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剑（四十六）
第四十六章意外偶遇
到了单位，更登已经在办公室里了，李天才坐在办公桌旁写着什么，小老张依旧在办公室中间比画着他的太极拳，其他人都在忙各自的工作。李天才瞟了一眼小老张，小老张也感觉到新来的李副科长在注意自己，知道李天才反对他在办公室里练太极拳，依然不理会他，径自比画着。
科长身体不好，今天没来。快退休的科长见年富力强的李副科长到任，将科里情况给他介绍清楚后，把工作都交给李副科长负责了，自己则是大事来一下，小事全推给李副科长，他想科里其他人经验都挺丰富的，都能独当一面，应该没啥问题。
年轻的李副科长见大家都到齐了，通知说开会，大家都放下手中的活儿坐了下来。更登不是外勤科的人想起身离开，李副科长喊住了他，小老张见大家都坐下了，才摆了个收式，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
李天才见大家都坐了下来，这才用标准的普通话讲起话来：“昨天，处长召集专案组开了个会，是加大力度对制贩枪案件进行打击的部署会议，专案组全体同志都参加，因为你们几个都忙，就没叫你们，我去参加的会议。”
听到昨天专案组开会了，吴新不仅有点儿后悔不该去喝酒，把事给耽误了。他抬头看更登和小老张，两个人脸上也是很茫然，看样子他俩虽然都是专案组的成员，也没有参加会议。
“现在涉枪案件越来越突出，厅里要求我们一定要全力把涉枪案件突发的态势压下去，对条件成熟能打击的及时坚决进行打击。我想了一下，目前只有吴新和更登经营的这条线索好一些，你俩汇报一下案件的情况，看能不能和嫌疑人联系上？”
吴新听李天才说让汇报，赶紧和更登交换了一下眼色说：“最近我们一直在等何城的电话，还专门让其他人去外围观察过何城，发现他每天跑黑车没什么异常情况，我和更登还在想这条线是不是经营错了，这个何城是不是金盆洗手不动这个东西了。但总感觉这个何城不简单，不是个普通的枪贩。”
“既然这样，你们天天这样耗着也不行，会后我请示下领导，通知缉枪分局，我们一起把何城收网，突审看能否有所收获，不行就把他排除掉，把精力放在其他线索上，抓紧时间打上几起案子，让领导看看我们没闲着，都在工作！”李副科长说。
“这案子前期也下了功夫，如果这样轻率接触何城，是不是很可惜？我还是建议继续对其侦查，我和更登感觉他总会跳出来的，更何况我们跟他说要的货多，他不会轻易放弃的！”吴新听到说要动何城觉得很可惜。
“领导见我们最近没有动作，非常着急！我看还是先建议把何城收网，别让领导对我们产生误会。”李副科长还在坚持对何城收网。
“我坚决反对！”坐在角落的小老张突然一字一句地说。
一般情况下，在无关紧要的会议上小老张极少发言，但今天他态度鲜明地说出了自己的意见，确实有些意外。大家都抬起头等着他继续说，他却不紧不慢地点了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后才继续说起来：“作为专案组的一名成员，我不知道最后领导会怎么定，但是我想领导都是会注意听第一线侦查员意见的。所以昨天没能让主办案件的人参加专案组会议我很遗憾，我们要把实际的案件情况汇报给领导，让领导在更高的角度定夺。毛主席就曾经说过，在革命中是来不得任何形式主义的！”
除了李副科长，其他人都差点儿笑出来，但都觉得他说的没错儿。
“这个案子，前期我也参加了分析工作，到现在为止，我仍然觉得这是一条非常有价值的线索，是值得我们下力气经营的案件，我们省的涉枪案件，可能会从这起案件打开突破口。这个何城多次因为涉枪被抓但没办法处理，就因为他极为狡猾、反侦查经验非常丰富，几次都因为没有证据而无法将其绳之以法。这次如果贸然把他抓来，审讯时我敢说绝对拿不下他，与其抓了放，还不如我们耐心等着他。以他的心理他是绝对不会放弃这笔买卖的，他只是在等待，等待时机，等我们主动联系他，那时他才会要个高价，也会让我们听他的摆布，那样他才会觉得安全。我们不能因为想在领导面前显功，仅仅让领导感觉我们在干活儿、每天没闲着，就破坏掉这么好的一条线索，这是我们对侦查工作极不负责任的表现，甚至是渎职！当侦查员一辈子，能遇上这样的案子是我们的荣幸，能遇上这样的对手也是我们的荣幸，这个何城，我喜欢！”小老张一本正经地说。
最后这句话，大家又差点儿笑起来，只有李副科长脸上的表情怪怪的。
“我在外勤是个新人，对案件分析什么的也不是太懂，希望各位以后多支持我的工作。何城这起案子，我就按小老张的意见向领导汇报，看领导怎么定。还有个事，现在案子比较多，大家更要注意日常的纪律作风，不要迟到早退，改掉散漫的作风，办公室里不该做的不要做，要让别的科室感觉到我们的作风在改变，不要让别人说我们的闲话！”李副科长接过小老张的话说。
“嘟嘟嘟……”这时突然传来大哥大急促的铃声，更登掏出大哥大一看不是自己的，大家互相看着，寻找着声音的方向，最后都把目光集中到吴新的身上。做记录的吴新突然反应过来，赶紧手忙脚乱从兜里掏出早上才拿上的大哥大，想去关机，手却不知道怎么压到了接听键，里面传来一个悦耳动听的女孩儿声音。
“吴新，中午一起去吃饭！”
吴新赶忙低声答应一声：“等会儿再说！”然后赶紧挂了电话。
刚才大家都很吃惊吴新有了价格不菲的大哥大，又都听到电话里女孩儿动听的声音，脸上的表情都怪怪的，李副科长的脸上却是非常别扭。
前几天，处长才配了部大哥大，其他人还都是传呼机。吴新怎么有了大哥大？还是最新款的！而且还有年轻的女孩儿给他打电话，大家都很奇怪，李副科长心里更不是个滋味。
中午，还是苗苗开车来接吴新去吃饭。吴新把更登拽上了，更登刚开始不想去，但脑子里很好奇给吴新打电话的女孩儿是谁，也就跟着去了。上了车见到漂亮的苗苗，更登确实对吴新另眼相看了。
苗苗又把车开到昨天去的那个茶园，磊子已经要了八宝盖碗茶边喝边等他们，见他们过来就起身倒上茶，四个人喝起茶来。吴新指着更登给磊子介绍说这是当年的同学，也没说是一个单位的。参加工作后，渐渐地，吴新突然发现自己出去后变成了个倾听者，不管在什么场合里，不想把自己当成主角，只喜欢在边上听别人说，只是偶尔插上几句话。在外面的场合里也极少谈工作，有人问起来，也是含糊带过，就算是公安同行也是粗粗一说，所以给磊子介绍更登时也只是说同学。
都是年轻人，但更登和吴新说得少，桌子上基本都是磊子的声音。磊子好像天南海北去了不少地方，拿起一块羊肉就能从高原的羊肉说到内蒙古又说到沿海城市对羊肉的吃法，似乎已经成了个美食家，最后才说高原的羊肉是最好吃的羊肉，这才咬了一大口，连说过瘾。吴新和更登也咬了口手里的羊肉，细细品味着磊子说的那种感觉。
咽下羊肉，磊子又说吃羊肉应该喝点儿酒才舒服，最后还要喝点儿熬茶帮助消化。
吴新知道他的意思赶忙说：“酒就不喝了，昨天喝的还没醒！下午还要上班，要喝你一个人喝。”更登也赶忙说不喝酒，磊子瞪了瞪眼睛只好不坚持了，几个人就边说边吃。
吴新昨晚喝醉吐得一塌糊涂，早饭也没吃。刚开始感觉很饿，听了磊子对羊肉的高见后，又多吃了几块，不一会儿就感觉肚子里的东西往上翻很不舒服，赶忙起身往停车场边上的厕所跑去，在厕所把刚吃的东西全部吐出来后才感觉好点儿。出了厕所，在边上的水龙头下洗了手，甩着手向自己的桌子走去。在经过停车场时，他看见苗苗的佳美车上不知道谁放了块小石头，便过去拿下来扔到一边，然后习惯性地扫视了一下周围的其他车。
突然，他发现不远处有一辆车，他的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他走到一边用眼睛的余光打量了那辆车，没错儿，就是何城的那辆夏利车！车在这里，那何城也可能就在这个茶园里！自己也可能被他发现了！吴新装作无意，甩着手继续往回走，眼睛却细细打量着其他的桌子。果然在远处树荫下的一张桌子上发现了何城的身影，吴新装作没看见，回到了自己的桌子旁坐下。
磊子看吴新回来，继续调侃他：“今天没喝怎么就醉了！要不要再来点儿？”
吴新赶紧压低声音说：“有个人，不能让他知道我是警察，就连更登是警察也不能让他知道，从现在起我们决不能再说警察两个字了！”又转过头低声对更登说，“何城也在这个茶园里，就在那边的桌子上！”
更登顺着吴新的目光看过去，在远处树荫下的桌子上有几个人，确实有个身影很像何城，不禁暗暗庆幸刚才和磊子说话没谈自己的工作，也庆幸他们只是听磊子说话，更庆幸两张桌子离得远。
“要瓶酒吧？我俩陪你少喝点儿！”吴新对磊子说。
磊子和苗苗刚才听吴新一说，也有点儿紧张，不知道怎么办好。听吴新说喝酒，这才放松了下来。磊子让苗苗从车里拿了一瓶从内地带来的酒打开，给自己和吴新、更登都倒了一杯，苗苗不喝，还是给他们几个倒茶招呼其他的。
吴新打开大哥大拨通办公室的电话，好久也没人接，突然想起现在是中午应该都出去吃饭了，赶紧给小老张的传呼机上留了言：“早上开会说的那个人在河边茶园里！”
很快小老张给他回复了一条：“收到！”
吴新这才端起杯子，几个人碰了一下，磊子一口喝下去许多，见吴新和更登只是轻轻抿了一下，知道他俩有事，也没劝他们。放下杯子，又开始天南地北聊了起来。更登从背包里取出一串佛珠捏在手里转动着，又把墨镜架到脑门子上。桌上堆着一堆菜，三个年轻的小伙子加上一个如花似玉的苗苗，四个人的前面放着四部大哥大，边上路过的人看到这么豪华的阵容，不禁都很惊诧，谁也不知道这几个人是什么角色。
时间过去不久，吴新的传呼机嘀嘀响了，吴新打开一看，是小老张发过来的：“你们继续，桌上的羊肉给我留点儿！”吴新不由得有些吃惊，他一直在暗暗观察何城桌上的人和茶园的大门，怎么没发现小老张已经进来观察了一圈，连自己桌上的羊肉他都观察到了。
这时，他看到那边的何城起了身，晃悠悠地去了厕所。何城出来后，看了一眼停着的丰田佳美车，然后假装看着园子里的花草，向这边走来。吴新赶紧悄悄地对磊子说，“等会儿说内地话！”磊子在外地待了这么几年，口音也有点儿变了。
一转头，何城已经走到跟前。吴新转头见到何城，故作吃惊地站起来打招呼，何城也好像很吃惊，边握手边打量着其他人。更登也起身和他握了手，吴新又指着磊子说：“这是广东的老板。”磊子也和他握了手，嘴里已是带着广东味的普通话。
吴新搬过凳子，让何城坐下。磊子递过来一支外烟，帮何城点着。外烟比较冲，何城不习惯，被呛得连咳了好几下，苗苗把刚倒好的茶递过来，何城喝了几口才停下来。
见何城放下杯子，更登转着佛珠不经意地问：“何老板的生意好吧？”
“还可以。”何城说。
吴新在边上低声说：“还等你的传呼呢，也不知道你那边啥情况，以为你是随便说说，只好找了别人。”
看到何城脸上露出遗憾的表情，吴新暗暗指了一下磊子，轻轻点了一下头。何城明白吴新的意思，抬头看了一眼磊子，低头对吴新说：“这段时间在联系一个大买卖，最近估计要成，如果成了就有最好的东西，并且是没见过的精品！”
吴新听他这么说，一下子来了兴趣，赶忙低声问：“啥东西？”
“这个不好说，等我联系你，你把你的大哥大号码给我！”
吴新一听这话突然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桌上自己大哥大的号码，又不好说不给，正在为难的时候，边上的苗苗说话了：“这个老板的号是……”说出了一串数字，何城低着头记了一下，然后报了出来，吴新一听没错儿，赶忙说何老板的记忆力真好，对苗苗也感激地微微一笑。
“你能记住不？不行我给你写上！”吴新还是有些担心。
“这些号码我只牢牢记在脑子里，不会写在本子上的，不然丢了很麻烦！”何城脸上有些得意。
“那辆佳美车就是这个老板的吗？真是辆好车啊！”对好车的喜爱似乎是每个男人的所好。
“这个老板很豪爽，说等做几次生意后，就把这车低价转让给我！”吴新看到何城似乎放下了戒备心，也向他吹嘘起来，同时他也怕以后何城再见到这辆车起疑心。
“刚才我见你在停车场那里，我还想怎么这么巧，看来我们还是有缘分的，以后我们做几次生意，大家都可以发财！都开上这样的车子。”何城羡慕地说。
看来吴新刚才去厕所，果然让何城看到了。何城像一只狡猾的狐狸随时观察着周围的人，感觉着四周潜在的危险。他过来就是看吴新他们几个人是不是专门来盯着他的，是来摸吴新的底的。这时吴新又庆幸今天和磊子他们来这里吃饭，磊子和苗苗无意当中帮了他一个大忙，这样何城对他和更登的警惕性会大大下降，和何城也正常地接上了线，更何况从何城的口中知道他最近在做一次大买卖，这条极有价值的线索，也印证了前段时间何城看似正常的活动。
吴新端起酒杯，苗苗给何城也倒好了一杯酒，何城说不喝酒，端起了茶杯。五个人端酒的端酒、端茶的端茶，碰了一下杯，吴新说：“祝我们成功！”这次大大地喝了一口。这句“祝我们成功”确实是发自内心的，不过在场的每个人内心的意思都不一样。
碰完杯，何城便起身告辞离开了，路过停车场时又专门看了看苗苗的佳美车，才回到自己的桌子。
见何城离开了，刚才怕说错话没敢多说话的磊子，又开始活跃了，对着他们三个谈起他的生意经来。其间，吴新假装打电话踱步到茶园的门口，远远看见科里的车停在路边的隐蔽处，心里就有底了。几个人边聊边吃，一直等到天快黑何城他们几个人离开茶园，才散了。
吴新和更登趁着夜色打车回到了单位，办公室的门开着，只有李天才坐在办公桌前，面前放着对讲机，一看就知道其他人都出去工作了。
李天才见吴新他俩进来，看到他俩的脸都红到脖子里了，便说：“两个人还喝了酒啊？今天是特殊情况，以后出去不管什么情况都不要喝酒，不然出了事谁也说不清楚。我们都是同学，有些事我自然会关照你们的，但出事了，这责任谁也负不了！再一个以后发现重要情况，先向我汇报！免得领导问起来，我很被动。”
吴新听他这么说才意识到，发现情况后不知道怎么就直接给小老张发了传呼，心想小老张必定会跟李副科长说的，心里也没在意这事。
他不知道，小老张接到他的传呼后，立即给李副科长打了传呼，可李副科长迟迟没回复。小老张只好直接和处长联系，说明了吴新发现何城的情况，处长直接指挥他们立即出去工作。下午上班时处长到办公室里把中午安排小老张他们出去工作的情况跟刚上班的李副科长说了，并委婉地批评了他。外勤科不像秘书科，通讯一定要畅通，不然遇到突发情况，来不及安排工作，误了大事。李天才明白自己睡午觉误了事，到外勤科时间不长就被领导批评，心里毕竟有点儿不舒服，看自己的传呼机上没有吴新的信息，心里就有些想法，这才对吴新提出要求。
吴新知道自己错了，在单位他一门心思在工作上，对这些事倒是没有充分考虑过，在心底也确实没有这种意识。心里虽有委屈，但也知道自己无意中犯了错，便诚心诚意地说以后遇到情况第一时间先向领导汇报。他又把怎么在茶园发现何城，又怎么为让何城消除疑心才喝酒的情况向李天才详细作了汇报。
“领导，工作基本完成，我们撤回来了！”这时，李天才桌上的对讲机里传来小老张的声音。
“好吧！”李天才放下对讲机又对吴新说，“你看！他们说撤就撤，也不征求我的意见，我当科长的也就是个值班的。”
吴新和更登只好啥都不说。虽是同学，三个人都知道，再也回不到从前的那种感觉了，以后只会是领导和下属的关系。
时间不久，几道车光扫进院子。不一会儿，小老张几个人进了办公室。小老张放下肩头的照相机，对李副科长汇报出去工作的情况，说何城的家找到了，和他一起的那几个人也都秘密拍下了照片，住的地方也都落实清楚了，他们的身份只能明天通过当地派出所查，见今晚再无工作，几个人就撤回来了。
“你们今天确实辛苦了！既然今晚再没啥工作，大家都回去休息吧！我等会儿把今天的情况向处长汇报一下，建议明天召开专案会议，请领导指示下一步工作。”李副科长对大家说。
其他人都回了，吴新拿起小老张的照相机说：“你回吧，照片我来洗，你们忙了一天，我却花天酒地一下午，现在酒也醒了，回去也睡不着！”
小老张看了看吴新的脸，坏笑着说：“怎么了？没事吧？是不是今天和美女在一起没瞌睡了？”
吴新笑笑说：“你别瞎说，那是我哥的媳妇，我的嫂子！”
“那我回了！你辛苦把照片洗出来，明天要用。”小老张这才出门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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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方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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