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度精选中篇小说卷——绑架(二)
杜若菲的眼底冷漠到没有温度一般,突然用尽全力打了苏怀瑾一个耳光,清脆的一声,迅速湮没在嘈杂的候机大厅里:“骗子!你这个骗子……”她的声音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带着咬牙切齿的癫狂和几欲噬人的渴望,然后迅速转身跑掉,行李都不要了。
苏怀瑾没有动。
刘玉琦也没有动,他得看着苏怀瑾。身边的赵燕宁跟他对视了一眼,不用多说什么,抬脚追了出去。
苏怀瑾站了很久,直到刘玉琦过来催他过安检。坐在登机口的座位上,他始终抱着自己的电脑包,聚精会神地坐着,一动不动,目光聚焦眼前的一点,再没移开过。刘玉琦没法劝,也不想劝,他自己还气不过来呢。他跟苏怀瑾提过多少次?该说出来了,该告诉她真相,该让她尽快抉择,该……结果?该!此次美国之行,真的是前途黯淡、吉凶未卜。他偷眼瞧了瞧一直坐在登机口位置上的谢天明,无声地叹了口气。
离飞机起飞不到一个小时,苏怀瑾突然打开电脑,噼里啪啦敲起来。那趟航班,他最后一个出现在检票口,刘玉琦在前面领着他,怕他丢了似的。
杜若菲在车水马龙的交通主路上飞奔,她不知道自己要跑向哪里,只好盲目地乱闯,她跑过一座立交桥,在刺耳的刹车声中横穿一条街道,拐上一条小路……她跑累了,却停不下来,漫无目的地走着,一直走着,只是想耗尽自己的体力,平静一下沸腾的情绪,和遏制住那刻骨铭心的疼痛。她知道他们想问什么,知道他们想干什么,这么多年了,她和奶奶“东躲西藏”艰难度日,为的就是忘记所有前尘往事,忘记她是自己母亲的女儿,忘记她是宋巧珍的直系亲属,忘记她是背负累累血债的“凶顽”之一。但是,忘得掉吗?在她心里,这段过往已经被埋葬,她从不刻意想起,每当不经意碰到时都会强迫自己,打住,不要去想,不去想就可以了,仿佛关水龙头那么简单。但真的那么简单吗?那么多条人命在地底挣扎呼号,每到夜深人静,他们掀开地板、推开门窗汹涌而来,张着血肉淋漓的手臂,瞪着空洞无神的双眼,向她讨要“说法”。是的,那么多人用一辈子的勤劳、用一肚子的辛酸、用一家子的节俭构建的美好蓝图,被自己母亲一手摧毁了,而他们要的,不过是个“说法”。
她开始回忆和怀玉哥哥重逢的一点一滴,教室、校园、街边、林荫小路、简陋的家……越想就越有种心痛的感觉。
“怀玉哥哥,你喜欢我吗?”
“喜欢。”
“真的喜欢吗?”
“真的喜欢。”
也许,怀玉哥哥是真的喜欢她,从十年前开始,帮她喂饭,给她讲三只小猪的故事,哄她睡觉,当她的“保护人”,那时的他,笑容清澈而甘醇,并无今日的沧桑。十年后的重逢,他的飘逸中怀着忧郁,冷静中夹着痛苦,疼爱里藏着凝重,他的原本幸福安稳的人生,终究是被自己母亲亲手毁了的,而那个女人一手毁去的,何止是他的人生?自己的,父亲的,奶奶的,还有那么多无辜的家庭,无一不是支离破碎。如果可以,她何尝不愿用自己的一切来补偿他?
身后有脚步声,回头,是另一个年纪大得多的男子,不是那个说话的。他腰上扎着一条警用皮带,脚步轻盈地追上来:“别跑了,姑娘。我们没有恶意,如果你不想,没有人会强迫你做任何事。你只是你自己。”不知为什么,最后这句话让杜若菲的心安定下来。那位在小路中央同她说话的男子有着一张宽宽的宁静的面孔,并且,他的模样是亲切的、安详的,杜若菲甚至感觉到他会一直站到自己回心转意。她再抬头瞧着那个男子时,剧烈的喘息已经没有喷薄而出的怒火,她站着,打量着。
男子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证件递给她,“我叫赵燕宁,是市公安局网安总队的,刘玉琦的同事。就是刚才跟你说话那个。”他大概有三四十岁,干净利落的短寸,脸色不同于苏怀瑾的苍白忧郁,是健康的小麦色,气质也是健康的,他站在那里,高大宽厚,不动如山。赵燕宁说:“此次赴美,他们肯定要带你母亲回来。事情已经过去了,伤害已经无法挽回,但她要承担后果。”
“我知道。”
“刘玉琦的话说得仓促了,我代他向你道歉。其实苏怀瑾好几次有机会向你坦白,只是怕伤害你,所以一拖再拖。”
“我明白。”
赵燕宁咬咬牙,嘴角衔了清愁和几许柔情,劝道,“菲菲,我们不该用别人的罪恶来刺激你,即使那是你母亲的恶行。但我真心地恳求你,能否跟我们一起赴美,劝你母亲回来?她在美国的日子,不好过……”
杜若菲突然决绝地说:“她是她,我是我,她日子不好过,与我无关。”
赵燕宁笑笑,“那,为了你的怀玉哥哥吧。他的日子也不好过。”顿了顿,“你知道这么多年是谁资助你上学吗?如果不是发现你母亲意外活着,他永远不会来见你,他说他对不起你。你们之间横着几条人命的鸿沟,回不到从前了,但他确实喜欢你……”
杜若菲突然愣住,大脑顿时空白。她曾经无数个假设、无数个猜测,但从未想过怀玉哥哥?她们家害得他那么深、那么惨,怎么会?她喉中哽咽,眼泪已经滚滚落了下来,越哭越响,最后几乎嘶吼着说:“我,我不是坏人……我从没有做过坏事……我也是受害人……我和奶奶,我和奶奶……”她说不下去了,只剩下号啕大哭。明净的天光落在这个小女孩的身上,仿佛是照在一个永远阴暗的角落之上,怎么也照不亮。
赵燕宁心中难过得似被一只手紧紧揪着:“死者长眠地下无知无觉,而生者还要挣扎着承受活下去的担当。菲菲,一切都会结束的,再也不会有人来骚扰你们了。”他的语气那般轻盈,仿佛不能抗拒。
杜若菲只觉心头一松,抬头望着赵燕宁说道:“真的吗?”
“真的,无论你去不去西雅图。我保证。”他的声音似乎在告诉她,这世上除了残酷以外还有些别的东西。
杜若菲不知不觉随着赵燕宁走回候机大厅。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怀玉哥哥上飞机了吧?她突然觉得有些抱歉,她不该打他。透过厚重的玻璃窗,望着远处的飞机坪,她不由得双眼紧闭,暗中双手合十,祈求神灵保佑她的怀玉哥哥,得到他想得到的吧。毕竟,他受了那么多的苦,全是因为自己母亲,而他面对自己无疑要痛苦得多,因为自己是母亲的女儿。
九、十一年前梦一场
通过国际刑警组织的层层协调,谢天明带着刘玉琦等人到西雅图警察局,跟美国警方亲切会谈。谢天明出示了厚厚一沓文件,旁征博引地证明Doris·Lee和Jessica·Song的各自年龄、身份、背景,以及引发混淆的可能性,甚至包括两个人在国内的医疗记录。因为气氛热烈,刘玉琦没有留意苏怀瑾已经不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了。当他突然想起苏怀瑾的时候,惊讶发现:人丢了。
刘玉琦的汗毛根根直立,联想起出发前菲菲的那一巴掌,刘玉琦不知道那剑走偏锋的星际职业选手将选择哪一条路完成自己的大兵压境?谢天明请翻译帮忙交涉、协商,但美国警方坚持认为没有逮捕证、搜查证,他们无权闯入民宅。
月亮哪儿都是一样的,尤其当一个人有心事的时候望月,反倒觉得月是故乡明。在国内成天嚷嚷让流程简化、给审批松绑,等到了美国,发现这里的条条框框比国内有过之而无不及。
苏怀瑾离开警务大楼的时候,凭借在西雅图一个多月的追踪暗访,轻易找到了贾斯汀的房子。他甚至没有向贾斯汀打招呼,而是径直走向Doris·Lee的房子。与此同时,在北京第三航站楼候机大厅等待安检的杜若菲,收到一条长长的“短信”,是苏怀瑾手机操作,辗转通过几个服务器,把他的留言传输过来。他在国内最后一小时的电脑操作,就是在搭建这几个服务器之间的桥梁通道。
“菲菲,你好。我是苏怀瑾。当你收到这条短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跟你母亲见面了。很抱歉,我骗了你,虽然之前我并不认为这是所谓的‘欺骗’,直到你打醒了我。是的,我在用我最憎恶的方式,对你,重复着我父母的悲剧。如果你想骂、想打,我都不应该持有异议。当我认清了这个事实,我也终于清醒过来,我想,我会以最真实的面目,直接面对你的母亲,即使我将因此失去自由,甚至生命。”
“菲菲,最后要跟你说的是,我喜欢你,但不是爱情。因为你很像9岁那年的我,纤细、敏感、自卑、聪明,那时的我是绝望的,幸好我遇到了师傅龚自健,我跟他学习星际并成为职业选手,才发觉,原来天是蓝的,太阳是温暖的,花儿是芬芳的,空气是新鲜的。我不能说我给你带来的,是师傅曾经给予我的,但我希望你也能找到真实的自己,发现自己的长处,并狠狠利用它,让它带你发现:原来世界并没有抛弃自己,原来世界仍然有那么多的人喜欢自己、爱自己,原来自己远远达不到上帝的宠儿,但也绝不是上帝的弃儿。”
“菲菲,祝你快乐。希望你快乐。你是个天使,你让我重新认识了自己。”
天色见昏,雨已经来了,且越下越大,意外的雨给这些原本平常的石头房子带来意外的情致,到处被洗刷一新,亮晶晶地透着蓬勃的气息。他捧着准备好的水果篮子,里面插着一瓶红酒,红酒旁边搁着一张贺卡,已被雨淋湿,淹湿的笔迹在封皮上影影绰绰写着“贾斯汀的礼物”。他敲开门,苍白的脸露出一丝微笑,指指手中的篮子,在对方的疑惑中像躲雨一般闯进去。一进大厅,扑面而来的金钱的味道,奢华的大理石地面一尘不染,酒红色的地毯沿着楼梯一直蔓延到楼梯上,大厅正中的水晶吊灯发出柔和的光,米色的沙发、茶几,米色的陈列柜、烛台,点缀着酒红色的窗帘、桌布、画框。这些色彩应该是让人宁和舒适的,可不知为什么,苏怀瑾站在这里,感觉周围环绕着隐隐的血腥味和强烈的压迫感。他把水果篮放在餐桌上,他转过身,面对那个女人漂移不定的眼神,礼貌地说:“对不起,我叫苏怀瑾。是苏博衍与楚鹂的儿子。”
房间里想起一声压抑的惊呼,然后陷入死寂一般的安静中,Doris·Lee,或者说Jessica·Song,用一个吃惊的掩唇手势,默认了她的身份。良久,宋巧珍看着苏怀瑾:“终于来了。”她说话的语气很平静,但声音的最深处,却无法控制地流露出颤抖的情绪,“我以为自己早被这个世界遗忘了。”
苏怀瑾点点头:“确实,所以我把你找出来,是我跟菲菲久别重逢后,庆祝活动的一环,就像鲜花和鸽子那样。”宋巧珍虚弱的眼眸里满是惭愧,低声说道:“你,你找到了菲菲?她,她怎么样?”
苏怀瑾轻轻一哂,说:“她让我劝你回国自首。”
宋巧珍突然大惊:“你,你绑架了她?你用她来要挟我?”
苏怀瑾一愣,迅速明白对方的思维惯性把自己好好的一句话弄拧了。他抬头看了眼窗外的天色,雨云垂着珠帘般的雨丝,根本看不到太阳在何方,不由得思索是否按照这个思路劝下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刚想到这些,脑海里骤然闪回菲菲那凌厉的一巴掌,他摇摇头,自我否定了这个提议。
但他的动作刺激了宋巧珍。她耳边的几根发丝无风暴起,如一头年老癫狂的母虎般重重一拍桌案,怒喝道:“你把她怎么了?”说着,宋巧珍突然扑到离她最近的柜子上,一拉柜门,从里面抽出一把精巧的小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冲着苏怀瑾。她嘶哑着喊道:“你到底把她怎么了?”
苏怀瑾很配合地举起双手,慢慢地眨了眨眼睛,“没怎么。我本想让她劝你回国,但她拒绝了。所以我想,我可以先来跟你谈谈。”
宋巧珍空洞地瞅着对方明亮如剑的眼光,声音微颤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苏怀瑾脸颊上浮现出一丝湛然的光泽,微笑着说:“其实这个问题应该我问你才对,你究竟是什么人?神仙老虎癞皮狗,佛子道士大魔头,你这一生扮演的角色太多,到最后是不是都忘了自己是谁?究竟是校园里人见人爱的宋巧珍老师,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宋逸清,携款潜逃的Jessica·Song,还是躲在这里无声无息、无色无臭的Doris·Lee?”苏怀瑾盯着对方,问出自己真正的疑问,“其实,无论在校在商,你也算备受尊崇的人物之一,为何要选一条最血腥的道路?为什么要与那么多人为敌?为什么要跟自己过不去?”
听到这一连串的质问,宋巧珍莫名暴躁起来,喝道:“世间哪有道理可讲?我当老师,起早贪黑地干,拼死拼活干到退休也不过是个老师,连买什么牌子的唇膏都要跟自己斤斤计较,哪有道理可讲?我办公司,合法经营,好不容易挣一点儿钱,孝敬那几个地头蛇都不够,哪有道理可讲?我万事靠自己,我要成佛便成佛,我要成魔便成魔,哪有道理可讲?”苏怀瑾的脸上泛起一丝极浓郁的嘲讽和厌恶神色,“真可谓不疯魔不成活。你逃亡十年,假扮别人九年,这么长的岁月里,没有亲戚没有朋友,还要躲着曾经的亲戚朋友,甚至别人的亲戚朋友,真不知道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宋巧珍微微一怔,反复玩味着他这句话,“不疯魔不成活?不疯魔不成活……”她饱满丰润的脸颊忽然扭曲起来,幽深的眼眸像鬼火一般喷射着怨毒的,嘶哑的声音仿佛来自冥界的声音:“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熬过来的……我把自己锁在这个豪华的笼子里,像妖怪一样被镇压在这终生不见青天的地方,承受永世的孤独和绝望——”宋巧珍怨毒地盯着苏怀瑾年轻的脸,呼吸因为激动而变得急促,声音也越发凄厉阴恻,“你可知道天天数着日子却永远数不到尽头的绝望?你可知道长年累月与世隔绝是多么可怕的刑罚?你可知道一个人待的时间长了,连安静都会变成最恐怖的折磨?渴望人问候,又害怕被问候;渴望人关注,又害怕被关注等,这些纠结撕扯会让一个好好的人发疯——”凄厉的声音在幽静的房间里来回震荡,如同无数道连绵不断的惊雷。她像一只悲伤的老鬼怨毒地哭泣,精心护理的皮肤因为眼泪和心理的双重效果,已经面目全非。
看着那张痛苦扭曲的脸,听着如此撕心裂肺的癫狂哭笑,想着一个女人被“幽禁”生不如死的日子……苏怀瑾却无动于衷:“同情是哀求不来的东西。”
宋巧珍癫狂的笑声渐止,如鬼火般的双眸看着他的脸。十年前,她亲手布下樊笼,困住了自己;九年前,她用这个房间隔开自己与尘世的一切联系,这是她亲手送给自己的地狱。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慈悲的气息缓缓弥漫在身,苏怀瑾轻声劝道:“回家吧。”
宋巧珍的眼眸里失去了所有的光泽,像石像般麻木地探索着,喃喃问道:“回哪里?”
“回家。至少,那里是家。你的女儿在等你。”
提起杜若菲,宋巧珍握枪的手一紧,重新抬起枪口对准苏怀瑾,嘶哑着说道:“杜若菲在哪儿?你把她怎么了?”
苏怀瑾缓缓摇头,带着微嘲的口吻慢慢说道:“我不是你。我不会专门伤害那些对自己最信任的人。”
宋巧珍看着眼前这个人,十年前,她亲手把他的父母送进地狱,十年后,却是他来劝自己重返人间……突然,她咧开嘴像个孩子般笑了起来,紧接着唇角一瘪,像个孩子般哭了起来,笑声与哭声混在一处格外沙哑难闻。她被枯禁在“幽冥”十年,这里气息凝滞,只有寂寞和恐惧、怨恨和孤独,这里所能够预见的未来全部充满了痛苦。她从见到苏怀瑾开始,才明白原来自己已经什么都不在乎,原来自己一直在等待被发现、被逮捕、被遣返。当年她携款潜逃,又蓄意谋夺侵占他人身份,自此以后,世界对她来说便是一座凄清的孤坟,她是走火入魔的掘墓人,她是墓中早已死去的人。
十、尾声
当两个人缓缓走出房子,发现外面站满了全副武装的美国警察。在炽热的探照灯下,一身紫色的杜若菲,站在两个年长的亚裔男子身边,那是猎狐缉捕组第六小组组长谢天明,组员刘玉琦。刘玉琦替她撑着伞。
宋巧珍有些不敢相信地瞪着眼前的女儿,嘴里喃喃自语:“菲菲!菲菲……”
杜若菲没有理她,就那么静悄悄地站着。夜色朦胧,雨一直下,紫色的杜若菲就像是戴望舒笔下走出的丁香姑娘,忧郁的气质似茶水,化开了,清香里有着别样的浓愁,又仿佛是孤独时手里的那杯红酒,喝了,惆怅就在全身游走,她怔怔地瞅着眼圈儿发青的苏怀瑾,突然用中文愤怒地喊出来:“苏怀瑾,我不喜欢你。”
苏怀瑾却笑了:“谢谢。”
这之后,那个雨夜里丁香一般的姑娘,在苏怀瑾心中凝固成一个永恒的画面,从此不会忘掉。在许多个漫长的夜晚,他会悄然怀念一个人,月光穿越亿万年的光阴,裹挟夜风而来,静静流淌,照耀着每一处疼痛的伤口。
但,仅此而已。
猎狐名单的每一个名字背后,不知埋葬着多少鲜血淋漓的故事,被人一念之贪毁掉的幸福、快乐和甜蜜,又何止他们两个?
(原载《啄木鸟》2016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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