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驻站:第七章

来源:作者 作者:晓重

狼窝铺车站在悄然的改变着。虽然每天火车还是照例的鸣笛通过,车站职工还是按部就班的接车,送车,接收检查保留在货场的货车,登记造册等待调车命令,虽然车站的一面红旗和驻站点的蓝旗迎风飘扬相映成辉,虽然周边的山还是那山,水还是那水,但在以火车站为圈子里的人们都在感受着这种变化。

常胜每天清晨起来先是放开赛驴让它撒撒欢儿,然后自己来到菜地改造成的露天健身场里进行锻炼,他的锻炼冷眼一看很唬人,先是一通大号哑铃加石锁练得虎虎生风,然后再打一套长拳,收架势后缓缓地围着车站周围溜达几圈,像是散步又像是巡视,最后才回到屋子里喂狗、吃早饭。

这一套程序之后他会开着蓝白道的警车,装上自己写画好的宣传板开始走乡串村的爱路护路宣传。他也借着这个机会把狼窝铺前后左右的几个村庄摸了个大概,时间一长也慢慢地和村里的村民们交上了朋友。如果说环境改变人,那么人也在潜移默化的改变着环境。常胜施展出远交近攻的办法,去远处村庄开警车,到狼窝铺则是自行车和汽车交替使用,一来行动方便,自行车能进村里的小巷还能驮着走累了的老人回家,二来汽车能用于“拉脚”,为村里的孩子和老人上车站去县城赶集提供方便。他还与王喜柱约定,优先照顾五保户和村两委的干部,让王喜柱有事就打电话,美得王喜柱逢人就讲,自己有个警察兄弟随叫随到。

今天一大早,常胜把蓝白道的警车擦拭干净后,牵来赛驴指着敞开的车门让它上车。赛驴在车门前边像个怯生生的小猫在转磨磨,常胜反复几次的示意赛驴必须上车,在主人的坚持下赛驴终于不情愿的爬进车厢。常胜甩手关上门朝里面的赛驴挑起拇指,赛驴“呜呜”的叫了两声把头低下了。这个时候人和犬都明白,他们在互相较劲,人是想训练犬改掉晕车的毛病只是办法僵硬了些。犬是见车就怵头但不上去还不行。常胜发动着车刚开到站台口,迎面看见贾站长和郑义笑眯眯地朝他招手。

“二位领导站得这么齐,是打算欢送我还是准备劫道啊。”常胜停车摇下窗户探出头说道。

“特大喜讯!”贾站长眉飞色舞地冲着常胜说,“常警官,特大喜讯啊!”

“有多大?党的十八大不都是已经召开了吗?”

“哎呀,我说的是咱车站的大事,你怎么一竿子支北京去了呢。”

“车站有嘛事?自打我来到狼窝铺站除了巡逻巡线,清理宣传,打击盗窃活动以外就没遇到过大事。”常胜撇撇嘴露出一脸的不屑表情。

郑义笑呵呵的上前两步,手搭在常胜的车窗上说:“这大事跟你常警官有关系,可以说也有你的成绩在里面呢。”

“是吗?上级铁路公司给你们车站发钱了?安全奖?”

常胜这回真是把贾站长气乐了,他一把将手里的两张电报塞到常胜怀里说:“你自己看看!路局的电报,客4481次从下周开始在咱们狼窝铺站有停点了。你说这是不是喜讯?”

这还真是一个好消息。作为沿线的小车站,平时上百趟的旅客列车从此飞驰而过,没有一列能停住脚步在这里驻足歇息看看风景的。这次客4481次能在狼窝铺车站有停留时间,就表明车站不单单能办理货运也能办理客运业务,同时也有乘降旅客的吞吐能力,也说明站区治安环境很好。最关键的是车站还能因此升级,车站级别高了,站长书记自然也就水涨船高了。

想到这里常胜脸上堆起笑容,嘴里连声地向他们俩表示祝贺。可是贾站长和书记郑义却还站在车前面,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二位领导是不是还有别的事啊?”常胜问道。

贾站长掏出颗烟递给常胜,顺手给他点上火说:“常警官,我们还真是有个难题想和你商量商量。”看见常胜坐在车里抽着烟一本正经很专注的神情,他才继续说道,“作为咱们狼窝铺火车站,客车开通是个值得祝贺的事。当天肯定有很多领导要来参加开通仪式,可是人家来咱这个偏远的地方,咱怎么也得表示一下吧。”

“表示嘛?请领导上席吃一顿?”常胜这话有点明知故问的味道。

“我倒是想呢,你看看咱们狼窝铺站,自打成立那天起就没有职工食堂。我想请领导们吃饭,可也得有人开伙呀。”一说到吃饭贾站长满嘴的抱怨。

郑义看见贾站长的样子急忙拦住他的话头,接上来说道:“老贾的意思呀搞接待请吃饭等等事项,咱这么个鸡毛小站实在是没这个能力。再说真这样做也违反上级领导的有关规定,但也得表示一下心情啊,所以就想跟你商量一下。你不是和村委会的支书王喜柱关系挺好吗,让他帮忙给咱收购点核桃,红枣,红果,山药之类的山货,咱按价收买送给来参加仪式的人们,常警官你说这个办法行吗?”

郑义的话倒是让常胜入了心,他点点头答应着说去找王喜柱试试,然后挥挥手开着警车离开车站。

白天的时候常胜驾驶着警车是不放警报的,但为了让人家知道警察来了,常胜选择了用喇叭播放歌曲。他的车子虽然改装过,但没有能播放CD的设备,只能放老式的磁带,所以村民们经常可以听见诸如“喜洋洋”“步步高”之类的民乐,偶尔穿插着来几首通俗歌曲,也都是老掉牙的调子。但常胜还是乐在其中,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要的就是让人家知道自己来了。

汽车刚开进村里走了一半就被王喜柱当街拦住了。常胜笑眯眯的从车窗里伸出头说道:“大哥,您这是拦车喊冤呢,还是打算跟着我转悠一圈?”

王喜柱示意他把车停在街边的大树下,两人对面坐在树下的石碾子上,老远看过去活像一对村民在聊天。王喜柱接过常胜递给自己的烟没抽,而是在手里不停地揉搓着。停了一会才开口道:“兄弟,我有个事想和你念叨念叨……”

“有事你说,干嘛还这么客气啊。”常胜伸手给王喜柱点上火。

王喜柱从嘴里缓缓地吐出一串烟雾,“还真是不知道从何说起,村西头的老张头,就是跃进大爷,你知道吧?”

常胜知道王喜柱说的这个老张头,这个老人叫张跃进,原名叫张望山,是个抗日时期的老游击队员。说起来老张头以前的家里情况,用王喜柱的话说那真是“傻小子看画——一样一张”。为什么这么说呢?老张头家里哥三个,张望山排行老大当年参加的是共产党八路军领导的游击队,他的二弟叫张望海跟他正好掉一个,加入的是国军的敌后先遣队。这哥俩儿在当年抗日的时候无论怎么说也算是友军,可他们俩的小兄弟张望水却站到了对立面上,一头扎进了日本人在县城组织的伪军部队里。而且这哥三个谁也不是省油的灯,各为其主在狼窝铺山里山外打得热火朝天,张望山和张望海哥俩好几次差点落到日本人手里。最后在一次国共联合的锄奸行动中,大哥二哥把三弟堵在屋子里来个瓮中捉鳖,看着跪在地上一把鼻滴一把泪哀求饶命的老兄弟,张望海下不去手了,他趁夜黑押解途中私自放跑了张望水。得知这个消息后,老张头找到张望海一巴掌扇过去跟着一通臭骂,让他们赶紧转移。然后自己带着游击队跟随后来扫荡的日军在山里周旋了几天,战斗结束后老张头又二次返回县城,将正在准备再次扫荡的张望水和日军军官乱枪打死。这个事迹当时在周边传为美谈,八路军游击队颂扬老张头为正义,为民族大义灭亲,可在张望海眼里大哥是个六亲不认的人,再加上这一巴掌使兄弟俩彻底离心离德,直到最后张望海跟着国军败走台湾,真应了自己的名字,守着孤岛一辈子看海的时候,兄弟俩都没有再见。

如果说凭着老张头的资历,在革命胜利后怎么着也得混个团长旅长干干,可人间的事情就是这么怪异诡谲,当组织上准备重用他的时候突然发现问题,原来革命了一辈子的老张头竟然不是中共党员。按说这个事情也不难,突击入党就可以了,况且老张头的事迹大家都知道,就在工作人员走例行程序的时候发现老张头还有个弟弟干国军,于是就找他谈话问情况。老张头是典型的山里人性格,想什么说什么嘴上也没个把门的,居然说很想念自己这个兄弟,盼望着他能回来和自己一起孝顺上了年纪的老娘。这本是一句平常的话,可在上级人员的耳朵里听来就是立场问题,你兄弟是国军已经败退到孤岛苟延残喘了,你还盼望着他回来,回来干嘛?难道还想反攻大陆吗?再加上他言语中不断地透露出来对故乡,对老娘和乡亲们的眷恋,工作人员了解完情况后夹起书包一声不吭地走了。

最后对他的结论是,你既然这么热爱这片生你养你的故乡,那你就踏实的呆着吧。老张头就这样被留在了山里。

这些事情都是常胜在平时与村里的村民们聊天攀谈中知道的,并且常胜也特意去拜访过这位老人,和他聊聊家常说说话。在常胜眼里老张头就是个普通的庄稼汉,抽烟袋话不多,高兴的时候喜欢咪两口小酒,没事的时候拄着根拐棍在村里溜达,压根看不出过去的叱咤风云和往昔的传奇。也许过多的沧桑都已经融进他满脸的皱纹里了。

常胜想到这些不由得朝王喜柱凑近了一点,“大哥,跃进大爷家里不会突然出什么事情吧?”

王喜柱摆摆手说:“你别多想,不是坏事是好事。下个礼拜是他老人家的生日,赶巧他的重孙子也要娶媳妇,还特意把结婚的日子定在这天……”

“这是好事啊!”没等王喜柱说完常胜就冲口说道,“我来咱狼窝铺还没遇到过双喜临门的红事呢,这个值得庆贺一番!”

王喜柱脸上挂着为难的神情,使劲的嘬了嘬牙花子说:“关键是不知道怎么张罗这件事。你是不知道,跃进大爷特别的倔,他不让家人大操大办。为这事他儿子、孙子找了我好几回商量怎么办呢。”

“这个还用商量,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呀。”常胜脸上挤出一丝坏笑说,“跃进大爷重孙子结婚是喜事,小登科。他老人家过生日也是喜事,老寿星。把这两件事合在一块办,到时候来个霸王硬上弓把他往主宾席上一架接受祝贺……”

“到时候他指定把桌掀了!”王喜柱一口烟连着话直接喷出来,“兄弟,你是不了解这个老头,太各色了。他的脾气没人摸得准,想当年连自己当汉奸的亲兄弟都敢一枪嘣了的老革命,我不听他的话,和他来这个弯弯绕儿,他不拿拐棍棒我才怪呢。打我还是次要的,关键是这么个大喜的日子别再让他给搅了。”

听完王喜柱这番话常胜也无语了。两个人面对面抽着闷烟谁也不说话,常胜忽然看见王喜柱手里揉搓着的那对山核桃,伴随着它们在手掌里上下翻腾又相互碰撞的声音,常胜脑洞大开他猛地拍了一下大腿说:“有了!我有个主意!”说完他一把搂过王喜柱的肩头附在他耳边说了起来,王喜柱开始的时候还皱着眉头,等全部听完常胜的话之后,脸上也绽开了笑纹。

“这个主意好!好!怪不得冬雨这孩子让我找你呢,说你鬼点子多,找你商量准有好主意。”王喜柱高兴得不住地称赞着。

“你说什么?是王主任……冬雨让你找我的?”

“是啊,就是冬雨让我找你商量的。”

常胜和王喜柱分开后开车来到狼窝铺小学的门口。他每次路过小学的时候都会主动的关掉高音喇叭,停止播放任何歌曲,就算是有事情找王冬雨时,也是象征性的按两声绝对不会影响到上课的孩子们。他去学校做宣传教育都是主动找张校长接洽,张校长是村里最老的民办教师,典型的一手拿锄头一手拿教鞭,语文数学自然科学全能型的队员。有点像《乡村女教师》中的瓦尔瓦拉、瓦西纳耶夫娜,他对孩子们的开场白也是“从今天起,你们不再是普通的孩子了,是学生,我教你们念书、写字、算数、你们要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我要教你们思想。”他偶尔也能来几句带着口音的蹩脚英语,但王冬雨到学校后,这个科目他主动让贤了。用他自己的话说,我不能误人子弟,把孩子们的英语都教成狼窝铺式的发音。据说他当年是主动来到山里的,期间也有机会回到城市里,可他在城市短暂的停留之后又返回到山村,具体原因没有人知道,他也不讲,村里人只知道他再次返回山乡的时候带来了全部家当,一整车的书籍本子和一个铺盖卷。从此之后就一直没离开过这里,他教出了一代又一代的学生,王冬雨也是其中之一。他也因此受到村里人极大的尊重,其实不仅仅是狼窝铺村,整个周边的四邻八乡都愿意把孩子送到他麾下接受启蒙。王冬雨能回到家乡支教,有很多是受他的影响。

常胜有时候会想,真应该让自己的儿子常勇来山里,在这个简陋的学校,接受一下张校长的“再教育”。

他把发动机关上拉好手刹,坐在车里静静地等着王冬雨下课。此时他早已经在心里接纳了这个年轻的支教老师,虽然两个人总是斗嘴兼斗气,而且自己还欠着对方一屁股外债,但当有困难的时候人家总能伸出援助的手,这让他有股说不出的味道溢满在心里。

足足等了有半个小时,王冬雨才从勉强算作课堂的破屋子里走出来。看见院子外面的“警车”王冬雨径直走到车前伸手拍了拍车门:“干嘛呢,窝在车里不动弹,幻想着山乡巨变呢?”

常胜摆摆手说:“这是你们乡镇领导管的事,我没这个能耐。”

“那你低头盘算什么呢?”

“我盘算着怎么才能还上欠你的钱。”

“哦,有还款计划了,说说吧。”

“你上完课了吗,别让张瓦拉校长批评你。”张瓦拉是常胜对张校长的尊称,开始的时候王冬雨还不理解,但她知道《乡村女教师》的故事后,也接受了这个包含着尊敬的称谓。

“下课了,张校长上下一节课。”

常胜示意王冬雨上车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然后把自己的想法边比划边说的和盘托出。令常胜意想不到的是王冬雨认真的听进去了,而且随着他的叙述还能加上些自己的看法,表达一下她的观点。这个结果让常胜很是兴奋,两个人就这样不停地丰富和完善着常胜的“还款计划”,交谈到最后王冬雨突然“哎呀”一声说道:“你不觉得遗漏了个环节吗?”

“我这是属于起飞智灵机一动,有考虑不周全的地方你补充。”

“别的都好办,可是这个产品咱得有个名字吧。”王冬雨说话间不知不觉地用上了咱这个字。

“咱得起个名字……”常胜手握着方向盘不住地使劲,“有了!咱这个地方叫狼窝铺,起名字要和地域相结合还要有代表性,就叫狼新吧。”

“还狗肺呢!你这是起的什么倒霉名字啊。”王冬雨使劲推了常胜一巴掌,有点像老师在斥责不听话的学生。

“我说的是新旧的新,狼新。”

“那也不行,有歧义,让人家一听就会想到狼心狗肺这个词。”

“你说起个什么名字好呢。”常胜摊开双手看着王冬雨。

王冬雨沉思片刻说道:“叫红郎,红色的红,郎君的郎。好听吗?”

常胜使劲地点点头朝王冬雨挑起拇指说:“高!实在是高!有文化真可怕。”

王冬雨的脸上绽开了笑容,也冲常胜挑起拇指说:“还是常警官脑子好使,能把看似好几个不向关联的碎片用线绳串起来,不给你个乡长、镇长干干真是委屈你了,窝在这个犄角旮旯里浪费人才。”

常胜不耐烦地撇撇嘴:“别戳我肺管子啊,哪壶不开提哪壶。”

王冬雨已经知道常胜郁闷的原因了,自从那天晚上派出所来人带走货盗的嫌疑人后,常胜各种郁闷的表情就落入到她的眼里。虽然她心里清楚,驻站公安这个活儿很少有人愿意来,也估计到常胜的从平海市里的大站来到这,很大程度上有惩罚和发配的意思,但常胜的到来还是给这个沉闷的山区小站注入了一丝活力,在她心里慢慢地开始喜欢上这个说话有点调侃但很真诚,办事不按常规可行之有效,表面上粗粗拉拉实则内心细致的民警了。

“好吧,我不惹你不开心,咱们分头准备,到时候车站见!”

王冬雨说完这句话后拉车门下车,走出去几步忽然像想起来什么一样又回转身,从口袋里掏出两盒香烟隔着车窗扔进车座上。

“这是干嘛啊,我可没钱给你。”常胜急忙抓起香烟要递回去。

“慰劳你的,不让你白抽我有要求。”

“除了钱我没有。你有要求随便提。”

“有时间给我吹段口琴吧,你吹的曲子挺好听的。”

说完这句话王冬雨扭头走进学校,留下坐在车里有点发愣的常胜和有点晕车的赛驴。

 

 

狼窝铺火车站4481次旅客列车开通仪式举行的非常有特色。在车站郑义书记和贾站长的建议下,剪彩仪式特别邀请了老八路张跃进大爷参加。老张头穿着被称为“八爷灰”的老式军装,咧着没牙的大嘴笑个不停。并在剪彩的时候主动抛开拐棍,与领导们一同合影留念,这个场景足以让来参加仪式的任何人感动不已。关键的是,前来参加仪式的铁路、地方各部门的各级领导根本没想到会在仪式结束后,又被盛情邀请参加狼窝铺村村民的喜寿宴,而且操办喜寿宴的地点就在车站的院子里,靠近常胜警务驻站点的这头。

要说各级领导们本来没打算在这个偏远小站过多停留,仪式结束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但是老张头拄着根拐棍拦在去路上,一边挥手一边嘴里念叨着一句话“都去,都去,谁也别走。”再加上王喜柱带着一帮村民站在身后助阵,就这样领导们只能入乡随俗了。真正让他们大喜过望的是后半场,村民们自发的组织起喜庆的节目,吹唢呐的唱山歌的,连城里人久已不见的带有山野味道的娱乐节目“二鬼摔跤”也搬上舞台,虽然是为老张头祝寿兼有庆贺婚礼的意思,可是在领导们的眼里看来,这就是村民们为山里开通旅客列车搞的庆祝活动。

开席之后他们更是眼前一亮。吃的都是原生态的食物也不铺张奢侈,尤其是山珍野味更是让人有极大的食欲。况且招待他们用的不是酒,而是村民们自己制作的核桃汁、红枣汁和木耳汁。吃完饭王喜柱和村委会的干部还举着用竹木编织的篓子,里面盛满了山里的核桃,红果和山药让他们捎回去品尝品尝。这个举动引起了地方乡镇领导和铁路方面领导的兴趣,特别是郑义强调说这些东西火车站已经买过单,是村民们自己的品牌叫“红郎”山货,请大家捎回城里边品尝边推广,也是为狼窝铺村的产品做个广告。乡长高兴的合不拢嘴,连声称赞王喜柱这个村委书记搞的好,会顺势而为。并感慨地检讨自己一任乡长快期满了才知道狼窝铺村有这么好的资源,虽然竹木篓子显得土气可是朴实啊,虽然商标是电脑彩打出来的,可是有总比没有强啊。乡长当即宣布回去马上召开会议研究,给狼窝铺村创业小额贷款,并让王喜柱写出报告立即执行。火车开通、创业贷款、领导表扬这一连串的馅饼砸的王喜柱和村民们都不会笑了,只是一个劲儿的咧着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而此时的常胜,正牵着赛驴在远处默默地做着警戒。

山里的风吹得车站上悬挂的横幅和彩旗呼呼直响,老远听着像放鞭炮似得噼里哗啦地没完没了。驻站点的屋子里也一样灯火通明热闹非常,王喜柱、郑义、贾站长、张校长和王冬雨等一帮人把常胜圈在中间不停地礼让座位,常胜推拒半天还是被大家伙让到了主座上。眼看着脱不开身,常胜索性把帽子往桌上一扔说:“跟大家吃饭行,酒我可是不能喝。一会还得出去巡逻呢,你们不怕我摔沟里去啊。

王喜柱中午的酒劲还没退去,他一把拉住常胜的手说:“兄弟,兄弟,今天晚上摆这个酒宴就是冲着你来的,你哪也不能去,给我老实的呆在这屋子里吃饭,喝酒!”

郑义也随声附和道:“王支书说的对,今天真正辛苦的是常警官。大家都在这个喜庆的日子喝酒吃饭闹洞房,唯独常警官给咱站岗,所以我们几个商量好了,今天晚上都陪着你!”

“货场里有保留列车,我得去转悠一下。”常胜还想躲开这个环境,说着话的时候身子往外挪,没承想王冬雨当当正正的堵在他旁边的过道上,让他没办法出门。

贾站长边打开酒瓶给杯子里倒酒,边朝常胜说道:“我都替你安排好了,车站值班的职工两个人一组,轮流着去货场巡视检查,并且当成一项制度执行下去,以后你老常晚上就带上他们一块去巡逻。”

“别介呀,你这一个萝卜一个坑的,再影响你车站工作生产,这责任可就大了。”常胜学着之前贾站长的腔调,脸上挂着一丝坏笑。

“挤兑我不是。”贾站长把满满的一杯酒端到常胜面前说,“工作再忙我也得抽出人来协助你老常看好咱这一亩三分地。再说咱狼窝铺站已经开通客运业务了,人员也有相应的补充,耽误不了工作。”

郑义在旁边也点着头说:“老贾说的对,维护车站治安不能全落到常警官一个人头上,我们职工也有份,鉴于这个理念,老贾提出共同维护站区治安建议的时候,我是举双手赞成的……”

“说话总跟做报告似得,到哪都端着你不累啊。”王冬雨冷不丁地插上一句像是玩笑的话,把郑义噎得真翻白眼儿。

王喜柱对常胜举起酒杯说:“兄弟,你就放心的吃,踏实的喝。别说今天没事就算是有事,我们一屋子人都跟你去。”

贾站长也说道:“你自从来到狼窝铺,咱就没在一起吃过一次饭,想给你接风你却去抓人了。这次就算是把接风酒也补上!”

常胜不再拒绝了。他实在找不出拒绝这个盛情的理由,他也需要有这么一个场合把自己与周边人们的关系再融洽一步,况且王冬雨还在一旁用火辣辣的眼神盯着自己看呢,他二话没说操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然后放下杯子说:“我今天豁出去了,我晚上算歇班!”这个豪爽的举动引来满屋子的人齐声喊好,王喜柱更是高举起酒杯像是往嗓子眼里倒似得喝了个干净。

几杯酒下肚王喜柱拍着常胜的肩头大声说道:“兄弟,我算是打心眼里佩服你呀。你说……你这个脑子里装的是什么呀,能把这么缠头裹脑的事情都给捋顺了,你不知道呀,今天把跃进大爷高兴的啊,乐的嘴都合不拢。”

常胜急忙把手指向身边的王冬雨:“大哥,这个功劳不能全算到我身上,要不是王主任,冬雨同志帮我拓展开思路,想到可以趁旅客列车开通仪式的机会,把狼窝铺的山货做成品牌推广出去,哪能有今天这个效果呀。所以我说最大的功臣应该是王主任,冬雨同志。”

王冬雨笑着说:“瞧你称呼的这个费劲呀,你喊我冬雨就行,别总把主任挂在嘴边上。其实这件事应该是你的功劳,你是始作俑者呀。”

张校长坐在边上笑眯眯的点着头,脸上露出赞许的神情。

贾站长凑过来举起杯说道:“对,用你们公安的话说,你是主谋。”

王喜柱也凑过来:“兄弟,不管怎么说我王喜柱得谢谢你,得代表狼窝铺村所有的村民们谢谢你!来,你把这杯干了,我喝一半儿。”

这明显是喝多了的节奏。

郑义始终没喝酒,因为他事先和贾站长约定好,喝起酒来两个人有一个明白的就行。更何况今天也是他值班,所以他一直布菜劝酒在旁边伺候着。只是眼神儿时不时地扫向挨在常胜身边的王冬雨,还借着夹菜的机会给王冬雨碗里放了好多菜,可王冬雨就是装作看不见,也不搭理对方献的殷勤,而是一会儿和常胜聊品牌效应会给狼窝铺带来效益,一会儿给贾站长敬酒说要在车站建个流动售货点,向来往的旅客们销售山货,弄得郑义非常尴尬。

这顿酒一直喝到很晚,可常胜始终保持着半酣的状态。这是多少年职业养成的习惯了,他有酒量但不贪杯也不喝醉,一个原因是需要有情况时能做出应急反应,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他喜欢这种微醺的感觉。看着王冬雨将喝得晕晕乎乎的王喜柱扶进车里,常胜朝她摆摆手想说再见,可是王冬雨却径直朝他走过来轻声说道:“伸手,给你点好东西。”

常胜伸出手接住王冬雨递过来的东西,他借着灯光才发现是一把溜圆通红的红豆。这个举动让他心里一颤:“你给我这个干嘛?又不能吃。”

王冬雨闪烁着那双大眼睛盯着常胜,“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知道啊,山里的红豆。”

“考考你,你知道有一首诗是咏叹红豆的吗?”

“小时候背诵过,红豆生南国,春来发九枝。”

“几枝!”

“九枝!”

“我说是几枝!”

“告诉你了,九枝。”

“你这人怎么回事呀,我说的是原词,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常胜使劲忍住冒上来的酒嗝冲王冬雨说:“你说错了,我从小上学时老师教的就是九枝,怎么到你这改成几枝了,你回去好好看看书吧。”

王冬雨老师就是再好的脾气遇到常胜这样的学生也忍不住了。她使劲跺了一下脚,朝常胜大声说道:“你找没人的地方好好数数去吧!”说完猛地甩手扭身跑进汽车里。

望着汽车开出狼窝铺车站的门口,常胜不由得长出了口气。王冬雨的暗示就是傻子也能感觉的出来。可他常胜不能,也无法去接受对方的表示出来的爱意,他只能装傻充愣的气走对方,这也许是他在诸多选项里最好的选择了。

望着夜晚天上铺满的颗颗星斗,他忽撸几下自己的头发暗地里想,我是哪里招人喜欢呢?长得比别人帅?这个念头一出现立即被否定了,他知道自己的长相无论如何也算不上小鲜肉或者是“欧巴”级的人物。钱比别人多?自己的工资刚够吃饭,偷偷的存点小金库,还给了赵广田当薪水,根本就属于在温饱线上下浮动的那群人。我是城市户口?可现在户籍对人们来说只是个居住地的标记。我是警察?我是警察!常胜最终也没想明白这个问题,他就这样带着疑问回到屋里,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常胜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他打开门就看见赵广田灰头土脸的站在门外,裤子上鞋上还沾着湿泥,没等他开口询问昨晚是否下雨,赵广田就匆忙地说道:“常,常警长,您,您快去看看吧,我们家的猪让人毒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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