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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剑(四)

来源:群众出版社 作者:刘春龙

 第四章寻求指引

几天后,天还蒙蒙亮时,梅朵和阿妈将牛羊赶到附近的一块草场。梅朵骑着一头驮牛,阿妈牵着缰绳,森格小跑着,一会儿嗅嗅这里,一会儿嗅嗅那里,跟着上了路。

梅朵和阿妈轮换着骑牛,森格跑累了梅朵就把它抱在怀里,一直到中午时她们才远远看见坐落在远处巨大石头山山腰上的尕德寺的金顶。

快到尕德寺时,要穿过一条长满松柏树的峡谷,一条潺潺的溪水穿峡而过。溪水清凉,几乎旁边每个山沟里都有溪流汇入,清澈的雪山融水在平缓的地方积水成潭,清澈见底。以前发大水冲下的大松树横亘在潭边,有胳膊粗的野鱼畅游其间。五彩斑斓的石子铺在水底,在阳光的照耀下,如同铺满了各色的宝石。溪边几人合抱粗的松树,上面挂满了去年未掉落的松塔,松枝翠绿,有猴子跳跃其间,见生人过来,叽叽叫数声,跃向远处。树间还有布谷鸟、山雀跳跃枝梢,边梳理羽毛边发出悦耳的叫声。松林间、溪水边,甚至峡谷高高的石崖缝隙间都开满了各色野花,颜色明亮纯净,红是艳艳的红,黄是灿灿的黄,蓝是莹莹的蓝,一簇簇、一片片地盛开,在青翠的绿草衬托下分外艳丽。溪流、松树、清潭、野花、绿草构成极为纯净的原生态自然美。

阿妈因为家务脱不开身,很少能来寺院磕头。梅朵也只是很小的时候来过几回。看着和自己家草原迥然不同的风景,看着颜色艳丽的各种野花,梅朵异常兴奋,虽然额头冒出了汗,但还是一点儿都不累。

在自己家的草原上,就连高些的树都很少见,只是茫茫的草原,而在这里却发现了许多新奇的东西。森格更是好奇万分,一会儿冲着树间的鸟叫几声,一会儿又歪着头看看溪水里的鱼,溪水打湿了身上的毛,抖抖身子又跳过来蹿过去。

牦牛不紧不慢地走着,走了很久才穿过峡谷,这时身旁高大的松树渐渐少了,而较矮但生命力更强的柏树多了起来。脚下的青草直没到小腿,一些不知名的灌木、野杜鹃绽开五彩缤纷的花朵。森格在草丛里窜来窜去,有时身影都看不到,梅朵害怕森格跑丢了,不时地叫上一声。

再往前走,渐渐地,草变矮了,眼前豁然呈现出一大片如绿地毯般平坦的草原,青翠的草原远处是一座巍峨的大石山,草原一直延续到山跟前。抬眼一看,一座小小的寺院坐落在石山的山腰处,从下面只能看到几座低矮的房子,但最大的房子上的金顶却在阳光映照下熠熠发光,有钟声传来,展现出神秘、肃穆。

虽然梅朵很累了,但看到寺院就在眼前,不由得加快脚步拉着牦牛的缰绳沿着小路向山上走去。

路很窄也很陡,仅容一头牛走,梅朵在后面跟着,阿妈在前面紧紧牵住牛的缰绳,怕旁边黑刺树后面、草丛里飞出野鸡或跳出兔子惊到牦牛。森格也不敢乱跑了,吐着舌头跟在后面。

身后的路越来越长,草原也渐渐到了脚下,石头山岩石的缝隙里柏树却在茂盛地生长,快到寺院时路边有的树上拴着写有六字真言和经文的经幡,有的石壁上也刻着或长或短的经文。

梅朵一口气走到寺院跟前才发现,尕德寺只有几间低矮的僧房和一座相对宏伟的经堂。茂盛的柏树掩映着寺院,不远处的石缝里有一股泉水潺潺流淌。所有的房子都根据山势选择凹进去的石洞,外面用山上的石头垒出半间,留出小小的仅容一人侧身进出的门和极小的窗子。房子前是小小的平台,平台下面就是深深的悬崖。往下看,四周的高山都在脚下,低洼处的每个山沟里都生长着茂盛的松柏,再往上就是青翠的草原,草原的上面就是不长任何草木的雪山了。湛蓝的天空、翠绿的草原、圣洁的雪山,眼前都是那种极为干净通透的颜色。远处的石山和山顶的雪峰是那么清晰,更远处一个山沟里,在山峦之间还有个湖泊在阳光下如同镶嵌在绿绒上的宝石放出光芒。白云就在身边,似乎伸手就能摸到,白云的下面有胡兀鹫展开巨大的翅膀在无声地飞翔。

刚到经堂跟前,一个穿着旧藏袍和梅朵年龄差不多的少年跑出来,接过阿妈手里的缰绳把牛拴在一边,腼腆地低声对阿妈说:“阿爸索南在房子里等你们!”说完低着头带着阿妈和梅朵走向一个很小的石头房子。

还没到门口,梅朵就听到里面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

“快进来,快进来!”

梅朵和阿妈侧身穿过小小的门进到低矮的房子里,进去好久眼睛才适应里面昏暗的光线。房子里只有一个极小的窗子,靠近窗子一个极小的土炕上铺着简单的被褥,炕中间一个小木头炕桌边上盘腿坐着一个身材瘦小但精神矍铄的老人,老人身上的藏袍虽然很旧,但非常整齐干净,小小的石头房子里陈设也是极为简单。

阿妈赶紧趴在地上对老人磕头,梅朵也跟着磕,等阿妈磕完,梅朵也站起来怯怯地站在阿妈的身后。

“这个小姑娘就是我的小梅朵吧?几年没见都长成大姑娘了,长得就像天上的仙女一样。年周对我说远远看到有人来,我想应该就是你们,你们也很久没来看我了!”

阿妈给老人献上自己家打的酥油、挖的人参果等物品。

“快坐快坐,年周赶快倒茶!”老人摆手让她们坐在土炕对面窄窄的一排小木箱上。叫年周的少年麻利地倒上滚烫的酥油茶,端上糌粑和风干肉后退到门口给森格也弄了点儿吃的。

“先吃点儿东西,这么远过来,可不能让我的小梅朵饿着!”老人笑着说,眼睛里满是慈爱。

梅朵感觉不怕这位老人,也确实饿了,便和阿妈用手拌了糌粑就着酥油茶吃了起来。老人盘腿坐在炕上,手里捻着佛珠,疼爱地看着阿妈和梅朵,嘴里喃喃念着经文,眼睛里满是慈祥。梅朵边吃边偷偷瞄着这位如同神般的老者,感觉到很亲切,心里一点儿也没有害怕的感觉。

阿妈放下碗,对老人说:“尊敬的阿爸索南,我是来求你的,求你发慈悲帮助我和梅朵。”

“前段时间,我听说你家里遭了狼,非常担心你俩,又听说人都安全,才放下心来。”老人向门外喊了一声,“年周,你带梅朵去佛堂给梅朵的阿爸点上几盏酥油灯!”外面的年周跑进来,不好意思地带着梅朵出去,初次见面的两个孩子都有些羞涩、不自在。

两个孩子出去后,阿爸索南坐正身子,表情肃穆地对梅朵阿妈说:“梅朵阿妈,你说吧,你不遇到非常大的困难是不会来找我的,你比草原上的雄鹰还要坚强!”

在这位慈祥、和蔼的老者面前,阿妈再也坚持不住,眼泪像成串的珠子往下滚落。

阿爸索南一直等着阿妈平静下来,手里的佛珠转动得更快了。过了一会儿,阿妈便抬起头,用手背擦干了眼角的泪痕。

“尊敬的阿爸索南,我现在不知道哪些是人哪些是狼了。前些日子狼群下来的那个晚上狼咬死了一些羊,家里的藏獒为了保护我们也死了。这些我都不怕,但管家他们来了,我发现管家变得更让人害怕了。”

原来,阿妈还是姑娘的时候,在追求她的人中,也有当时还是一般身份的吉宝,吉宝给她家许诺了很多优厚的条件。但梅朵阿妈就是看不上对穷人颐指气使、趾高气扬、动不动就拿鞭子打穷人的吉宝,她觉得吉宝的心如山上的狼一般黑,她怎么都不会嫁给这样的人,所以她义无反顾违背家人让她嫁给吉宝的意愿,偷偷跑出自己家的帐篷嫁给了梅朵的阿爸,两人在一起后虽然生活很穷,但她感觉非常幸福。

阴险的吉宝见梅朵阿妈逃婚嫁给了穷小子,恼羞成怒,表面上没有声张,暗地里却非常恨梅朵的阿妈和阿爸,他得不到的东西也不能让别人得到。在他的唆使下,梅朵一家被赶到最远的草原。当他凭着看似对头人的忠诚当上了管家后,每次来收东西时他都对梅朵一家百般刁难。

那次暴风雪的时候,他知道暴风雪会吹散牛羊,所以故意冒雪来检查牛羊,逼着梅朵的阿爸去山里找被暴风雪吹散的牛羊,他也知道这样的天气出去会非常危险。他威胁说如果找不回头人的牛羊就把梅朵一家以奴隶抵债,被逼无奈的阿爸为了一家的生活只好顶着暴风雪去寻找牛羊,结果从石崖上滑下去摔死了。

没有了阿爸,坚强的梅朵阿妈毅然挑起了家里的重担。而每次来她家收东西,管家都要亲自来,他要看着梅朵阿妈屈服,看着梅朵阿妈跪在他的面前,要看着自己心目中的女神死心塌地跟着他。好在梅朵阿妈千辛万苦挺了过来,没有让管家得逞。这些事是梅朵不知道的,阿妈也没法儿跟她说。

那天管家他们来收东西时,从管家看梅朵的眼神里,阿妈又看到了如同当年恶狼般的凶光。凭着女人的直觉,阿妈看出吉宝不但对自己没有死心,还可能对在草原上已经可以谈婚论嫁的梅朵起了歹意。

她也突然发现梅朵高挑儿的身材、大大的眼睛、长长翘起的睫毛,不经意间女儿已经长成大姑娘了,甚至比自己年轻时还要美丽动人。管家在见了如同仙女般的梅朵后,对自己说话的口气好像都软了许多,而这正是她所担心的,她知道吉宝这种人什么事都能干出来。

对自己,阿妈极有主见,而牵扯到梅朵,她却慌了,她不知道现在该如何应对,她需要阿爸索南的指点。

阿爸索南静静地听着阿妈的诉说,阳光从小小的窗子射进来,照在急促捻动的佛珠上。

阿爸索南本名叫索南,他的身世很复杂。他其实是现在尕德部落头人的叔父。他自幼聪慧好学、本性善良,想以自己的爱心呵护这片草原,让这片草原上的每个生命都能在神灵的护佑下快乐生活。当老头人去世后,他奸诈的哥哥凭着计谋当上了头人。他对哥哥不顾老百姓死活肆意盘剥横征暴敛的做法不满,而哥哥去世侄子当上部落头人后,他发现自己的这个侄子更是心狠手毒、欲壑难填、为所欲为。更让他伤心的是,这个侄子当了头人后,为了保住自己头人的位置,不但将其他的兄弟姐妹害的害、逼的逼,不择手段铲除异己,还逼迫独身一人的叔父索南远离这个权力圈,到尕德寺一心念佛。当叔父对他这个头人没有威胁后,他才暂时松开了毒手。

万念俱灰的索南离不开生他养他的这片草原,又牵挂这片草原上的老百姓,他知道这些农奴虽然身份低微,但都是淳朴善良的人。心地善良的他尽自己所能给这些老百姓提供帮助,所以这片草原上的老百姓都尊敬地称他为“阿爸索南”,意思是他像每个人的父亲一般。阿爸索南在这片草原上善良的人心中如同一个神,有着极高的威望。

阿爸索南多年来除了在尕德寺里念经外,经常在草原上游走,还到汉区的寺院读经,学说汉话,见识非常广。他熟悉这片草原上的每个帐篷、每个人,甚至每个草场、每棵树。当然更清楚侄子头人家的情况,也知道管家吉宝的品性和为人,草原上很多人都向他诉说了管家所做的恶毒没有人性的事。

头人身患重病,又无后嗣,将家里的事都交给管家吉宝处理,而对头人家的情况掌握得一清二楚的吉宝暗暗假借头人的命令,要求部落里所有的人多交东西,他把多收的东西运到其他部落换成财物,全部成了自己的私产。野心勃勃又阴险狡诈的他表面上把自己伪装成菩萨一般,偶尔关心一下穷人、减免一点儿上交的东西,也确实蒙蔽了不少人。吉宝知道要想彻底统治这片草原,必须要把德高望重的头人的叔父阿爸索南拉过来,因此经常给尕德寺送东西,请阿爸索南到自己家念经。

阿爸索南早就看出管家吉宝的心如同狼一样恶毒,早就看不惯管家的所作所为。年事已高的他看到吉宝培植的势力越来越大,为了不引起部落内的纷争而让老百姓受苦,阿爸索南一直在忍耐,希望在佛祖的感召下,吉宝会改恶从善,会真心地关心这片草原上的子民。

但他最近看到吉宝越来越不把病重的头人放在眼里,就知道管家吉宝在等头人去世。吉宝已经迫不及待想成为这片草原的统治者。梅朵被他盯上确实是极大的危险。

“被狼咬死的羊,我可以帮你借其他家的先顶上。但梅朵的事现在只能走着看,管家也可能会变善良,我们只能祈求管家的心没有全部被妖魔占据。他这样继续下去会坠入恶道,会坠入万劫不复的恶道。管家所做的坏事,佛祖都知道,将来他会得到报应的!”

得到阿爸索南的指引后,阿妈和梅朵担心家里的牛羊,急着要赶回去。阿爸索南送给她们一些糌粑、砖茶等东西,让年周放到牦牛背上送她们下山。

短暂接触后两个孩子都没有了陌生感。梅朵阿妈和阿爸索南说话的时候,年周带着梅朵去后山看柏树下的哈拉,又去摸下山喝水的石羊的角。由于寺院的僧人和周边的人从来不伤害这些野生动物,山上的哈拉、石羊、鹿等动物都不怕人,熟悉的人可以走到跟前抚摸它们的身体。这些动物非常熟悉年周身上的气味,任年周肆意折腾,梅朵羡慕不已。

年周一直把梅朵她们送到山下的草原后才依依不舍地返回。临分别时,年周把自己的一串佛珠送给了梅朵,梅朵郑重地接过来戴到自己修长的脖颈上。梅朵从没有和同龄的男孩子接触过,今天又给阿爸供了酥油灯磕了头,非常兴奋。阿妈得到阿爸索南的指引,沉重的心情好像也轻松了许多。两个人赶着牛走得很快,森格也不像在来的路上那样调皮了。

看着尕德寺的金顶越来越远,穿过长长的峡谷,踏入茫茫的草原,阿妈开始担心起自己家草原上一天没人看管的牛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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