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度短篇小说卷——编外警官(七)
9
朱峰半个月没见父亲了,他下班后来到怡人敬老院。
朱父的房间整洁明亮,窗台上新添的几盆花卉掩映在夕阳中。朱父仰在床上看着电视问:“单位不忙了?”朱峰说:“爸,我最近出差了,刚回来。”他把手里的纸兜放在茶几上说:“爸,还没吃饭吧?我给你买了你爱吃的烧卖。”朱父说:“这儿的饭菜很可口,你往后来不要再买东西了。”朱峰拿水瓶给朱父杯里加了些水说:“好,我不再买东西了。爸,你下床趁热吃。”
朱父下床坐在椅子上吃起了烧卖。朱峰问:“爸,你觉得这里怎么样?”朱父笑呵呵地说:“吃住都不错。你那个同学杨院长还经常来看我。”
朱峰衣兜里的手机响起来,他掏出手机接听电话。杨丽霞在电话里说:“老同学,出差回来了?我刚才看你进了院。”
朱峰说:“我昨天出差回来的,谢谢你对我父亲的照顾。”
杨丽霞说:“老同学,你这么说岂不外道了。今晚没事吧,给你接风……”
朱峰和杨丽霞到了一个山庄。山庄的亭榭、水池、彩灯,让人感觉既绚丽又静谧。
服务员把两人引进了一间亭榭。
当酒菜端上来时,杨丽霞支开了服务员。她打开一瓶五粮液,把两个酒杯斟满说:“我陪你喝点儿。”
朱峰说:“没见你喝过白酒呀?”
杨丽霞端起酒杯说:“我原先至多喝点儿红酒,可自从丈夫去世后我官司缠身,从此觉得白酒比任何酒都好,开心时喝得微醺畅快,烦恼时一醉方休。”
朱峰跟杨丽霞碰了一下杯,喝口酒说:“一醉方休可不好,身体遭罪。”
杨丽霞问:“出差搞什么大案去了?”
“到广州去抓了个人。”朱峰脸色变得凝重说,“抓了个你熟悉的人。”
杨丽霞惊诧地问:“不会是把韩广全抓回来了吧?”
朱峰点了一下头。
杨丽霞沉默了一下,说:“自作孽,不可活!”她说,“毕竟我跟他是表兄妹,我能为他做点儿什么吗?”
“到看守所给他存点儿钱,让他吃点儿好的吧。”
“我想再给他请个律师。”
朱峰坦诚地说:“他两条人命,你即使给他请再好的律师,也没有活下来的希望。”
杨丽霞眼睛湿润了,深嘘了一口气……
10
早晨上班,朱峰本打算去方淑琴家了解情况,可肖志国启动了车后,谈起了大老李。他说:“我看大老李整天乐呵呵的,还以为他就是血糖高点儿呢,不曾想他病这么重。”朱峰长叹一声说:“大老李这辈子把一切都献给了公安事业!他的病,就是年轻的时候没黑没白地干累的。”他说:“咱俩先去第一医院看大老李吧。”肖志国说:“好的。”
躺在病床上打点滴的大老李说:“早晨起床,忽然觉得两眼模糊看不清东西。老伴送我到医院检查,大夫说是糖尿病综合征。”朱峰不免担忧地说:“你的病情如此严重,那你得好好治治。”大老李叹口气说:“得了这么难缠的病。”他转个话题问朱峰:“搞程艳的失踪案呢?”朱峰点下头说:“目前只能查徐小可,徐小可查否的话,程艳的被害案就不能成立。”大老李说:“你们忙活,我也帮不上忙,只有躺在医院的份儿了。”朱峰说:“你就安心治病吧,别考虑工作上的事了。”他从衣兜里掏出个信封放在床头柜上说:“这是我和小肖的一点心意。”大老李说:“看我一眼就得了,还拿什么钱。”他说着把信封拿起要还给朱峰。朱峰把大老李的手按下说:“你就别客气了,我俩还有事先走了,日后再来看你。”
当朱峰和肖志国敲开方淑琴家门时,方淑琴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当她听到公安机关对她女儿的死已展开调查的话,脸上有了些精神。
朱峰问:“程艳失踪那天是否带了大量现金或贵重东西?”方淑琴说:“我看没有,她那天走时就带着一个坤包,坤包里装着钱包和手机。”朱峰问:“程艳失踪那段时间情绪有没有反常?”方淑琴说:“她情绪没什么反常。”朱峰说:“你让我俩看看程艳住的房间。”
方淑琴家是一大一小两居室,程艳住大屋。程艳的房间凌乱不堪,虽然摆设只有单人床和一个电脑桌,但地上的箱包货物让人难以下脚。朱峰让肖志国打开电脑,看是否有查案的线索。电脑存有几部电影和程艳大量个人的照片,在回收站里,有被程艳删除的照片。照片经复原,是程艳和一个男子的合影。方淑琴说,跟程艳合影的男子就是徐小可。朱峰看着照片,觉得徐小可和程艳在相貌上很不相配,程艳靓丽自不必说,而徐小可不但满脸疙瘩,身高还不及程艳。朱峰在窗台上发现一个扣着的镜框,他把镜框翻过来,是程艳和徐小可的合影,不过徐小可的面部已被碳素笔画模糊。
程艳房间里的发现,让朱峰认定,程艳和徐小可不是和平地分手,而是爱之如火后又走到了冰点,这冰点使两人相互结下仇怨。如此说,方淑琴怀疑徐小可害死了女儿不是没有道理。
回到客厅,朱峰对方淑琴说:“说说你女儿和徐小可的事吧。”
“女儿能跟徐小可结婚,是徐小可死缠烂打的结果。结果这桩婚姻终归不幸福,还葬送了女儿的性命。”方淑琴说,“女儿和徐小可是丹江大学的同学,徐小可从大一开始就追求她。女儿当时没看上其貌不扬且家境一般的徐小可,加之我的管束,两人在大学期间只是同学的关系。可在大学毕业的时候,女儿从学校搬回家里,我多次见徐小可给她打电话。女儿在电话里明确告诉他,咱俩至多是同学关系,不可能有进一步的发展。不曾料到的是,一天晚间,徐小可竟然在我家的楼下,点燃心形的蜡烛,手捧鲜花跪在地上,祈求女儿答应做他的女朋友……”
说到这,方淑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朱峰看着方淑琴,从茶几上的纸抽里抽出纸巾边递给她边说:“大姐,别激动,还接着说程艳和徐小可的事。”
方淑琴用纸巾擦拭了一下眼睛,说:“都怪我糊涂,我见徐小可对女儿如此痴情,就对她说,要不你跟徐小可处处试试看。女儿听我这么说,又因为被徐小可纠缠得十分无奈,就答应和徐小可处朋友。处朋友期间,徐小可表现得相当好,隔三岔五就到我家干这做那,我和程艳逐渐地接受了他。两人大学毕业没找到合适的工作,就提出到北京干番事业,徐小可拿着家中给他准备的三十万元买婚房钱,就和女儿到了北京。到北京两人的情况我就不清楚了,结婚半年就离了。女儿两个月前回到丹江,徐小可曾到我家闹,并威胁要跟女儿同归于尽……”
朱峰问:“徐小可那次闹后,过后有过其他举动吗?”
“那倒没有。”方淑琴说,“不过以徐小可的秉性,他是一条道走到黑的人。所以女儿的死,我认定跟他有关系。”
11
肖志国通过全国公安网警务协作平台对徐小可进行调查,北京警方反馈,徐小可北京的手机号码7月25日至7月30日,漫游在丹江,其手机号码在7月28日后与丹江1550453××××的手机号码共有9次通话。肖志国又查询到,1550453××××的手机号码,系徐小英名下的手机号。
朱峰说:“程艳是7月28日晚失踪的,徐小可有作案时间。徐小英极有可能是徐小可的姐姐或妹妹,你查一下徐小可家的住址和人口情况。”
肖志国在电脑前噼啪敲了几下键盘说:“徐小可家住太平路紫云小区五号楼402室,他家户籍登记有三人,除徐小可外,还有他母亲荣显君和他姐姐徐小英。荣显君是丹江师范学院的教授,徐小英在统计局工作。”
朱峰说:“徐小英果真是徐小可的家人。”他沉思了一下,说:“徐小可具有害死程艳的重大嫌疑,咱俩明天就到北京把徐小可带回来。”
朱峰和肖志国登上了丹江到北京的航班。
费了很大周折,朱峰和肖志国找到了徐小可租住的北京西城区的一个小区。两人蹲守了三个多小时,在晚上6点多钟,才发现一名与徐小可的样貌相像的男子驾着一辆别克轿车驶入小区。朱峰十分肯定,这人就是徐小可。
徐小可一下车便被朱峰和肖志国控制住了。朱峰亮出证件说:“丹江市公安局的,找你了解情况。”徐小可面容现出一丝惊诧,不过很快就平静下来说:“你们找我了解什么情况?”朱峰说:“到你租住的房间谈。”
徐小可租住的房间只有一室,客厅里仍挂着他和程艳的婚纱照,徐小可的床头柜上还放有程艳的影集。朱峰交代肖志国,走时记着带上这本影集。
谈话地点定在客厅里,徐小可坐在沙发上,跷着二郎腿。朱峰和肖志国则谨慎地站立在徐小可左右。
朱峰开门见山地问:“徐小可,知道因为什么找你吗?”
徐小可一脸茫然:“不知道。”
“程艳死了。”朱峰说,“程艳是你的前妻,所以我们找你了解情况。”
徐小可惊讶地“啊”了声,问:“她怎么死的?”
朱峰没回答徐小可,而是转了个话题问:“你和程艳因为什么离婚的?”
“能否告诉我程艳是怎么死的吗?”徐小可迫切地问。
“程艳怎么死的,你应当知道。”朱峰说,“你现在回答我的问话。”
徐小可说:“我和程艳到北京后,我进了一家公司打工,程艳在一家酒店打工。我俩结婚加之买车,将带来的钱都花费了。我俩都是打工族,生活自然拮据。程艳在酒店当上领班后,经常很晚回家,她的衣着和首饰也发生了变化。我问程艳哪来的钱买东西,程艳说是工作挣的。我担心程艳在酒店那种环境中经不住诱惑跟了别人,便查看她的手机,发现了不少暧昧短信。我对程艳开始由温柔变为管束。程艳难以忍受我的管束,便提出离婚……”
朱峰问:“离婚后,你又找过程艳吗?”
徐小可沉默了一下,说:“程艳回到丹江,我到她家找过她。不过后来也想开了,两人性格不合,离就离呗,干吗缠着人家。”
朱峰盯着徐小可问:“7月28日,你在什么地方?”
“我离婚后,心里烦闷,到天津旅游去了。”
“是吗?”朱峰厉声说,“你在撒谎。”
“让我想想。”徐小可故作平静地想了下,说,“对,那天我回丹江看我妈去了。”
“那天你见到程艳了吗?”
“没有。”徐小可忽然歇斯底里地吼,“程艳怎么死的你还没告诉我!”
“我刚才说了,程艳怎么死的,你应当知道。”朱峰说,“正因为你知道程艳是怎么死的,我们才到北京找你调查。”
“我什么都不知道。”徐小可竟然下了逐客令,“我也不想再回答你们的问题,请你们离开这儿。”
“你现在已经失去了人身自由。”朱峰轻蔑地看了一眼徐小可,接着对肖志国说,“给他履行下手续。”
肖志国从挎包里掏出拘传证和碳素笔摊在茶几上说:“在上面签个字吧。”
徐小可脸上忽地淌下汗来……
12
徐小可在二十多个小时的火车上一路无语。
在朱峰拿着徐小可的初审笔录,找曹宇审批徐小可的刑拘手续时,曹宇看着材料诧异地问:“徐小可没有交代怎样害死的程艳?”朱峰说:“目前没有。不过从徐小可案发时间在丹江且又撒谎说在天津这件事情看,程艳的死跟徐小可有关系。”曹宇谨慎地说:“刑拘是有期限的。你把人拘了,三日内能找到证据提请检察院批捕吗?”朱峰自信地说:“不是在特殊情况下,还可以延长一至四日吗?一个星期的时间,怎么也能找到证据。”曹宇有些踌躇地在材料上签了字。
从曹宇的办公室出来,朱峰遇见了刘旺。刘旺跟朱峰打了个招呼问:“徐小可撂了吗?”朱峰说:“没有。”刘旺佯装亲昵地拍了下朱峰的肩膀说:“我跟你说老朱,这起案件难办呀!别为了平息方淑琴的上访,再弄出冤案来。你说程艳就是一个酒后溺水身亡,没外伤,没性侵,你怎么认定嫌疑人……”朱峰打断刘旺的话说:“我心里有数,你放心。”刘旺像是不解地摇了下头,走开了。
朱峰回到办公室,对肖志国说:“走,去徐小可家。”
两人敲开了徐小可的家门,开门的是一满头银发的中年妇女。朱峰问:“你是荣显君吧?”对方说:“是。”肖志国亮出工作证说:“我们是公安局的。”荣显君情绪低落地说了句:“你们是为程艳的事而来的吧?”朱峰点了下头。荣显君把两人让进了屋内。
屋内没有装饰过,只是白墙和水泥地面。客厅一张方桌上摆有一台老旧电视,外加四把椅子。
三人坐下,朱峰对荣显君说:“想必程艳死亡的事你已经知道了。”荣显君说:“程艳的母亲到我家来过,她说我儿子害死了程艳。”她像气短似地深吸一口气说:“我儿子已经跟程艳离婚了,但他怎么可能害死她呢?”
朱峰说:“程艳虽是酒后溺水而亡,但也不能排除他杀的可能。我们怀疑徐小可与程艳的死亡有关,他已被我们从北京押解回丹江羁押在看守所。”
“连你们警察都认为徐小可害死了程艳?”荣显君问这句话时的神情仿佛朱峰说出了她的预感一般,她绝望地说,“我儿子太爱程艳了!程艳却不爱他……”她不再说下去。
在朱峰的开导下,荣显君又缓缓地说:“我这人命不好,找了个嗜赌的丈夫,为了两个孩子,只能跟他熬日子。丈夫死了,才发觉尽跟着丈夫操心了,却疏忽了对孩子的管教,特别是徐小可,好高骛远,想做什么非得不顾自身的条件做成。他跟程艳搞对象时,我就觉得两人不般配。一个能力低下,却很固执;一个容貌艳丽,性格开朗奔放。”荣显君叹口气说:“都怪我这个母亲管教不了自己的孩子。”朱峰问:“7月28日,徐小可回过家吧?”荣显君说:“具体哪天我说不清,7月末他确实在家待了几天。记得有一天傍晚,他浑身酒气地回的家。”朱峰问:“他平时喝酒吗?”荣显君说:“他几乎不喝酒。”朱峰听了荣显君的话,眼睛一亮。
朱峰又谈起了徐小英,他问:“您女儿徐小英不用您操心吧?”荣显君说:“徐小英倒不用我操心,她知道通过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她连考了三年公务员,去年考进了市审计局工作。她找了个单位同事处对象,准备今年结婚。”朱峰问:“最近徐小英有什么心里话跟你说过吗?”荣显君说:“没有。她话少,在家就知道看书。”
从徐小可家出来,朱峰拨通了徐小英的手机,他问:“你是徐小英吧?”对方说:“我是,你是哪位?”朱峰说:“我是警察,要找你了解些情况。”徐小英问:“找我了解什么情况啊?”朱峰说:“见面谈吧,我现在去你单位。”徐小英犹豫了一下说:“你最好不要到我单位来,你要找我了解情况,我们换个地方谈话可以吗?”朱峰说:“当然可以。那你十分钟后到你单位附近的清香茶馆。”
徐小英明显有些紧张,她刚开始还想掩饰,说徐小可的事她一概不知,朱峰几句话就使她败下阵来。他说:“你弟弟我们已从北京押解回来,至于徐小可的事你知不知情,那不是你说不知情就能解脱得了的。你考了三年公务员,去年才考上,你不想因包庇弟弟而毁了你的前途吧?还有,你即将结婚,如果你出现什么问题的话,你的公职还能保住吗?公职没了,你的对象还能跟你结婚吗?”
朱峰的话起了作用,徐小英面色煞白,额头沁出了汗水。她喃喃地说:“其实你们找我,我就知道是徐小可的事。”她接着抬起头,也抬高声调说:“不过,他的事详情我的确不知道,他只说他害死了程艳。他害怕,打电话问我怎么办。在程艳的母亲方淑琴到我家闹过一回后,我得知方淑琴已到公安局报案,就通过我对象找办案人刘旺吃饭,打探案子的情况。”
朱峰问:“你对象叫什么名字,他跟刘旺什么关系?”
徐小英说:“我对象叫胡红军,跟刘旺是中学同学。”
“刘旺知道你是徐小可的姐姐吗?你怎么问的刘旺?”
“吃饭时,我对象告诉了他我和徐小可的关系。我问他程艳的案子搞得怎么样了。他说方淑琴咬定是徐小可害死了程艳,不过他们还没调查。我说徐小可在北京,怎么能害死她呢?他告诉我程艳是酒后溺水身亡,当然跟徐小可没关系了。我以为徐小可没事了,不曾想,你们还是抓了徐小可并找上门来。”徐小英说完,低头哭泣。
朱峰和肖志国听了徐小英的话,不禁面露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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