,那我得乐死。有一回,我发现盲流屯来了一个陌生人,我就到他租房子那家去串门。反正盲流屯来一个生人我就得过去打听打听,唠唠呗。那个生人挺年轻,二十多岁。他一看我进来眼神就有点儿发愣。我就跟房东闲唠嗑。房东大娘对那小子说,哎呀,老李可热心肠了,谁家有事儿都帮忙啊。我们这边邮东西不保准,就都邮到老李那,他就像邮递员似的挨家挨户地送。有啥需要寄的东西,木耳啊,蘑菇啊,他再帮我们往外寄。天天过来,挨家挨户串。我就说,我也没啥事儿,待着也是待着,闲不住,挨家走走,看看有没有我能帮忙解决的事儿,都邻居住着。然后,我就问那个年轻人,你多大了?哪的人哪?有对象没有?房东大娘说,没有,你给介绍一个吧。我就故作惊讶地说,这小伙子长得这么款式,身体又好,咋就没对象呢?行了,我给你介绍一个。唠了一阵儿我就告辞了。我刚走到屯子口,那小子就追上来了,手放在兜里,我估计那里有刀。我就把自行车横到我前面,如果他拿刀冲过来,我的自行车也能挡一阵儿。我就对他说,你放心吧,不用送了,我肯定给你介绍一个好对象。那小子看我笑呵呵的,就站住了没再追。我就骑上车子慢悠悠地走了。回到派出所一查,这小子果然是个杀人犯,当天晚上就把他抓了。其实这小子挺警觉的,本打算第二天跑,但没想到当天晚上就被抓了。

布库问,现在盲流屯还有吗?

老姜说,有是有,不过都变成“鬼屯”了,人全走了。不是十户九空,是百户九十九空啦。你想啊,国家不让伐木也不让采金了,他们待在那里干啥?回去呗。

老姜说,所以呀,啥叫盲流屯?叫盲流屯就不对。哪有盲目流动的人哪?都是有目标,有目的的,就像“世界上没有自杀,都是他杀”的道理一样。

布库说,这句话好。这个我得记下来。

老姜说,好好学吧,小子。

布库说,有盗伐木材的故事吗?讲一个呗。

老李说,还是让姜局讲那年我们蹲坑的事儿吧。

老姜说,过去,这大兴安岭非法盗伐木材非常猖獗,你到山上看吧,那树被盗伐的人放倒一片,瞅着心疼啊,那都是百年的老树啊。我日他八辈儿祖宗的。

布库问,之后呢?

老姜说,那些盗伐林木的人把圆木破成板,再偷运到黑河去卖。当时我们掌握了一个情况,知道一小子在韩家园子有一个空车配货的点儿。我和老李就天天在那个空车配货点儿的院外头盯着。院外头有个卖冰棍的小媳妇,我俩天天在那一边吃冰棍一边观察空车配货点儿里的情况。忽然有一天,卖冰棍的人换了,不是那个小媳妇了,换了个老太太。我就问,大娘,那个卖冰棍的年轻女的咋没来呢?老太太拉下脸说,那是我儿媳妇。你们天天到她这来吃冰棍,啥意思啊?

老李接过话说,老太太这么一说,把我俩乐够呛。我俩就掏出工作证给她看,并把那个犯罪嫌疑人的照片给老太太看。老太太一看,说,这人我认识,他就是这个空车配货点儿的老板。姜局就问,那怎么没见着他呀?老太太说,好像出门了,听说这两天就回来。我也是听人家说的。

布库问,后来抓住这家伙了吗?

老李说,那天半夜我们决定实施抓捕。姜局让我靠后,他先进去。

布库说,挺仗义呀。

老姜说,知道警察为什么彼此称兄弟吗?警察,不仅仅是战友情,还有兄弟情。大家在一起出生入死,就都是生死弟兄,懂吗?

老李说,姜局说,我进去以后,你就紧跟着我进去。当时晚上没月亮,天黝黑呀。姜局在外面喊,喂,能配货吗?里面人问,往哪去?姜局说,哈尔滨。里面又问,几车?我说,三车。没想到门没锁,一推就开了。我俩立刻冲进去,两挺半自动一支,里面的人全老实了。

老姜说,布库,别光我们讲,讲讲你们鄂伦春的故事,让我们也长长知识。

布库说,其实,鄂伦春也没啥故事。

老李说,你妈不是白银纳的吗?就讲讲白银纳。听说你妈做桦树皮工艺品老有名了。

老姜说,明白了,是不是你妈到山东展出桦树皮工艺品,这样你爸和你妈就搭上了?

布库说,警察先生,职业病啊?啥都喜欢推测。好吧,我给你们讲我们那的老萨满。老萨满今年八十二岁了,叫关扣尼。你看老太太都八十二了,这萨满也得有个传人哪。

老姜说,等等,那个萨满穿的衣服上又是铃铛又是布条的,是装饰品吗?我一直没太搞明白。

布库说,这我也是听我妈讲的。这个萨满服上的一个铜铃,就表示她曾经救过一条人命,一个彩布条,就是说她曾经治好过一个人的大病。你看哪个萨满身上的铜铃多彩布条也多,说明她的神通就越大。

老姜说,这是迷信。

老李说,也不完全吧。听说,现在萨满已经申报非物质文化遗产了。去年咱们呼玛的开江节,就是布库说的那个老萨满给表演的哪。在大山里头,选的那个地方也挺神秘的。那天警察都去了,戒严。里面完全按照萨满的规矩举行,还特意整了一个狍子头,还有其他牲畜做供品。山里没有电,还整了台柴油发电机,搭了个祭祀台。把所有的记者都给封锁在外面。一到时辰,那老萨满就跳上了,又敲鼓,又转圈,又唱,没想到老太太刚跳到一半,突然倒地不省人事了,发电机也不转了,灯一灭,周围一片黝黑。把我们吓坏了。后来老萨满缓过来了,发电机也开始发电了。挺神吧?

布库说,这还不是最神的。听我妈说,老萨满最早的接班人是她的闺女。传位仪式也办了,可是不到一年,她闺女坐车出事了,就是北京212,你们时代的吉普车,老式的。

老姜说,知道,以前咱们办案就用212,老牛了。

布库说,吉普车前面有台胶轮车拉了一车桦木杆,可能是没捆紧,一上坡,其中的一根杆子嗖一下冲了下来。这个年轻的萨满就坐在后排座的中间,车上谁也没扎着,就把她扎着了,当场就死了。

老李说,这都是命啊。

布库说,还没完呢。接着又选了第二个接班人,也是个女的。没想到也不到一年,骑摩托车让卡车撞死了。

老姜说,两个都是横死的?

布库说,挺恐怖的。

老李问,那现在又选谁了?

布库说,这么一弄,老太太有点儿不敢选了。听说有人愿意当,但这种事不是你愿不愿意的事儿,那得够格啊。现在,我们白银纳的老萨满是中国唯一的萨满,没第二个人了。

老姜说,还有啥,再讲讲,反正“半夜摸帽子——还早呢”。

布库说,我们鄂伦春人信奉的是大自然,崇拜的也都是大自然。所有的山川水树、动物花鸟,在我们鄂伦春人眼里都是通灵的。梭罗在他的《瓦尔登湖》一书中说,“我们希望借此能从大自然借来一点纯洁坚定的力量,这种力量对于我们的一年四季都是有用的”。

老姜说,就是图腾呗。

布库说,崇拜就是图腾。听我妈说,那时候白银纳乡的前面有一条河,大马哈鱼就从这经过,现在都没有了。鄂伦春人捕鱼不像你们汉人下那种绝户网,连小手指头大小的鱼都不放过。我们鄂伦春人捕鱼够吃就行,绝不多捕。还有蛤蟆,鄂伦春人也绝对不捉。

老姜说,蛤蟆你们也崇拜啊?

布库说,还有乌鸦。

老李说,乌鸦我知道,乌鸦是鄂伦春人的祖先,是先人的灵魂。是吧?那年我去白银纳听当地人讲的。他们还请我吃了狍子肉,都是带血筋的那种。

布库说,我们警官学院的同学去城里的西餐馆吃牛排,人家问要几成熟的?有要六成的,七成的,还有要全熟的。

老姜问,你呢?

布库像小狼一样笑了,说,两成熟的。但是,我们鄂伦春人和所有的动物关系都是很好的。

为了熬时间,老姜没话找话地问,冬天鄂伦春人吃啥呀?

布库说,凿冰捕鱼呀。我们那挨着中俄大界江,在冰面上凿个洞,下网捕鱼。最早是用鱼叉扎,江里鱼有的是。

老李说,没错。我刚来的时候,那鱼老多了,最大的,立起来都快到我胸口了。弄上来之后,开了膛,就吃内脏。然后把鱼肉晒成干儿。

布库问,啥鱼啊,李叔?

老李说,细鳞鱼啊,当年有的是,现在少多了。

老姜问,布库,现在还能打到大马哈吗?

布库说,连影儿都见不着了。要是冬天上江里凿冰下网,鲤子、虫虫、鲶鱼还都有,而且绝对是野生的。

老李说,鲤鱼的头,鲶鱼的尾,虫虫的嘴嘛。这几个地方最好吃了,对吧?

布库说,这话我也听我妈说过。鲜哪。

天儿渐渐地大亮了。中午几个人吃了点儿馒头榨菜,轮流歇了一会儿。天快黑的时候蚊子上来了。有道是,山里的蚊子,乡下的狗。厉害着呢。

布库拿出防蚊油,自己一边抹一边说,这是美国产的,特别好使,二位前辈,一会儿你们也都抹点儿。

老姜和老李就笑。

布库吃惊地问,笑啥呀?你们不怕被蚊子咬?

老李说,孩子,你不知道,待会儿空气一闷,蚊子就会更多,用手一摸,脖子黏糊糊,血黏糊糊的,全都是蚊子叮的包。

布库说,那还不抹?

老李说,用枝条子来回赶赶就行了。

布库说,我这防蚊油是美国产的,贼好使,你们咋就不用呢?

老李说,傻孩子,防蚊油是好使,不过等你一出汗,防蚊油就都被冲下来了。汗味儿加防蚊油,一万多只蚊子全冲上来,能咬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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