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度精选纪实文学卷——铁笼沉湖(一)
那天晚上突然出现了情况。夜已深,戴某忽地驾车从住处神秘兮兮地出发,而且专走小街小巷。如此诡异,必有蹊跷。专案组民警马上悄悄跟上了她,戴某的车七绕八拐,与之拉开距离的专案组民警紧紧跟上。那一刻,众人十分兴奋,似乎有一种谜底即将揭晓的预感,便更加不敢放过。这一次跟踪十分成功,被跟踪者根本没感觉后面有车跟着。
遗憾的是,当专案组民警跟着戴某来到了几十里外的永嘉某宾馆后,通过监控画面发现,与戴某会面的并非追寻已久的胡方权,而是另一名与案情无关的人员。噢,原来胡方权的情人另外还有人,看来此女子确实不寻常!
但这回的跟踪并非没有任何收获,从此,专案组对她的行踪盯得更紧了,直至从她身上终于发觉了胡方权的去向。
2012年10月上旬,专案组及时得悉戴某已突然失踪,在分析她留下的所有信息时,发现了她与胡方权通过跨国电话联络的痕迹。电话内容也很快被查实:胡方权正帮助戴某偷渡离境,与自己在国外会合,并随他去国外生活。
原来,胡方权已在9月初偷逃出国!
“擒获他的难度不小,但我们应该毫不犹豫地全力投入新一轮的侦查追凶之中,绝不松劲,争取全胜!”
深夜,城市喧嚣已散尽,下城公安大楼内气氛却依旧庄肃而紧张,郑洪彪局长亲自与专案组成员一起分析案情,研究部署具体的抓捕方案。2012年11月,分局在市局、省厅的部署和指导下,紧急联系公安部,开始寻求国际合作,并发出了红色通缉令。
此时的胡方权已成惊弓之鸟。他心里十分清楚,在警方正全力追踪他之时,唯有跑得离中国越远越安全。此时他最想做的事,就是一次次越境,一次次偷渡,直至逃到国内警方难以抓到他的地方为止。前面已经说过,胡方权有着多年的“蛇头”经历,早已积累起一些国外的社会关系,这一回他把这些全用上了。他先是通过非法手段潜逃到了越南,与戴某会合后又急急忙忙地长途奔走,相继潜逃到缅甸、柬埔寨、印尼等国家。在他的计划中,将从伊朗经土耳其偷渡到欧洲,准备与戴某在欧洲定居,从此开始另一段逍遥法外的人生。
但对于下城警方来说,只要胡方权露了一次马脚,他的行踪就很难再完全掩盖。从查获戴某与胡方权的那个跨国电话起,在多方协同下,专案组一点点地掌握了他接下来的逃跑路线,那就是从越南出发,一路经缅甸、柬埔寨、印尼、伊朗,而后进入土耳其。
谁知胡方权的如意算盘突然失灵。
“站住,快站住,不然就开枪了!”土耳其边境,距欧洲境内仅100米的地方,胡方权和戴某正准备悄悄越过这里进入欧洲,身后突然传来拉开枪栓的声音,顿时吓得两人全身发抖,原来他们恰好遇上了一队正在巡逻的土耳其边防军。在手持武器的土耳其边防军面前,再狡猾老到的胡方权也无法掩盖极度的慌乱,而这慌乱引起了对方更大的怀疑。
土耳其边防军首先搜走了他们身上的钱,并通过面相判定二人是中国人,决定把他们遣返回中国。
“我不是中国大陆人,我是香港人,我们来自香港啊!”胡方权惊恐万状地大叫,他太清楚遣返中国意味着什么。他百般乞求,并把能证明自己是香港人这一谎言的所有相关证件都拿出来。土耳其边防军想,反正香港也是中国,那好吧,就把你们遣返至香港!
无奈滞留香港的那几天,胡方权既像丧家之犬,又像热锅上的蚂蚁。这可是中国的地盘啊,窗外都飘扬着五星红旗,大陆警方一个转身就能来到这里,把自己抓走,在这里多待一天就多一分危险!他深知自己不能暴露目标,哪怕是打一个极短的电话,都是一次巨大的冒险。可身上的钱都已被土耳其边防军搜走,钱囊干瘪,插翅难飞,困守在这里,每分每秒同样处于巨大的危险之中!一番痛苦地犹豫后,他选择了饮鸩止渴,给内地的马仔打电话要求汇钱。
正如胡方权所担忧的,钱是汇来了,但他在香港与国内马仔之间的所有联系,都被专案组清清楚楚地掌握。从此,专案组对他的行踪有了越发清晰的定位。尽管收到汇款后胡方权带着戴某以最快速度逃离香港,但已无法彻底遁形。
“他就在东南亚一带,跑不掉了!”专案组对在国外流窜的他始终紧盯不放。
2013年2月20日,经国外警方协助,专案组查明胡方权与戴某已从香港潜至泰国。经细致分析,他的下一步逃跑路线,仍将从泰国经他国向欧洲方向潜逃。
必须在泰国把他拿下!下城公安分局马上向杭州市公安局作了详细汇报,并通过省公安厅,请求国际刑警组织中国国家中心局的紧急协助,辗转联系泰国当地警方进行协查缉捕。
2月26日,下城区公安分局派出了以巢震宇副局长为队长、由6名民警组成的精干的缉捕小分队,当天抵达泰国曼谷,实施捉拿。
泰国警方的协助十分得力。2月27日,通过泰国警方实时监控,搜寻到了胡方权的确切位置。按照泰国法律,由泰国警方实施具体抓捕。
“为什么抓我?我究竟犯了什么罪?”当几名泰国警员冲进胡方权躲藏的宾馆把他紧紧按住时,他的情绪十分激动,质问的嗓门儿特别响亮,因为按照他的判断,自己犯罪嫌疑人的身份泰国方面不可能知道。
泰国警员明确地告诉他:“中国杭州市下城公安分局的警察跨国前来追捕你了。”胡方权一听,顿时全明白了,随即停止反抗和质问,垂下脑袋,束手就擒。
专案组在泰国马上对胡方权进行了第一次审讯,重点是人质张宏的下落。迫于压力,原本还想全盘抵赖的他承认,自己确实非法拘禁了张宏,但又死死咬定不知道张宏现在在哪里,因为他家人拿不出5000万元高额赎金,关着也没用,所以已在2012年8月中旬带到温州市区给放了。
专案组再反复审讯,胡方权咬住牙关,怎么也不肯多吐一个字。
2013年3月7日,专案组把胡方权及其情人押解回国。
主犯已经落网,下城警方马上收网,在广州、温州、丽水等地同步缉捕本案其他犯罪嫌疑人。张崇宣、金朝国、傅雄武、曾方照、陈晓貌、马兵、金震寰、李英等13人悉数归案。
犯罪嫌疑人已经落网,被害人张宏却依然下落不明。一个大活人真会人间蒸发?毫无疑问,胡方权等犯罪嫌疑人还隐瞒了一个巨大的真相。
那么,当这个真相揭开,将会暴露出怎样可怕的情节?
四、人质遭关押,铁笼沉湖底
嫌犯落网,警方的审讯随即展开,案情真相渐渐显露。
警方查实,张宏在杭州被非法拘禁后,当晚就被胡方权等人掳至温州,先后关押在永嘉县陡门乡潘垟村、上塘镇新民村,再转至青田县松树下村。可想而知,这些村庄都十分偏僻,居民不多,隐蔽性好,外人极难发现。胡方权疑心很重,不断更换关押地,每换一个关押地还同时更换一拨看管人员,这都体现了他掩盖自己和人质踪迹的苦心。而当把人质关到青田县松树下村后,看管更严了,24小时都有专人看管。从此,没有现金、没有手机,更没有自由的张宏彻底“消失在人间”,与外界的联系完全切断。
而等待他的,又将是一个可怕至极的结局。
“我干吗要杀他?杀了他我能拿到钱吗?我只让我的兄弟为他租了房,想再关他几个月。后来想一直关着也没意思,就拉到温州市区索性把他放了,那是2012年8月中旬的一天……”在警方面前,好不容易开口的胡方权只是留声机般重复这段话,绝口不提另外的情节。
那些马仔也像暗中对过口供,只承认关过张宏,都说张宏早已被放了。
谎言毕竟是谎言,专案组民警越来越感觉他们在撒谎:虽然每个人都咬定已放了张宏,细节却大有出入,说法都不一样。这是其一。倘若张宏真的被放了,为何不与家人联系?这是其二。一个操外地口音的异乡人,在人口稠密的浙南地区,如果还活着,免不了出来活动,怎么会没人发现他,难道他新学了最高超的隐身术?这是其三……
富有办案经验的专案组民警十分细致地观察这13名犯罪嫌疑人的言行细节,运用心理学、攻心术、面部观察等方法,一点点剥去他们的伪装。审查步步紧逼,多名犯罪嫌疑人扛不住了,心理防线逐渐坍塌,有几个心虚得甚至不敢看侦查员的眼睛。
侦查员步步追击,终于,金朝国、张崇宣、傅雄武三人的心理防线首先溃决,坦白出了实情。
“人质不在人世了……已经被我们扔进了水库里。”
这句话由犯罪嫌疑人说出,尽管不出警方意料,还是让大家吃了一惊。
在警方的继续努力下,案情从露出冰山一角,到大部分浮出水面,金朝国等人的描述越来越详细,人质遇害的全过程渐渐复原:8月31日晚,金朝国、张崇宣、金震寰、傅雄武等马仔按照胡方权指使,把身高18米的张宏强行塞进一只专门制作的长80厘米、宽70厘米、高60厘米的铁质猪笼。张宏意识到了什么,使出仅有的力气挣扎,但终究不是这群人的对手。为了防止逃脱,虽然张宏已被折磨得奄奄一息,仍被铐在铁笼横档上,铁笼上仅有的一扇小铁门也用手铐牢牢铐死。
那晚星月全无,浓稠的黑暗真可谓伸手不见五指。子夜过后,在胡方权指挥下,这群人把装有张宏的铁笼扛上一辆奥迪Q7轿车,从青田县松树下村出发,沿着曲曲折折的乡间公路向前行驶。万籁俱寂,轿车行驶时的发动机轰鸣声异常清晰,只因一直在山坳间行进,很少有人察觉出这番动静。
途中发生一桩奇事——轿车突然没来由地爆胎,像是不肯成为这群人的“帮凶”,趴在路上不动了。这群人急了,马上调来一辆尼桑皮卡,继续向前行驶。
神秘的汽车一共行驶了约莫50分钟。
前方,模模糊糊地出现了一大片白色,夜色中,这茫茫的白色此时很显异样,给人以一丝恐怖的感觉。它便是那个大湖——千峡湖的滩坑水库。尼桑皮卡慢慢驶上那座横跨湖面的大桥,这便是早已精心踩点的北山大桥,然后停下。一条条黑影从车上下来,搬下那只铁笼,像一群互相勾搭着的鬼魂,再把铁笼搬上桥栏,一起用力往外一推,铁笼连人便抛进了湖中。
静夜里传出一声巨响,但在人烟稀落的山里无人关注,一切似乎都已被这幽暗而巨大的深水抹去了……
而这全过程,胡方权始终亲自参与。
犯罪嫌疑人的供述使整个案情越来越完整,很多谜团渐渐揭开。当然,有了湖中抛笼这一情节,案件则由非法拘禁转化为故意杀人!
那么,胡方权为什么要故意杀人,其动机到底是什么?根据这些犯罪嫌疑人的供述和已掌握的案情,对胡方权的动机和心态进行分析,可以得知:一是因为尽管胡方权拿到了被害人家属汇来的几笔赎金,但与他的索求还存在很大距离,距债权总额相差甚远,这让他十分不满;二是虽几经逼迫,张宏身上再也榨不出什么油水,放走他不仅便宜了对方,还有不可预料的后患,而留着他,既是个累赘,也会有不可预料的后患;三是因为生性多疑、明白自身处境的胡方权,总觉得警方随时可能找到他和张宏,所剩时间已经不多,自己急着逃遁,索性心一横,把他“做”了。
尽管别的犯罪嫌疑人都已坦白了抛人质入湖的情节,案情已经明了,但胡方权始终不肯承认故意杀人。他拒不承认,无非是在负隅顽抗拼死抵赖罢了。不过民警们知道,要判定胡方权故意杀人,必须有他故意杀人的铁证,这铁证不是几名犯罪嫌疑人的供述,而是那个沉入水底的铁笼,特别是铁笼里的张宏。有了铁证,胡方权再也无法抵赖杀人之罪。一句话,能否获得这件铁证,是最终能否判定主犯死罪的前提。
然而,谁都想不到,接下来专案组必须完成的搜寻打捞铁证的任务,甚至比万里擒凶还要难!
面对茫茫大湖,该怎样搜寻,怎样打捞?
五、首战遇难题,水下救“老虎”
“顾教授,这一回,我们非要请您和您的团队出马不可了!”
2013年4月初的一天,浙江大学机械工程学系顾临怡教授正在办公室里忙活,几名民警忽然前来拜访。面对这几张焦急的脸,顾教授已把对方的请求猜出了七八分。
果然,一见到顾教授,专案组民警首先竹筒倒豆子般说出了来意,诉说了这次打捞的重要性、迫切性,更诉说了近一个月来四处寻找合适的打捞团队的艰辛——网上查找,四处走访,找了多家专业打捞公司,盘算过水下蛙人搜索,还与东海舰队联系过,甚至设想让“蛟龙”号深海载人潜水器帮助,但均无可行方案。一句话,这一回非请顾教授及其团队出马不可了。
顾教授默默地听着,眉头越锁越紧。他当然听说过千峡湖,在省内,它是仅次于千岛湖(新安江水库)的第二大人工湖泊。4155亿立方米的总库容,80平方公里的库区面积,其烟波浩渺可想而知。但更让人惊叹的是,达58米的平均水深,也就是说,大部分湖面的水深可以轻而易举地淹没一幢数十层的高楼。在这样深的湖底,打捞一个半个多立方米的铁笼,难度之大,令人咋舌!
顾教授是国内海洋装备技术、开关液压与液压混合动力技术的专家,所研发的利用不间断海水液压源进行压力补偿的技术,在深水打捞领域处于国内领先地位。更重要的是,顾教授的专业打捞团队刚刚购得了一台世界最先进的水下机器人。原来,专案组早已把顾教授及其打捞团队的种种所长,了解得清清楚楚。
但顾教授没有马上答应下来,而是显得顾虑重重。他强烈地预感到他与他的团队将遭遇从未有过的巨大困难,万一失败怎么办?业内专家对没有把握的事都是极谨慎的,这关系到信誉,更关系到声望。专案组民警看出了顾教授的顾虑,继续恳切地请求,决不愿轻易放弃。末了,被民警们的诚意所打动,顾教授终于同意一试,率领由浙大师生组成的专业深水打捞队,前去进行尝试性打捞,同时开展相关的学术课题研究。当然,那台绰号为“老虎”的水下机器人设备(简称ROV)肯定是要带上的。
价值180万元的“老虎”刚从美国进口,虽然是这次深水打捞的利器,但还没参加过真正的野外“实战”。几名师生也只在浅水池塘里对它做过几个小实验,操控经验几乎等于零。但顾教授明白,专案组也明白,这次千峡湖深水搜寻和打捞的大半希望,已寄托在它的身上。
巨大的千峡湖上压着沉沉的乌云,长长的北山大桥的另一头掩隐在浓雾之中,细雨霏霏,湖水激荡。
4月6日,与顾教授敲定合作后没几天,专案组和浙大机械工程学系专业打捞团队共计30多人,就已带着庞大的水下机器人设备来到千峡湖畔。首先当然来到北山大桥踏勘现场。
不看不知道,一看还是吓一跳。顾教授手抚桥栏,向大湖深处望去,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专业打捞团队的不少成员被惊呆:我的天,什么叫大海捞针?说的不就是这种不可能完成的打捞任务吗?
当然,专案组和顾教授都知道,千峡湖库区面积辽阔、湖水极深,这对本次打捞自然是一大难题。但更让人惊惧的是,湖底的地形地貌没有一处是平坦的,布满了浅沟深壑。因为在水库建造前,这里分布着10个乡镇、50多个自然村,居住着5万左右的村民。村民迁走后,原有的村镇格局、房屋建筑、树木等都还留着,成了湖底的废弃物。水库建成后丢弃的井子架、升降机和堆积如山的建筑垃圾等也都留着,成了奇形怪状的废弃物。废弃物究竟有哪些、有多少,谁都说不清。
另一大难题是北山大桥桥墩过高。北山大桥是钢筋混凝土连续桁梁式大桥,总长度995米,最大跨度为170米。最大特点是桥墩极高,其中最高的那座桥墩高达116米,比杭州大厦的高度还要高几层,堪称“浙江第一高桥墩”。另外,它的桥墩下方还有一座座高低各异的小山坡,落差很大,按顾教授的说法,如此直落深渊的水下地形,哪怕目前世界上最先进的大型海洋勘察设备,或许都无能为力。
让人头疼的另一大难题还有复杂的水流。千峡湖建于崇山峻岭之间,从上游到下游有多条支流纳入其中,水库的沿线还建有多级水电站,每天都在放水发电,每天又都在不停地蓄水,各种水流纵横交汇,整体水域的水流奇谲变幻,没有规律,无法预测。一旦遭水流冲击,力量十分巨大,且根本不知被冲向何方。
“铁笼这么小,只要被水流随便一冲,或者被陷进水下的山沟沟里,挂在了施工用的脚手架上,掉进某座民居的院子里……哪怕你放下去十只‘老虎’,都是很难找到的!”一名跟随顾教授参与过多次深水搜寻的教师对着湖面感叹。
然而他的感叹没人回应,众人只是报以长时间的沉默。是啊,总不能为了找到一个小小的铁笼,而把整座水库的水都放空吧?唯有全力以赴,迎着天大的困难,把湖底疑点找个遍,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别的选择。
杭州警方曾在2009年成功破获了一起水中沉尸案,在温州瓯江出海口的水深30米处,由一家受委托的专业深水打捞公司以蛙人搜索的方法,打捞起了被害人遗体。但与眼下的这项任务相比,瓯江出海口那一次可谓小巫见大巫。
了解了以上这些现场实情,就知道接下来的深水打捞将何等艰巨!
众人在北山大桥上伫立良久,谁都知道,接下来的将是一场深水搜寻和打捞的“恶战”!
茫茫大湖边,出现了一条外形特别经常停在某个区域久久不动的船,这便是本次打捞的工作驳船。为加快速度、节省费用,专案组从当地借来这条钢质驳船,又从杭州西湖文化广场特地借来两顶大帐篷搭在船上,因陋就简地搭起一个临时指挥台。这可是打捞战役的指挥中心!设施虽然简陋,但非常实用,参与打捞作业的全体人员,工作、吃住等都可以在这条工作船上解决。
打捞还没正式开始,现场冒出来的一个个难题又把专案组和打捞团队纠缠住了。
“老虎”在水下操作时需要稳定的360V高电压源,专案组民警火速与滩坑水库浙能发电厂协商,从厂区拉出一条380V的高压电缆,拉到北山大桥,再沿着大桥放到工作船上,长度近两公里。电源问题虽然解决了,但这条电缆太粗太长,很容易把人绊倒甚至人会跌进水里,一旦漏电还会把人电倒,所以大家总是本能地避着它走,能不碰到它就不去碰。不过更大的隐患是这条又粗又长的电缆死沉死沉,大风吹起,巨浪翻滚,工作船就在湖面上颠簸晃荡,绑在桥栏上的电缆就使劲地拉动大桥,整座大桥晃晃悠悠,好像随时都会塌掉。它真的会拽塌桥吗?
真的会塌!千峡湖天气恶劣,每天下午起风后水急浪高,工作船的剧烈晃荡让人没法儿工作,用缆绳把工作船系紧大桥的栏杆确是无奈之计,但这一举动再次把当地村民吓得不轻,赶紧过来大声提醒:“赶紧把电缆解开!把缆绳解开!你们这样会把大桥拽塌的,桥面上围观的上百号人也会掉进水里淹死!”
看到村民如此惊恐万状,连话语都打着冷战,打捞人员便连忙收起电缆和缆绳。
很快了解到,北山大桥会被拽塌的说法的确有根有据。前面说过,它的桥墩过高,长度又超长,桥体稳定性明显欠缺,建造时就发现桥面不稳,直到水库蓄水后桥墩被水裹挟,桥体才稳定下来,可谁敢说隐患已消除?乖乖,这太可怕了!但解开缆绳、撤去电缆后,工作船就像一片无依无靠的树叶,只能在浩渺的湖面上晃荡,工作难度增加不少。电缆不得不从岸边通过,又添了不少麻烦。
刚来到大湖,还没进入角色的“老虎”也很不配合。尽管它号称世界一流,但非常“娇贵”,需要百倍呵护,种种缺陷不断暴露出来。它的主要材质是金属,可到了水下竟还有浮力,不得不在它左右两侧绑上重重的铅块,反复调试平衡,才让它稳稳地下到水底。可它体积太小,稍不注意就会“失踪”,无法定位。打捞人员又特意做了一个50公斤重的参照物,沉在深水里,由岸上人员拉着它一点点向前,“老虎”则跟在它后面向前搜索。每次工作时,如果要让水下的“老虎”往前挪3米,桥面上的10多个精壮小伙儿就得拉着沉重的参照物往前挪3米。参照物沉重,粗大的缆绳在水里泡涨后更沉重,拉得久了,每拉一下,大家的喘气声像是刮大风。一天下来,负责拉缆绳挪移参照物的专案组民警都会累得瘫倒在地上,站起来走路都是摇摇晃晃的,像喝醉了酒。
除了拉参照物,还得拉“老虎”。千峡湖底多如牛毛的废弃物是“老虎”的“天敌”,“老虎”下水后经常被缠牢,每天都要发生十几次。一旦被缠住,就得尽快帮它浮出水面,清除杂物恢复功能后再投入水中,又得耗精费神。一天要拉上十多次,这300多斤重的设备实在让众人苦不堪言。
疲劳还算能对付,自身安全也时常经受考验。按照顾教授和打捞团队的要求,“老虎”下到深水搜寻时,需要随时布放缆绳,让一条总长达1500米的缆绳一直牵着它。站在工作船上布放这条缆绳时,既要在风浪中晃荡不已的工作船上站稳,又要竭力打开这条长长的缆绳,一旦缆绳没及时打开,互相打结,不仅“老虎”放不下去,设备还有可能被缠住。在与风浪、缆绳、“老虎”搏斗的过程中,稍有不慎,就会掉进水里喝湖水。
“这可是上百米深的大湖啊,水流又复杂,水性再好的人也难保没危险!所以每次布绳,我们的心总是悬着!”参与搜寻打捞工作的下城刑侦大队技术中队中队长李伟说。不得不冒险的事情当然不止这个,为了勘测北山大桥东西两侧的地形,所有人员必须从一面陡峭的斜坡上上下下,虽然众人练就了一身类似猴子攀岩的好本事,仍不能踩空半步,一旦脚底打滑,落入水中,后果如何,不说也知。
深不可测的大湖到了晚上风急浪高,黑漆漆的,真有点儿恐怖。北山大桥桥面上没有安装路灯,光源都是自带的。工作船上的光源也很有限,而摸黑操作、工作到晚上10点以后是常有的事。所以每次收工,大家做的第一件事并不是急着休息吃饭,而是把人员集中到码头,清点人数,确认全体人员安全。有人感叹,在一片漆黑中清点人数时,免不了提心吊胆,直到得悉大家都在,发紧的心头才舒展开来。
“‘老虎’被缠住了,‘老虎’上不来了!”2013年4月23日,令所有人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与以前不一样,那天的“老虎”被水下的杂物纠缠之后,虽经操控员反复努力,却无论如何都不肯上来,原来它身上的电缆与水底废弃的一条细钢筋紧紧缠在了一起。急出大汗的操控员招数用尽,也不见任何效果。操控员不由得失态地大叫起来,毕竟这是180万元的贵重东西啊,更重要的是会误了大事。打捞团队马上着手解救,两天时间过去,想出各种方法对付它,“老虎”却始终窝在水下岿然不动,像是决心成为水底最贵的废弃物。
其实“老虎”被彻底缠住这天之前,尽管铁笼还没找到,专案组和打捞团队还是很有收获的。通过模拟投放铁笼的实验,已基本弄清了被害人张宏当时被抛入湖中的情形,还着手弄清铁笼入水后,在湖底遭水流冲击的移动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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