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鸮行动 (五)
赤岭市公安局百日禁毒大清查行动开始了。公安局局长赵东明亲自担任大清查组的组长,杨红鹰任常务副组长。命令立即下达到各县区公安局,各县区立即下达到城区和乡镇派出所。赤岭市公安局《关于在全市范围内开展禁毒百日清查行动的通知》张贴在大街小巷。赤岭市公安局召开电视电话会议,屏幕上闪现着各县区参加会议的电视画面。赵东明发出铿锵有力的声音:“全市所有的公安干警是人民的卫士,为保卫人民生命财产,每个人都要长一双鹰一样的眼睛,让任何制毒贩毒的蛇鼠之辈都逃不过我们的法网!”
蓝天白云,大漠长河。秋天的小腾格里沙漠一片青黛的颜色,天空中几只大漠鹰在盘旋、在飞翔,它们在俯视着大漠中时隐时现的猎物。
杨红鹰坐镇在赤岭市公安局禁毒支队作战指挥中心里,不断接听着各地打来的电话,放下电话就拿起手机。他命令禁毒民警巴力吉:“把鸡血石挂坠图片再印100张连同禁毒清查通知一并给各县区发下去,图片的画面一定要清晰、容易辨认。”巴力吉接过图片:“是!”敬礼转身跑了出去。杨红鹰背着手走到指挥中心西侧墙跟前,墙上挂着一张高分辨率的赤岭地形图。地图上有详细的山川河流公路等标志,就连居民点、教学点都标识得很清楚。他炯炯的目光来回扫视着这张地图,仿佛要将这张地图看穿。
警用吉普车在公路上呼啸而过,车上坐着禁毒清查的公安干警。乡间公路上,崎岖的山路上,浩瀚的沙漠中,公安干警骑着摩托骑着马骑着骆驼在排查。
公安干警手里拿着鸡血石挂坠图片在古玩城的店铺、摊位前询问着;公安干警拿着鸡血石挂坠图片在酒店向吧台的服务员询问着;公安干警拿着鸡血石挂坠图片向一位开着拖拉机的司机询问着;公安干警拿着鸡血石挂坠图片站在羊群旁边向羊倌询问着……
大清查行动已经过去一个星期了,却没有关于与鸡血石挂坠有密切关系的信息。只是在距腾格里县王爷府镇八十里地的一个叫老虎砬子的小山村,公安干警们却意外地清查到一个小小的制毒与贩毒的窝点。
老虎砬子村只有十几户人家,属腾格里县西部山区大夫营子乡的一个自然村。全村的人们生病长灾都找一位名叫张东芝的“张神医”治疗。张神医是中医,用的都是自家的秘方。他有这个把握:不管什么恶性病,服上他一剂药总能见效果。前面说到达兰花老太太病重住院疼痛难忍,杨哈斯说他绕道进山弄了一块大烟给老母亲止疼,就是去的他那里。这位张神医治病出了名,也去河北、辽宁、山西看病卖药。
张神医家在村子后山又隔了一条山岗有一洼承包的桦树林,林子中央有半亩方圆的一块空地,除了让树荫遮挡的地方外也就有一二分的地方,张神医就和他老爹年年在这块小空地上偷偷摸摸种罂粟。禁毒大清查时,就有人把张家的情况报告给了大夫营子乡派出所。派出所觉得事关重大就报告给腾格里县公安局的于局长,于局长也赶忙告诉正等消息的杨红鹰支队长。杨红鹰听到报告,立刻觉得此案性质严重,属制毒贩毒一条龙的犯罪行为,必须坚决打掉。于是当即给于局长下令:“立即拘留张家父子,铲除这个制贩毒的黑窝点,要特别注意和鸡血石挂坠案子的联系!”
没用两个小时,腾格里县公安局于局长就从大夫营子乡派出所打来电话。他说,老虎砬子村张神医家制毒贩毒案子只抓到个老头子,外号“张神医”的张东芝和他媳妇不知怎么得到消息,提前一个小时开着一辆212吉普车跑了,现在正在组织警力追捕。杨红鹰支队长立即命令道:“通缉张东芝,对张东芝家实行监控!”于局长答应道:“是,我马上布置落实!”于局长叫于洪军,原在解放军某守备师任副团长,头年转业后来到腾格里县当了公安局局长。
转眼间,达兰花老太太去世二十天了。早晨,杨红鹰打电话把杨阿尔斯楞叫过去说:“阿尔斯楞,明天是达兰花奶奶烧三七的日子,咱俩本应该都回去,可我这里正是禁毒百日大清查的关键时刻,我无法离开,你自己回去吧,好好和你阿爸解释一下。另外,你回去到县公安局于洪军局长那里,把老虎砬子村制毒贩毒案侦破报告带回来。”杨阿尔斯楞答应一声就走了。
赤岭的人们对于人死后丧葬很讲究,下葬要先找阴阳仙看时辰,然后就是三天圆坟、烧头七、烧三七、烧百日,最后还一个烧三周年。杨阿尔斯楞当天赶回腾格里县的王爷府镇,把杨红鹰哥哥因禁毒百日大清查脱不开身的情况给杨哈斯他们说了,大家都知道杨红鹰做的不是一般的工作,也就没说什么。
第二天一清早,杨家的人还有些亲朋好友都到了墓地。大家在坟前围成半圆,动手给坟头填土压坟头纸烧冥币、献花圈。杨哈斯拿着根棍子挑着未燃尽的冥币说:“阿妈,到那边可别像在这边似的整天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的,你可劲儿花,咱家现在不缺钱,儿子供着你花!”人们下跪磕头。
大家都起身要走时,杨哈斯突然有了新的发现:“啊哈,奇了怪了,大黑驴老王长顺的坟前谁还给烧纸了呢?”一些人也立时跟着惊奇起来:“可不真是的。”也有人说:“王长顺死后他那个日本女人领着孩子走了,王长顺跟前也没啥近便人哪?”“王长顺倒是还有个重山兄弟。”“噢,你是说吴小辫吗?”“可不是他咋地,大黑驴他爹死了,他妈就走道嫁了吴小辫他爹吴大舌头,这又生了吴小辫。”“噢,还有这一层,可没听吴小辫说过呀。”
杨哈斯哈哈一笑说:“吴小辫穷得叮当响,哪顾得上给大黑驴王长顺来上坟?没准儿是哪个冤种上坟上错了地方。”人们跟着哈哈一笑,默认了杨哈斯的说法。
回到家中,杨阿尔斯楞说:“我去一趟公安局,一会儿就回来。”杨阿尔斯楞从公安局回来说马上要回赤岭,杨哈斯问:“你们又忙三迭四地整啥呢?”杨阿尔斯楞说:“我们刑警大队正配合红鹰哥的禁毒支队搞禁毒大清查,红鹰哥哥说,禁毒支队那边人手不够,要调我去他支队呢。”他拍了拍公文包说,“这不,腾格里县公安局在老虎砬子村刚端掉一个制毒贩毒的黑窝点。”杨哈斯不以为然地说:“我寻思多大个事呢,给你奶奶止疼的大烟就托人在那儿整的。”杨阿尔斯楞说:“阿爸,你可要注意呢,大烟就是毒品,咱们国家可是严格禁止的,你别成天把啥事都不当个事。”杨哈斯笑眯眯地瞅着儿子:“呵呵,你还训教上老子来了。”
杨阿尔斯楞说:“阿爸,咱们说点儿正经的,你还开着巴林石雕刻厂,你对巴林鸡血石认得怎么样啊?”杨哈斯知道现在人们办事常拿巴林石送礼,便收回了笑脸一本正经地说:“儿子,有人给你送鸡血石?那你找阿爸可找对了,方圆百里阿爸可是看鸡血石第一人。”杨阿尔斯楞打开公文包抽出那张鸡血石玉龙挂坠的图片说:“阿爸,你看看图片上这个,知道是哪儿的不?”
杨哈斯接过图片凑到窗前仔细地端详了一阵子说道:“哎呀,这可是极品,儿子,谁给你的?放到商店里肯定能卖好价钱!”杨阿尔斯楞说:“阿爸,你就认钱,我让你看看这只鸡血石挂坠是哪个厂子雕的。”杨哈斯在窗前用手举着图片说:“啧啧,你看这血头,还啥时间出的,现在雅玛山哪还有这石头。”杨阿尔斯楞一本正经地说:“阿爸,你总是说不到正题上,我问你,这玉坠是哪个厂子出的。”杨哈斯把图片摔到茶几上大声地嚷道:“浑小子,还说我说不到正题上,现在根本就没这个石头了,你说哪还有厂子出它啦?”
杨阿尔斯楞看阿爸动了怒也就把口气缓了下来:“阿爸,你别生气,这个玉龙坠既然是巴林鸡血石的,怎么也应该有个时间吧?”杨哈斯见儿子口气缓和了,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这种鸡血石我还是小时候见过,大黑驴王长顺上山放羊捡到过巴掌大的一块鸡血石,就是这样的血头,打那往后我就再也没见到过。”
杨阿尔斯楞焦急地问:“那雕这坠儿的手艺人该是谁呢?”杨哈斯说:“那我就不知道了,这鸡血石我也是就见那么一回,还是美智子让我跟她一起玩拿出来的,为这事王长顺把美智子好一顿踢,那往后就再也没见到过。”杨阿尔斯楞随口问道:“美智子真的是日本人?”杨哈斯头也没抬地说:“那还有假,日本人退却时,大黑驴王长顺在西辽河边上捡个日本小丫头,先是当闺女养,后来就成了他的团圆媳妇,等长大了还真给他养了个儿子。”
杨阿尔斯楞见问不出啥来,就把图片收起来放在公文包中说:“阿爸,我刚才问你的事和你跟我说的情况千万别和别人说。”说完,他提起公文包,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娜仁妈妈在后边追着说:“这孩子咋说走就走了。”
杨哈斯嘿嘿一笑说:“这小子,还假装挺鬼的呢。”
杨阿尔斯楞回到赤岭市公安局立刻去见杨红鹰。他对杨红鹰又敬又怕,敬的是他是自己的兄长,怕的是他是支队长,是一位非常严厉的上级。他来到杨红鹰办公室门口喊了一声“报告”,听到里面说“进来”才走了进去。杨红鹰正伏在写字台前看着什么文件,见杨阿尔斯楞回来了便微笑着问了句:“回来啦?”杨阿尔斯楞郑重其事地敬了个礼,然后双手将腾格里县公安局的禁毒大清查报告递了过去。杨红鹰伸手接过去放在桌上说:“烧三七去的人不少吧?”
杨阿尔斯楞看杨红鹰唠起了家事也就随便些了。他说:“人挺多的,大家都知道你忙回不去。哥,你说坟茔地还真出乐子了,不知谁家上坟上错地方,烧纸烧到老王长顺的坟上了,我阿爸说这不知道是哪个傻帽干的。”杨红鹰静静地听着,眉头又皱在了一起。他好像自言自语地说了句:“这不年不节的上的什么坟?是件怪事。”见杨阿尔斯楞说得挺高兴就问了一句,“还有什么?都说说。”杨阿尔斯楞说:“我还向阿爸问了鸡血石玉龙挂坠的事。”
杨红鹰听到这儿,立刻抬起了身子,一双眼睛盯住杨阿尔斯楞问道:“你阿爸怎么说?”杨阿尔斯楞就把他和杨哈斯的对话重复了一遍。杨红鹰站起身朝着杨阿尔斯楞点点头说:“你公安大学真没白念,这可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线索。”然后他给技侦处打了电话,“李处长吗?对,我是杨红鹰,我想请宋技术员和我出去一趟。对,十分钟后出发。”他放下电话对杨阿尔斯楞说:“走,我们马上回腾格里县!”
杨红鹰让杨阿尔斯楞开着车去了腾格里县,他没有惊动县公安局于洪军局长,而是越过西辽河大桥穿过王爷府镇首先奔了墓地。在王长顺的坟前,宋技术员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将灰烬用镊子夹起些装进塑料袋中。杨红鹰又在坟前坟后查看了一下,再没发现有价值的线索,就让杨阿尔斯楞开车去了杨哈斯家。
杨哈斯家在王爷府镇的东侧,一幢三层别墅,一个独立的小院。院墙是一人多高铁栅栏的那种,栅栏上挂满了花草的藤蔓,院里有一棵很大的家杏树。院子的东南墙角是一个狗屋,一只黑色的大藏獒威风凛凛地在狗屋铁栅栏后面走来走去。院子的大门是电动的推拉式铁门。
杨哈斯、杨红鹰、杨阿尔斯楞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说话,娜仁高娃提着一只大铜壶出来进去地添奶茶。
在交谈中,杨哈斯也没有提供更多的信息,只是肯定地说:“后来雅玛山开出来的鸡血石不会有这样的血头,反正我活这么大岁数,就那回见过王长顺家有那么一块。”杨红鹰目光在杨哈斯身上扫来扫去,他觉得自己这位叔叔没有撒谎。于是杨红鹰又问了一句:“二叔,这雕工你怎么也应该认识吧?”杨哈斯把那张印着鸡血石挂坠的图片拿过来又仔细端详了半天后摇着头说:“我还真就不认识,咱们现在这几个厂子那些年轻的雕工用的都是电动的器具,这可是纯手工的活儿。不过我给你们打听打听吧,这没把握的话我是不能乱说的。”
杨红鹰只好起身告辞,杨哈斯和娜仁一直把他们送到院外,看见车走远了才转身回到院里。
回赤岭的路上杨阿尔斯楞有点儿沮丧地说:“折腾了一遭跟白跑一趟差不多。”杨红鹰却一本正经地说:“警察一个重要的特质就是不放过任何一个不正常的现象,再从若干不正常的现象中找出符合逻辑的线索来,对你今天的表现我感到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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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方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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