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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度精选中篇小说卷——绑架(四)

来源:群众出版社 作者:季栋梁

晚上,谢东信又在太子龙酒店摆宴,顾大伟推辞说我晚上值班。谢东信说调个班,你不好说,我给你们局长打电话说。顾大伟看推辞不过,说调班哪能让局长出面,我找个弟兄替一下。

进了雅间,才发现像宴会厅一样豪奢,能坐三十个人的桌子已坐满了人,只有主席和左手的位置空着,显然是给谢东信和他留的。从座位上看,看来他是这桌的重要客人。顾大伟看看在座的人,年龄都比自己大,五六十岁的不少,就坚持往下坐,可没人给他让位置,都把他往上推。谢东信硬把他按在左边的位置上,说今儿是为你摆宴,你是主角,下面没有你的位置,他们以前都有过这样的待遇,今儿是来陪你的。顾大伟坐得就有些别扭,他实在不习惯这样的应酬。谢东信一一做了介绍,介绍时既介绍如今的职位,又介绍出身——以前的职务。顾大伟听明白了,这些人都曾是官场上的,多数是退休的厅局级干部,有几位是从党政重要部门跳槽过来,有几位还在职,但在公司兼职。有两个同行,大名他听过。

开席后,大家都围绕着顾大伟敬酒,顾大伟能喝酒,在青藏高原当兵,酒可是离不开的。可今儿场合不是喝酒的场合,他推说伤口还没痊愈,只能表示一下。

宴席散后,谢东信对顾大伟说:“去洗个澡。”

顾大伟说:“回去洗。”

谢东信说:“不是色情的,瞎子按摩,就想和你说说话。”

果然很正统,按摩后,又去八仙楼喝茶。

谢东信说:“今天这顿饭你有什么感想?”

顾大伟说:“没什么感想。”

谢东信说:“知道我为什么要养他们?”

顾大伟说:“都是以前对你有帮助吧。”

谢东信说:“有的有,有的没有,有的帮助过的当时也都答谢了。”

顾大伟说:“你会白养他们?”

谢东信说:“不懂了吧,在中国做企业是在跟政府打交道,跟政府打交道就是跟官员打交道,一大半精力都是在应付官员。这些人大都是在重要岗位上做过官的,别看不在职了,可在位的都是他们栽培起来的,有的则有背景,关系四通八达,有些事我们去办不了,要办成比登天还难,他们出马就易如反掌。政策是死的,执行政策的人是活的,关系就是生产力,这话是真理啊。你那两位同行,别小看他们,收不来的呆坏账他们去就收来了,来闹事的他们一出面都作鸟兽散了。”

顾大伟说:“你这是挖社会主义墙角。”

谢东信摆摆手说:“咋说到挖社会主义墙角上去了,你说话有‘文革’味儿啊。这叫我搭台他们唱戏,企业做大做强纳税就业,不也是为社会做贡献,怎么能说是挖社会主义墙角。要说挖社会主义墙角,你当他们挖得少了?不到我这里来他们照样挖。说个实话,他们都不干净,不过话又说回来,太干净也办不了事。”

顾大伟说:“要说你这才叫绑架,绑架政府。”他本想说“寄生虫”,还是留了口德。

谢东信嘿嘿一笑说:“用词不当,这叫依托。”

谢东信拍拍顾大伟的手,说:“他们现在也都有几百万元资产,都是正当收入,经得起组织审查的。按他们为东信创造的利润,年薪几十万元不多。”

谢东信话题一转,说:“你有没想过要换换工作。”

顾大伟说:“换工作?”

“比如跟着我干。”谢东信点了一支烟吸了两口说。

顾大伟有过换工作的想法。他是大学毕业后当的兵,面对严峻的就业形势,当兵也是不错的就业。在青藏高原服役五年,他转业到市公安局。起初是交通警察,干了一段时日就开始烦这个工作。不是烦警察工作,而是烦热带植物的触须般疯狂延伸的人际关系,车祸、碰撞、追尾、剐蹭、超速,只要出了事,首先想到的是找关系,有的像串糖葫芦一样串几个人才找到关系,却乐此不疲,一个进城打工的都能把关系找到局里。就连闯红灯这样的事都要找关系解决,给了面子,放车走人,扔给你一条烟几百元,还要请你吃饭,罚款也不过百元,就是不愿接受处罚。有一个时髦女子,开着宝马X5,闯了红灯被他截停,不接受处罚,打电话找人,一个找一个,串了七个人才找到他这里。他说串了七个人才找到我,你又何苦呢?有找七个人的工夫,你能消消停停过多少个红绿灯。女子说我乐意啊。他一时语塞,只好说一百元的罚款都不想交,不说你开宝马,就你那些指甲上的绣花,怕也得几个一百元吧,这样很有意思吗?女子说不是一百元钱的事,一千元也不是事,问题是被罚了款多没面子,会惹人耻笑的,找不出关系解决以后还怎么混?再说我不找他们,怎么知道他们是为了泡我在吹牛还是真有办事的实力?他说我奉劝你一句,你用什么样的方式验证都可以,千万别拿闯红灯验证,要是出了事,你就啥都验证不了了。女子说这句话很有道理啊。他说不管你听进去听不进去,我还是要劝告你,闯红灯……女子打断他的话说闯红灯就像闯鬼门关,那不,墙上写着哩。他开罚单,女子说你对我这么有耐心,我想知道你是真关心我要我感谢你还是想泡我?他笑笑说我还觉得你想泡我哩。女子接过罚单嘻嘻一笑说看来他们都是狗屎。他对女子打了个走的手势,女子却说你不想留我的电话号码吗?他说你的电话号码知道的人太多了。女子一踩油门走了。

这让他困惑,倒是吃拿卡要也倒罢了,为人家负责人家却不领情,有一个家伙超速被他截下,那家伙说不就是为了罚几个臭钱嘛。掏出几张百元大钞甩给他,说拿着吃药去。反被认为刁难。有一个闯红灯的被拦下后,那家伙说你想找事?他说你想找死。结果人家一个电话打到了局领导那里,局领导一句话两个字:放了。才过一周,那人就在闯红灯的路口让一辆大卡车撞飞了,事故还是他处理的。他曾经扣过一辆车,司机喝多了,有人说情,他烦躁地说罚单学习单都开出来了。女儿上小学,托关系好不容易报到一个好班,结果班主任竟是那醉驾,冲他说不是冤家不聚首啊,你也有求人的那一天啊!他说你不知道酒驾的危害吗?班主任不耐烦地说你上次就问过了。这让他很感慨,很无奈。

人人都找关系解决,人人都得互相关照。都是同事,你给了面子吧,夏日烈焰炙皮,冬日寒风割面,整日灰尘尾气扑面的,到头来演了一出捉放曹,这工作还有意义吗?你不给面子,公事公办吧,那就里外不是人了,“为了个烂屎荣誉你至于吗”,这让他震惊,咋又跟荣誉扯上了?事实上这种状况大家都烦得要命,牢骚满腹,可都做得一丝不苟,兢兢业业。他觉得实在是无聊又无奈。他喜欢规规矩矩做人,清清爽爽做事。

后来他要求调整工作,以为到刑警大队会好一点,都是跟犯罪打交道,结果更麻烦。扫黄制暴,抓赌抓毒,所有的行动都会遭遇人情关。关系就像热带丛林中疯狂生长的绞杀榕,将你死死地捆绑着,想畅快地出口气都难。抓了人,你要维护关系给面子,同事会拿来一条烟,或者撂下一句哥儿们,改日请你喝酒,而领导就两个字:放人,说得就像放屁一样轻松,还阴着一张脸,倒像是你错了。不给面子,人得罪下了不要说关系不好处,连正常工作都没法开展。后来又进了重案组,可有重案的时候倒好,说情的人少,没重案的时候依旧要做牵扯人情的工作。这让他烦躁疲惫。

他想过转行,可没有关系,转行实在不易,但他从没想过辞职,更没想过跟着谢东信这样的老板去干,否则他早就转行了。他知道东信集团的中层干部都是拿年薪的,二三十万元。他要是去东信,至少也该有个十万元的年薪,这比他干警察一年的收入要多出一倍多。

谢东信说:“我身边最缺的就是你这样的人才。”

顾大伟说:“我没有他们那样积聚的人脉,也没有背景,为你创造不了财富,你白养我呀?我不是你需要的人才。”

谢东信伸个懒腰说:“他们这样的人才我不缺,要多少有多少。说实话想到我这儿来的人很多,不仅是仕途无望的,仕途无量的也不少,走仕途还不就是图个以后日子过得宽裕阔绰吗?到我这里年薪几十万元,十年就是几百万元,做官十年工资能有多少?搞腐败弄几百万元就得整日提心吊胆,没好觉睡。”

顾大伟笑笑说:“那你要我干什么?看大门、当保镖?我有一战友,特种兵,功夫了得,五六个人近不了身,正找事做哩。”

谢东信摆摆手说:“你没理解我的意思,要说功夫,我那两个保镖也是特种部队出身,他们中任何一个跟你动手,你不是对手,但那天你看到了,你为我挡了一刀,他们闪得比孙子都快。”

谢东信站起来走了几步,说:“你身上有他们都没有的东西!”

顾大伟看看谢东信,谢东信说:“忠诚!现在已经没有人能像你这样忠诚于本职工作。”

顾大伟说:“你太夸张了。”

谢东信说:“我这人不吹捧人,说实话,我许久没有见到你这样的人了,从一开始我就在观察你,现在的人是什么都可以变通的人,什么是变通?变通就是放弃原则,丧失忠诚,当你开出的条件达到一定程度,他们就会顺着你的意来。可你不一样,就说那几天,你限制小军出门,小军怎么闹你都不答应,还吼小军,我说让保镖带着不去远处,你也不答应,你还凶我。要换了别人,他们不会对我的孩子和我那样凶蛮,我只要说了,他们就会变通同意,我前后给你二十万元……”

顾大伟说:“是三十万元。”

谢东信说:“后面那十万元是公开的奖励,前面二十万元我是有用意的,想试探试探你,第一次你拒绝了,第二次你收了,但你捐给了谢东方,我就觉得自始至终没看错你。”

顾大伟说:“你怎么知道我捐了?”

谢东信说:“我在试探你,当然要知道了。”

顾大伟说:“你跟踪我?”

谢东信说:“你的情况我都知道,你没多少钱,又是工薪阶层,老婆还带家教。”

这句话让顾大伟脊骨发凉。谢东信说:“我遇到的人只有嫌少的,没一个不要的,只要你收一次,我可能都不会对你动心。”

顾大伟说:“你并不了解我,我知道我的毛病在哪里,用我这样的人你心里会不舒服的。”

谢东信说:“人无完人,用一个人也只是用他的优点。”

回家的路上,谢东信说:“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想没想过,你在我的公司当着我员工的面对着我的办公室开枪,会给自己惹很大麻烦的。”

顾大伟说:“这我知道,但我就想着逼你现身。人命关天,你不现身下一步咋办?对不起,我向你道歉……”

谢东信拍拍顾大伟的肩膀,说:“你不用道歉,我是感慨啊,能够把别人的事当自己的事一样负责的人现在真是凤毛麟角。”

顾大伟说:“那是你没有接触到。”

到了小区门口,顾大伟下车时,谢东信说:“考虑考虑我的建议,考虑好了给我个信儿,我接你过来。”

顾大伟说:“谢总,你真的不了解我这个人……”

谢东信说:“我相信自己的眼光和判断,好好考虑考虑。”

回到家顾大伟跟萧思棉讲了谢东信让他给东信做事的话,说:“年薪至少应该有十万元。”

萧思棉说:“跟着谢东信,能过个好日子,可重要的是心情。跟了谢东信要没有好心情,要钱又有什么用?不跟着谢东信,日子也能过。”

顾大伟说:“有钱了,心情有何不好呢?”

萧思棉说:“如果你感觉会有好心情,你在告诉我的时候就不会这么平静了。”

顾大伟吻着萧思棉说:“知夫莫如妻,好心情才是最重要的。”

萧思棉说:“你不是伺候那些人的人,挣不了那种钱。”

审讯犯罪嫌疑人的黄金时段就是抓捕之后,抓住犯罪嫌疑人遭受意外打击和巨大心理落差以及对情况的不清楚而造成的极度恐慌绝望,马上展开侦讯。然而,对绑匪的审讯不得不延后,一是因为顾大伟受伤住院,二是因为主要犯罪嫌疑人高秀莲被捕时一头撞向“东风”小康,头上撞开了五寸长的口子,骨头都看得清楚,人晕死过去,不得不送医院救治。

绑匪是一家人,高秀莲和她的两个哥哥以及她的丈夫都参与其中。已提审过两回,高透莲说:“都是我的主意,跟他们无关,没啥说的,你们判我吧。”然后就紧闭双目,坐禅般一言不发。高秀莲的两个哥哥也是一言不发,而高秀莲的丈夫却是个半成人——痴呆。

顾大伟和陆小蝶在高秀莲对面坐下,高秀莲坐禅一般,闭着眼睛看都不看他们,说:“没审头,想咋判就咋判吧。”他们再问,她一言不发。

顾大伟说:“给你明说了,你想就这么解脱,没那么容易。这事要不了你的命,要不了你的命,你就永远解脱不了,你的日子还得过,你只有好好配合我们,把该说的都说了,争取宽大处理,早点出来。”停顿了一下,又说,“想想你三个孩子吧,就你那个男人,能把孩子带好?”

高秀莲虽然双目紧闭,但手就像针扎了一样哆嗦了一下。顾大伟知道对于一个母亲,“孩子”像一把利刃,内心的盔甲再坚硬都能刺穿。拿孩子说事,就是要挟,是专砸软肋,这很不道德,但审讯就是这样残酷,他抓住时机说:“你能放心让孩子跟着痴呆的爹过上一辈子吗?那就是你将来流不尽的泪水。可你不把事情交代清楚,又怎么能争取到宽大处理?”

高秀莲眼睛睁开了,盯着顾大伟,顾大伟趁热打铁说:“如果你有理由,或许我们可以根据你的家庭情况,为你争取宽大处理。”

又跟了一句:“还有你两个哥哥。”

高秀莲说:“能给我支烟吗?”

顾大伟把烟递给她。高秀莲抽完一支烟,又续了一支,讲述了一切。

高秀莲家在一个小山村,叫胡家湾,90%的人都姓胡。她的爷爷是1949年前拉长工拉到那里的,之后就落脚在那里,又只生了一个儿子,单门独户,凡事就都得看胡家人的眼色,被人家欺负是经常性的,她爹的一条腿就是被胡家人打折的。她爹想回老家,可老家包产到户了,地无一亩,瓦无一片,回不去了。她有两个哥哥,爹就拼尽全力供他们读书,希望他们考上学,能离开这个鬼地方,至于她,长大让她嫁回老家。那年,她的两个哥哥一同考上大学(大哥复读了一年),家里既喜又愁。喜的是一家的根再也不用扎在这个鬼地方了,愁的是家里供养一个大学生都艰难,何况两个。大哥说他去打工,让二哥上大学,二哥的学习比他好。爹坚决不同意。爹东求西借借到了两千元,没办法只能去求胡大有家。胡大有家开着一个沙场,很有钱,但人家提出一个条件,让她必须嫁给胡大有。那胡大有是个智障人。爹答应了。当下就摆了订婚宴,胡大有家上了六万元彩礼,喜日子定在了腊月初八。两个哥哥上学走后,她偷跑了出来。她不想守着一个智障人过上一辈子,她想挣钱还胡大有家。到了城里,经人介绍,她给谢东信家做了保姆。没出一个月,谢东信就对她下手了。开始她反抗,后来也就同意了,她想从谢东信那里拿到六万元,把家里的危机解决了。她听人说谢东信给过一个女人一百万元,谢东信那么有钱,给她六万元没麻达(问题)。一天晚上,她把家里的情况给谢东信说了,提了八万元,胡家本就一直放高利贷,要还胡家的钱肯定要利息,六万元本钱一年没有两万元的利息是还不清的。谢东信说你这样一个可人儿,不要说八万元,八十万元都值。还说如果我高兴了,我会娶了你,我有多少你就有多少。她不敢奢望八十万元,也不敢奢望他娶她,她只乞求把自己的事了了。可是,眼看三个月过去了,谢东信还没有给她八万元,她不知道胡家人把爹逼成啥样子了,更怕胡家弟兄追到城里来。胡大有弟兄六个,各个都是彪形大汉,胳膊粗的树活得旺生生的,弟兄六个比赛着拔,都能拔得起来,打起架来都是不要命的货,老大胡大民人们都叫他屠夫。眼看到腊月了,她着急得不行,她一提,谢东信总说你急啥,年底给你十万元,你回去把事解决了。胡家弟兄几个人找到城里来了。他们说是修下水道的,骗过了门卫,直接扑到谢东信家里来了。她说我还你们钱,我有的是钱。胡大民一巴掌扇得她满嘴喷血,说你个贱货,卖下钱了。说着一把就把谢东信的杯子摔了,说你钱很多是不,一百万元,给老子拿来。谢东信说好好好,你们的家务事,我不管,你们赶紧带她走,离开我家,不然,我就报警。

她被胡家人带回去后,就成了智障人胡大有的女人。胡家把她看得很严,门是防盗门,窗子是铁栅栏,吃喝拉撒都出不了门。胡大有虽是个智障人,那事上却是懂的,力气又大,她把裤带系成了死疙瘩,胡大有抽出一尺多长的刀子挑开了。在一间房子里她被圈了五年,生下了三个娃,娃是拴娘的石头,她也就认命了。那年,胡家老汉死了,胡家分家,弟兄几个没给他们分多少家产。娃一天天大了,村里人都进城了,村上的学校也撤了,她想着要到城里去,咋也得让娃把书念成,她把这辈子的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胡大有虽然有智障,但啥活都能干,力气大,打工倒不存在问题。来到城里,才知道娃念书要掏大价钱,哪里有钱啊,她去找谢东信,她不能让他白占了几个月的便宜。谢东信却说不认识她。她气昏了头,就想出了这一招。她不想把两个哥哥扯进来,可这种事只能亲人一起上。她要一百万元,也是想着让两个哥哥能成家立业。两个哥哥大学毕业,找不到好工作,跟打工没啥区别,都已过了结婚年龄。

那天本打算在香炉寺交换,电话打过后,她小儿子就摔了一个跟头,头被磕了一大口子,流血不止,她想一定是神灵在给她一个兆头,她后悔了,不打算干了,她这辈子已经没有好日子过了,不想做下恶把儿子的日子搭进去,更不想把下辈子也搭上,下辈子她想转个好世,可想了一个晚上,后来还是干了,谁知道一个班有两个谢小军,把人绑错了,“唉,连老天爷都瞎了眼帮有钱人,这都是命中注定的,啥都不说了,你们判吧,我认命。”

高秀莲始终没有流泪,但她胸脯在一起一伏,顾大伟知道她的心在哭,在号啕大哭,她把眼泪全咽进了肚里,他多么希望她放声大哭出来。

陆小蝶拍着桌子说:“认命,你就知道认命,当初你为什么不告呢?”

高秀莲说:“告?上哪里告?不要说我在这城里谁也不认识,他那么有钱,我能告赢吗?”

接下来,是长久的沉默,高秀莲的嘴角突然流出殷红的血来,顾大伟吃了一惊,他担心她把舌头咬掉了。

陆小蝶扑过去,掰开高秀莲的嘴巴。咬伤的却是唇角。高透莲说:“你们说得对,我有三个儿哩,我咋会咬舌自尽,我没干成的事他们还要干哩,麻烦你们传个话,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他狗日的,我儿长大也不会放过他狗日的。”

陆小蝶给高秀莲倒了杯水,高秀莲说:“谢谢。”

讯问室素有黑房子之称,光线极暗。顾大伟走出讯问室,被阳光强烈地刺激,太阳穴狂跳不止,眼里金星乱冒,瞬间一片赤白。他靠着墙根站住,深呼吸了几口,靠着墙抽掉了烟盒里最后三支烟,又去对面的小卖店买了包烟,往东信集团而来。他百分之百相信高秀莲说的全是真的。

谢东信坐在办公桌后面闭目养神,见到顾大伟,谢东信很高兴,第一句话就是问想通了?

顾大伟说:“想通了。”

谢东信拍拍顾大伟的肩膀,说:“我就说嘛,没有人想不通的。”

顾大伟说:“谢总,我想问你一个问题,高秀莲你真不认识?”

谢东信愣了一下,说:“高秀莲是谁?”

顾大伟说:“女绑匪。”

谢东信脸上泛起一丝不悦,说:“你不是已经问过了吗?”

顾大伟说:“我想再问一遍。”

谢东信没有回答。

“高秀莲说你把她给糟蹋了。”顾大伟目光盯死了谢东信,把话说得很扎实。他知道像谢东信这样的人,就是咸肉腌菜,撂到太阳底下都坏不了,但他要让谢东信的心里不好受,因此他用了“糟蹋”这个词。

谢东信面不改色,手里捻着一串珠子说:“这话你信?有句话咋说的,人怕出名猪怕壮,你说像我这么大的老板哪个有个好名声?还有人说我为了睡一个女明星,花了几百万元,街谈巷议的你没听说?许多人百分之百相信是真的,我能有什么办法,一张嘴一张嘴去捂?这些日子正整顿谣言惑众,你看那些大‘V’们,多么恶劣。”

顾大伟盯着谢东信说:“老谢,高秀莲真是虚咬你一口?”

谢东信没有说话,顾大伟这样的问话让他很不舒服,可顾大伟又说:“那天那么多人,高秀莲为什么偏偏就唾了你一口?你这张大脸盘让一口唾沫覆盖了,那口唾沫为你准备了多长时间,你能说是无缘无故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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