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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度精选中篇小说卷——风住尘香(三)

来源:群众出版社 作者:周建新
不用猜,屋里肯定没人。

大家进了石屋,果然空空荡荡。被褥松散地丢在炕上,一只小炕桌还在炕中间,上面放着两只碗。饭碗没洗,饭粒结在碗沿上,已经干得硬翘翘的了。胖老虎用手指蹭了下炕桌,又摸了几下灶台,几道浮尘没了,留下的是深深的痕迹。

屋里还有一股怪味儿,那是野山猫的尿味儿。我觉得,是不是三麻子没有伴儿,野猫当成家猫养了。

胖老虎却敏锐地说,三麻子跑了。

我还是不明白,无缘无故的,三麻子跑什么?

马所长已经明白了,怪不得胖老虎绕着三麻子打圈圈,原来,三麻子真的有事儿。

胖老虎叫过烫不熟,还是问那天喝酒时的情景。烫不熟已经说了无数次了,他还在问,假如把齐大柱弄到了山上,会藏在哪儿?

这确实是个问题,小石屋就这么一间,藏不住人。

烫不熟出了屋,手掌挡在雨帽下边的额头上,四处张望着。他对胖老虎说,记得果园里有个小果窖,因为都是山砬子,挖得不深,就荒弃了,三麻子说,把人绑在那里最保险。

胖老虎问,果窖在哪儿?

烫不熟带着我们开始在果园里转圈儿,走得泥箍满了我们的鞋,再走下去,只能光脚了。果园里石头多,蒺藜狗子也多,不被石头划破,也得被蒺藜狗子扎伤。转到最后,烫不熟拍着脑袋,纳闷地说,真他妈的怪了,就在眼前来的,咋就没了呢?

果园再小,在山上也是一大片呢,况且都怕受伤,果窖又不会飞,等天气好了再找也不迟。我们只好返回。

天气没有好转,雨越下越大,下成了暴雨。

雨停的时候,天上的乌云立刻散尽,艳阳唰地一下子照射下来,远处的山与近处的庄稼爽朗地呈现在眼前。这就是秋天,痛快。

乌云散了,老爷庙村却出现了奇异的景象,上百只老鸹盘旋在山上。胖老虎听到这个消息,脸都白了,喊了一声,坏了!然后,唤上马所长,从协勤的手里抢过两把摩托车钥匙,跨上摩托车,向着老爷庙的山上疾驰而去。

我抱着胖老虎的腰,风刮得我眼睛都快睁不开了,马所长在后边跟得很吃力。又是一次玩儿命的跑,我恐惧得不得了。

雨后的山路,更加艰险,好在是摩托车,没有底盘,总能在砾石间找出缝隙,冲上山去。小石屋外的情景,让我惊呆了。一圈儿漆黑的老鸹挤在一起,“呀呀”地叫着,互不相让,翅膀折腾出了纷飞的黑羽毛。天上依然盘旋着众多的老鸹,寻找着缝隙,准备俯冲下来。

胖老虎重新加大油门,冲着老鸹群猛冲过去。

老鸹们“呀呀”地怪叫着,“轰”的一声,腾空而起。

这时候,我看到了一个快成了骷髅的脑袋。大雨把掩盖着果窖的泥土冲开了。

胖老虎和马所长的两辆摩托围着骷髅,呈“八”字形。马所长打电话到派出所,让外勤警察都到山上来。胖老虎给刑警队打电话,报告了这里的命案。

我恍然大悟,这么久的折腾,就是胖老虎要的结果,大辣椒找到了,只不过成了尸骨。我小心翼翼地问了句,是大辣椒吧?胖老虎看了一眼马所长,对我说,你也可以当刑警了。

这哥儿俩,演双簧呢,早就知道咋回事了,只不过是分兵作战。

没有了老鸹,苍蝇们乘虚而入。胖老虎折下一根树枝,轰赶着。

警察们都来了,挖大辣椒的过程,就像挖出土文物。大辣椒的肉已经腐烂了,碰一下,就会掉块肉。除了快被老鸹啄净了的脑袋,警察们尽量保持身体的完整。

一股臭味袭来,我承受不了,再一次躲开了。

大辣椒媳妇赶来了,望着挖出来的遗体,居然没有哭,趴在泥水里,扶都扶不起来,脊背在抽搐着。

大辣椒女儿凄厉地哭喊着,你不是说带我去旅游吗,怎么躺在这里了?

街头上、电视里都是通缉令,通缉涉嫌杀人的三麻子。

我忽然想起了马所长说的那句话,人最不可靠的就是结盟。如今,这生死四兄弟,全部反目成仇,都应验了马所长的话。

可是,三麻子为啥杀大辣椒,我一直搞不明白。他们俩没有怨,更没有仇。胖老虎不解释,让我耐心等待,等抓住三麻子,真相就会大白了。

这几天,胖老虎带着我,一直奔走在三麻子的亲戚家、朋友家,奔走在三麻子有可能落脚的地方。不分昼夜的奔走,累得我有点儿吃不消了。我毕竟不是警察,没有抓人的权力,更没这份义务。

胖老虎却是精神抖擞,因为成功离他只有一步之遥,他要把三麻子撵成无窟可归的兔子。

通缉令中明文规定,提供线索者赏,窝藏者坐牢。三麻子不是八路军,没人愿意把麻烦和祸根抱在家里。

三麻子很快就现形了。两万元的悬赏,让许多人眼热。有人举报了三麻子的行踪,而且地点特别详细,虹螺山怀抱中的天然寺。通缉令不能往庙门上贴,和尚不管俗间事,也就不会问三麻子为啥来到庙里头。究竟是谁想领奖金,没人会告诉你。

得到消息时是晚上,马所长和胖老虎带着派出所里的警察全部出动。因为三麻子身负命案,担心他负隅顽抗,警察们带足了警棍和警绳,唯一没带的就是枪,因为没时间向上级请示。马所长骂了句,不让警察带枪,牺牲了多少好兄弟。都注意安全,别玩命。

三麻子早就是惊弓之鸟了,没等警察接近天然寺,便仓皇地往山上逃。好在警察们的手电光特别强烈,追着三麻子的身影,让他无处藏身。

毕竟,三麻子常年在山上,也没断了劳作,虽然年龄大了些,往山上爬的速度却一点儿也不慢,我们都被甩下了。

有两个受过特警训练的警察,离三麻子越来越近了。三麻子不甘心被抓,向那两个警察甩石头。那两个警察没有枪,只能用石头回击。

山上,是一片石头大战。三麻子居高临下,石头甩得远,两个警察的手电筒都被击中了,人也受了伤,眼看着追不上了。

三麻子的黑影离我们越来越远。我以为,煮熟的鸭子又飞了,没人能跑得过他。没有枪,就没有震慑,他更不会束手就擒。

可是,意外是经常发生的,得来全不费工夫。

三麻子脚下打滑,一个趔趄倒下了,从山上哧溜哧溜地往下滑,一直滑到我们面前。居然送上门来了,马所长和胖老虎喜出望外,带着好几个人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把三麻子按在底下。

马所长掏出了手铐,边铐边骂,妈了个巴子的,看你还往哪儿跑!

胖老虎突然跳起脚来骂,操你妈老马,你把我的手铐上了!

押着三麻子回到了派出所,怕他再跑,脚镣子也戴上了,另加一套保险,把他绑在了讯问室的椅子上,等待着刑警队来提人。

大辣椒媳妇听说三麻子被抓住了,披头散发地追进来,有警察拦着,不让大辣椒媳妇进。胖老虎使了个眼色,让她进来。大辣椒媳妇扑在三麻子身上,连打带咬,新伤加旧伤,疼得三麻子直叫娘。

我们当作没看见。

大辣椒媳妇质问三麻子,凭啥害死大辣椒?

三麻子说,我们是兄弟,我没想害死他。让他把齐大柱哄来,他不敢。我拿锹打他,逼他去。我打的是他的屁股,没想到,他吓得一缩身子,锹就砍到了他的脑袋。我把他埋在果园里,就想天天对他说,对不起。

说到这里,三麻子仰起头,长叹一声,我们哥儿仨是活废物啊,本想从齐大柱手里弄点儿钱,没想到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胖老虎瞅了我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了。大辣椒媳妇发泄一通过后,我们俩扶着她的胳膊,把她架出了讯问室。

麻辣烫的故事讲完了,他们兄弟几个人的样子渐渐地淡出了我们的视线,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我们的故事还没有完。

后来的日子,马所长调走了,调到市区里的分局,给他的位置他还算满意,起码不让他寝食难安了。胖老虎恢复了所长的身份,不过,不在市区,留在了镇里。我体验生活的日子还没满,留下来陪胖老虎。齐大柱偶尔也来派出所坐一坐,想和派出所套近乎,也想赞助点儿钱。胖老虎对他只有一个字,滚!

晚上,我俩时常到镇政府外的那家小店,简简单单地吃碗麻辣烫。有时,我们被辣得合不上嘴,直到咽下去,嘴唇却是麻酥酥的。

之后,我们同时说,好爽。

这就是生活。

 

(原载《啄木鸟》2015年第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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