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剑（十八）
第十八章离别
梅朵家的帐篷前，阳光暖暖地照在草原上，牛羊在远处吃草，草尖已经发黄，夏末的天空如同洗过一般湛蓝，远处天边的白云在缓缓移动，草原依然是那样宁静。
阿妈在打酥油，木桶里洁白的牦牛奶随着木杆在桶里上下翻滚着，散发着醇醇的奶香。可是牦牛奶几次从酥油桶和木杆的缝隙中挤了出来，阿妈一惊，赶紧抓准木杆控制住力度。阿妈心中暗暗自责，今天是怎么了？老是出错儿。她偷偷看了看在一旁干活儿的梅朵，见梅朵没发现，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拿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眼睛望着远方，继续一下一下打着酥油。
阿妈的目光越过噶曲河面，在远方地平线上白云的阴影里似乎朦朦胧胧出现了个白点，阿妈不经意看了一眼又低着头打酥油。忽然，她猛地抬起头，用手背又擦了擦眼睛，仔细一看，不是幻觉！确实是一匹白马，并且是她等了好久的那匹马，只是那匹马浑身上下都是泥。那匹马正在向她走来，越来越清晰，连马背上的人都可以看清楚了。
手中的木杆还在上下打着酥油，而溢出的牦牛奶顺着桶沿流下，染白了脚下的一片草地。
“阿妈！阿妈！是旦增阿克！”眼尖的梅朵也发现了白马和旦增，大声喊了起来。
“哦。”阿妈轻轻答应一声，又低着头继续一下一下打着酥油，也不看过来的白马。
梅朵和森格跑到水面最宽处的岸边，梅朵挥着手，森格叫着，等旦增和白马涉水过来。
看到旦增在过河时为了不把靴子打湿而双脚高高抬起，双手又紧握缰绳防备摔下马背的尴尬样子，梅朵哈哈笑着，脸上像一朵盛开的格桑花一般美丽动人。
过了河，梅朵笑着接过了马缰，森格在旁边欢跳着。等走到帐篷前，阿妈已经煮好了奶茶。
满脸疲惫的旦增端起就要喝，阿妈赶紧拦住。
“刚煮开的，烫得很！”阿妈起身从帐篷里的炉灶上端下奶锅放在草地上，这样凉得快一些，又拿起一个碗，倒了半碗奶茶放上青稞面，给旦增捏糌粑。
看着旦增布满血丝的眼睛和疲惫的神态，还有旦增和白马满身的泥土，阿妈的心疼了。她第一次这么近仔细端详旦增的脸，她发现旦增的眼睛里是柔情和焦虑，但更多的是坚毅。他身上到处是土，但身躯依然挺直，宽宽的肩好像能担起这片天。
旦增大口大口喝着奶茶，接过阿妈捏好递过来的糌粑塞进嘴里。梅朵把白马放到一边去吃草，然后坐在一旁笑着看旦增狼吞虎咽。
旦增边吃边想，如何开口对梅朵阿妈说呢？终于他下定了决心，他起身对梅朵阿妈说：“梅朵阿妈，有个事我要对你说。”
梅朵阿妈第一次见旦增如此严肃，赶紧起来跟着旦增来到了一旁。梅朵见两个人走到了一边，知道他们想避开自己，便拿起锅碗到河边去洗。
旦增二人走到牛粪堆旁，在干牛粪堆上坐下。阿妈不知道旦增要说什么，心里如同揣着个兔子一般。
“梅朵阿妈，有个事必须要告诉你，这片草原上马上就会发生许多事。我是从头人家的庄园里逃出来的，他们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现在管家的人可能正在草原上到处找我，想把我抓回去。
“这草原上就要打仗了。你们部落马上要发兵，你家没有男人也没有钱，只能由你和梅朵去当奴隶做劳役顶替，那样你和梅朵就是羊入虎口，你想管家会对你善罢甘休吗？
“我逃出来后本来想先去见阿爸索南，快到尕德寺时看见年周被几个僧人抓回去了，我不知道年周出了什么事，也不知道现在阿爸索南在哪里，是不是安全。所以我要去尕德寺把这些弄清楚，也要把年周带回来！”
惊愕中的阿妈听到年周被抓了，一下子更紧张了，慌张地看着旦增。旦增拉住她的手继续说：“我身上带着个非常重要的东西，我怕一旦我去了回不来，这东西就无法带回去，这可是比我的命还重要的东西。”
说着，旦增从怀里掏出一个烟杆，这是他这趟进草原时遇上的一个老阿爸送给他的，他看着挺好看就想带回去送给蒙处长。从庄园逃出来后，他拧开烟嘴，把李副司令给他的纸条轻轻塞到烟杆里，把烟嘴又拧好，这样如果不仔细检查就不会发现里面藏了东西。
旦增把烟杆交给梅朵阿妈说：“就是这个！”
阿妈接过来仔细看了看，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便紧紧握在手里。
旦增看着阿妈的眼睛说：“你一定要保护好这个！我想了好久，现在你们待在这里很不安全，你和梅朵收拾一下，牛羊也不要了，你俩抓紧时间上路到丹格尔去。到了丹格尔后去找帽子上有红五星的解放军，让他们联系省公安局蒙处长。你把这个东西亲手交给他，他就会明白的。他知道你和梅朵，他也会安顿好你们的。你俩先走，我找到年周就去追你们。”
阿妈听完又喜又忧。喜的是，虽然旦增没有直说，但她已经看到了旦增那颗炽热的心，旦增牵挂着她和梅朵的安危，让她俩去丹格尔也就是说将来要和她在一起。忧的是，没想到草原上发生了这么多事，旦增去尕德寺也不知安全不？被抓的年周现在怎么样？阿爸索南怎么样？
生活了这么多年的这片草原，说离开还真舍不得，更何况她和梅朵都没去过丹格尔，一路上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她不由得怔怔地不知说什么了。
“你俩必须抓紧时间走，不然管家的人来了就走不了了。年周的事暂时别跟梅朵说，等在路上再告诉她。”
看着旦增焦急的神情，阿妈看看远处的神山，终于下了决心。自己也该开始新的生活了，为了旦增、为了梅朵、为了年周、为了旦增交代的事，她决心按照旦增说的做。
阿妈洁白如玉般的皓齿轻咬嘴唇，轻轻地点了点头，头上红头巾边滑下几缕乌黑的长发，旦增伸过手轻轻将垂下的黑发捋到阿妈的耳后，阿妈缓缓抬起头，旦增发现阿妈的眼睛里已如秋水般满是眼泪。
“我现在就要走，恐怕管家他们的人已经在来这里的路上了，你和梅朵准备些吃的穿的马上就走，你们一直往东走，我和年周会赶上你俩的！”
“你放心！我收拾好东西就走！你找到年周就来找我们，你自己也要注意安全！”阿妈看了看手里的烟杆，暂时不知道放哪里好，便在身边的牛粪堆里刨了个坑把烟杆浅浅埋住，站起身关切地看看旦增。
旦增毅然翻身上马，双腿一夹，白马像箭一般冲了出去，到了河边白马几次奋力跃起便过了河。
怕遇到管家的人，旦增继续绕着路往尕德寺方向走。进入峡谷后就没法儿绕道了，他只能放慢速度，尽量不发出声音，耳朵听着周围的动静，眼睛不停地扫视着远方，一听到动静就躲在僻静处，好在湍急的水声盖住了他和白马的声音。
比平时费了不少时间，等黄昏时，旦增又能远远地看到尕德寺的金顶了。他把白马藏好，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观察着尕德寺的动静。他发现不断有人从各个方向往寺里走，有骑马的、牵牛的，还有步行的，看样子不是管家的人。尕德寺里也煨起了浓浓的桑烟，尕德寺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又担心梅朵和阿妈顺利出发了没有，他只能等到天彻底黑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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