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度短篇小说卷——编外警官(七)
13
朱峰和肖志国到看守所提审徐小可。朱峰问:“徐小可,在看守所这几天考虑得怎么样了?”徐小可故作愤怒地说:“还问我考虑得怎么样了?我没犯罪,我考虑什么?”他又质问道:“程艳的死跟我没关系,你们为什么不放了我?”朱峰反问:“跟你没关系,我们怎么会把你押进看守所?”徐小可鼻子“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朱峰问:“程艳失踪那天,7月28日下午,你干什么去了?”徐小可不假思索地说:“忘了。”朱峰说:“现在距离7月28日,虽然已经过去了一个月的时间,但那天发生的事情你绝对不可能忘。”他注视着徐小可说:“我提示你一下,那天你回家很晚,满嘴酒气,但你平时是不喝酒的。”徐小可神情一怔,想了一下说:“那天我的确喝了酒,晚上10点多钟回的家。”朱峰问:“你跟谁喝的酒?”徐小可说:“我自己喝的酒。”朱峰问:“你自己喝了多少酒?在哪喝的酒?”徐小可说:“我喝了能有半斤酒,在我家附近海浪路边的烤串地摊。”朱峰问:“你平时不喝酒,那天怎么想起喝酒了?”徐小可低下了脑袋说:“想喝就喝呗。”朱峰厉声说:“徐小可,把脑袋抬起来。”徐小可把脑袋稍抬起些,目光仍旧盯着地面。
朱峰肯定地说:“那天你是和程艳在一起喝的酒。”
徐小可虽然保持原有的姿态,但神情激灵一下。
朱峰没等他回话,便接着说:“7月28日,你酒后害死了程艳,心里充满了恐慌,多次打电话问你姐姐怎么办。你别以为我们什么也不掌握。”
朱峰的话起了作用,徐小可抬起头辩解说:“我那天晚间的确跟程艳在一起,但她不是我害死的,她酒喝多了,我哪知道她怎么死的。在我跟我姐的通话中,得知程艳的母亲到我家说程艳死了后,因怕警察找到我,便问我姐我该怎么办。”
朱峰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他趁热打铁地问:“说吧,你和程艳见面是怎么个经过?”
徐小可自觉失言,无奈地说:“好吧,我说。”他交代说,“我太爱程艳了,我俩离婚后,我总想和她破镜重圆,但她始终拒绝我,而且还换了手机号。7月26日我到了丹江,在她家门口跟踪她上班,得知她在新玛特卖箱包。28日那天傍晚,我在她下班的途中截住了她,软磨硬泡地说只想跟她吃最后一顿饭。她无奈地答应了我。我买了些熟食和一瓶白酒,打出租车领她到了我俩以前常约会的地点江边。我本以为在两人相爱的老地方见面,能唤起她对我的温情。可当我俩喝下一瓶白酒,我提起能否破镜重圆的话题时,她竟冷冷地说:‘我宁可投到江里也不可能跟你破镜重圆!’我见挽回感情无望,就失望地独自走了。不曾想,她竟想不开投江自尽。”徐小可说到最后,眼中盈满了泪水。
朱峰质问:“在我们押解你回丹江前,你问我们程艳是怎么死的?而现在你说她投江自尽,你怎么知道她是投江自尽?”
徐小可说:“她喝多了,死了。我揣测她是投江自尽的。”
“你和程艳没有过激的言行吗?”
“没有,我俩在一起都没吵,也没有动手。”
“你和程艳喝的什么酒?”
“喝的是丹江老窖酒。”
“具体在什么地方喝的酒?”
“在东村附近的江堤上。”
朱峰没再接着问下去,他对肖志国说,把材料打印出来,让徐小可签字。徐小可委屈地说:“我真的没害死程艳。”
把徐小可送回监区,肖志国问朱峰:“朱哥,好像徐小可交代了实情。但他的交代,也定不上他的罪名啊?”朱峰说:“咱们像挤牙膏似地迫使他交代些问题,不过程艳怎么死的,他仍没有说实话。”他伸出右手的两根手指说:“起码有两点难以排除他害死程艳的嫌疑,其一,程艳的死若跟他没关系,他为何给他姐多次打长途电话,说自己害死了程艳?其二,我们对他始终没有提及程艳是怎么死的,他为何脱口说出程艳是投江自尽的呢?”肖志国若有所悟地点了下头。朱峰说:“到江边,找到徐小可和程艳喝酒的地方。”
两人在江边,找到了带有丹江老窖商标的破碎的酒瓶。
14
早晨上班,朱峰在分局大门口遇见了郭元平。郭元平问:“程艳被害案搞的怎么样了?”朱峰说:“有眉目了,徐小可交代7月28日晚的确跟程艳在一起,我们在江边找到了徐小可和程艳喝过酒的破碎酒瓶,并检验出了徐小可的指纹。这指纹可以推测,当天他和程艳发生了激烈的言行,导致他情绪恼怒摔碎了酒瓶。绝非他所说的,两人连架都没吵。我这两天制定个审讯方案,再审徐小可。”郭元平说:“得抓紧啊,今天是第三天了。”朱峰说:“你放心,我一定会让徐小可交代问题的。”
郭元平说:“老朱,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分局准备给你提职任副大队长。”
朱峰听到这个消息,脸上虽然盈着笑,却不解地问:“刑侦大队不缺领导,怎么会考虑我任副大队长?”
朱峰说:“前段时间刘旺因对程艳死因不予调查,引起方淑琴的上访。曹宇局长为此对刘旺很不满。刘旺见在新华分局不得烟抽,就要求调往华电分局。昨天分局开班子会研究,准备让你接替刘旺。”
朱峰没说什么,只是透着感慨叹了一口气。
朱峰进了办公室,见大老李正在打扫卫生。朱峰问:“病好出院了?”大老李说:“出院了,不过大夫让我戒烟限酒,生活规律。”朱峰说:“那你就按大夫说的做。你还有半年就退休了,即使你不上班,也没人攀你。”大老李说:“我不来趟单位,心里还空落落的。”大老李也问起程艳被害案。朱峰把说给郭元平的话,又复述了一遍。大老李问:“徐小可和程艳具体在哪喝的酒?”朱峰说:“在东村附近的江边。”
肖志国来了后,朱峰对大老李说:“我和小肖去检察院,你没啥事就回家吧。”大老李说:“别价,有啥活你就吱声,只要不加班就成。”大老李像想起什么似的说:“我给自己找了个活,你俩忙去吧。”
大老李给自己找的活儿,就是搜集徐小可害死程艳的证据。他想,东村附近的江边人员往来稀少,徐小可说不准像丢弃留有自己指纹的酒瓶那样,把什么东西留在现场了。
不曾想,大老李到了江边,天空忽地阴云密布,刮起了大风,接着下起了霏霏细雨。大老李没带雨具,周边没有避雨之处,不一会儿他浑身就被浇湿了。
大老李当天没感觉身体怎样,翌日起床才发现自己感冒了。他吃完饭,放下碗筷,哈欠了半天,接连打了几个喷嚏。老伴把药和一杯白开水放在大老李跟前说:“昨天你上哪去了?下雨也不知道避雨。浇感冒了吧?”大老李没言语,吃下药,没理会老伴让他在家好好待着的话,拿件外衣出了门。
大老李再次来到了江边,他捡起根树杈,拨弄着岸边草地。两个小时后,一根白色的包带出现在眼前,他拎起包带,带出一个坤包……
15
经检验,在大老李拾到的坤包里的钱包上,发现了徐小可右手食指半枚指纹。朱峰兴高采烈地给郭元平打电话:“郭大队,现已掌握徐小可的作案证据,我现在就去看守所提审徐小可。你就听我好消息吧。”
朱峰对肖志国说:“把搜集到的程艳照片拿着。”肖志国不解地问:“拿程艳的照片提审徐小可?”朱峰说:“徐小可的作案动机,就是他对程艳由爱生恨所造成的。我们再审徐小可,要用心理攻势促使徐小可败下阵来,具体做法是把程艳的照片贴满审讯室和摆在他跟前。他没被抓起来前,看照片能唤起他对以往的回忆,填充他孤寂的生活。而现在,他身陷囹圄,面临严厉的刑罚,他看到程艳的照片,若唤起以往回忆的话,那大多会是他害死程艳时的情景,这情景定会像锥子一样直刺他的心……”肖志国竖着大拇指说:“朱哥,真有你的!”
徐小可被押进提审室,乍看到程艳的照片,只是面露新奇。不过他在审讯椅上坐了会儿,情绪便显现出烦躁来,特别是审讯椅台面上的照片让他无法回避,使他双手在审讯椅两侧的手铐里挣扎着叫喊:“把程艳的照片拿开……”
朱峰和肖志国没答话,而是继续观察着徐小可。
叫喊了半天,徐小可像是累了般闭上了双眼。
朱峰开口说:“你对程艳由爱到恨害死了她,你不是说和程艳没谈拢,没争吵又没动手地离她而去吗?那破碎的带有你指纹的酒瓶,你怎么解释?”
徐小可睁开眼说:“程艳没答应我,我临走时,只是气愤地把酒瓶摔碎了。”他透着无赖相说,“难道只摔碎酒瓶子就能证明我把程艳怎么样了吗?”
朱峰用手指着徐小可说:“当然能证明你把程艳怎么样了,你摔碎酒瓶子证明你情绪狂躁,在狂躁的情况下,你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徐小可张嘴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
朱峰放缓语速问:“那么按照你的交代,我再问你,那天你在江边走时,程艳在干什么?”
徐小可说:“她没干什么,只是在江堤上呆坐着。”
“程艳随身都有什么东西?”
“身背一个包。”
“什么颜色的包?”
徐小可仰头想了下,说:“一个乳白色长方形的包。”
“你走时,程艳的包在哪?”
“没注意。”
“她的包里都有什么?”
“她的包里有什么我哪知道。”
朱峰从提审桌前起身,踱步到了徐小可的跟前,俯下身子盯着徐小可问:“那么在她的包里,为什么有你的指纹?”
徐小可惊恐得浑身一哆嗦,为避开朱峰的目光,他把头扭向一旁,身体紧贴着审讯椅的靠背急切地说:“她的包里不会有我的指纹,不会有我的指纹。”
朱峰说:“我再给你说详细点儿,在程艳包里的钱包上发现了你的指纹。”
徐小可低头,审讯椅台面上照片里的程艳在湖边微笑着挥手。他闭了下眼睛,又无力地仰在审讯椅上,终于吐口说:“我的确害死了程艳。那天酒后,我手持酒瓶跟程艳挥舞着说,我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不答应我?程艳没有惧怕地说,我跟你情断义绝,为什么要答应你。我要知道你仍旧这么纠缠,我压根不会跟你来这。我摔碎手中的酒瓶说,你要是不答应我,除非你蹚过面前的这道江。程艳恨恨地盯了会儿我,毅然向江中走去。她刚步入江中,我冲向前推倒了程艳……就在我离开时,程艳放在台阶上的坤包里的手机响了,我拿起她的坤包,掏出手机扔进江里。我到了江堤上,翻了下坤包,见钱包里有几百元钱,我掏出钱包里的钱,把坤包随手扔了……”
徐小可交代完作案过程,痛哭流涕地说:“那天就这么个过程。”他乞求地看着朱峰说:“能给我一支烟吗?”
朱峰把烟和打火机掏出,让徐小可把烟叼起,帮他点燃问:“你害死程艳,当时是怎么想的?”
徐小可没有立即回答朱峰的话,他几大口将烟吸完,把烟蒂吐出来说:“……我当时只是幸灾乐祸地想,既然我得不到你,别人也休想得到你。”
案情已经明了,但朱峰的神情却难以轻松……
16
程艳被害案破获没几天,朱峰被提升为刑侦大队副大队长。
杨丽霞在《丹江日报》上看到了案件侦破通讯,通讯上写了新华分局刑侦大队副大队长朱峰如何侦破失踪疑案云云。杨丽霞给朱峰打电话说:“朱峰,看样子你是双喜临门啊!既破了大案,还被提升为副大队长。”朱峰哈哈两声说:“刚忙活完手里的工作,我正要给你打电话,晚上我请你。”杨丽霞说:“提职了,应当请客。”
在酒桌上,杨丽霞说:“你搞的这起案件,又是因爱而发的激情犯罪。”朱峰颇有感触地说:“若说这起案件是激情犯罪,我认为是激情犯罪中最恶劣的案例。案犯徐小可不谙世事,性格偏激,极度缺乏自控能力。被害人程艳已跟他离婚,他在纠缠无果的情况下,仅凭‘我得不到你别人也休想得到你’的恶意而置人于死命!两个年轻的生命,一个香消陨落,一个即将面临严厉的刑罚。我脑海中常浮现出程艳死后仍不失俏丽的容颜,和徐小可审讯时痛哭流涕的景象。这两人的结局着实让人感叹!”
杨丽霞问:“一起失踪的事件在你眼里却认为是刑事案件,你为什么要把这起案子坚持查下去。”朱峰说:“责任使然。即使我不查,别人也会查。”杨丽霞充满敬意地举杯说:“为了你说的责任,敬你一杯。”两人的杯碰在了一起。
杨丽霞放下酒杯说:“其实爱与不爱都随缘,可是就是有人放不下。”
“是啊,放下了,心里的疙瘩就解开了,说不定还有另外的缘分在等着你。”朱峰热切地看着杨丽霞说,“比方说我和你。”
杨丽霞愉悦地笑了……
(原载《东方剑》2017年第6期)
热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