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鸮行动 （七）
人们说的吴小辫家在王爷府镇西北角，城区扩建时因为县党政综合大楼盖在镇的东南面，城区的建设就向东南方向发展，丢下了老城区一片平房和平房里的人们。小区的前面是王爷府博物馆，小区也就叫王爷府小区。
吴小辫家三间老房子一个小院。房子古韵十足，据说是早年庙院的宿舍，灰砖灰瓦的。
早年赤岭地区的一些人生下孩子尤其是男孩儿，为保孩子长命，就在孩子的脑后留下一撮头发，有的还编上辫子。吴小辫的老爹吴大舌头一直让他把脑后的小辫子留到“文化大革命”，可辫子铰了，吴小辫的名却保留下来。吴小辫早年有个媳妇，因难产大人孩子都没保住，后来爹娘也相继过了世，就剩他老哥光棍一条。
人要是没有什么希望和愿景了，那肯定潦倒不堪活得没意思。如今吴小辫这院子里分不清是种的作物还是长的野草，只有几根木杆竖在那里。屋子的顶棚估计还是吴大舌头给吴小辫娶媳妇时用蜡花纸糊的，已经打过多处的补丁泛着深浅不一的土黄的颜色。炕头里的墙角卷着一个颜色较深已无法辨认图案的铺盖卷。屋里强于家徒四壁的是用两块砖头垫起的两只破箱子。
快70岁的他，眼神还不好，三步以外看人分不出男女，自然没人再用他干啥，他只能拿着低保打发时光。前两年街道办事处分配扶贫物资时，给了他一台19寸的电视机，他如获至宝，黑夜白天地趴在电视屏幕前面看。可尽管这样，吴小辫却没把雕刻厂那帮年轻人放在眼里，逢人就说：“就雕刻厂那帮年轻人也算手艺人?好料给他们也整瞎了。”
那天杨哈斯对杨红鹰说“这没把握的话我是不能乱说的”，等到杨红鹰他们走后，杨哈斯去了他巴林石雕刻厂对人们说：“你们都回家打听打听，早些年咱这里都有谁雕过石头。”就有一位叫卢玉珍的雕工说她奶奶说过，她就在公社雕刻厂雕过石头。杨哈斯赶紧说：“卢玉珍，我给你半天假，你回家务必问你奶奶，那时雕刻厂活着的还都有谁?”
卢玉珍答应一声去了，下午来上班时，就笑呵呵地对杨哈斯说：“我奶奶七十来岁也是一时明白一时糊涂的，她说她们的师父是王县长他爹王大明白，王大明白的亲徒弟现在就剩个吴小辫了。我说‘那不还有你吗’，她说算上她还剩俩人。她又说，那时别管岁数大岁数小，就数吴小辫最有出息，师父净夸奖他，当时她还想跟他搞对象了呢，可现在吴小辫就是狗屎一堆。这老太太早先还有梦中情人呢!”卢玉珍说完笑着走了。杨哈斯听完卢玉珍的话，抄起电话就打给杨阿尔斯楞，那边杨阿尔斯楞说：“我哥上省公安厅汇报去了，明天上午回来，我跟他说，有可能明天下午就去。”
这天夜里，北高加索的寒潮按照惯例穿过蒙古高原越过大兴安岭山脉冲向小腾格里沙漠。吴小辫趴在炕上盖着被子，脑袋探出炕沿外，歪着脖子看电视。电视里正演《黑冰》第三集，大案队队长进入荒岛的制毒工厂。这时就听到外屋门“吱扭”一声被推开了。吴小辫也没理会，多少年他习惯了，进他屋没什么要紧的人。
“叔你看电视哪，嚯，看的是《黑冰》，缉毒大片，王志文、蒋雯丽主演的。”吴小辫惊慌失措地爬起来，问了一句：“谁呀，我咋没听出来呢?”电视机微弱的亮光下，他影影绰绰地看到地上站着三个人，站在前面说话的是个女人。女人又说了：“我是你侄女。”吴小辫说：“嗯，这是哪支的呢?想不起来啦。”女人说：“想不起来就不用想了，知道侄女来看你就行了。来，叔，我给你剥个橘子吃吧。”
那女人也没上炕就站在炕沿前，伸手接过旁边的人递过来的一个橘子，剥掉外边的皮递给吴小辫。吴小辫把手在被子上蹭了几下，哆嗦着接过橘子，口中却说着：“来就来呗，还买东西干啥，挺贵挺贵的。”然后把橘子囫囵着填到嘴里。女人说：“慢慢吃，别噎着。”吴小辫嘴里咀嚼着吞咽着说：“这玩艺儿真甜真好吃，活这么大岁数头一回吃到，侄女这叫啥来着，还有没?再给我一个。”女人说：“有，给你都剥好了，嗯，给你。”女人又递给吴小辫一个剥好的橘子。吴小辫又整个填在嘴里，囫囵半片地咽了下去，就这么着连吃了好几个。
突然吴小辫咯咯笑了起来，一双手搁在大腿上：“嘿嘿，媳妇你回来啦，上哪儿去了?一去这么些年，这些年我谁都不想，我就想你。媳妇、媳妇，你上炕里呀你，炕头热乎。回来就赶紧睡吧……咯咯……”吴小辫不停地笑着，眼睛里放出绿幽幽的光。
刚才来的女人扭身摆了摆手，三个人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他们身后传来吴小辫“媳妇媳妇你往里，咯咯咯……”的自言自语声和怪笑声。
黑夜中，女人叹了口气轻声说了一句：“这是他最好的归宿啦，没有任何痛苦，在欢愉的幻境中消失。”“老大真是大慈大悲的活菩萨，要搁我上去一刀抹了算了!”“老大，非得让他死吗?”男人的声音。女人说：“他必须得死!”
漆黑的夜与“呼呼”的风声很快淹没了他们罪恶的身影。
第二天快晌午的时候，街道管委会的王嫂去给吴小辫送低保费。这几年吴小辫每次低保费都是王嫂送。前天在街上王嫂碰见了吴小辫，王嫂说：“吴叔，这两天在家吗?发低保费呢，在家我好给你送过去。”吴小辫把手从袄袖筒里抽出来凑到王嫂的跟前说：“嗯，我都在家，这些年净麻烦你啦，嗯，那啥，去的时候我有件东西给你看。”王嫂早就听人说别看吴小辫穷得像个要饭的，可也藏着宝贝东西呢。
王嫂进院就喊：“吴叔我来啦，在家吗?又睡着了咋的。”外间屋的门虚掩着，王嫂用手一推就开了，“吴叔，我来给你送低保费来啦。”说着话，王嫂一步迈进里间屋。
突然，王嫂惊叫着跟头流星地跑了出来：“哎呀，妈呀，可不好啦，吴小辫光腚拉叉地死在炕上啦!哎呀，妈呀，快来人哪!”不一会儿，吴小辫的院子里和屋里就挤满了人。人们议论纷纷：“吴小辫看着老实巴交的，还喜好这口。”“你看那吴小辫乐呵的，准是把小姐找到家里来啦。”“吴小辫这些年没捞着，这回是铆足劲了，身底下还一摊呢。”
王嫂仍有点儿惊魂未定的样子：“前天吴小辫还说有件东西要给我看，也许那时候他就没安好心?”王爷府小区街道管委会主任刘海涛说：“大家伙儿可甭乱说，还说不好咋回事呢，已经报到县公安局去了，公安局的人一会儿就来!”刘主任的话还没落地，公安局一辆213吉普车已经停在院门口。
是于洪军局长亲自带刑警大队长和警员来的。刑警大队长李春大声说：“大家都闪开，你们这现场是怎么保护的!”
“那还怎么保护，要是凶杀案，我们连这院都不进，一个这案子还挡人们看?”有人立刻顶了回来。还有人说：“你们快去查查小姐吧，看昨儿个黑夜谁出来过，哈哈哈……”“哈哈哈……”于洪军皱着眉头，和李春进屋查看现场。
这时手机响了，于洪军把手机举到耳边：“噢，杨支队，刚下飞机……什么?下午吃过饭要过来?不是，不是，你说啥?要问吴小辫。杨支队，那你可问不着了，咋问不着，死人一个。看样子是昨天夜里就死了。死因?现在还不清楚。什么?不吃饭马上赶过来。好吧，我们就在现场等你。”于洪军回过头对李春说：“那就先别往地上抬了，保持原姿势，杨支队他们从市局赶过来了，他们要再看看现场。”
李春对刘海涛说：“跟大家说说都回去吧，市公安局禁毒支队杨支队长他们要来。”刘主任点点头说：“那好吧，你们看完了告诉我一声，他就一个孤老头子，我还得跟民政说说想法儿把他埋了。”说完，刘海涛就招呼大家走了。
于洪军招呼李春炕上地下屋里屋外地查看着。
李春是码踪的高手，是新中国成立初期腾格里县公安局最著名的侦查员码踪专家神马的封门弟子。如今神马已经过世，神马的弟子中这位李春是最出类拔萃的，行业中有小神马之称。然而，小神马李春却越来越感到力不从心了。关键就是表象与实际差别太大，一些高科技犯罪让他无踪可码，吴小辫死亡现场就让他找不见罪犯的踪迹。
大约又过了一个小时，赤岭市公安局的三菱车到了。杨红鹰手里掂着包，身后是杨阿尔斯楞和两位支队的干警，还有一名法医。大家急匆匆地穿过院子，和从屋里迎出来的于洪军、李春又一齐返回屋里，大家转悠着看着。“这肯定不是劫财害命的案子。”杨红鹰肯定地说。于洪军说：“人们说吴小辫在家泡小姐泡死了，我就不信，能有小姐为他这么个糟老头子上这破地方来吗?”李春说：“嗐，那些人为钱啥不干?”市局禁毒支队的两名干警和那名法医更是提不出什么新的意见。
杨红鹰抬头瞅了瞅杨阿尔斯楞说：“阿尔斯楞你看呢?”杨阿尔斯楞这才从吴小辫的尸身上将目光移了过来。他说：“从吴小辫尸身看无一处伤痕也没有任何打斗的迹象，就是说这屋中没发生过暴力行为。从死者面部形状看，不但没有任何痛苦的迹象，反而有一种欢悦的神情，但是这正是吴小辫死因的疑点。”
在场的人们都屏住呼吸，听杨阿尔斯楞一个人的分析。“恰好，公安部前天转来一份国际刑警组织的英文通报，公安部说翻译稿随后就到，我先看过了。国际刑警通报中说：‘近日国际刑警组织在东南亚F国发现数例因服用国际恐怖组织Ka研发的Knmgh-2致幻剂案件，该致幻剂能使人在短时间内产生幻觉，在极度兴奋中造成心肌梗死从而快速致受害者死亡。’这种致幻剂有个特点，它不是靠皮肤接触，而是通过食物由胃部吸收，再导致脑垂体发生反应才能实现。”
杨红鹰眼睛亮了一下，随即插话说：“你是说，我们必须得尸检做胃遗存物分析?”杨阿尔斯楞点点头说：“是，我就是这个想法。”杨红鹰又问：“谁的胃中都会有遗存物，怎么证明遗存物里有这种致幻剂呢?”杨阿尔斯楞说：“通报中也说到了，国际刑警已分析出它的主要指标，一是这种致幻剂属碱性，二是含有的钾、镁离子超过普通食物的三倍以上。另外，国际刑警要求，任何国家发现这种毒品的使用都要立即向国际刑警通报。”
杨红鹰皱起了眉头，他那微黑的面庞显得格外沉重。他立即宣布：“第一，参加今天现场勘检的市、县两级干警对现场勘查分析要做到一级保密，不允许任何人有半点儿泄密情况发生。第二，由市技侦处法医和腾格里县公安局法医连夜做尸检解剖分析。第三，这里的一切活动由于洪军局长负责指挥，我和杨阿尔斯楞要立即赶回赤岭向赵市长汇报。”
于洪军说：“杨支队已经做出安排，大家抓紧行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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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方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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