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鸮行动 （八）
杨红鹰回到赤岭市公安局，连夜向赵东明做了汇报。赵东明马上做出决定，连夜赶去腾格里县。他说：“杨支队长，我同意你的安排，但在尸检没有明确意见前，我们先不要向厅里、部里汇报。此案非同小可，如果尸检分析如杨阿尔斯楞所说的那种情况，那这个案子也不仅仅是个人命案，可能是件我们赤岭市自己都无法办理的大案要案。”
两辆三菱车、一辆解放面包车，响着警笛、亮着警灯，如同三支利箭射向腾格里县。
腾格里县公安局一个房间里，一张床上用白色被单将死者通体盖住。几名法医和技侦人员在忙碌着，桌子上有显微镜、烧杯、试管和一些其他玻璃器皿，烧杯、试管中盛着红色的、蓝色的液体。昨天傍晚，杨红鹰支队长他们走了以后，于洪军就根据和杨红鹰商量的意见在严密的保卫措施下，将吴小辫的尸体移至县公安局。
等夜里赵东明、杨红鹰他们来到后，决定对公安局和吴小辫家都严加保卫。同时连夜安排在第二天的《腾格里报》发表一篇报道，将吴小辫的死因归咎为因不明原因死亡。
宋技术员等几位法医和技侦人员身着白大褂，伸了伸懒腰打着哈欠，在杨阿尔斯楞的陪伴下从屋里走出来。杨阿尔斯楞对宋技术员说：“先去洗洗脸冲冲头，吃点儿东西再汇报吧。”别人也附和着说：“可不是嘛，整整忙活了一宿，这脑子现在一盆浆子似的。”
杨阿尔斯楞又向宋技术员问道：“宋工，这个化验数据不会有错吧?”宋技术员晃了晃脑袋说：“化验的全部过程都有记录，我可是慎之又慎，怎么还会有错?”杨阿尔斯楞又说：“把他胃中的存留物还得保留些冷冻起来。”宋技术员说：“你小子还是不放心?”杨阿尔斯楞瞅一眼室外说：“不是我不放心，恐怕厅里部里都要复审。”
太阳从小腾格里沙漠起起伏伏的沙山边缘缓缓地升了起来，大漠一片沉寂。几只大漠鹰在蔚蓝色的天空中飞翔着。王爷府镇的大街上开始出现为数不多的大卡车和小汽车。王爷府小区吴小辫家的大门口站着两位着装的警察。
三辆小汽车和一辆满载施工人员的大卡车，从吴小辫家门口驰过。头一辆三菱车里拉的是王富国副县长与景峰主任，第二辆白色丰田轿车中拉的是杨哈斯和娜仁高娃。苏美娅这次来后，非得让她这位大字不识的嫂子当一名副经理。她和杨哈斯说：“阿哥，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也没多少事，顶多是有事时帮个忙就得了。”另外，苏美娅这次来就把占杨哈斯1000亩沙地的赔偿金100万元划到他账上了，所以杨哈斯干啥也都痛痛快快的。后面的米色子弹头丰田面包车上坐着苏美娅和余氏兄弟，车过吴小辫家门口时，苏美娅把一张《腾格里报》甩给后面的余氏兄弟，只轻轻地说了一句：“你们可能也不看报纸。”
余成军觉得苏美娅话里有话，于是马上捧起报纸看，只见报纸头版的下半部分几乎用了四分之一的版面写了一篇报道，题目是《昨日王爷府小区出现一宗离奇命案》。余成军很认真地阅读起来，他甚至把最后一句都读出声来：“……据了解，死者吴某某孤身一人，现场无任何打斗痕迹，其赤裸着的身体亦无伤痕，且面呈欢悦之色。县公安局刑警队负责同志肯定地说：‘吴某某不会是他杀，此案或与近期社会上出现的卖淫嫖娼活动有关。’此案还在调查审理中。”
余成民一把将报纸抢了过去笑着说：“我看看这个死鬼嫖了谁了。”余成军呵呵一笑说：“此案还在调查审理中。”苏美娅头也没回地说：“那就是共产党的官话，明明是结了的案子，还放一句‘还在调查审理中’。”余成民两只手一拍说：“妙，这事整得实在是妙!”苏美娅头也没回只小声说：“别看了，没啥意思，晚上回来再说吧。”
又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夜色中两个黑衣人敏捷地越过吴小辫家的院墙，闪身来到吴小辫房子的窗户下边听了听，见无动静，便轻轻推开房门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他们打开聚光手电向屋子的四角照着，只见手电光中破烂的蜡花纸顶棚、掀起的破炕席、那台破旧的电视机、炕上遗留的破被絮……突然院里有一声惊恐的喊叫：“谁在屋里，谁呀?快来人呀!死鬼吴小辫家闹鬼啦!”
惊恐的喊叫声打破了夜的宁静，小区中很多人家的灯立刻亮了起来。两个黑衣人见状不妙，忙从敞着的窗子鱼跃而出，也不说话，一闪身从吴小辫家和邻居家的伙墙“嗖嗖”地腾越而过，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原本李春队长安排了两名警察值班看守吴小辫家，这两名警察都是搞外勤的，一位叫郑果，一位叫国光。他俩觉得也就是死个人呗，没咋当回事儿，就把这事分派给街道，街道管委会便雇了个打更的人照看着。郑果和国光两人喜欢玩牌，就去附近人家打牌去了。
打更的人一喊叫，很多人都跑过来，但进来的人是什么模样，大家连人家脸都没看见。只有打更的人说：“是两个能蹿房越脊的飞贼，‘嗖’地一下就没影了。”两名警察只好如实向李春汇报。李春听完汇报气得骂了一句：“你们他妈的还有点儿警察的样子没有!”他又满院满屋地寻觅着夜间来人的痕迹，只能判断来者来时从前院墙越墙而过，走时由东边邻居家伙墙越墙而出。他说了一句：“这世上真的有飞贼不成?”然而码踪码到街上，便无任何踪迹可寻了。李春只好在院内做了两个石膏的模印带回，以做进一步查找。
早晨，赵东明听杨红鹰说初步实验分析各项指标都符合Knmgh-2致幻剂的元素比例特征，夜间还有两个黑衣人去吴小辫屋里查看，便立刻感到问题的严重性。他立即决定，将吴小辫死亡案定为一级机密，各项实验分析数据要严格保密，吴小辫死亡原因对外宣传口径统一为卖淫嫖娼致死。参加案情实验分析人员立即分乘市局和县局小车到市公安局去参加案情分析会。
太阳已经向赤岭城西边群山的峰峦间缓缓地沉了下去，赤岭市公安局会议室打开雪亮的吸顶灯，会议桌两边的人们正在整理桌子上的电脑、记录用的纸笔。
赵东明做总结发言：“同志们，我们整整奋战了一天一夜，不，腾格里县公安局以于洪军局长为首的同志们已经奋战两天一夜了，噢，还有杨红鹰支队长、杨阿尔斯楞同志，这就是我们公安战士的可贵之处，招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必胜!同志们，我们并不希望有大案发生，就连小案也不希望有。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境内外只要有犯罪集团存在，我们公安战士就必须得枕戈待旦。经过我们初步分析，吴小辫死于Knmgh-2致幻剂的可能性比较大，我现在要问大家，是什么人有这个条件向吴小辫下此毒手?为什么下毒手?为什么昨天夜晚又有两名黑衣人光顾吴小辫的屋子?我认为，要把吴小辫死亡案与我们赤岭市禁毒百日大清查联系起来，要同‘1023’毒品专项大案联系在一起。”
杨红鹰说：“下一步我们要根据赵副市长的指示把侦查的重点放在吴小辫的死因上。根据市政协委员杨哈斯反映的情况，50年前公社时吴小辫就雕刻过巴林石，他的死亡可不可以和猎鸮行动的鸡血石挂坠联系在一起?经请示赵副市长，从现在开始，全市百日禁毒清查行动的重点转入腾格里县。”
第二天早晨，杨红鹰带着杨阿尔斯楞和三名干警又早早地来到腾格里县，与于洪军和李春对吴小辫家又一次进行勘查。黑衣人对吴小辫家的光顾更加让杨红鹰确信犯罪嫌疑人也在寻找什么。
吴小辫家房子间量都不大，分东、西两间里屋和中间的外间屋。吴小辫住在东屋，所以东屋的锅灶还有，西屋有灶没锅露着个大黑窟窿。屋里的地就是黄土垫的，坑坑洼洼的。屋里有些地方墙上的泥片已经掉了，露出青灰色的砖。几只破箱子仄歪着，里面只有几件破旧的衣物。
杨红鹰他们边满屋撒眸着边琢磨着吴小辫究竟还有没有让人惦记的东西，如果有，他应该放在什么地方?杨红鹰说：“吴小辫一定有一种他的思维，我们得站在他的角度去思考。”于洪军说：“街道王嫂说，大前天吴小辫很感谢她给他送低保金，要有件东西给她看，吴小辫还能拿出什么像样的东西给别人看?”
蜡花纸糊的屋顶棚已经查了三遍了，除了房笆掉下来的泥片和笆条碎屑外什么也没有。东、西屋炕席也掀开，炕洞、锅灶里全都找遍了，什么也没有，倒是把干警们搞得身上的警服和满脸满手全是灰土。杨红鹰站在屋地上和于洪军一边打量着屋子一边合计着能够藏东西的地方。杨阿尔斯楞一句玩笑话引起了杨红鹰的注意，杨阿尔斯楞拍着身上的灰说：“这到处乱掏，赶上小时候上砖堆墙缝里抠蛐蛐了。”
杨红鹰脑子里一个闪念，他立刻说：“把屋子里露砖的地方敲一敲，看看有活动的砖没有。”干警们立刻满屋敲打露出来的青砖。杨红鹰的目光停留在炕旮旯一片掉了泥片的青砖上，那里因为常年干燥不受潮，所以青砖保存得还好。杨红鹰说：“阿尔斯楞你上炕看看墙旮旯那片露着的砖。”杨阿尔斯楞“哎”了一声跳上炕去，蹲在墙旮旯用手指抠着砖。突然，杨阿尔斯楞叫了一声：“有啦!”屋里的人们立刻停下手来，只见杨阿尔斯楞手上托着一个蓝布包着的只有拳头大的小布包。
他抠下的那块砖头大概只有砖的三分之一那么大。砖的断口处磨得很齐整也很光滑，里面有一块也是三分之一块砖的空间，看来吴小辫是精心制作了这么一个保险箱。杨阿尔斯楞像是个逮住蛐蛐的快乐的孩子，从炕上蹦到地下将小蓝布包送到杨红鹰面前。杨红鹰当着大家的面，用戴着白手套的手将蓝布一点点揭开。
“哇噻!”几位年轻的干警惊叫着，人们有点儿炫目。杨红鹰手掌上展现在大家眼前的是一尊大肚弥勒佛像。只见小小的佛像通体红润，笑态憨厚，双耳垂肩，袒胸露腹，席地而坐状，就连左手的布袋、右手的念珠都雕刻得惟妙惟肖。杨红鹰叹道：“真是件旷世佳作，不用说这料就是杨哈斯叔叔说的巴林大红袍鸡血石了。”
杨红鹰明白了，这就是犯罪嫌疑人不惜投毒、夜探所要寻找的东西!他拿起手机拨通赵东明局长的电话兴奋地报告：“找到了，一尊巴林大红袍鸡血石弥勒佛。是，我们的判断应该是正确的。是，应该考虑是同一块料……什么?公安部王副局长、公安厅铁峰总队长即将来赤，要我准备汇报马上回去?是，我立刻出发。”杨红鹰撂下电话极其严厉地说道：“工作纪律我不再重复了，洪军局长，这里一切都恢复原状后，将它交给街道管委会吧。我估计咱们的朋友会来光顾的，还要安排好监控，其他方面等市局安排吧。”交代完，杨红鹰他们又匆匆赶回赤岭市公安局。
赤岭市公安局会议室。
公安部禁毒局王副局长、辽西省公安厅禁毒总队铁峰总队长、赤岭市公安局局长赵东明在听杨红鹰等人的汇报。杨红鹰说：“……根据我们的化验分析，初步认定吴小辫死亡系Knmgh-2致幻剂所致。当然我们只是初步分析，还请厅里、部里进一步检验认定。我们在对吴小辫死亡案勘查的同时发现一尊弥勒佛雕件，原料是巴林大红袍鸡血石，我们怀疑雕件与闽西发现鸮的鸡血石挂坠出自同一块石料，也请公安部进一步认定。”
王副局长点了点头说：“首先我说说这个案子。我来时把禁毒局的工作意见都向部领导汇报了，部领导完全同意我们的意见。‘1023’大案现在看来极有可能是一件国际制毒贩毒的大案。部里决定将鸮案和吴小辫案并案，并成立‘1023’毒品专项大案侦破组，由我任组长，闽西省公安厅徐楷副厅长、辽西省公安厅朝洛蒙副厅长为副组长，成员有辽西省禁毒总队铁峰总队长、闽西省禁毒总队吕欣总队长，大案侦破组全权督办此案。大案组下设专案组，既然案情的重心在赤岭地区，那么专案组的组长就由赤岭市公安局局长赵东明同志担任，禁毒支队长杨红鹰同志任副组长，专案组的其他成员可从你们赤岭市公安局和腾格里县公安局抽调。
“公安部禁毒局经过与高检有关部门协商并报请部领导批准，‘1023’毒品专项大案组的总体工作思路是‘全国禁毒联合经营，统一并案共同打击，证据共享整体起诉’，行动的目标是实现全链条打击。一些臭鱼烂虾需要清理，但我们更要把彻底清除国际贩毒集团在中国的制贩毒势力作为首选目标。
“我想说的第二件事，大家要明白我们的对手可能是国际恐怖组织和制贩毒集团，你们的侦破技术、侦破手段还比较落后，因此部里将把目前我国最先进的电子侦破技术设备运抵赤岭。我跟武警部队首长也提出要求，必要时武警部队特战大队也会大力支持我们。
“第三件事，关于Knmgh-2的鉴定问题，随同我来的技侦专家们会后立即做鉴定分析，如果赤岭市公安局的实验分析准确无误，按要求要与国际刑警组织取得联系。这次我们把那只鸡血石挂坠也带来了，让专家给鉴定一下，如果与你们新找到的巴林鸡血石雕件出自同一块石料，那鸮案真的就与腾格里县有很大关系了。
“同志们，我刚才说了，我们面临的对手可能是最狡猾最疯狂的制贩毒集团，为了人民的幸福安康，为了社会的安定和平，我们要尽和平卫士的最大努力，甚至牺牲我们的生命去和他们做坚决的斗争!取得猎鸮行动的最后胜利!”
会议结束了，雪亮的灯光下是忙碌的身影。
公安部﹑公安厅的专家们身穿白色工作服在显微镜下观察，互相对话;专家们手拿着盛有各种颜色的试管、烧瓶、烧杯在对话;专家们在电脑前神情专注地操作着;杨红鹰、杨阿尔斯楞等几位围着电脑屏幕在开会争论……
一份公安部禁毒局与辽西省公安厅禁毒总队联合专家组《关于赤岭市公安局对吴小辫因Knmgh-2致幻剂死亡的复审报告》显示在电子屏幕上。
“经过公安部禁毒局与辽西省公安厅禁毒总队联合专家组的实验分析，确定赤岭市公安局对吴小辫因Knmgh-2致幻剂死亡的实验分析数据是准确可靠的……”报告均采用内线专网电传给公安部禁毒局王副局长和辽西省公安厅禁毒总队铁峰总队长。
视频中王副局长、铁峰总队长阅读报告时神色凝重。王副局长斩钉截铁地说：“我们坚决消灭一切危害国家和人民利益的犯罪分子，但在具体犯罪嫌疑人没有明确之前，Knmgh-2案情暂不向国际刑警报告，所有鉴定资料做严格档案管理以待日后查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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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方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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