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度短篇小说卷——编外警官（七）
爱与不爱
1
每天早晨父亲都外出遛弯儿，7点钟准时返家。这天朱峰睁开眼见7点半了，却未听到父亲在客厅的动静。他下床到了父亲的房间，见父亲在床上半卧着，手抚着头。他问，爸，你哪不舒服？父亲说，头晕。他找出血压仪帮父亲测了一下血压，见高压一百七低压一百一。他忙找降压药给父亲服下。他想起自己这天值班，就叫醒了玩了半宿网络游戏的儿子朱晓强，让他照看父亲。而后就匆忙出了家门。
刚推开办公室的门，肖志国便跟在朱峰身后进来说，朱队，来了个叫方淑琴的妇女，报案说她女儿失踪了。肖志国大学毕业刚参加公安工作，人勤快，嘴也勤，什么事都征求朱峰的意见。还没来得及吃早餐的朱峰，把手中装有两个包子的塑料袋放在办公桌上说，你接待下，做个笔录。肖志国应了声，转身出去了。
朱峰所在的单位是丹江市公安局新华分局刑侦大队，肖志国虽然管他叫朱队，但他不是大队长，只是刑侦一中队的中队长。他的生活和仕途均不如意，当初娶了个貌美的媳妇，结果媳妇跟他过了十年，随个大款到了南方。现在家里有个身体不好的父亲，和因自己整日忙工作而欠缺管教的吊儿郎当的儿子。他对工作没少付出，可他生性耿直且不知笼络关系，故而年近五旬了仍是科员。他心存不满，常牢骚满腹。
吃下两个包子，朱峰给家里打了个电话，问父亲感觉怎么样？饭吃了没？父亲说感觉好多了，还说朱晓强在外边买了豆浆和油条，饭也吃过了。
肖志国返回办公室递给朱峰笔录说，朱队，你看看笔录。朱峰将笔录看了一遍。方淑琴说，女儿程艳在新玛特商场租赁柜台做箱包生意，昨天早上离家上班后，晚间下班没回家，给她打电话，却处于关机状态。这种情况在以往是没有过的。方淑琴找遍了所知的熟悉程艳的人，结果都没见到程艳。程艳长得漂亮，两个月前跟在北京的丈夫徐小可离婚了，徐小可曾纠缠过程艳，方淑琴很担心她的安全。
肖志国问：“朱队，你说这起案件怎么查？”
“咱们目前能做的事，就是到新玛特商店做下了解，调下监控。”朱峰说，“你再给市局指挥中心打个电话，告知一下。”
“方淑琴想见领导。”
“那我见她吧。”
朱峰和肖志国走出了办公室。
在值班室，肖志国对方淑琴介绍朱峰说：“这是我们朱队，你有话跟他说吧。”
方淑琴把一张照片递给朱峰说：“这就是我失踪的女儿程艳。”她接着给朱峰作揖说：“朱队长啊，女儿联系不上，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拜托你一定帮我把她找回来啊！”
朱峰没看手里的照片，而是观察着方淑琴，见她身材高挑，容貌端庄，不过神情憔悴忧郁。他把对方让到沙发上说：“大姐，你的心情我理解，说不准你女儿跟朋友外出旅游，因某种原因没跟你联系呢。以目前的情况看，我们只能做立线侦查。”方淑琴问：“什么是立线侦查？”朱峰解释：“所谓立线侦查，是对犯罪情报进行核实，使‘嫌疑人’上升为‘犯罪嫌疑人’。也就是说你提供给我们的情况，我们要核实，看能否构成案件，以便采取下一步的侦查措施。”方淑琴似懂非懂地点下头，她临走时要了朱峰的手机号。
方淑琴走后，朱峰才端详手中的照片，见照片上的女人很像自己的前妻吴华。他不由得想起了吴华先跟自己玩失踪而后再提离婚的事。正当他若有所思时，大老李进了值班室。他看见朱峰手里的照片说：“这不是你前妻吴华吗？”朱峰说：“不是吴华，不过像她。这是一个报案妇女拿的失踪女儿的照片……”
这时一女孩儿冲进值班室说：“一男子把我包抢了……”
2
虽然女孩儿报案及时，但朱峰几人出去，通过调查走访和街头视频，人赃俱获地把抢包男子抓获时已是傍晚。第二天凌晨才把抢包男子送进看守所。
出了看守所，上了警车，肖志国疲惫地说：“这抢劫案搞的，忙活了一天一宿。”大老李打着哈欠说：“下夜班回家好好睡一觉。”
朱峰手机响了起来，他接听电话。电话里传出方淑琴的声音：“朱队长吗？”朱峰说：“我是。”方淑琴说：“我是方淑琴，程艳仍没音信……”
朱峰接完电话对其他人说：“今天觉恐怕睡不成了，方淑琴打电话说，程艳仍没音信。我感觉她女儿凶多吉少。”他又对大老李说：“你有糖尿病，回家休息吧，我和小肖搞失踪案。”
朱峰让肖志国先把大老李送回家。
朱峰和肖志国在单位睡了会儿，刚到上班的时间，就来到了新玛特商场。
程艳卖箱包的精品屋有个竹帘软门，软门上挂把明锁。朱峰跟邻近的精品屋业主表明身份，打听程艳的情况。几个业主相继说：“程艳这几天没什么特别，前天是晚间五点下班走的，没见有谁找过她。程艳虽在新玛特经营箱包才两个月，但她的生意还不错，没有不干的意向。”
新玛特商场几个监控录像显示，程艳前天下班时，神采奕奕，步履轻盈，没什么特别。
朱峰在移动通信公司调取了程艳的通话记录，他和肖志国对程艳一个月内的通话核实了一下午，也没发现什么疑点。
肖志国说：“程艳的失踪查到这，也没法再查了。”朱峰说：“程艳若被诱骗或被劫持，肯定是发生在下班的途中，明天我们要调取程艳下班后途经的监控，看能否发现什么。”
快下班的时候，副大队长刘旺走进朱峰的办公室说：“老朱，做下准备到广州，协助二中队抓捕杀人逃犯。”
刘旺是朱峰最不待见的一个人，这人不但业务能力差，还喜欢对别人颐指气使。他一年前和朱峰竞聘副大队长的位置，因他摊上在市委工作的老丈人而胜出。刘旺说的杀人逃犯，是杀死妻子的韩广全。韩广全是朱峰的高中同学，在逃十多年了。几年前的清网行动，刘旺是抓捕韩广全的责任人。
朱峰说着风凉话：“你刘副大队年轻，工作经验丰富，你到广州岂不手拿把掐地就把人抓回来。”
刘旺罕见地服着软说：“老朱，你就别糟践我了。韩广全的性格你最了解，你不出马这个人真的很难抓到。”
“最近父亲有病要住院。”朱峰又找了个理由，“昨天还有个妇女报案，说女儿失踪了。失踪人员是个年轻貌美的女人，我揣测这个女人凶多吉少……”
“失踪人员的报案，我接替你和肖志国搞。”刘旺说，“你父亲有病住院，你不是还有儿子可以照顾吗？”
“你说得倒轻巧。”这时，朱峰办公桌上的手机响起来了。他拿起手机见是朱晓强打来的，以为父亲有什么事，忙接听电话问道：“儿子，怎么了？”
朱晓强在电话里冒出了让他意外的话：“爸，我妈回来了，要见你……”
朱峰挂断手机对刘旺说：“下班了，我该走了。出差的事，明天再说。”
朱峰刚出大门，遇见了刑侦大队长郭元平。他叫住郭元平说：“郭大队，我跟你说件事。”郭元平说：“你说。”朱峰说：“刘旺让我到广州去抓韩广全，他是案件的负责人，他应当去呀？”郭元平拍了下朱峰的肩膀说：“老朱，你也知道刘旺那两下子，他去了也是白去。咱分局就剩这么一个杀人逃犯了，你就受点儿累，为分局分分忧。”朱峰不满地说：“干活都来找我了，好事没我份。我为分局分忧，谁替我分忧。我快五十岁的人了，还是个科员呢！”郭元平说：“你放心，分局定会替你分忧。新来的局长曹宇人不错，他很重视刑侦工作，他说日后提职要侧重于刑侦民警。”朱峰挥下手说：“这都是虚的，少拿这话糊弄我。”说完，他直接扭身走了。
郭元平望着朱峰的背影，苦笑着摇了摇头。
3
在朱峰的眼里，吴华的漂亮曾是那么刻骨铭心，瓜子脸、丹凤眼、鼻直、薄唇，身材颀长、大胸。当初吴华离他而去，他险些气疯，有一次他酒喝多了携枪到处找吴华和那个至今不曾谋面的男子，想毙了这对狗男女。后来他接触韩广全因妻子出轨把妻子杀死的案件，想起自己曾经携枪找吴华和其情夫的莽撞，不由对激情犯罪有了更深刻的体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对自己和吴华的分离，不得不承认这是一种必然。一个小警察哪养得起既有注册会计师的身份又堪称尤物的女人，况且两人的性格不合。
朱晓强在电话里告诉朱峰，让他到牡丹会饭店。牡丹会饭店是一家五星级酒店，朱峰走进凉爽宽敞的饭店大厅时，不由得推测：吴华这十多年看样子是发达了！他继而想：吴华有钱了，找我会做什么呢？有一点可以肯定，她绝不会跟我再续前缘的……
进了三楼朱晓强所说的八号单间，房间里还没有人。朱峰向服务员要了一壶茶，点燃了一支烟。或许失踪的程艳与吴华相像，他不由得想：有的漂亮女人或红颜薄命或因红颜发迹。
随着高跟鞋的声响，吴华闪进了单间，后面跟着朱晓强。一袭红裙的吴华仍旧那么漂亮，若说因时间的推移而改变的话，只能说她显得愈加有风韵了。
朱峰起身，握着吴华伸过来的手说：“风采依旧呀！”
吴华唏嘘道：“你可有些老了。”
朱峰坐下，摸着脸颊上的胡茬儿说：“我肯定过得不如你，我活得可有些累。”
“看样子这么多年来，你性格还没改。”吴华挪了下椅子，靠近朱峰坐下说，“你若是还是原先性格的话，能不累吗？不知变通，一点儿都不随和，仕途走不通，只知道傻呵呵地工作……”
吴华指出的缺点，应当是朱峰老实本分的优点；可这些优点，不仅是吴华眼中的缺点，在朱峰心里也是一个难以改变的痛。朱峰打断吴华的话说：“所以说，咱俩只能分道扬镳。”
“别谈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朱晓强把一瓶茅台酒放到桌上，对朱峰说，“老爸，这是我妈给你拿的酒，你想吃什么好的，尽管点。”他接着唤了声服务员。
朱峰没有接服务员递过来点菜用的平板电脑，而是对吴华说：“点什么，你随意。”
吴华点了菜单里龙虾、海参等价格昂贵的四样菜。
服务员端菜上来，吴华打开茅台酒，给朱峰斟着酒说：“老爷子我没找，怕他情绪激动。”朱晓强说：“老爸，我来时，已给我爷准备好晚饭了。”吴华跟朱峰商量着说：“我在广东东莞开了两家企业，效益很不错，我这次来，是准备把朱晓强带过去。”朱峰把询问的目光移向朱晓强。朱晓强说：“我当然跟我妈去了，省得在家让你心烦。”朱峰没言语，独自一口把杯中的酒喝尽。
吴华再给朱峰斟酒说：“这些年，你既照看孩子又赡养老人很不容易！日后孩子跟我走了，有适当的，你就找一个吧。”朱峰苦笑了下说：“适当的难找啊！”吴华从挎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放到朱峰的跟前说：“这卡里有五十万，密码是你手机号码的后六位数，算是我这些年对你的补偿吧。”朱峰把卡推回说：“感情的伤害不是金钱所能补偿的，再则……”朱晓强在旁把卡装进朱峰的衣兜里，打断他的话说：“咱家有钱没钱我还不知道，你何苦在我妈跟前装高大上呢！”吴华说：“对于我来讲，感情的伤害，只能用金钱来补偿了。卡你还是装着吧，老人有个事啥的，你不至于手里紧巴。”吴华的后一句话，使朱峰动了心，他说：“好，卡我装着。”朱晓强端起茶杯说：“这就对了。”
朱峰的酒杯和两个茶杯碰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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