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观音(五)
安心在录音里的声音显然有点儿埋怨:“杨瑞,你又不在吗?你这几天一直没回家吗?你能抽时间给我回个电话吗?”我咀嚼着她的语气,似乎她在怀疑我其实在家故意不接电话似的。怎么叫“你又不在吗”?我当然不在啦!我犹豫了一会儿,拨了电话给京师体校,结果逃不掉正是那位张大爷接的。大概听出是我了,他一开口就没好气,说:“安心出去了,不在!”还故意问我:“你谁呀?”我说了句:“麻烦您了,我再打吧。”便把电话挂了。我想起来了,安心这个时间正在东城区文化宫上课呢。
我走出家门,上了车,向东城区文化宫开去,心绪有点儿犹豫不定。仔细想想,其实到现在为止我还是喜欢安心的,但我渐渐开始意识到,那不过是一种少年式的激情。这激情在本质上也许仅仅是一种情欲罢了。从理论上说,这种两性相吸两情相悦的快感是不可能长久的。也许是这些日子热火朝天的工作经历给了我这个觉醒——对我的事业和未来而言,显然钟宁要比安心更适合我。在男女相爱之初,性的吸引往往是最重要的,压倒一切,而在以后,性往往就变成最不重要的了。安心连续不断地打电话找我也给了我一个隐隐的担忧,我想,以后她可别沾上我,想甩都甩不掉了。
车子开到文化宫,还不到下课的时间。我没有进去,就坐在车里等。下课的时间到了,开始有人陆陆续续地出来,可直到人都走光了,也不见安心的身影。我锁上车门,上去找她,上楼后发现教室的灯已经黑了,楼道里也空无一人。我想了想,决定开车到京师体校再去看看。
晚上车少,从东城区文化宫到京师体校不过两根烟的工夫。体校的路口因为修路被拦掉大半,车进不去,我只好把车停在路边,然后下车徒步往里走。体校的大铁门已经关闭了,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敲了门。开门的还是那位张大爷,他还没容我开口便粗声说:“没回来!”我问:“您知道她去哪儿了吗?”张大爷板着脸说:“不知道。你找她有什么事儿啊?”我心想,你管得着我有什么事儿吗?我压着火又问:“她这几天一般都几点回来?”张大爷凶狠地答道:“你找她到底有什么事儿啊?有事儿明天再说吧,前一阵儿她晚上还经常不回来呢。”
我知道,他所谓的前一阵儿就是安心在我家照顾我的那段时间。我不再多问,出于礼貌道了谢,便往回走。刚走出沟沟坎坎的路口,还没走到我的汽车跟前,就在抬头侧目的无意之间,看到了安心。
安心站在马路的对面,背向一个无人值守的交通岗亭,她在那岗亭的阴影里正和一个男人窃窃私语。不,确切地说,她正在向这个男人哭泣!——虽然隔着一条马路,但凭借地面上路灯的反射,我仍然可以毫不吃力地看到她用手背擦泪的动作。我也可以毫不吃力地看到她对面那个男人并不年轻的面孔,看到那面孔上沉闷无奈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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