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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度精选中篇小说卷——风住尘香(四)

来源:群众出版社 作者:张国庆
见有人进来,老蒋微弱地问:“你是老高吗?我想看看你,太黑了,我什么也看不见啊!”

小乔没说话,摸黑慢慢奔向卧室的门,刚摸到门的把手。

身后的老蒋说:“太黑了。我看不见啊,我要点亮儿啊。”

小乔下意识转过头,随着老蒋手里的打火机“啪”的一声,轰然一声巨响,爆燃的火球从屋里直蹿了出来,它穿透了所有的门窗和玻璃。站在卧室门前的老高感到眼前一股灼热,随后被一股热浪掀翻在地。

空气中弥漫的是头发和衣服被烧焦的气味儿。烟尘弥漫,遮住了一切,只有屋里几簇稀落燃烧的火苗,点亮了这片黑暗。老高爬起来,撕心裂肺喊了声:“小乔!”

屋里跑出一个冒着烟火的人,他踉踉跄跄冲到他的跟前。之后重重摔倒在地,老高这才看清,地上的人正是小乔。

外面的邻居们纷纷跑过来救援,帮着老高扑灭了小乔身上的火。接着有人又冲进屋子,把浑身烧成黑色的老蒋和那条被烧死在他身边的狗拽了出来。

一切都在瞬间。当我们赶到现场时,完全被眼前惨烈的景象惊呆了。小乔的警服几乎被烧光了,胳膊上的皮肉已分离,头发、眉毛全部被烧焦,全身上下成黑紫色,如同电影中经历过一场惨烈战争后,被抬下来的重伤员。老高头发、眉毛被烧焦,上半身被烧伤,警服上衣和裤子被烧掉了多半截儿。

这是近三十多年来,我们这个城市,民警110出警意外受伤最严重和最惨烈的一次。

小乔烧伤面积达百分之八十五,老高烧伤面积百分之五十。

小乔的耳朵被烧掉半个,鼻子、嘴唇和双臂烧伤严重,需要几次植皮和器官再造手术。老高双臂和前胸烧伤严重,也需要几次植皮手术。

我隔着重症室的玻璃窗,看着浑身缠满纱布、戴着呼吸机、浑身插满管子的两个兄弟,躺在无菌监护室里,突然想用一种声音来释放我心中的憋闷和压抑。

虽然我这个人的眼窝深,不容易被感动或是落泪,但那天,我的泪水竟止不住地奔涌而出……

……

三天后,老蒋死了。

烧伤更为严重的他,没有力量去抗拒死神的召唤,带着那条有身份的博美犬,孤独地去了另外一个世界。遗憾的是,临死也没有见到那个刚出生就失去母亲的外孙女。

十九

从抢救到进入重症室,小乔的父母和女友小关一直守在重症监护室外。从小乔父母那儿知道,本来八月十五之后,两人要去民政局办理结婚登记手续。这个意外打击对小乔的父母无疑是一次精神重创,儿子的美好未来一夜间被毁了。

其实,大家最关注的还是小乔的爱情。对女友小关而言,与其说是对心上人身体的一次伤害,不如说是一场对自己心理的纠缠和考验,因为,小乔往日那张英俊的脸永远成为了记忆。

小乔脱离感染期一周后,小关还是走了。

这个女孩儿什么都没说,把小乔给她买的钻戒和项链放进一个首饰盒里,委托一个姑娘到医院还给了小乔的父母。小乔的父母彻底绝望了。

那天,我和老庄去医院。小乔父母与我们说了小关“退婚”的事。老庄说:“这事暂时不要告诉小乔,等身体恢复再说。”

似乎是一种感应,几天后,小乔还是问母亲:“怎么这几天没见小关呢?”

母亲当时就哭了,把“退婚”的事情告诉了儿子。小乔望着房顶,整整一天没有说话。

度过感染期的小乔精神逐渐恢复了。在此,请恕我不能用充满激情的溢美之词去描写和赞颂他与病痛顽强抗争的过程和精神。因为,我不想再去触碰小乔那段恐惧而黑暗的记忆。

揭开了纱布,那英气逼人的容貌,被一把火彻底毁掉了。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张五官扭曲而恐惧的脸。

那天,老高坚持要我们陪着他看一眼小乔。受伤后,老高一直没再见过徒弟。

我们搀着伤情逐渐恢复的老高来到小乔的病房。一见小乔那张可怕的脸,老高大叫一声:“乔儿啊,老哥哥对不起你啊!”说罢,双手捂住脸,跪在地上号啕大哭。那哭声惊天动地……

包括医生和护士,在场所有的人都哭了。无论周围的人怎么劝,老高还是哭喊:“我不该喊你回来值班啊……”

小乔的眼角淌出了泪珠儿,他微微转过脸,微弱地说:“师傅,我没事儿!”

随着市区各级领导的批示和慰问,还有各类新闻媒体的深度报道,老高和小乔一夜间成了我们这个城市的英雄。

派出所党支部召开党员大会,一致通过,吸收小乔同志为中共预备党员。

那天下午,我和所长老庄去医院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小乔依然很虚弱,全身被纱布包裹着。听到自己被批准入党的消息,小乔点了点头,之后是长久的沉默。我们正说着,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了。一位高个儿、大眼睛的姑娘,抱着一束鲜花,拎着水果、花篮慢慢走进来。

谁都不认识她。小乔母亲问:“姑娘,你找谁啊?”

姑娘没说话,而是直盯着床上的小乔,眼里突然涌出了泪水。

躺在床上的小乔慢慢支起身子说:“诺玛,你怎么来了?”

高个子姑娘正是小乔跟我们说过的女刑警诺玛。

诺玛走到了小乔的面前,哭着说:“哥,还疼吗?”

在场的人几乎都愣住了。我知晓其中内情,忙把屋里的人都招呼到了病房外。

女警诺玛就这样来到了小乔身边,从此再没有离开他。

尾声

窗外开始飘雪了。

还有三天,2007年就要过去了,我也将结束这次挂职锻炼,告别鼓楼西街派出所,回市局督察处了。

晚上,我坐在办公室,努力梳理着这一年之中我所经历的每个大事小情,梳理着我人生中这次最为沉重的体验。它真像一面镜子,站在它的面前,让我一次次看清了高尚与渺小,卑微和懦弱,执着和无奈,还有奉献和牺牲。

生活还将继续。

老潘已经出来了,玉莲也带着他的钱从山西回到收购站。有了身份的黄狗依然每天去停车场撒尿。只是一年后,废品站被拆除。叶老二离开了废品站,在鼓楼西街一家宠物商店打工卖狗粮。

春子住进了精管院,只是柱子还偶尔犯糊涂。

来子获得医院赔偿的五十万后,为老丈人和妻子小菊料理了丧事,独自抚养女儿,两年后再婚。

民警小石在女教师的细心呵护下,身体康复得很快。两年后的秋天,身体康复的他与胖姑娘结为连理,并回鼓楼西街派出所做行政内勤。

元旦后,市局隆重召开英模事迹报告会。老高和小乔将受到表彰,分别荣立个人二等功,鼓楼西街派出所荣立集体三等功。

“谢处”与老高始终没有和解。春节后,他将正式履行警长的职务。我们的第一警组将补充三位新民警。

老高还在家养伤。三个月后,经分局党委会研究,民警老高由正科级晋升为副处级。一年半后,老高伤愈归队,调至分局法制办工作。

小乔依然躺在病房,等待二次植皮手术。一年半后,可爱而可敬的女刑警诺玛成为他的妻子。三年后,带着烧伤后遗症的小乔,被任命为鼓楼西街派出所副所长。

三年后,鼓楼西街派出所迁往新址,旧址经规划纳入天津洋楼风貌旅游区。

四年后,所长老庄被任命为分局副局长。

六年后,副局长老皮因收受贿赂、滥用职权接受组织调查。

让我感伤和怀念的2007,就这样沉入了我记忆的深海。

鼓楼西街的兄弟们,一切都还好吗?

2015年4月于天津

(原载《啄木鸟·公安文学专号》2015年夏季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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