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驻站:第十三章

来源:作 者 作者:晓 重

常胜与赛驴潜伏在废料堆后面向远处观察着,这十几个人手脚利索地拧开铅封,打开车厢门不停地向下面抛掷着货物,不一会空地上就堆成了小山。其中一个人用手电筒向远处划了几个圆,远处立即出现灯光回应。从灯光的照射亮度上看,常胜判断出这是汽车的前大灯。果不其然,两辆农用小卡车从远处闪着灯光,朝着货物堆积的地方开过来。

无论常胜怎么向外拨打手机,屏幕上都显示没有信号的状态。他清楚这帮货盗嫌疑人的装卸速度,照这个样子用不了几分钟就能把这节车皮搬个干干净净,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着,两辆汽车已经快要装满了,不能再等了。就算是没有后援没有人来帮助,他也必须出现。因为这是属于他职责范围内的车站,属于他庇护的货场,即使匹马单枪他也不能后退只能冲锋。常胜打定主意后立起身形,手中握紧警棍,把强光手电开打最大档,冲着正在忙乱地搬运着货物的黑影们大声喊道:“警察!都给我停下!你们被包围了!不许动!”

随着这声喊叫和刺眼的手电光,正在搬东西的歹徒们被吓了一跳,有的甚至把肩上的货物都仍在地上。等他们看清楚眼前只有常胜和一只狗的时候,胆子又大了起来,其中一个人冲常胜说道:“我知道你叫常胜,是铁路上的驻站民警,今天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你睁一眼闭一眼只当没看见,日后兄弟们肯定报答你。”

“早说啊,现在我都看见了,你说怎么办!”常胜沉稳地回答着。

“常警官,算你一份。”

“一份能分多少?你跟我详细说说。”常胜又想把对方带到自己熟悉的语境当中来,尽量拖延时间拖住他们,可是这次并没有奏效。对方显然是明白常胜的用心,不与他纠缠回答的直截了当。“钱回来送到你住的地方,你先放我们走。”

“你没说清楚就走不了!”常胜也是一点不含糊。

“姓常的,你别逼兄弟们动手!”随着这个人的话音未落,十几个歹徒纷纷操起棍子、扳手和长长的刀子朝常胜围拢过来。黑暗中,常胜看见其中两个人手中的棍子前段还挂着软绳圈,这是山里人套狗用的家伙,看来他们连怎么对付赛驴都想好了。

“土里鳖!”常胜突然间一声爆吓,让打头的那个人禁不住浑身哆嗦一下。这恰恰证明了常胜的判断,这伙盗窃歹徒的带头大哥,就是赵广田以前跟自己聊过的外号“土里鳖”的犯罪嫌疑人。

“你他妈的长能耐了!带着几个废物点心拿着几根柴火棍就敢跟我呲牙,知道你面前站着的是谁吗。警察!我再警告你们一遍,放下手里的家伙排成一队向我投降,要不然我就把你打成你的名字!你这个土里的王八!”常胜的声音在黑夜中传的很远,特别有震慑力。

“常胜,你,你别太狂了!”

“不信就试试!”

“就凭你和这条狗?”土里鳖指着常胜用轻蔑的语气说道。

“还有我!”

王冬雨手持着一根棍子,突然冒出来站在了常胜的身边。

“你怎么回来了呀!谁让你回来的啊!”常胜真想把她一脚踹回去。

王冬雨甩了下头发大声地说道:“我喊完人了,他们马上就到。”

这句话让人群中起了骚动,有几个认识王冬雨的歹徒悄悄把棍子收了回去。“你们别听她瞎扯,老七他们早就按商量好的计划办完了,现在整个车站里没人能过来帮他们!”土里鳖气急败坏的叫嚷着,“常胜,我再说一遍赶紧让开道,否则就别怪我们手黑了。”

常胜没有再回应,他只是朝前走了两步挡在王冬雨的身前。他清楚今天的一场搏杀不可避免,既然无法躲避他只有挺身迎上前去。

“弟兄们,给我打啊!”

十几个歹徒举着棍棒和刀子朝常胜和王冬雨冲了过来。常胜往后面推开王冬雨,面向棍棒和刀锋冲了上去。

常胜喊了声:“赛驴,奔车上的人咬!”之后,照着前面冲上来的人迎头一警棍,这一棍子削的太狠了,这个人连声都没吭直接倒在地上。常胜顺势又朝着土里鳖冲过去。“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他明白这个道理。厮打声,狗叫声,棍棒互相碰撞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在黑暗中撕裂了整个夜空。赛驴忠实的执行着主人的命令,不顾两个拿着绳套人的击打和阻拦,躲闪过他们手中的绳索,敏捷又迅猛地向发动汽车逃跑的人冲过去,吓得他急忙滚下驾驶室,没等站稳就又被赛驴扑倒在地。

常胜平时在露天健身房锻炼的成果现在彻底显现出来,他舞动着警棍左支右挡,围着他的几个人不仅没占着便宜,还不同程度的挨了他好几棍子,其中一个人想从侧面偷袭,被常胜的一个飞踹蹬出去老远,脑袋直接撞到车厢上开了瓢,顿时鲜血直流,吓得他啊啊地大叫。混乱中,土里鳖趁乱想发动汽车,带着货物逃出货场。常胜不顾歹徒们打在身上的棍棒径直朝土里鳖扑过去,土里鳖没想到常胜会直接奔向自己,手忙脚乱中被常胜扑倒在地,两个人扭打在一起。常胜从土里鳖手里抢过汽车钥匙,冲赛驴的方向扔过去,嘴里喊着“赛驴,咬,跑!”赛驴明白了主人的用意,一个飞跃在空中叼住钥匙,落地之后朝远处跑去。

车钥匙没了,汽车发动不了货物也运不走。顷刻间发生的一幕,让这伙盗贼所有的努力都打了水漂。土里鳖穷凶极恶地拔出匕首朝常胜刺过去,而正和盗贼纠缠在一起的常胜浑然不觉。

可是他旁边的王冬雨却看见了。

“常胜,小心!”随着喊声王冬雨奋力地推开刀尖前的常胜,土里鳖的匕首扎在了王冬雨的胸口上。血顺着匕首的锋刃喷涌出来,宛如血珀滴滴晶莹,在王冬雨的眼前散开。常胜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这种惊诧转瞬间成为怒火。他奋力挡开打过来的棍棒,一把抱住王冬雨,王冬雨此时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用眼神示意他放下自己,快点离开这里。常胜像一头狂怒的狮子,一只手抱着王冬雨一只手不停地挥舞着警棍,慢慢地退到车厢边上。

盗贼们举着棍子和匕首把常胜和王冬雨围在中间,他们看着目露凶光的常胜,一时间停住脚步不敢上前。“你们他妈的还等什么!做了他们俩,要不然今天咱们谁也跑不了!”土里鳖歇斯底里地喊叫着。王冬雨双手紧紧地抱住常胜,伏在她耳边无力地说道:“你放下我,快走……”

常胜看了眼伏在怀抱里的王冬雨,笑着摇了摇头。

他猛地张开嘴,用牙咬住警棍,伸手解开警服上的武装带,然后用力向前甩去展开长度,借着武装带弹回来的力量往身后一背,另一只手接住,绕过王冬雨的身体,把自己和她牢牢地扣在了一起。“我不能丢下你!”这几个动作快速迅猛一气呵成,没给别人任何的反应时间已经完成。

王冬雨惊讶的看着常胜,“你这是干嘛呀……”

“你替我挡刀,我丢下你逃跑,还是人吗!”

“你怎么这么傻呀……这样……谁也走不了啊。”剧烈地疼痛让王冬雨无力解开扣在一起的武装带。

“我绝不丢下你!更不能丢下属于我的阵地!”常胜咬紧牙关狠狠地看着眼前的盗贼。

“上啊!宰了他们!”土里鳖挥动手中的匕首疯狂的叫喊着。

常胜瞪圆了眼睛一只手搂住王冬雨,一只手紧握着警棍大声地喊道:“你们他妈的来啊,来啊!!”

这时的常胜早已忘记了疼痛,他像只狮子一样护卫着自己的同类和领地,愤怒地盯着眼前的猎物。王冬雨则紧紧地抱住这头狮子的脖子,眼神里没有丝毫恐惧,荡漾出来的竟是激动的泪光。

山里的风呼啸着掠过狼窝铺车站,伴随着风声,人们听见夹杂着的呼喊声和狗叫声。盗贼们不由得停下脚步四处张望,他们被这个突然炸开的喊叫声惊呆了。他们看见远处通向货场的道路上闪烁着一团一团的亮光,这亮光里有手电筒,有手提蓄电池灯,还有山里人特制的火把,与亮光交相呼应的是高举着的棍棒、铁锨和锄头。再仔细听听这呼喊的声音,分明是在叫着常胜的名字。常胜也被这呼声吸引向远处望去,他看见在亮光和火光中跑在前面的是王喜柱和赵广田,后面是他熟悉的狼窝铺的村民们。这意想不到的情景让常胜喜出望外,他紧紧的抱着负伤的王冬雨说:“冬雨,你坚持住,你看啊,咱们的援兵来了!村里的乡亲们来了!”王冬雨努力地抬起头,看着越来越近的亮光,听着逐渐清晰的呼喊声,脸上泛起一丝笑容,晕倒在常胜的怀里。这时,赛驴“汪、汪”地狂叫着,像刮风似得卷着一团沙土跑到常胜的身边,它在完成了主人交给它的任务后,没有躲避和观望,而是跑回来忠实地保护着主人的安全。

盗贼们被眼前这个情景彻底震撼住,竟然呆立在那里忘记了逃跑。人群前面的王喜柱边指挥着村民边大声嚷道:“给我包围起来,一个都不许放跑了。敢还手就往死里打,都他妈的给我捆起来。” 他虽然命令发布的有点语无伦次,但大家还是正确地理解了领导的意图,不一会儿就把所有的盗贼都五花大绑的捆上了。领头的土里鳖还想趁乱套逃跑,刚跑出去两步就被赛驴扑倒在地,没容他在翻身爬起来,就让追赶过来的人们按住捆了个结实。

王喜柱看见常胜怀抱中的王冬雨身上的血迹,急忙跑过来想问个究竟,常胜朝他喊道:“大哥,你快点让人报警!我马上送冬雨去医院!”

县城医院的急诊大夫几乎是被常胜押着跑到急诊室的,当他看见王冬雨的伤势之后,二话没说马上让护士做好准备进行手术。医院的走廊里,焦虑的常胜不停地来回踱步,如果不是墙上贴着的禁止吸烟的牌子,估计他早就抽下去半盒香烟了。手机这个时候信号倒畅通了,派出所打来的,车站打来的,还有狼窝铺村里和他熟悉的人们打进来的,把他的手机打成了询问热线。常胜一遍一遍地对着话筒复述着同样的话,最后手机终于没电了。他才像只疲惫的老鹰一样收拢了翅膀,靠在墙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伤者的家属在吗?”急救室的门打开了,里面传来护士的喊声。

“在,我在了!”常胜和王喜柱几乎同时答应着急忙跑过去。

护士手里举着几张纸对他们说:“伤者失血过多需要立即输血,现在医院里没有了,得去县城中心血库去取,你是家属马上去一趟吧。”

常胜急忙问道:“护士,中心血库离这里多远?需要多长时间?”

护士把手里的纸塞给他:“我们医院值班的车都出去了,你不是开车来的吗,你尽快吧。晚了就怕伤者有生命危险。”

常胜听到这句话猛地抓住护士的胳膊说:“护士,先抽我的血吧,我是o型血。我身体健康没问题!”

护士看了看眼前这个警服上满是灰尘、汗渍和血迹的警察,犹豫片刻点点头说:“你先跟我来吧,就算是万能输血者也要先做一下检测。”

常胜紧跟着护士走进医疗室,把急得转圈的王喜柱留在了门外。等人们都赶到医院的时候,常胜已经为王冬雨抽了400cc的血。此时的常胜才感到浑身无力,被棍棒击打过的地方一阵一阵的疼痛起来,他不得不又倚靠在墙角边的椅子上。这个时候,他才觉得自己的手在不停地颤抖,脚底下像踩了棉花套似得落不到实处。一杯冒着热气的水端到他眼前,他接过来喝了两口才发现旁边坐着的是赵广田。

“广田,是你去叫的人吧?”

赵广田点点头,端起水壶给常胜的杯子里又倒满水,“他们把我捆起来了,还吓唬我说再给你点炮儿就烧我们家的房子。我等他们走了以后,把绳子磨断了,赶紧就去找三叔报信了。”

常胜说:“怪不得我打驻站点电话没人接呢,广田,让你受委屈了。”

赵广田连忙摇着头说:“常警长,我没事,你可别怪我没过去帮你,我是跑回去报信去了呀。”

这时王喜柱走过来,劈头盖脸地给了赵广田两巴掌,打得赵广田直往常胜身后边躲。王喜柱好像还不解气,伸着手就要抓他。常胜急忙站起来拉住王喜柱说:“大哥,你这是干嘛呀,你怎么打起自己人来了。”

王喜柱气哼哼地说:“窝囊废的玩意儿,我兄弟和我闺女在前面跟人家拼命,先别说保护国家财产,保护铁路上的物资。就说人家打上门来了,你他妈的倒像条狗似得跑回来汪汪,你当时怎么不过去帮忙啊。就知道遇事撩杆子,成天的大米白面都吃狗肚子里去了吗!”

赵广田被打得捂着脸,委屈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常胜急忙挡住王喜柱说道:“大哥,你可不能埋怨广田啊。要不是他跑回去报信把你们叫来帮忙,我和冬雨肯定还得吃更大的亏。你不仅不能打他,还得奖励他呢。”

“我奖励个屁!我闺女这一刀白挨了?你血管里淌出去的血就白流了?我想起来就动肝火!”王喜柱依旧压制不住胸口里的火气,“我闺女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饶不了后封台的那帮王八蛋!”

王喜柱说的话恰恰是常胜现在担心的事情,货盗团伙的犯罪嫌疑人多数来自于狼窝铺毗邻的后封台村,而且团伙的头目土里鳖还是后封台村的人。虽然这次王喜柱带着村民们保护了车站的救灾物资,抓获了团伙盗窃犯罪的嫌疑人,但王冬雨却受了重伤。如果狭隘一点看这件事情,那就等于是后封台村的人来狼窝铺寻衅滋事,不仅偷东西还打伤了狼窝铺的人。此事假如处理不好,极容易造成两村之间的械斗。并且据常胜所知,这两个村庄历史上就有多项械斗的记录,虽说各有胜负,可双方也是打得鸡飞狗跳满地找牙。近二十几年两个村相安无事,平时也能有点互相之间的交往,但要仔细刨根就会发现里面内容很多。打不起来最突出的几个原因,一是没钱,二是没人,三是政府管得严。打架首先打的就是钱,不管是争地,争水,争山坡,争人说白了还是争钱。打伤了得看病,打败了得赔款,打赢了得奖励,没有一样能离得开钱。前些年两个村穷得都叮当响,谁想动手都得先掂量一下家底够不够折腾,也都怕这一架打下来真应了那句俗话,“辛辛苦苦几十年,一场架回到了解放前”。

村里打群架不是美国打伊拉克,也不是俄罗斯打反恐,能隔着老远飞导弹,顶多也就是扔几块砖头。可这砖头也得人来扔吧,打架得靠人多力量大来完成,两个村的青壮劳力不是奔了北上广打工求发展,就是去了平海市里谋个营生,在家里安分种地,收拾山货的人不多。真要动起手来总不能学杨门女将,两边各自派出点留守妇女和儿童,然后再找个高龄的寡妇挂帅,隔着条山里的溪水对着骂街吧。这也不符合打群架的模式。

乡里和县里多少年以来始终对山区进行着扶贫工作,上任的领导都将关心山区人民文化生活建设,物质生活建设当做绩效考核来完成。以往每次对这里发放的扶贫款项都是一等的,既然给了你各种优惠政策,还进行着多种扶持,你还闲着没事打架玩,那就把你贫困地区的帽子摘了,让你脱贫致富一溜小跑地奔小康。山里的村干部心里跟明镜似得,谁也不会去拔这个橛子。

可眼下的环境不同了。狼窝铺和后封台两个村都有强悍的村两委干部,狼窝铺是王喜柱,后封台是杨德明。两个人都有群众基础,都能在本乡本土做到一呼百应,还都是村里的创业致富带头人。要是这二位各自吆喝一声对掐起来,就真会有热闹看了。

常胜此时的脑子里跟灌了铅一样,实在是想不了太远,他拉过来王喜柱说道:“大哥,咱先别说其他的,眼下冬雨的伤势重要,你还是踏实地等着里面的消息吧。你坐下,给我来颗烟抽。”

王喜柱真把常胜的话听进去了,他叹了口气坐到常胜身边,从口袋里掏出一盒揉搓的不成形的烟卷,抻出一支递给常胜,自己也拿出一支叼在嘴边。还没点上火,大刘和郑义一前一后脚挨脚的跑进来。两人都抓住常胜焦急的询问情况,常胜说人现在里面正抢救呢,我也不知道怎么样。

急救室的门打开了。大夫和护士把躺在床上的王冬雨推了出来,大家伙呼啦一下子全围了上去。看见王冬雨微闭着眼睛还在昏迷的状态中,王喜柱紧握着她的手嘴里不停地呼喊着:“闺女,闺女,你醒醒啊。”王冬雨似乎听到了声音,微微地张开嘴喊到:“常胜,常胜……”常胜本来想凑过去看一眼躺着的王冬雨,可是听见她昏迷中仍呼喊自己的名字时,却又猛然停住脚步原地没动。大夫制止住拥过来王喜柱和的郑义,让护士把王冬雨推到观察室输液,并告诉大家伤者虽然现在没有生命危险了,但需要静养休息,无关人员尽量不要打扰她。

大刘把常胜叫到走廊外,给他点上烟,看着他狠劲地把烟吸进去又大口地喷出来的样子,大刘禁不住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你这次立功了!再告诉你个好消息,盗窃犯罪的嫌疑人都被抓获了,现在刑警队的人正在突击审查,争取把这个团伙一网打尽。狼窝铺的村民们能主动投入到保护国家救灾物资,保护铁路运输安全中,这是你平时打牢群众基础的结果,我们一定上报公安处,让上级公安机关上报平海市政府给予嘉奖。”

常胜默默地点点头依旧不停地吸烟,仿佛有很多话堵在心里说不出来。

大刘继续说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赶紧去做个检查!”

常胜摇摇头说:“我心里别扭,就是觉得对不起人家王冬雨,让她替我挡了一刀。当时我手里要是有枪!唉……”

随着这一声叹息,常胜如同泄了气的轮胎一般靠着墙边溜下来。

事情的发展往往都有着物极必反的味道,就如辩证法里面的从量变到质变的规律一样,狼窝铺车站在经过了这次事情后变得平静了许多。虽然货场依然车来车往忙忙碌碌,虽然几趟旅客列车在狼窝铺站增加了停点,虽然“狼窝铺驻站点”那面旗子仍就迎风飘扬,但堆积在常胜心头的阴霾始终没有散去。他的这个顾虑并不是害怕盗窃团伙的余孽要来报复,也不是嫉妒郑义像走马灯似得每天都跑去医院对王冬雨献殷勤,更不是考虑自己是否能立功受奖。而是担心王喜柱,他生怕这位“有影响力的村干部”振臂一呼,带着乡亲们去和后封台的村民们来一场真杀实砍的“友谊赛”。鉴于这个顾虑,他也和乡里派出所的老赵打过招呼,老赵对常胜的看法极端认同,也表示近期要经常来巡视检查,同时告诉常胜加强联系,有事给他打电话一准飞马赶到。

为了防患于未然,常胜还找到了跃进大爷和张校长,让他们把王喜柱叫来耳提面命的嘱咐了好几次,王喜柱也当面表示不会做鲁莽出格的事情,毕竟自己还是村委会书记呢。可是离开跃进大爷的家,王喜柱就一个劲儿地埋怨常胜,说他拿跃进大爷当紧箍咒使,有事没事就让他念叨几声,我看你是那一顿棍子白挨了?常胜说我认了,只要你们别节外生枝就行。常胜有时候也琢磨,按说维护好车站这一亩三分地的安全就可以了,自己是不是手伸得太长,事管得太宽了呢。

这些天只要车站这边闲下来,常胜就主动跑到跃进大爷家里,陪老人说说话同时也听他讲讲过去的故事。这一聊的确让常胜了解了很多事,也知道了狼窝铺和后封台对掐的历史。如果要追根索源得说道清朝去了,两个村落本来关系很好,可是自从知道了山里盛产草药,还有能治百病的清泉水之后,两个村的族长不约而同地脑洞大开,都想据为己有。结果这场官司一直打到民国都没有着落,这期间两个村各自为政,以山里的溪水为界划分地域。但是山没办法分开,两个村的人都上山采药采山货,也都去源头取水,时间长了矛盾就出来了。矛盾解决的好相安无事,解决的不好就付诸武力开打。但村民们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一致对外,有了外敌入侵绝对的联合起来打,等把外敌打跑了消停了,又谁看谁都不顺眼了。聊起后封台的盗窃团伙,跃进大爷也是满脸的无奈欲言又止。其实常胜心里很清楚,他没狼窝铺之前,铁路沿线附近周边的几个村子,都有盗窃铁路运输物资的历史,只是后封台更为突出罢了。

常胜和跃进大爷正聊到兴头上的时候,赵广田连滚带爬地跑进来,进门连呼哧带喘地朝常胜说道:“常警长,坏了,出事了……”

“你慢点说,出什么事了?”常胜扶住赵广田问道。

“大栓子,带着人去找后封台干仗去了……”

“什么!这是怎么回事啊?”常胜焦急地喊道,“怎么好好的说打就打了啊!”

在赵广田的叙述下常胜才明白了事情发生的经过。原来是两村的村民因为放羊引起的纠纷。以前村民们放羊不是在山坡上,就是在靠近铁路沿线的草地上。自从常胜到狼窝铺驻站以后,他经常开着车走乡串村的进行宣传,让村民们在放牧时远离铁路线。两个村的人们在常胜不遗余力地宣传下,都自觉的远离铁道两旁的草地放牧。可是这样一来放牧的地点都集中在山溪边和坡地上,羊群本来就是个散养的动物,吃草的地点又不固定,放羊时难免互相参杂在一起。这次就是后封台的村民看见狼窝铺村民放的羊跑到自己的羊群里来,用鞭子连抽带打的赶过去了。可狼窝铺放羊的人不愿意了,上去质问对方为什么打不会说话的牲口,对方也不示弱说牲口不会说话人还不会说话吗,你跑过来吆五喝六的想干嘛?两边都顶着火气,说着说着就动手了。最终的战况是后封台的村民占了上风,把狼窝铺的人打回老家去了。

狼窝铺的人跑回来就找主心骨王喜柱控诉,说后封台的人太不讲理了,霸占着草地不让放羊不说还行凶打人。王喜柱一听就怒了,原本就憋着你后封台一肚子火气没地方撒,要不是常胜和跃进大爷天天摆事实讲道理,要不是我还顶着个村两委书记的帽翅,早就带着乡亲们找你算账去了。这下倒好,我不惹你你反过来惹我,这就叫想吃冰老天爷下雹子,你自己把小辫子递过来让我抓,那还客气什么,不找你要个说法不算完。王喜柱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能挑着个头,就让人找来跃进大爷的孙子大栓子,让他带队去后封台讲理。临出发的时候还特意嘱咐三点,一是不能让常胜和你爷爷知道,消息严格保密。二是不能带像锄头、铁锨、钢叉之类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只拿棍子和鞭子。三是要有证据意识,叫上小学校的老师带着录像机,把后封台村人的丑恶嘴脸录下来留着备用。大栓子问还叫赵家老二吗?王喜柱回答说叫他干嘛?给我兄弟常胜报信去吗。

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小学校的老师知道要去干仗急忙告诉了张校长。张校长得知这个信息后,慌得连跑带颠地从课堂里出来,奔到办公室就给驻站点打电话找常胜。驻站点里接电话的是赵广田,张校长在电话里命令他飞速找到常胜,向他报告这个消息,还特意嘱咐说只有常胜才能制止住这场斗殴。

常胜听完赵广田的叙述急忙问道:“他们走了多久了?走的那条路?”

赵广田说:“走了一阵子了,估计是沿着小路过去的。”

常胜说道:“你马上给乡派出所老赵打电话跟他说明情况,让他赶紧去后封台。我现在就开车去路上截住他们。”

说完话他不顾跃进大爷的拦阻匆忙地跑出屋子,跳上汽车打着火,一溜烟儿的开出去了。

大栓子带着人趾高气扬地刚走到山溪边上,就听见远处传来“警察来了,警察来了”这个熟悉的警报,抬头一看那辆蓝白道警车急速的驶过来横在他们眼前。常胜拉开车门跳下来挥动着双手向人们喊道:“乡亲们,都停下,别去后封台了。”

大栓子看着常胜说道:“常胜哥,你跑来干嘛啊,我们是去找后封台的人要个说法,你是警察你别跟来。”

常胜上前几步说:“就因为我是警察,我才得跑过来阻止你们。你们这么多的人拿着家伙去后封台村,这是去要说法吗?这不明摆着是去打群架吗!”

大栓子说:“常胜哥,你虽然是吃公家饭的,可也是咱狼窝铺的人。你不能胳膊肘朝外拐,今天这事不用你帮忙,你也不能拦着大家伙。”

大栓子的话在人群里起了反响,人们七嘴八舌的赞同着,人群在哄闹中又继续往前走。常胜焦急地伸开双手拦住人群喊着:“都别动了,别往前走了!既然你们承认我是狼窝铺的人,就先听我说几句话!先听我说几句!”

人们被常胜的声音震住了,纷纷停住脚步看着他,看他能说出些什么。常胜喘了口粗气看着众人说:“我知道大家伙心里都很激动,但我先请乡亲们冷静一下,听我说说心里话。我知道乡亲们对我好拿我当自己人,所以今天这件事你们才瞒着不让我知道,就是为了给我这个吃公家饭的,给我这个警察找个台阶下,可我不能装作看不见啊。你们想过没有,如果今天发生了两村之间的械斗,那就是大规模的治安事件,严重点的就是刑事案件啊。好,我不说这些条款,我就说说实际的,真动手了你们打伤人怎么办?被人打伤了怎么办?要是触犯了法律怎么办?难道还要抛家舍业的跑到外乡去躲避追捕吗?更何况天网恢恢触犯法律的人跑得了吗?被人家打伤的人呢,你就忍心给自己家里的媳妇孩子找麻烦,让人家去伺候你吗?”

常胜的话在人群中默默地炸开了,人们跃跃欲试的劲头收敛了许多,大家都不错眼珠地看着他。“我还知道乡亲们对我是百分之百的支持,就拿前些天的事情来说吧,不是乡亲们赶来帮助我保护了救灾物资,抓获了盗窃犯罪的嫌疑人,凭我自己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就因为有这份情感,有这份情义,我今天说什么也要挡在这!不为了别的,就为了你们认我是狼窝铺村里的人!”

“大栓子,你喊我哥,我就要当着大家伙跟你再说几句”常胜朝着大栓子说,“我刚从跃进大爷那里出来,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你爷爷、王喜柱及所有村委会的干部们是反对你们这么做的。你今天带着大家去打架,就不怕回去跃进大爷揍你屁股。揍你还是小事,你要把老人家气个好歹的,我看你怎么交待!”

大栓子小声的嘟囔着:“是三哥让我叫人找他们要说法的……”

常胜伸手扶住大栓子的肩头,一只手从他手里拿过棍子说:“栓子,王喜柱他也许是一时没想通,但他如果想明白这件事的后果,我敢肯定他会把你们叫回去的!”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了急促的汽车喇叭声,大家顺着声音望去,看见是王冬雨平时开着的那辆运送学生的小货车。汽车卷着一股扬尘停到警车边上,赵广田先从驾驶室里跑出来,然后打开车门搀扶着跃进大爷和王喜柱、张校长下了车,一前一后地走到人们的面前。

“原来赵广田这小子会开车啊。我以前问他的时候他却矢口否认,他为嘛不跟我说实话呢?”这个念头刚从常胜的脑际中闪现出来还没停留,立即被眼前嘈杂的人声赶跑了。

跃进大爷环顾一下人群,伸出手让大家静下来,然后用眼神示意王喜柱,王喜柱急忙点点头,上前走了两步站到常胜的身边说:“常胜常警官拦住你们,不让你们去后封台是对的。去找他们讨个说法,这个主意是我出的。我当时是脑袋瓜子发热才做出的这么莽撞的决定,现在我宣布,大家都回去,咱们村民和后封台村民纠纷的事情,由两个村的村委会协商解决。”

王喜柱的话算是让常胜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可还没容他把这口气喘匀实,就听见人群中有人喊道,“你们快看啊,后封台的人打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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