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剑(一)
梅朵爱笑,只要她睁开眼睛,草原上就会响起她银铃般的笑声。梅朵喜欢唱歌,阿妈教了她许多好听的曲子。她的笑声和歌声给这片草原带来了生机。梅朵还喜欢草原上的野花,当草原上开满各色各样的野花时——那是梅朵最喜欢的季节,她会摘许多野花插在头上,甚至给小羊羔和小牛犊也戴上几朵。
梅朵的阿妈和阿爸属于两个临近的部落,都是典型的康巴藏族。阿爸有着高大壮实的身材,浓眉大眼,皮肤黝黑。阿妈是她们部落里的美女,身材高挑儿,一双如圣湖般纯净的大眼睛,又粗又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一头浓密乌黑的长发。阿妈说起话来温柔又动听,连周围的百灵鸟都不敢叫了。年轻时,在附近部落的许多小伙子心里,她就是天上下来的女神,是晚上夜空里皎洁的月亮。好多小伙子对她唱了无数的情歌,用各种方式表达对她的爱慕,但阿妈就看上了在赛马会不但拿了头名还不顾自己受伤勇敢地拦住惊马、给头人家放羊的善良憨厚的阿爸,并不顾家人的反对和头人的阻挠,嫁给了一贫如洗,仅有一顶破牛毛帐篷、几头牦牛和羊的阿爸。
和阿爸在一起后,恼怒的头人把梅朵的阿爸和阿妈赶到了最远的草场。虽然这里只有他们一家,距离最近的邻居要骑马走多半天时间,距离那有着金顶的尕德寺也要骑马走大半天,但勤劳的阿爸和阿妈用辛勤的劳动撑起了这个家,给了梅朵一个虽然贫寒却温馨的家。
阿爸每天赶着头人的牛羊去吃草,牛吃草走得慢,而羊是边吃边走。每天要走非常远的路,他还要不时地操心把牛羊赶到一起,不然走散就丢了。放牧时还要留心从远处山里过来的黑熊和狼,更要注意天上的鹰鹫别把小羊羔和牛犊抓走。牛群和羊群里绝大部分都是头人家的,属于自己家的仅仅是为数不多的几头。只有把所有的牛羊养得肥肥的,到了冬天,头人才会挑出一头牛或几只不上膘的羊赏给他们。阿妈每天起来后要忙到日落。天刚亮就要挤牦牛奶,把每头产奶的牦牛赶在一起,等奶挤得差不多后,把拴在一边的小牦牛放开,让它们找自己的妈妈吃留给它们的奶。然后便开始打酥油。在藏区酥油可是离不开的宝贝,喝茶离不开酥油,吃糌粑离不开酥油,拜佛离不开酥油,晚上点灯更离不开酥油,但是每天打的酥油要把绝大部分上交给头人家,自己家只能留少量的,有时牦牛产奶不好,连上交的数量都凑不够。如果交不上酥油,头人家的管家吉宝就会用鞭子打阿爸,会把辛苦养大的牛羊扣掉,阿爸就没有东西换回每天吃的青稞和好看的花布了。
打完酥油还要捻毛线,从牦牛和羊身上割下来的毛要在热水里洗干净,轻轻撕散蓬松,再将撕散的毛捻成均匀的牛毛线或羊毛线。每天还要挖野菜,夏天草原上有各种各样的野菜,除了每天当饭吃,还要准备一部分晒干,不然整个冬天就没什么可以吃的了。
春天还要在草原上挖虫草。虫草是个神奇的东西,冬天是个钻在土里的虫子,待春天草原上的草发芽时,虫子的头部会长出一个褐色的小芽杆,此时是虫又是草,所以汉区的人也叫它冬虫夏草。虫草的芽刚钻出土就要挖,不然长大就没人要了。到了挖虫草的季节,就有汉区的人来拿盐巴、花布、砖茶、针线、铜锅等东西来换。
在春天时,蕨麻也是要挖的好东西。前一年蕨麻花的黄花开满了草原后,在花的根茎上就会长出一个个肥硕的疙瘩,这个时候挖的不好吃。一直等到来年冰雪消融时将黑黑的土刨开,把一个个还没有发芽饱满得如同小指头大的茎块挖出,把土擦掉放到嘴里一咬又甜又脆,这可是梅朵最喜欢吃的,是草原上最好吃的美味。挖出来的蕨麻果绝大部分要洗干净、晒干,想吃时就可以泡软了直接吃,也可以放到酸奶里吃。
梅朵所谓的家也就是那顶小小的黑牛毛帐篷,编帐篷的黑牛毛线是阿爸和阿妈用牦牛身上的毛捻的,心灵手巧的阿妈又将线织成布,做成了这顶帐篷。黑牛毛帐篷在太阳晒热气温升高时,毛线之间的缝隙就会张开,帐篷里就不会闷热。而下雨、晚上天冷时牛毛线又会紧紧挤在一起,帐篷里就不会漏雨也不会太冷。
帐篷里的一角用土块垫了起来,上面铺了几张羊皮,这就是梅朵和阿妈的床。边上有一个木箱子,里面放着几件破旧的衣服,靠近门口就是拿土块和石头垒的灶台,还有简单的锅、碗用具。
梅朵每天要帮阿妈干活儿,小小年纪已经是阿妈的好帮手了。放羊、挤奶、捻线、打酥油,什么都会干,在春天挖蕨麻和虫草时眼明手快甚至比阿妈挖的都多。梅朵还承担了捡牛粪的活儿,每天放牧时把牛粪用手摊成牛粪饼,等太阳晒干后背回来整齐地摞在帐篷边,每天家里做饭、烤火都指望着这些牛粪饼。
每隔一段时间,头人家的管家吉宝就带着手下到梅朵家的帐篷。他们来的时候几匹马会从远远的地方狂奔过来,一直到帐篷门口才会勒住马。管家脸上都是横肉,说话总是恶狠狠的。他们检查头人家牛羊的数量、膘情,清点新出生的小牛犊、小羊羔。喝完酥油茶、吃完糌粑后将上交的酥油、捻好的毛线驮走。每次来,如果阿爸交不足东西,都要被管家恶狠狠地骂,甚至要挨那帮人的皮鞭。他们每次来,阿妈都不说话,只是低着头默默给他们熬茶、拿糌粑、准备上交的东西,梅朵则躲在远处不敢到跟前。
直到他们离开,听不到狂奔的马蹄声后,梅朵才会露出笑容,草原上又会回荡起梅朵银铃般的笑声。好在她家离头人家远,他们好多天才来一次,对于梅朵来说,有阿爸阿妈的呵护,每天的日子虽然苦,但还是幸福温馨的。
自从阿爸没有了以后,年幼懂事的梅朵便承担起了放牧的活儿。每天早上带点儿糌粑就赶着牛羊去吃草,自己饿了就吃点儿糌粑,渴了就喝河里的水,牛羊吃草时,她就到处找野菜,晚上回来时还要把前几天晒好的牛粪背回来。
她的家在噶曲河草原上的一个河谷地带,宽宽的河面在草原上拐了无数个弯,河水静静流过草原,似乎看不到河水的流动。河面窄的地方有几米宽,宽的地方可以骑马过去,小牦牛过河时水都快淹到脖子了。深的地方梅朵也不知道有多深,她曾搬个大石头扔进去,“嗵”的一声后再没动静了。浅滩处的河滩是牛羊吃水、梅朵玩的好地方,只有这里,阿爸和阿妈才允许她来玩。她赶牛羊来吃水时,要么捡好看的小石头,要么就看着河里比自己手臂还粗的鱼游来游去。
噶曲河一年四季就这样静静地流淌着,一年四季都是这样清澈。在河边岸畔生长着一株株低矮的黑刺,黑刺根处的草丛里,春天会有几窝黄鸭生儿育女。黄鸭不像哈拉,每次梅朵去看黄鸭,它们总是叫着远远地躲开。在河的那边,看不到尽头的草原后面是高高的石山,绿色的草只到山腰,往上是陡峭的石崖,再往上就是雪峰。
小时候听阿爸说,大山后面长了很多树,那里的山上有好多动物,有雪白的雪豹,有大黑熊,有雪鸡,有鹿,有石羊,当然还有狼。草原上的人一般不伤害草原上的其他动物,都把它们当成自己的朋友、邻居。而对于狼则是非常痛恨,因为狼是贪得无厌的动物,总是想偷草原上的牛羊吃,它们只要摸进羊群就会咬死所有的羊,仅仅只是喝羊的血。
草原的牧民放羊时总拿着“俄朵”,它用毛绳编成,在一米多长的绳中间编有一个两三寸宽可放置石块的窝,绳子一头编一个小环。用时将石头放在中间窝处,小环套在手指上,其他手指捏住另一头,在头顶上方甩开待力度最大时松开,石头便会被远远抛出去,打到数十米外的目标。“俄朵”练熟了可在几十米外百发百中,这种抛石器是牧民打击较远目标、驱赶牛羊的利器。近战则是用打狗棒,用一尺左右长皮绳拴一半尺长的四棱铁棒,平时揣在怀中,遇到危险即可掏出甩击,这是近战防身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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